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末的游樂場人聲鼎沸，歡笑聲和過山車的尖叫聲不斷。

這讓中原中也記起了橫濱著名的摩天輪，那個摩天輪總是在他們的本部不遠處旋轉，燈光璀璨，見證着他們這一代人的成長。無數次路過摩天輪，他卻沒有上去過一次，小時候的渴望磨滅在長大後的繁忙下，何況……如今已經找不到陪他上去的人。

父母逝去，親人全無。

他的家從那個小小的房子變成了港口黑手黨。

“要去玩哪個？”中原中也拿着剛買的門票，藍色的眸子看着身邊的女生。

不知是不是為了顧及他，長谷川泰子沒有穿高跟鞋，而是一雙白色碎鑽的平底鞋。她走在他身邊，身高正好相差幾厘米，完美符合了嬌小的日本女孩的特征。

長谷川泰子撲閃着一雙大眼睛，興奮地說道：“過山車！”

中原中也挑眉，“你今天穿的是裙子，沒問題嗎？”

長谷川泰子的勁頭頓時被潑了涼水，整個人蔫了下來，約會當然要穿裙子，但裙子不适合坐過山車。

常年接觸太宰治那樣居心叵測的家夥，中原中也對真性情的人感觀不差，當即帶着她去了一家商店，買下一件上衣和一件長褲。長谷川泰子看着他給自己挑的尺碼，臉上紅紅，知道自己的三圍恐怕都被中原先生知道了。

匆匆道謝一聲，她縮到更衣室裏把裙子換掉，心髒撲通直跳，“中原先生太貼心了！”

能夠和中原先生相親，實在是太好了！

長谷川泰子不是第一次見到中原中也，在她上高中的時候，她曾經跟着父親回橫濱，在途中他們的車子被尾随，情況一度緊張，就在即将發生槍戰的情況下，另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別的口子拐來，不疾不徐地開在路上。那些尾随他們的敵人看清楚這輛車的牌照，紛紛踩下了急剎車，以慌亂驚恐的速度企圖調頭離開。

仿佛一人之威勝過手槍和子彈！

那個混亂的畫面至今停留在長谷川泰子的記憶裏，與記憶同樣沒有褪色的還有爸爸慶幸的聲音。

“是中原先生的車……”

被爸爸保護的她在茫然之餘，本能地問道：“中原先生？”

爸爸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泰子，這些事情不要說出去，中原先生比你小一歲，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後補。”說完這句只有橫濱地下世界的人知道的信息後，他發出了一聲很多底層人員的感慨，“這麽小就這麽厲害了。”

比她小一歲。

長谷川泰子從回憶裏清醒，想到更衣室外等待她的中原先生，微微感到一絲心痛。

中原先生定然沒有經歷過普通人的生活吧。

懷着這樣的念頭，她穿好衣服，抱着自己的裙子走出來。服務員熱情地接待她，還幫她把裙子用包裝袋裝好，指明游樂場的寄存地方，她下意識地去看單手插在口袋裏的中原先生，不希望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不耐煩。

中原中也的耐心沒那麽差，說道：“走吧，去寄存。”

長谷川泰子笑容燦爛，“謝謝中原先生，今天麻煩你破費了。”

果然是好男人！

她邁着淑女的小碎步走在中原中也後面，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眼光。

在中原中也和長谷川泰子游玩的時候，太宰治還在加快速度完成任務，這次申請到的任務是拔出幾個間諜，警告東京本土的勢力，讓港口黑手黨組織駐紮在東京的勢力不被其他組織滲入。

太宰治向來對任務提不起多大心思，能花兩天時間解決的事情，他從來不會當天解決掉。

可是這次再不快一點，他可能頭上就會有的綠。

紅葉大姐肯定是給中也挑了一個最适合的女性，對方沒準在以前就喜歡中也。

超級的不爽。

“等等，那個小矮子和誰在一起，我為什麽要生氣。”太宰治一邊拿槍托在下巴處發呆，一邊以這個危險的姿态，冷眼旁觀周圍清理死人的場景。駐紮在東京的港口黑手黨成員心驚膽戰地看着這位幹部大人，那把手槍真的不會走火嗎！

有着極高分析力和洞察力的太宰治，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跑來東京的舉措有多不正常。

“糟糕，我難道有戀處情節？”

太宰治嘀咕着這句更加糟糕無比的話，把手槍放下，猛然一個回身，對着一個流着冷汗的人開了一槍。

“砰——”

子彈射穿頭顱，帶來對方不敢置信的臉色。

太宰治吹了吹手槍，沒有繃帶遮掩的大半張年輕面孔透露出本性中的冷漠。

“好了，最後一個人解決了。”

