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一時間還轉不過彎的殷老爺和殷夫人而言,他們的行為并沒有什麽不對,但在旁人看來,就顯得有些異常了。

于是在場的下人越發不敢出聲,殷筝則是時時留意老夫人,生怕老夫人受不住刺激。

但還好,老夫人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深知自己現下就是家中小輩們唯一的倚仗,故而還能支撐着。

被請去正院的柳夫子也跟了過來,因為尚不确定病症,老夫人便想讓會醫術的柳夫子暫住他們府上,柳夫子同意後,殷筝主動提出帶柳夫子去安置,終于有了單獨和柳夫子說話的機會。

殷筝想确定他們到底是怎麽了,是被人投毒下蠱,還是得了什麽疫病,但柳夫子卻說:“他們的身體并沒有任何不妥。”

殷筝對這個答案感到十分意外,但柳夫子是她的人,而且柳夫子的醫術水平她也是知道的,當初讓柳夫子混進殷府,主要目的就是給她調理身體。

所以柳夫子說他們的身體沒有問題,那就應該是真的沒有問題。

——果然還是得回去,聽聽過節想和她說什麽。

從柳夫子那離開,殷筝又回了殷暮雪的院子。

此時殷暮雪已經醒了,正倚靠在床頭和父母說話,她看到殷筝,先是因為殷筝十七歲的模樣而愣了愣,然後便濕了眼眶。

幾乎将她淹沒的愧疚感沖擊着她,但她也知道,不能讓人發現自己擁有上輩子的記憶,于是她強忍了下來,沒有順從心裏的沖動立刻向殷筝道歉。

殷暮雪忍下了,殷老爺和殷夫人兩個卻沒有,他們雙雙站起身,眼看着又要行禮,吓得殷筝再一次躲到了老夫人身後。

老夫人頭疼不已,她怕兒子兒媳吓着殷筝,也怕才醒來的殷暮雪得知自己父母的情況又暈過去,便叫人把自己的兒子兒媳送回正院去好好看着。

殷夫人離開前還留下了自己來時披的鬥篷,說是天冷,留下給殷筝離開的時候披着防風。

殷筝下意識看向殷暮雪,卻發現殷暮雪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嫉妒或是不滿。

殷筝心中一動,開口勸起了老夫人:“祖母,你也累了一早上了,小妹這裏有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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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回去歇歇吧。”

殷老夫人确實是累了,可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哪裏有心思歇息。

可耐不住徐嬷嬷和殷筝的勸說,加上殷暮雪想和殷筝單獨相處,也加入了勸說的隊伍,終于還是把老夫人給送了回去歇息。

看着徐嬷嬷等一幹下人攙着老夫人回去,殷筝在殷暮雪的院子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叫住殷暮雪院裏的一個大丫鬟,問她:“你們姑娘今日是何時起的床?起床後又是怎麽被銀環氣吐血的?”

殷筝做好了對方拒絕回答或是敷衍她的準備,也想好了相應的對策,卻不想對方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都和她說了。

只是那個丫鬟膽小,從來都不敢去叫殷暮雪起床,所以她也不知道殷暮雪是否出現過叫不起來的情況,只知道殷暮雪很晚才起來,起來後又因為銀環對殷筝有言語上的不敬,動手打人不說,還被氣得吐血。

殷筝聽完,終于明白這些丫鬟今日為何格外尊敬她,心中的猜測也進一步得到了證實——殷暮雪多半也是“瘋”了。

她轉身回到殷暮雪房裏,殷暮雪似是一直在等她,一看到她就沖她喚了一聲:“姐姐!”

殷筝腳步微頓,随即走到了床邊。

殷暮雪讨好地讓開位置,對殷筝道:“姐姐坐!”

殷筝真就按照她所說的,在床沿邊坐下了。

本該對此感到排斥的殷暮雪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湊上來抱住了殷筝的手臂,對殷筝道:“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娘親竟會讓你去小佛堂抄佛經,定是劉嬷嬷蒙蔽了娘親,姐姐你別生娘親的氣好不好?還有那個銀環,我聽彩衣說她已經受過罰被關起來了,遲些我就叫人把她發賣,姐姐你也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殷筝仔細觀察殷暮雪,能清晰地看出殷暮雪在努力把自己僞裝成一個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可惜裝得不太像,有些別扭。

殷筝沒有回答她,而是轉頭看向一旁仿若見了鬼的彩衣,說道:“剛剛祖母在,我怕吓着她老人家不敢問,如今屋裏就只有我們,我問你,你家姑娘今早可是和老爺夫人一樣,怎麽都叫不醒?”

