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囚犯死得蹊跷,大理寺的人不敢擅自處置,所以聞澤等人來後,看到的就是被捆綁在木樁子上的兩具死屍。

瑞嘉想看又不敢看,整個人都躲在蒲千鈞身後,只探出一個頭來,像只尋求老母雞庇護的小雞崽。

蒲千鈞任由她拽着自己後背的衣服,扯得前衣領勒住脖子也沒出聲讓她松手。

其實蒲千鈞大可以往前走一步,這樣就能在保全瑞嘉顏面的情況下讓瑞嘉松手,但他沒這麽做,因為他清楚記得,上輩子的瑞嘉在聞澤登基後不久,突然病死了。

那會兒他奉命去青州剿匪,不在雍都,直到回來才聽說這件事,心裏難受了許久。如今看到瑞嘉又好好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不免就有些縱着她,畢竟在給聞澤當伴讀的那些年,瑞嘉一直都是追在他們後頭的跟屁蟲,他也是在心裏把瑞嘉當成妹妹來看待的。

“驗屍。”

太子爺丢下兩個字,轉身就離開了牢房。

因為牢房光線昏暗,兩具屍體被挪到了外頭一間專門給仵作驗屍的房間,驗屍的同時,又有人審了當時負責看守犯人的獄卒,聞澤就在一旁的簾子後面聽着,聽完審問後等了許久,終于知道了那兩個犯人的死因。

那兩個犯人曾被動過刑,但下手的都是練家子,分寸把握得當,并未給犯人留下致命的傷,所以他們并非是因外傷而亡,而是中了毒。

那就難怪了,并非所有毒物都是見血封喉,中了毒後慢慢起效,這樣就能解釋為何他們會在牢房裏沒有其他人的時候突然死去。

可瑞嘉還是不懂:“那為什麽他們要喊‘別過來’?”

仵作便道:“許是中毒之人看到了幻覺,才會有此反應。”

然而他們弄清了死因,卻沒能弄清是誰下的毒,甚至連那毒叫什麽都不知道。

為此大理寺特地派人去濟世堂,請了那兒最擅毒理的大夫來。

大夫圍着屍體轉了大半天,又取了那兩個囚犯的血,用自己帶來的一箱子瓶瓶罐罐一個個試過去。

向來不愛浪費時間的聞澤這次顯得格外有耐心,反倒是他身邊的蒲千鈞,顯得有些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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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澤拿着大

理寺還他的那枚玉佩,觀察了一番無果,擡頭看見蒲千鈞一臉藏都藏不住的不安,就問:“想到什麽了?”

蒲千鈞看了看正盯着大夫往血裏滴藥水的瑞嘉,彎腰附到聞澤耳邊,小聲說道:“下官只是在想,若讓其他重生之人知道司天樓的要犯在殿下來過大理寺後就死在了大理寺的牢獄裏,多半會覺得是殿下殺人滅口。”

聞澤:“……”

是了,他們都覺得司天樓一案是太子所為,那從司天樓抓來的要犯死了,自然就是太子嫌疑最大,更別說犯人死前還見過太子。

百口莫辯說的就是聞澤現在的情況。

但幸好,聞澤也沒打算辯解。

瑞嘉在大夫身邊盯得眼睛累,就跑回來到聞澤身邊坐下,拿起茶盞,問:“皇兄,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聞澤随手把玉佩遞給瑞嘉,瑞嘉喝了口茶後放下茶盞,接過了這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玉佩。

玉佩是質地品相都很一般的白玉,倒是雕工不錯,上頭的荷花雕刻得栩栩如生,甚至還能看到荷葉上的水珠。

眼神不好的瑞嘉都把玉佩放到眼前了,聞澤才告訴她:“是毒。”

瑞嘉一時沒聽明白,反應了一會兒才連忙把玉佩丢到桌上,攤着手瘋狂叫人端水來要洗手,唯恐自己下一刻便如同那兩個囚犯一般中毒而亡。

大理寺的官員不敢怠慢,連忙就叫了人去打水來。

邊上還在辛苦驗毒的大夫擡頭望向桌上那枚玉佩,一臉的渴望,想把玉佩拿來驗一驗,看看其上是否真的就有致兩名犯人死亡的毒藥,偏偏那是太子殿下的東西,讓他不敢妄動。

聞澤示意蒲千鈞,蒲千鈞就把玉佩拿到了大夫面前,放下玉佩後蒲千鈞被瑞嘉抓着把手洗了一遍。

至于剛剛同樣徒手拿玉佩的親哥聞澤,瑞嘉氣得不想理他,可沒過一會兒還是糾結地拿出了自己的帕子,沾濕後扔給他。

聞澤毫無愧疚地用帕子擦了手。

大夫細心查看,還把玉佩整個泡進藥水裏,半晌才放下手中的一應器具,對聞澤行禮回道:“殿下,玉佩上沒毒。”

瑞嘉猛地扭頭瞪聞澤,聞澤依舊淡定:“有別的嗎?”