雖然“不小心”殺了幾個還沒來得及背叛組織的人，但是他已經在最短時間內，把所有嫌疑人解決掉了。事後只需要再添加幾個看得過去的理由，編造死亡原因，Boss就不可能在這種小事上找他的麻煩。畢竟在港口黑手黨這樣不需要法律的組織……最重要的是結果，不是嗎？

太宰治把槍丢給一旁垂首的屬下，走出這片染着血腥的土地。

背後都是敬畏的目光。

走出幾十米後，他在手機上熟練地撥通蛞蝓的電話，“嘟嘟”聲維持三下就變成了忙音。

太宰治堅持不懈的繼續騷擾。

“快點接電話，小矮子，不接電話我就吵死你——”

在游樂場那頭的中原中也想當做聽不見都難，手機鈴聲不斷，挂了又來，總不能真的把太宰治拉入黑名單。中原中也敢發誓，自己要是把對方拉入黑名單，過幾天他就會因為“不接任務”這個原因，遭到內部處罰。

太宰總是有辦法報複到他身上。

中原中也沉着臉，思考是不是把手機強制性關機，或者拔了電池。

長谷川泰子從過山車下來後，努力調整不穩的呼吸，臉上紅撲撲的，“中原先生，您的手機還在響。”

“嘁。”中原中也抓出手機，點開通話就對着裏面怒道：“我今天休息，你少來煩我！”

這一聲充斥着極大的厭惡和殺意。

“中原先生……”

長谷川泰子吃驚地捂住嘴，中原中也的表情一僵，努力把碰到太宰就暴躁的情緒收攏回去，但是成效不大，那只青花魚還是在他耳邊聒噪不休，“中也，我今天出任務，因為你不在，我就順手把你的車開走了——”

中原中也肉痛，他的車！

這個混蛋有着把普通轎車開出敞篷車的能力啊！

“安心啦，我記得你給你的車子買了保險。”太宰治幸災樂禍，“而且我開走的是一輛比較便宜的。”

中原中也的頭頂都要氣出青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我的車子沒有一輛便宜的，把你這個窮鬼賣了都不夠！”

太宰治彎了彎嘴角，“誰讓你是我的搭檔呢。”

中原中也：“……”

感受着手機另一端的沉默，太宰治的嗓音溫柔迷人，“你在哪裏？我來找你怎麽樣？你我之間總不能一直隔着一個問題不解決。”中原中也簡直要被他無恥的話氣笑了，自己倒了八輩子黴才和太宰治成為搭檔！

“不用了，我暫時不想看見你，最近會單獨出任務。”

“中也。”

“……滾。”

中原中也再次挂了他的電話，心情好轉，感覺四周的空氣都清新許多。

長谷川泰子觀察中原中也的臉色，“中原先生有要事嗎？”

中原中也嗤笑，“什麽事都沒有，繼續下一個地方吧，你要玩什麽？好像海盜船那邊的人比較少。”

長谷川泰子見狀說道：“好啊！”

除了兒童可以玩的項目，游樂園的大部分項目都驚險刺激，讓人可以把日常工作中的煩惱發洩出去。長谷川泰子也不算是普通女孩，可是在失重的時候仍然免不了尖叫，聽得中原中也的耳膜有點疼，用手想去壓頭頂的帽子。他摸了個空，在去玩這些游樂設施前，他的帽子就被工作人員要求寄存，以免在高空中被大風吹飛。

中原中也很想說，只要自己願意，帽子永遠都不可能脫離自己的頭頂。

重力異能力就是這麽任性。

事後，長谷川泰子很驚奇，“中原先生，您的頭發怎麽看上去一點都不亂？”

中原中也有着一頭鮮豔的橘紅色頭發，發尾勾在脖側，往內卷翹，像是精心打理過的發型。事實上這是天然卷，中原中也忙于工作上的事情，平日裏沒空去削減頭發，便任由原本的短發長到脖頸，久而久之看順眼了，感覺不錯就保持了下去。

“還要不要玩下一個了？”中原中也反問她，長谷川泰子連忙跟上，不再問傻兮兮的問題了。

玩了一兩個小時，長谷川泰子的體力清空，乖巧的與中原中也在游樂園吃了一餐午飯。哪怕餐廳的價格再宰人，中原中也在點菜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在意，他的目光只在菜單的名字上掃過，點了幾個自己覺得還不錯的菜。

長谷川泰子在他身邊放松很多，吐槽道：“好貴啊。”

中原中也答道：“難得出來玩一次，自然要盡興，價格倒是其次了。”

長谷川泰子托着臉頰看他，眸子倒映着沒有帽子後更顯年輕的中原中也，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是“老牛吃嫩草”。

