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止同姜珩的姿勢有點微妙。

他想将姜珩推開,後者卻摟着他的腰不放,手按在姜珩胸前,卻被往小榻上壓着,看着反而像是欲迎還拒。

錯開姜珩的肩膀看到黑着臉的沈尚書,沈止慣常的溫吞笑容都沒了,羞惱地踹了姜珩一腳:“……起開。”

再不讓開,他爹就要提着掃帚來打人了。

姜珩看他确實有些惱了,沒有再多逗弄,聽話地讓開,轉身同沈唯風對視一眼,臉色平淡,颔首道:“沈伯父,別來無恙。”

同上回的對峙不同,這回他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身份,黑衣繡金,身形挺拔修長,平靜地站在這兒,像是一顆冬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沈唯風黑着臉瞪着眼,剛要開口呵斥,沈止也下了榻,動作有些急,差點摔下時,姜珩明明沒回頭,手卻穩穩地扶住了他,安撫似的撫了撫他的後頸。

聲音也是沉穩低磁的,尾調溫柔:“別急。”

兩人靠在一起,有一種極為和諧自然的感覺。沈唯風的呵斥堵在了喉頭,眉頭還深深蹙着,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沈止連忙上前解釋:“爹,姜……昭王殿下只是路過……”

沈止低咳一聲,自個兒也編不下去。

路過順便鑽進他的書房裏和他抱在榻上親來親去的?

沈唯風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板着臉道:“打理一下,該用飯了。”

罵不好罵,沈大尚書幹脆完全無視了姜珩。

沈止懸着的心反而安穩落了地,笑眯眯地點點頭。

沒有出口呵斥,也沒有提着掃帚就把姜珩趕出去——他爹這是大讓步了。

Advertisement

沈唯風再看了他們兩眼,搖搖頭轉身離開。

書房裏又只剩下兩人,姜珩上前牽住沈止的手,沉吟了一下:“伯父的态度……”

沈止用小指頭搔了搔他的掌心,脫口而出道:“我爹應當是怕我又出事……”

說到一半發覺不對,沈止立刻閉嘴,卻還是被姜珩發覺了。

姜珩将他翻了個身,面對着自己,眸子亮亮的:“沈止,你想起來了?”

沈止心道讓你知道了還得了,微笑着搖頭,見姜珩面露失望之色,心中又有些不忍,主動過去親親他的唇角,溫聲道:“也不是完全沒想起來,有點兒模糊的印象。我們以前是不是一起念過書?還有其他人也陪着你?”

他不是以前嬌氣矜貴的姜珩的第一個伴讀,在此之前還有幾個,被天真的小皇子欺負得哭哼哼的,最後都回家了。

姜珩受不住他若有若無地撩撥,将人按到懷裏實實在在地親了親,才點點頭,眸中仿佛流動着溫柔的星輝,低聲道:“你是最好的。”

你是最好的。

沈止被姜珩一句話哄得暈暈乎乎的,只覺得耳根發熱,帶着姜珩進了前廳時還沒回神。

沈唯風繼續忽視姜珩,臉色冷冷的,沈止卻注意到平時的幾個下人都被揮退了,桌上擺的也是三副碗筷,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想笑。

沈尚書總是唱着白臉做紅臉的事,偏生還不準人說。

知道沈唯風只是有點氣不過自己兒子和一個男人跑了,沈止笑眯眯地給他爹布菜,時不時又關注一下默不作聲的姜珩,一頓飯吃下來,氣氛很詭異地沒有僵冷下來。

等用完飯,沈唯風才板着臉開口:“沈府的牆雖然不高,但是摔着貴人就不好了。下次昭王殿下若要來訪,還請走正門。”

姜珩一怔,半晌才回神,起身對着沈唯風拱了拱手,唇畔帶着淡淡笑意:“多謝沈伯父。”

沈唯風巍然不動,面無表情地受了這一禮,也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沈止懂他爹的脾氣,笑眯眯地撐着下颔,道:“眼不見心不煩,我爹也有點看不下去了,昭王殿下怎麽就比下官的幼弟幼妹還要粘人?”

姜珩目送沈唯風離開,回頭拉起沈止,熟門熟路地往他屋裏走。沈止困勁又上來了,打了個呵欠,半個身子都挂在他身上,懶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爹不會真的生氣,才要留下來的?”

姜珩低頭看他一眼,淡淡道:“沈伯父是開明之人。”

沈唯風早就默認了他們來往。

方才說的讓他走正門的那句話,似乎也隐隐有站在他這邊的意味。

這是一個好父親。

姜珩想着,漠然地望了眼皇城的方向。

沈止被姜珩半抱半拖回房時,已經接近睡着。

姜珩抱着這麽個懶人也有些無奈,沈止本來就溫吞性懶,四年前用藥後的後遺症簡直同他的脾性相得益彰,什麽時候都能倒頭就睡。

他既是心疼又是好笑,耐心溫柔地伺候着沈止洗漱,沈止被照顧得舒服了,哼哼唧唧地獎勵性地親了親他的下颔,等躺到床上時,才半夢半醒間想起自己仿佛忘記了什麽事。

到底還是沒想起來,就靠在姜珩懷裏睡着了。

相比“含寧公主”坊間流傳的頗得聖上愧疚寵愛,歸來的昭王似乎才是真正得到聖寵的。京城裏流傳了好幾日聖上見到昭王時驚喜失态、又愧疚心疼的模樣,要不是沈止知道真相,還真要被糊弄了。

