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雍都繁華,就連街道都修得格外寬敞。

聞澤打馬跟在殷筝的馬車旁,原先駕車的車夫連同車裏伺候殷筝的過節一塊被趕下了馬車,此刻正跟在一隊虎嘯軍後頭,連靠近馬車都做不到。

殷筝入宮不能帶丫鬟,因而賞花宴的時候過節一直都在宮外的馬車裏等候,并不知道殷筝和太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但見太子顯然是對殷筝起了興趣,過節面上不動聲色,心裏開始着急。

和過節一樣注意殷筝馬車的,還有原先就跟在殷筝馬車後頭準備回府的貴女們。

她們中有在賞花宴上和殷筝說過話的姑娘,自覺和殷筝打好了關系,就找了個由頭,派下人跑到前面給殷筝傳話,想做出一副和殷筝關系親近的好姐妹模樣,在太子面前刷一刷存在感。

卻不想派出的下人根本無法靠近馬車,統統都被虎嘯軍的人給攔下了。

“你人緣倒是不錯。”太子聽着後頭攔人的動靜,對殷筝說了一句。

不同于之前不拿正眼看殷筝的态度,這次雖然隔着簾子,但他卻側着頭,看着那簾子上的繡紋,像是能透過簾子看到裏面的殷筝一般。

馬車裏,殷筝抱着手爐,閉着眼,:“也并非是我的緣故,她們皆是大家出身的名門閨秀,能入得了皇後娘娘的眼,自然都是品行高潔,性情和善之人,與其說是民女人緣好,不如說是她們心底好,知道民女膽小,又怕殿下這番陣仗吓着民女,才會特來叫人來探問。”

聞澤聽殷筝順手就是一頂高帽扣到別人頭上,語氣平靜溫和,就好像先前在麒麟池旁因仇恨而顫抖的人不是她一樣。

于是聞澤對她提起了大理寺的事情:“我拿着你的玉佩去了一趟大理寺,什麽都沒問出來,但是我前腳剛走,後腳那兩個在司天樓抓到的犯人就死了。”

“死了?”車裏傳來殷筝詫異的聲音。

“是啊,死了。”聞澤并不意外殷筝會裝作自己不知道的樣子,他轉過頭,看着前方的道路,告訴殷筝:“那兩個犯人是被盲蜂蟄死的,盲蜂的毒液讓他們渾身麻痹無法呼吸,不到半刻鐘就死了。大理寺請了濟世堂的

大夫鑒毒,那大夫從你的玉佩上刮下了盲蜂最喜歡的蔡漆花花粉。”

簡單說完,聞澤等着殷筝給他回應,他當然不認為殷筝會因為他這麽幾句話就招認,他只是好奇,好奇殷筝為何會敢借着他的手去殺了那兩個犯人。

深深的好奇之下,還藏着期待,期待殷筝的回答能如她設計殺人一樣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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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殷筝不慌不忙,啓唇說了一句:“殿下說的這個故事,好生吓人。”

聞澤挑眉:“故事?”

“殿下難道忘了,是民女在賞花宴上對殿下的容顏一見傾心,這才借着皇後娘娘讓民女送殿下離開梅園的機會,将自己從小戴到大的玉佩送給了殿下,這上頭,怎麽可能會有你說的花粉呢。”殷筝帶着輕輕的笑,說:“若非聽到後頭殿下提起玉佩,我還真沒發現這是殿下編的故事。”

之前在麒麟池旁,跟随他們的侍從侍婢都離得很遠,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麽,只看到殷筝突然抓住聞澤的袖子,給了聞澤一枚玉佩。此情此景能聯想到的,當然就是如殷筝說的那樣贈送信物。

聞澤不過瞬息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竅。

然而被人這麽往死裏算計,聞澤的反應不是憤怒,也不是後悔,更沒有譴責殷筝詭計多端,而是提醒她:“你是不是忘了?我身邊有重生之人可以證明你才是炸毀司天樓的幕後主使。”

不等殷筝繼續裝,聞澤又加了一句:“不必擔心你的話會被人聽了去,千鈞便是我說的那個重生之人。”

殷筝擡眼,看向前方随着車身輕輕晃悠的布簾子,深藍色的眸底有殺意一閃而過。

“是在想要怎麽殺了千鈞嗎?”車窗外再度傳來聞澤的聲音,竟一語道破了殷筝的心思。

聽到這句話的蒲千鈞後頸寒毛直立,好好一個體格健碩武藝不凡的壯漢,此刻卻宛若一只的兔子,在兩只兇獸面前極力壓縮自己的存在感,顯得格外弱小可憐。

其實有了上輩子的記憶,比他們多活幾十年的蒲千鈞一直以為自己重來一世,對待太子和太子妃會像對待比自己小的晚輩一般慈祥和睦,直到剛剛圍觀太子識破太子妃的殺人手段,他明白了一件事——太子與太子妃如今的本事确實還不如幾十年

後,但即便是不如未來的自己,那也比要他可怕得多,他還是別把自己多活的那幾十年當回事比較好。

車裏的殷筝擡手掀起車窗簾子,面帶困惑地問聞澤:“為何從剛剛開始,殿下就一直在說些民女聽不懂的話?”