“有。”大夫将一個小碟子端起來,小碟子上有

一小撮不湊近幾乎看不見的粉末:“這是從玉佩上刮下來的,似乎是香粉一類的東西。”

香粉,這就觸及大夫的知識盲區了。

瑞嘉則是興奮起來,反正沒毒,她就大着膽子湊過去聞了聞,篤定道:“不是香粉,是花粉,我這次去丹南的時候聞到過,臨西來的蔡漆花,可好看了,比一般的花都香,但聽說臨西那邊不讓随便種這花,我說呢,剛剛看的時候就覺得這玉佩上頭有股子香味。”

因為眼睛不好,瑞嘉的鼻子比一般人都要靈敏。

蔡漆花花粉……

聞澤支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沉默了一會兒。

蒲千鈞和瑞嘉都沒去打擾,很快,聞澤便開口,讓仵作去把那兩具犯人的屍身再檢查一遍,這一次,聞澤讓仵作把犯人的頭發給剃了。

仵作不明所以,因為犯人頭上并沒有傷口,可等剃掉頭發他才發現,在兩個犯人被頭發掩蓋的頭皮上有好幾個疙瘩,還從疙瘩裏夾出了細細的蜂針。

但光憑蜂針并不能判斷出到底是什麽蜜蜂,這時見多識廣的濟世堂大夫就有話要說了。

他說蜂針上頭帶有倒刺,因此陷入皮肉之後無法輕易拔出,蜜蜂想要蜇完人飛走,就會留下自己的蜂針,而蜂針末端連接的不僅有毒腺,還有內髒,會随着蜂針一塊被抽出蜜蜂體內,也就是說——

蜜蜂蜇了人後,人不一定有事,但蜜蜂一定會死。

随後獄卒又在點滿了火把的牢房內一寸寸找過去,終于在地上找到了幾只已經死掉的蜜蜂。

大夫接過蜜蜂的屍體,一看便知那是臨西才有的盲蜂,盲蜂毒性狠辣,被蟄後不過半刻便能叫人全身麻痹、無法呼吸,進而身亡。

且盲蜂和別的蜜蜂不一樣,它們不僅會在受到攻擊的時候蜇人,還會在聞到同類內髒的氣味時順着氣味去蜇人。

以及,盲蜂最喜蔡漆花。

聽了大夫的說法,瑞嘉長公主也想起了有關盲蜂的一件往事:“我聽皇祖母說起過,皇爺爺那會兒曾有個出身臨西的妃嫔,用一只盲蜂和一瓶拿盲蜂制成的頭油害死了當時最受寵的淑妃。”

放完馬後炮,瑞嘉還嘆:“沒想到啊,後宮拿來争寵的伎倆,竟還可以用在此處,難怪

那兩個犯人死前喊‘別過來’,應當是聽到了盲蜂嗡嗡叫的聲音,但是被捆着想躲也躲不開吧。”

蒲千鈞沒瑞嘉這麽心大,聽後十分無奈:這種後宮陰私就不要這麽光明正大說出來了吧。

然而瑞嘉一點自覺都沒有,還問聞澤:“皇兄,這玉佩是哪來的?”

這個問題問得好。

坐在一旁的聞澤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理寺。

瑞嘉一頭霧水:“我又說錯話了?”

聞澤騎馬一路奔向宮城,雍都雖然禁止當街縱馬,但顯然太子殿下并沒有把這條規矩當回事。

也幸好這位雖然行事出了名的嚣張狂悖,但學識騎術樣樣優等,一路疾馳竟也未傷到行人。

蒲千鈞帶着人在後頭追趕,但為了避免撞到人,還是和太子的坐騎拉開了距離。

聞澤一路趕到宮門口,終于拉住了缰繩。

在宮門口等候多時的賈圓連忙往前迎了上去:“太子殿下您可回來了,皇後娘娘本想叫您送殷姑娘回去的,得知你不在宮裏,發了好大一通火呢。”

聞澤聽後,問:“殷筝走了?”

賈圓:“剛走,殿下可要去和娘娘賠個不是?”

聞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拉緊缰繩調轉馬頭:“不急,先按母後的意思,送殷二姑娘回府。”

賈圓呆了一下,沒懂為何聞澤突然就對殷筝上了心。

聞澤還問:“先前問你的‘胡禍’,可知國師原話是怎麽說的?”

賈圓難得結巴了一下:“這、這奴婢怎麽知道,不過聽奴婢幹爹說,先帝并未因‘胡禍’遷怒胡人,更有傳言說國師預言了‘胡禍’後,又說了一句——‘禍兮,福之所倚,禍福相依,不可阻也’,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聞澤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殷家那位二姑娘嘴裏沒一句真話!

聞澤揮動馬鞭,淩冽的破空聲後便是“啪!”的一聲響,馬兒發出嘶鳴,再度跑了起來。

因為賞花宴結束而離宮的貴女都是乘坐馬車回府的,聞澤并不知道殷筝的馬車是哪輛,但他有預感,自己一定能找到殷筝。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對的,經過一輛馬車的時候,疾馳的風帶起了馬車車窗的簾子,聞澤下意識轉過了頭,正好對上了車

裏同樣朝外看來的殷筝。

車內光線不好,他們兩人一個在車外,沐浴着明媚的陽光,清晰地能讓人一眼看清他衣服上的繡紋,另一個則在車內,被昏暗籠罩,除了那雙藍色的眼睛,別的都看不真切。

聞澤勒馬,馬身随着聞澤的力道側過了身,直接在馬車面前停下不說,還打橫擋住了馬車的去路。

殷府趕車的下人連忙停下馬車,對車裏的殷筝說道:“姑娘,有人攔車。”

“誤會。”

聞澤像是突然失憶,忘了自己剛剛怎麽栽的跟鬥,語氣含笑,驅馬來到了馬車車窗邊,隔着落下的車窗簾子對殷筝說:“母後讓我來送送殷姑娘。”

說到這裏,正好蒲千鈞帶着人馬迎面而來,聞澤便朝蒲千鈞揚聲道:“千鈞,還不過來給殷二姑娘趕車。”

車內,殷筝唇角微僵——

太子親自護送,差遣虎嘯軍統領做車夫,這是生怕雍都城裏的人不知道她殷筝的大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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