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大口鮮血, 吐得殷筝聞澤兩人身上臉上都是。

殷筝能感覺到還有鮮血從口中湧出,她擡手捂住嘴, 結果鮮血流得滿手都是, 溢出掌心後還順着手臂往下滑,根本擋不住。

“十九!!”

殷筝聽到聞澤喊了一句, 然後她的耳朵就嗡地一下什麽都聽不到了, 她只能看着聞澤掰開她捂嘴的手, 捧着她的臉對着她說了些什麽,可惜……她聽不見。

就在殷筝這麽想的時候, 耳邊突然出現了一道聲音,問她——

“你覺得……衛叔叔對你好不好?”

殷筝睜大了眼睛,那是安武的聲音。

接着眼前的聞澤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和自己長得十分相似的女人。

女人坐在床邊, 就着燭火給她縫小衣。

溫暖的燭光照亮她的臉, 她一邊動針線,一邊說道:“你衛叔叔上回還叫人給你從街上帶了糖人, 前幾天你生病, 也是他騎馬去替你把大夫接過來的……”

想起那大夫下馬後連站都站不穩,甚至氣急了對着衛十硯破口大罵,女人沒忍住笑出聲,然後看了殷筝一眼,矜持地收起笑容,略有些緊張地問她:“你說, 娘若是要嫁給他……”

“不!”殷筝出聲阻止:“不要嫁給他!!”

可安武像是沒聽到殷筝的聲音,先是愣住,接着松了一口氣,笑靥如花:“那當然,即便娘嫁給他,你也還是娘最最寶貝的長樂啊。”

淚水滑過殷筝的臉龐,殷筝看着眼前一臉幸福的安武,終于想起來——安武已經嫁給衛十硯,她現在看到的僅僅只是兒時的一段回憶,她沒有像那些重生之人一樣回到過去,所以她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之後她看着安武跟她絮叨衛十硯的好,看着安武嫁給衛十硯,看着安武戀戀不舍送她去臨西,看着安武逢年過節一大早就在門口等自己回家,好幾次馬車沒停穩安武就喊着“長樂”往上湊,有次險些被馬給撞了,還是衛十硯将安武給拉開,還難得對安武發了火。

安武一點不怕大将軍動怒,還和大将軍頂嘴,然後丢下氣急的大将軍,朝殷筝走來。

Advertisement

殷筝看着眼前的場景,明明臉上的淚水就沒停過

,可她卻低下頭,扯着嘴角輕輕笑了一聲。

——騙子。

小臂刺痛,吐血後就暈倒在聞澤懷裏的殷筝睜開眼睛,過往的一切回憶都如煙消雲散,不留半點痕跡。

她沒再吐血了,但嘴裏還都是血的味道,手臂也很疼。

殷筝側頭去看自己的手臂,就見有人從自己手臂上拔下一根銀針,随後那人開口,聲音清冷如寒冬臘月:“氣急攻心傷了心脈,如今醒來便無事了,接下來只需好生将養……”

國師的聲音突然頓住,因為醒來的殷筝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把被子蓋過耳朵的同時,翻身背對他們,只留出半個後腦勺。

聞澤不明所以,正要開口問殷筝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被國師攔下。

國師對殷筝的了解僅限于安武寄來的那些信,遠不如聞澤,但國師了解安武,也清楚記得,每次安武重傷在床,若是不想聽別人啰嗦些什麽“女子當相夫教子,而不是與人動刀動槍”,便會用被子蓋過耳朵,翻身拿後腦勺對着來探望她的人,表示自己想靜一靜。

國師在心裏輕嘆:不僅長得像,脾性習慣也像。

國師起身往外走,聞澤跟上,同國師在外頭說了幾句後才進來,并讓伺候的人盡數退下,只留十九和另一個長夜軍在殿外候着。

殷筝被國師一針紮醒時天已經黑了,之後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躺着發呆,直到後半夜,聞澤坐在桌前看折子,突然聞到了一股燒鴨的味道。