彩衣不自然道:“二姑娘放心,我家姑娘只是昨夜睡晚了,并沒有……”

殷筝打斷她:“你想好了再回答,這莫名其妙的瘋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誰也不知道,說不好是病還是有人刻意投毒,若因你隐瞞讓你家姑娘錯過了診治,你擔得起嗎?”

彩衣被吓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彩衣在聽說了二老爺院裏的事情後,就一直害怕自己姑娘也和二老爺一樣得了瘋病,但對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來說,身染瘋病實在是太致命了,所以她才一直瞞着,就算殷筝主動問她,她也沒說實話。

直到殷筝說這瘋病或許不是病是毒,自己的行為可能會害了自家姑娘,她才終于吐露真言,告訴殷筝,她們今早确實是叫不醒殷暮雪。

殷暮雪有些糊塗:“你們在說什麽?”

老夫人怕吓到殷暮雪,沒把二老爺以及她爹娘的事情告訴她。

如今殷筝故意在她面前提起,還仔仔細細和她解釋,果不其然看到她臉色大變。

“你們是說,爹娘跟二叔和我一樣,都是睡着了叫不醒,醒來後就、就……變得很奇怪?”殷暮雪知道自己沒有瘋,于是她換了個詞來形容自己。

彩衣安慰殷暮雪:“姑娘別怕,你也可能只是睡得太沉了,和他們不一樣。”

殷暮雪聽了彩衣的話,冷靜下來,但她還是擔心,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父母見到殷筝時候的态度,上輩子看慣了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想想,殷筝如今還未嫁給太子,他們的舉止确實是有些過了。

于是殷暮雪便讓彩衣去找人打聽二叔瘋了後是個什麽模樣,都做了什麽。

彩衣有些猶豫,殷筝适時開口推波助瀾:“你去打聽一下吧,或許能聽到什麽有用的呢。”

彩衣這才離開,跑去二老爺院裏打聽二老爺瘋了之後的言行舉止。

殷筝和殷暮雪等着彩衣回來,期間殷暮雪各種忐忑不安,和殷筝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殷暮雪在糾結,如果不止她一人回到了過去,那她是否應該主動向殷筝坦白?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如果成為了第一個向殷筝坦白的人,那在殷筝心裏,自己定然會成為最特殊的那個人。

殷暮雪的當家主母不是白當的,在如何收攏人心方面,她雖算不上特別厲害,但也不是什麽都

不懂的蠢貨。

待彩衣回來,說昨夜宿在姨娘那的二老爺醒來後直奔二夫人屋裏,抱着二夫人嚎啕大哭,還對趕來的一雙兒女不停忏悔後,殷暮雪終于确定,二叔和自己一樣,是上輩子的人。

因為上輩子,二叔的妻兒都死了,一直以來寵妾滅妻的二叔在妻子的遺物裏發現一枚尋找許久的玉扳指,殷暮雪不知那枚玉扳指有何特殊,只知二叔在看到玉扳指後肝腸寸斷,此後再沒續過弦。

二叔若重生,看見自己還活着的妻兒,定然會是這樣的反應。

殷暮雪不再猶豫,開口讓彩衣出去守着,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彩衣下意識看向了殷筝,竟是在無意識之間,對殷筝産生了信賴。

殷筝:“去吧,這裏有我呢。”

彩衣只好退出去,給她們守門。

彩衣離開後,屋裏就剩下殷筝和殷暮雪兩個人。

殷筝耐心等着,殷暮雪則在心裏斟酌措辭。片刻後,殷暮雪開口,對殷筝說道:“姐姐,你可能不信,甚至覺得我瘋了,但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絕無虛言。”

殷筝只是看着她,并不表态。

随後殷暮雪就把自己已經經歷過一輩子,一覺醒來突然回到未出嫁前的事情說了,她還說自己的父母以及二叔應該也和自己一樣,都是擁有上輩子記憶的重生之人。

殷暮雪知道自己這事太過離奇,為了取信殷筝,她還和殷筝分析了自己的父母以及二叔為什麽會一覺睡醒變得這麽奇怪的原因——

“二叔上輩子與二嬸陰陽兩隔,如今失而複得,自然喜極而泣。”褪去僞裝,殷暮雪展露出了和她少女身軀格格不入的成熟大氣:“至于爹娘,那是因為你嫁給了太子,又成了皇後,身份尊貴,爹娘對你恭敬慣了,一時間改不過來也是有的。

窗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殷暮雪吓了一跳:“怎麽了?”

殷筝:“……”

沒事,應該是她的侍衛少年從樹上摔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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