要命！

她為什麽今年十九歲！

中原中也被她盯了幾分鐘，奇怪地問道：“你在看什麽？”

長谷川泰子慌忙擺手，“沒、沒！中原先生很帥，沒了帽子後感覺更帥了。”

中原中也咳嗽一聲，“多謝誇贊。”

見慣了美女都往太宰身邊湊，他還是第一次從其他女性口中得知對自己的外貌評價。

“中原先生的心情好了一點嗎？”長谷川泰子在飲料上來後，咬着吸管，小心翼翼地問這個男人。中原中也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自己心情糟糕這件事情連長谷川泰子都看得出來，實在是不合格。

“我表現的很明顯嗎？”

“沒有，只是中原先生接了那個電話後，氣勢都感覺凝重下來，特別有範！”

“……是嗎？”

“嗯！中原先生不愧是我爸爸的上司！”

“……”

中原中也被她各種誇，臉上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扭過頭說道：“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一個讨人厭的家夥打電話找我見面。”

長谷川泰子擔憂道：“我會不會耽誤了您的事情？”

“不會！”中原中也說得斬釘截鐵，“他和我平級，還沒權利管到我頭上。”

長谷川泰子被他眼中的寒光吓到，心道和中原先生平級的人肯定又是一位幹部，港口黑手黨高層之間也不和平啊。

借着幾句話把對太宰的怨氣說出來後，中原中也就沒再洩露自己的事情。吃完飯，他履行一個約會中男士的義務，細心地照看長谷川泰子，在散步消食一段時間後，兩人又接連去玩了幾個能讓心髒跳出嗓子眼的東西。期間，長谷川泰子好幾次吐得稀裏嘩啦，對中原中也的崇拜一次高過一次，弄得中原中也都覺得自己在剛才玩的時候沒學其他人尖叫出來很奇怪。

可是他沒法大喊大叫啊！

這些東西都是小把戲，真正能讓他心跳加速的唯有生死之間的危險，以及和太宰——

中原中也打斷過于活躍的思維，扶着長谷川泰子坐到路邊的椅子上，他安頓好對方，又去買了一杯冰水給她壓壓驚。

長谷川泰子感動得淚流滿面，“希望我沒有給您丢臉。”

“不必用敬稱。”中原中也聳了聳肩，“你看那邊——”他指向那些互相手軟腳軟的男男女女，用武鬥派的勝利口吻說道，“比起那些身體廢得連一次大擺錘都堅持不下來的男人，你一個女孩子已經表現得很好了。”

被指着的人們聽到他的話，臉色紛紛一黑，對中原中也繞道走。

長谷川泰子失笑，“中原先生對男性要求很嚴格啊。”

中原中也用平淡的方式說道：“男性天生就比女性體力強，力氣大，有這些條件為什麽不努力。”

他從小受到尾崎紅葉教導，卻沒有學對方的劍道，而是選擇了近戰用的匕首和肉搏。這并不是說明瞧不起紅葉大姐的劍道，他和紅葉大姐的身體條件不同，肌肉密度高，爆發性強，體術訓練帶給他的好處遠超過技巧性的劍道。

靠着這些上天給予的好處和天賦，他已經可以正面贏過紅葉大姐了。

長谷川泰子在他的話下感到一種說不出的信念，産生羞愧感，“我在中原先生眼中……是不是很弱？”

中原中也直白道：“是。”

長谷川泰子捏緊了手上的冰水，淚花泛出。

“你弱一點很正常。”中原中也沒想到她這麽容易哭，冷汗冒出，“即使在港口內部，我也沒見到幾個很強的女性。”

長谷川泰子哽咽地說道：“可是我想要配得上中原先生，想要被您誇很強——”

中原中也愣了愣，擡手按住她的腦袋，“你在瞎想什麽。”把這個女孩當做可憐兮兮的寵物揉了一把頭發，“每個人變強都是有理由的，你弱小，只是因為你沒有必須這麽做的意義。”

“這是一種幸運，長谷川泰子，你有其他人可以依靠，而大多數活在黑暗裏的人，無親無故，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如他。

如太宰。

他們也不是一開始就強大無比，身體的武力需要長期不斷的訓練進行加強，頭腦的智慧需要足夠的知識和閱歷進行補充，沒有誰一步登天。

在“雙黑”還未成名前，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做任務的時候沒少被敵人圍追堵截，偏偏因為『人間失格』的獨特性，他在戰鬥時連碰都不敢碰太宰一下，只能擋在對方前面當肉盾，生怕自己的異能力被對方的異能力抹消了。

回想起他每次用了“污濁”後，拼盡全力去救他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就格外不是滋味。

說到底——

這個家夥是他最讨厭、最可恨的搭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