第18章

昨夜的雨細細綿綿的,将空氣都打濕了也還沒停,沈止籠着袖子聽着雨聲,走一陣停一陣,悠閑地看會兒長廊外的雨景,才又挪動尊步繼續往前。

待他慢騰騰地摸到書房時,已經是午時,姜珩正皺眉看着手裏的信,見他來了,眉頭才舒展開。

沈止瞄了眼他手中的信紙,心中倒是沒什麽好奇感,随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聲習慣性的“殿下”還沒出口,忽地想起了什麽似的,笑吟吟地改了口:“……姜珩。”

姜珩的手一顫,差點揉了那封信,頓了片刻,才面色淡淡地道:“做什麽。”

“叫着玩玩。”沈止打了個呵欠,盯着姜珩好看的側顏,心中一陣犯嘀咕。

姜珩說以前他很讨厭他?

雖說忘記了許多事,但內心深處的情感是不會變的,他讨不讨厭姜珩,自己心裏清楚得很。

夢裏的姜珩笑起來燦爛又飛揚,和面前這位笑起來就有點滲人的也不同……姜珩以前的性子不是這樣的麽?

沈止向來靜心靜氣,想着想着,心中卻一陣沒來由的焦慮:四年前他和姜珩到底是什麽樣的?

他思考的對象就在眼前,所以就直勾勾地盯着姜珩看,自己不覺得有什麽,姜珩被他盯了會兒,卻有些忍不住了:“……沈靜鶴。”

沈止回了神,溫軟的笑看起來很好欺負:“嗯?”

姜珩覺得秋季的第一場雨也澆不滅他心頭的火了。

他沉默了一下,沖沈止招招手:“過來。”

沈止聽話地湊過去,還沒來得及問要幹什麽,脖子便被姜珩一把勾住,強硬地将他的腦袋按下去,卻只輕輕在他臉頰上蜻蜓點水地啄了一下,姜珩的臉色依舊很冷淡:“陪我去見一個人。”

耳邊的聲音低沉磁性,沈止聽得心間發顫,眨了眨眼,也顧不得怪罪姜珩“偷襲”了,納悶地問:“見誰?”

姜珩另一只手在他光潔的下颔上蹭了蹭,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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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止也不在意,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姜珩大大方方擺在桌上的信,隐約看見了“都督府”三字,心中一動。

午時過後,小雨終于歇了口氣,空氣裏滿是泥土清新的氣息。姜珩帶沈止走到了後門處,阿九和飛卿在馬車旁等候已久。

看到姜珩身後的沈止,飛卿眼睛都瞪圓了,嘴還沒動就被阿九警告性地瞪了一眼。

飛卿悻悻地閉了嘴,然而強壓下的脾氣在看到沈止頸側露出的紅痕時猛地爆發了:“沈靜鶴!你!”

姜珩叫沈止沈靜鶴,語氣總是平平淡淡的,不顯得生疏,只是比親密又差了那麽點距離。

飛卿這一聲大喊卻是飽含怒意的,毫不客氣,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沈止還在莫名其妙,姜珩的臉色卻已經冷了下來:“飛卿,做你該做的事。”

飛卿咬了咬牙:“殿下!您是去辦正事,為何要帶他?若是遭了刺客,沈靜鶴除了拖累……”

姜珩的眼神冰冷:“退下。”

“殿下……”飛卿還要說話,旁邊的阿九忽然一側身,沖着飛卿毫無防備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拳。飛卿霎時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一口氣提不上來,說不出話,卻還強撐着沒彎腰。

阿九皺皺眉,扶着他的肩頭,強硬地按着他給沈止彎下腰,歉意地道:“抱歉,沈公子,飛卿他經常口不擇言,請不要計較。”

沈止倒是沒料到老好人似的阿九還有這等手段,愣了愣,搖搖頭:“無妨。”

側頭見姜珩的臉色還是冷冰冰的,沈止琢磨了一下,主動伸手去碰了碰他的手,立刻就被反手握緊。

沈止含笑用小指搔了搔姜珩的掌心,小聲道:“走吧。”

姜珩将他的手握得更緊,臉色也沒那麽難看了,卻沒再看飛卿一眼,拉着沈止鑽入車廂裏。

見兩人都上去了,阿九嘆了口氣,拍拍飛卿的肩膀,卻被緩過來的飛卿猛地一把推開。

阿九也不動怒,說了聲“回去自己想清楚”,便坐到了駕車的位置上,一揮馬鞭,馬兒動起來,很快就将飛卿遺落在了原地。

飛卿死死咬着牙,眸中含着熱意,僵硬地站立許久,才轉身回了府裏。

馬車有些搖搖晃晃的,沈止放下馬車簾子,琢磨了一下,遲鈍地了悟過來:“飛卿是不是喜歡你?”

姜珩并不喜歡這個話題,沒有作聲,手還緊緊握着沈止的手,直到沈止喊了痛才微微松開,蹙眉執着他的手放到唇邊吹了吹。

沈止給他吹樂了:“姜珩,你別是三歲小孩,吹吹就不痛了你還真從小信到現在?”

姜珩聞言卻是一怔,倏地擡頭緊緊盯着沈止,目光亮得吓人:“你方才說什麽?”