不過聖上的動作确實表現得很關心姜珩,在昭王歸京的第七日,昭王府便上了牌匾,鎏金的三個大字還是聖上親手寫的。

府中的下人也是讓姜珩來挑,意料之外又似乎預料之中的,姜珩提出了将含寧公主府中的下人都接過來。

不免有些人溜須拍馬“殿下宅心仁厚”。

沈止白日在府裏閑着看書,夜裏就陪着依舊翻牆而來的姜珩溫存。只是昭王府一落就,姜珩便忙了起來,雖然依舊每晚都來,卻總是在他睡着的時候,早上也早早就離開。

沈止看不到人,不免有些無聊,還好有個同他一樣無聊的齊律來尋他去喝酒消遣。

說是一起喝酒消遣,實則沈止酒量淺,喝一口就不再多喝。齊律看起來文文弱弱,卻是個千杯不倒的酒鬼,一邊喝酒,一邊給沈止倒苦水。

“……老頭子以前只顧着管國子監裏那群公子哥,理也不理我一下的,前幾日又要我去參加科考。”齊律苦着臉道,“咱們這些出身的,靠家裏蔭庇有個閑散的位置就夠了,同寒門苦讀的才子争什麽?看看周圍的,誰想去參加考試了?”

沈止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齊律道:“然後我就說你了,靜鶴,你可是京裏有名的那什麽佳公子,你給我說,你想參加科考嗎?”

沈止溫和道:“想。”

齊律:“就是!連你也不想,我……”

話音戛然而止。

沈止面帶微笑,颔首道:“準備參加來年二月的春闱。”

“……”齊律瞪眼,“你不是懶得去嗎?”

沈止托着腮,眨眨眼:“忽然想通了。”

齊律苦水都被倒回去了,哀哀嘆了口氣:“你變了。”

沈止好笑地搖搖頭。國子祭酒同他爹一個脾氣,可惜卻是更古板嚴肅,常常同“爛泥扶不上牆”的齊律鬧得雞飛狗跳。

也是可憐齊律,一心想着參軍報國,卻被他爹死死扣在京城,非要他憑本事考上一官半職,弄得他頭大不已,現下只想混吃等死。

正想說兩句話安慰安慰齊律,餘光中忽有熟悉的身影一閃,沈止扭頭一看,就見到樓下走來幾個人,往對面京城中最有名的酒樓而去。

其中就有好幾日沒見個囫囵的姜珩。

姜珩原本垂着眸子,似乎在聽着身側的人說話,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微微偏了偏頭,卻沒看過來。

沈止無意識地就将手邊的一杯酒喝了下去,嗆得咳嗽了一陣,吓得齊律過來連連給他順氣:“喝不了就別喝,我又沒逼你——剛才看誰呢?那麽入神。”

沈止擺擺手,心中還記挂着姜珩。

方才同他一起上樓的,似乎有安王,還有幾個比較眼熟的世家子弟。

也對,姜珩剛回來,安王這個一向“親厚”的兄長怎麽可能不招待招待他,旁邊那幾個應該也是安王叫過來的。

杜皇後去了這麽幾年,陛下也再未立後,名義上姜珩就是最純正的嫡子,他回來了,陛下還顯得那麽重視,看來最近幾日他身邊應該挺熱鬧的。

難怪總是來去匆匆的。

沈止心裏琢磨着,齊律看他沒事,又開了腔:“方才上那邊的是安王殿下和昭王殿下吧,說來也是奇了,誰都以為昭王殿下身隕,沒想到只是失憶流浪在外。陛下剛失了含寧公主不久,對回來的昭王殿下應當很愧疚吧,賞下的昭王府大得三人瞠目結舌,聽說還準備讓昭王殿下接手……”

沈止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又管不住嘴了。”

齊律悻悻地閉上嘴。

沈止岔開話題同齊律說了幾句,齊律又把話轉了回來:“說起來……你原本不是公主府裏的侍衛嗎,原本在公主府下還好,這回可是王爺府了,你爹怎麽說的?讓不讓你去?”

沈止笑了笑,溫柔的眸中沒有波瀾:“關心這個做什麽,也由不得我做主。”

齊律小聲道:“你爹到現在都還沒表示要幫誰,我不是好奇嗎,聽說你以前同昭王殿下關系也挺好的。”

沈止不置可否,心中卻又開始琢磨起其他的事,沒注意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咳嗽得臉都紅了。

齊律“哎”了一聲,又過來給他撫撫背順氣:“下次換個地方,你要是嗆死了,我可脫不了關系。”

沈止咳得眼淚花都出來了,正想嗆回去,忽覺背後一涼,像是有誰在看着他。

他愣了愣,轉過頭一看,就看到對面酒樓的窗不知何時開了,姜珩正面無表情地站在窗邊,眸光幽幽地盯着齊律放在他背後的手上。

沈止:“……”

得,猝不及防的,這位主兒又吃飛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