聞澤側頭看她,回以笑顏:“那我說些你能聽懂的:你裝盲蜂的器具,想來還在身上吧?”

那絕世的容顏不過簡單地笑了笑,就如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一般動人心弦,然而說出的話,卻像利刃一般,果斷狠絕地紮在了殷筝的要害上。

盲蜂是臨西特有的一種蜜蜂,光有蔡漆花花粉可沒法在雍都引來盲蜂,必得是殷筝将盲蜂帶進了宮,才能在把玉佩給聞澤後放出盲蜂一路跟随。

蜜蜂可不是什麽能随随便便攜帶的東西,自然得拿器具裝着,而宮裏管制森嚴,殷筝幾乎時時刻刻都被人看着,自然不可能随手就把裝蜜蜂的器具丢下,只能繼續帶在身上,直到出宮……

殷筝臉上的困惑之色緩緩收斂,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顯出淡淡的冷。

此刻的殷筝,既不像平時在衆人面前表現的那樣溫和無害,也不像之前面對聞澤時演的那樣苦大仇深,藍色的眼眸就這麽靜靜地看着聞澤,給予聞澤如劍懸頸上的危險感。

聞澤被這樣的眼神看着,笑容越發璀璨奪目。

過節等人看不見車裏的殷筝,只看見太子心情不錯,都覺得這是太子與殷筝兩人相談甚歡的表現,并不知道他們接下來的對話有多針鋒相對——

殷筝:“殿下是要搜我的身?”

聞澤:“有何不可?左右你剛剛也說了,你傾心與我……的容貌,回頭我就讓父皇賜婚于你我,這麽一來,即便我此刻進了你的馬車,搜不出東西,也不算毀了你的清譽。”

殷筝:“殿下此舉有欠妥當,就算不為我的聲譽着想,殿下也該為自己的想想,這般搜查就算搜出了所謂裝盲蜂的器具,誰又能證明那是我身上帶着的,而不是殿下你拿進來後假裝從我身上搜出來的”

聞澤笑出聲:“我不在意什麽真相大白,我只想知道,自己能否有辦法從你嘴裏聽到一句真話。”

殷筝微愣,就這?

殷筝有些不相信,雖然早就從

各種渠道聽說過當朝太子行事令人難以言喻,但畢竟不曾接觸過,宮裏也有意遮掩,所以她了解得并不真切。先前在麒麟池旁的交談,也只讓她以為用在太子身上最多的“行事荒唐”四個字,就是指他不受身份約束,說話做事不近人情。

直到此刻,殷筝才隐隐察覺——這位太子殿下,怕不是比她想象的還要有病一點。

就為了讓她說真話給他聽?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聞澤再度提起最初的疑問:“為什麽殺了那兩個人?即便他們死了,我身邊依舊有人能證明你就是司天樓一案的幕後主使。”

殷筝默了片刻,才道:“殿下為何覺得,會有人信蒲将軍所說的話?”

世人皆知,蒲千鈞是太子的人,他所說的任何傾向太子的話,都當不得真,即便是皇帝皇後聽了,恐怕也不會相信。

聞澤又問:“你這樣利用我,就不怕惹怒我,讓我像上輩子一樣,抓了你們殷家的人入獄?”

殷筝收回視線,并松手放下了車窗簾子:“你不會,即便你會,陛下與娘娘也不會讓你這麽做。”

在重生之人眼中,太子的名聲早就被他自己折騰完了,皇帝皇後不會任由他對殷筝以及殷筝的家人動手,不然容易激怒雍都城裏的重生之人,一旦上輩子的事情傳開,必然有損皇室威望,甚至有可能引起百姓恐慌,動搖國之根本。

換言之,殷筝乃至殷家都得了一張保命符,能保他們暫時安然無憂。

聞澤自然也能想通這點,于是又問:“既然如此,你為何非要殺那兩個人,就算他們把你供出來了,你也能說是我嚴刑逼供,刻意誣陷不是嗎?”

殷筝言語冷漠:“不聽話的手下,自然要拿來殺雞儆猴。”

聞澤:“又撒謊?”

殷筝:“……”

他是怎麽聽出來的?

殷筝表面淡定如初,心裏卻驚疑不定。

聞澤不僅抓出了殷筝的假話,還自顧自猜測了起來:“除了司天樓,你該不會還謀劃了別的事吧?怕他們把你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于是殺人滅口?”

殷筝又開始裝,她猛地掀開窗簾子,蹙着眉頭對上聞澤,像是反感極了被人這樣惡意揣測:“殿下何出此言?”

聞澤也不說自己是怎麽看穿她的,怕說了之後殷筝的演技更上一層,只笑:“看來我猜對了。”

聞澤沒等殷筝反應,提出:“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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