沈止也怔了怔,那句話只是順嘴跑出來的,他自個兒也沒深思。見姜珩激動起來,沈止連忙給他潑了盆冷水:“我什麽都沒想起來。”

姜珩有些失望,親了親沈止的手指,才大發慈悲地将他的手松開。

姜珩做這些動作時,臉上總是無比正直冷淡的神情,沈止被他這模樣惹得心底發癢,想了想,幹脆就回歸了方才的話題:“飛卿喜歡你?那以後我就離你……”

“不行。”姜珩眉頭一皺,直接打斷他的話。

沈止笑眯眯的:“我想說,以後我就離你更近一些,好讓飛卿死心——既然殿下無意,那下官只好放棄了。”

姜珩無言地盯着他:“……”

馬車行了許久,停在了一個大宅子前,四周僻靜,白牆大院壘得很高,只能看到枝葉橫生爬出了牆,尚存幾分綠意,顯得不是那麽荒涼。

阿九上前敲敲門,過會兒便有個灰衣小厮開了門,迎着三人走進宅院。

直到進了個耳房內,灰衣小厮才彎彎腰退下。姜珩指了指屏風後,眸底是不易覺察的溫柔:“去後面待着,困了就睡會兒。”

沈止順從地點點頭,走到屏風後的小榻上躺下,無所事事地盯着那扇山水屏風看。

還沒研究出一山半水,外頭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随即“嘎吱”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過了會兒,有茶水注入茶杯的水聲響起,随即一個溫和的嗓音道:“……過幾日中秋,恰逢陛下大壽,安王和晉王已經啓程歸京,不日便到。”

沈止眨了眨眼。

姜珩沒有說話。

那人似乎也不期待姜珩回答,繼續道:“陛下的身子看着硬朗,其實近來不大好了。”

沈止默默翻了個身。

這句話裏的含義實在太深了,姜珩把他帶過來聽這番話,是在表現對他的信任?

若真是……要出什麽事,該如何幫到姜珩?

姜珩冷淡地“嗯”了一聲,淡淡道:“你看到的也許只是他想讓你看到的……還有誰知道?”

那個男子頓了頓,道:“常貴妃。”

姜珩冷笑一聲,意味不明地低聲重複:“常貴妃。”呢喃了幾聲,姜珩又恢複了冷靜,“今日你傳信來,應當不止是說這件事吧?”

“五軍都督府近來抓了十幾個印制假銀票的暗坊,抓來就砍了腦袋,十萬張假銀票也被一把火燒光。”男子說着,話音裏帶着猶豫,“我覺得那些流傳出去的假銀票應當不是他們做的,否則燒了這麽多假銀票,砍了那麽多人,這傷筋動骨也過頭了些。他們那些人,在事情尚未被揭發前,不會做這種事。”

姜珩面無表情:“你怎麽知道事情沒有被揭發?”

躲在屏風後的沈止想起飛卿所報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姜珩道:“上回錦衣衛抓出了指使刺客的人,半路上死了,是北鎮撫司裏的一個內鬼做的。”

那個人接話道:“不是被滅口了嗎?”

“滅口的人不至于蠢到留下假銀票。”

屋裏靜了片刻,男子低聲道:“前不久沈家公子被抓進诏獄,你去見過衛商,難道……”

姜珩道:“他又不傻。”

兩人說完後又談起其他的事,沈止聽得頭一點一點的,漸漸有些困乏了,幹脆便放任自己閉了眼,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外頭又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沈止揉揉眼睛,扭過頭就看到半躺在他身側的姜珩。天色有些暗了,屋裏點着燈,暖洋洋的光映過來,襯得他側顏如玉。

沈止也跟着有些心癢癢了,盯着姜珩看了會兒,伸手去捏起他的下颔,含笑道:“哪兒來的小美人,竟然上了本公子的床。”

沈止覺得姜珩看過來的目光有些一言難盡。

他既然敢調戲人,哪會被這種目光吓退,笑眯眯地又湊上去在姜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心中感覺極為奇妙。他一點都不排斥同姜珩親近,心底是喜愛、甚至有些渴望的。

清心寡欲地活了那麽久,這種感覺實在新奇,沈止笑了笑,嘴唇若即若離地在姜珩臉頰上輕輕擦碰了一下,湊到他耳邊拖長了聲調小聲叫:“姜珩……”

姜珩低垂的鴉黑長睫一顫。

沈止還想繼續調戲,腰間忽地被一只手卡住,随即便被一把按倒在了床上,整個人都有點懵。姜珩合身壓到他身上,語氣清清冷冷的,呼吸卻急促又熾熱:“沈靜鶴,你就是喜歡作。”

沈止被壓得動彈不得,好在他自己也懶得動,不覺大難臨頭,軟下嗓音調笑似的讨饒:“诶?生氣了?下官錯了,求殿下饒下官一命。”

姜珩被他撩撥得簡直要發瘋,親親他的耳垂,正想不管不顧地做點自己想了很久的事,屋門被敲響了。

阿九的聲音傳來:“殿下,很晚了,要不……”

“滾。”

第一次被姜珩這麽粗暴地打斷話,阿九有些詫異,他聽出了姜珩語氣裏的不耐,過了半晌才想起沈止也在裏面。

不知想到了什麽,阿九的臉一紅,安靜地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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