聞澤擡眼,就見江易拿着油紙包裹的燒鴨翻窗進來,跑到床邊扯殷筝頭發。

聞澤抽了抽嘴角,倒也沒阻止他,看着他把殷筝從床上叫起來,然後把燒鴨塞殷筝手裏,催促她快吃

殷筝身上被血弄髒的衣服早在她昏迷時就已經被換掉,如今的她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長發披散在她背後,面色蒼白如紙,到外頭走一圈估摸第二天就能出現宮城鬧鬼的傳聞。

形似倩鬼的殷筝坐在床上捧着江易給的燒鴨,張口啞聲道:“太油了。”

聞澤從桌前站起身,一邊讓外頭的十九傳膳,一邊把油紙包裹的燒鴨從殷筝手上拿走,還給江易:“這個你吃,她吃別的。”

江易“哦”了一聲,捧着燒鴨在床邊腳踏上坐

下,吃了起來。

不過片刻,殷筝面前就擺上了好入口的薄粥小菜。

十九還端來了熱水,給殷筝漱口洗臉。

殷筝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後喝掉半碗粥就放下碗筷,說自己飽了。

聞澤蹙眉:“你一整天沒吃東西,就喝半碗粥能飽?”

一向和聞澤不對付的江易也擡頭看殷筝,眼底滿滿的不贊同。

——怎麽能不吃飽肚子呢!

“真的飽了,吃不下。”殷筝靠在床頭,察覺到床頭擺着一排矮櫃,矮櫃上還放了些小物件和書本,看起來并不像是沒人居住的側殿空屋,更像聞澤平日裏睡的主殿。

殷筝收回視線,對聞澤道:“你故意促成六大營比試,可是為了牽制他這次帶來的玄武營?”

聞澤沒有回答她,而是在床邊坐下,端起剩下的半碗粥,舀了一勺往殷筝那遞。

殷筝不吃,他便不答,于是殷筝低頭,吃下了那一勺粥。

聞澤:“嗯,原先是準備借口南營人手不足,從玄武營調人,後來聽賀輕雀說朱雀營想跟玄武營比試,幹脆順水推舟。”

殷筝咽下那一口順滑的白粥,因為嘴裏有些泛苦,所以即便沒有加糖,她還是能嘗到白粥裏淡淡的甜味:“可這樣一來,你就只有一天的時間,還必須在比試當天,将他從比武場引開。你能做到?”

聞澤又給殷筝舀了一勺粥,殷筝吃下後,他說道:“沒什麽做不到的,你在宮裏待着,別插手。”

殷筝表示:“我是一定要插手的,要麽我們合作,要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聞澤舀粥的手頓了頓,像是在思量目前這種情況下,他若跟殷筝起內讧,會不會讓一切都功虧一篑。

殷筝也知道,就目前情況來講,他們最好是合作,協商出雙方都滿意的結果,可有些事情她不想退讓:“讓我去,我所求不多,只是有話要當面問他。”

聞澤拒絕她:“不行,太危險了。”

殷筝不再吃聞澤喂來的粥,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殿下原先還能面不改色地将我當成誘餌來用,怎麽如今,反而不敢了?”

因為原先沒放心上,當然什麽都敢,可如今聞澤醒悟了,知道去珍惜愛護,自然是放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

偏偏他又別扭得很,将這一切都當成了自己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不願訴之于口,亦不願被人戳穿。

此刻一聽殷筝這麽說,他便忍不住想要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嘴硬道:“我只是怕你壞事。”

“你我分頭,難道就不會壞事嗎?”

聞澤閉口不言,越覺得殷筝是知道了什麽,就越不想承認,他放下碗勺,起身道:“好,你将他從比武場引開,要親口問他什麽也随你,但之後的事情,交給我。”

殷筝點頭,雙方達成約定,可聞澤卻并不開心,他回到桌前坐下,也不說去休息,就這麽坐着看折子。

殷筝也不吃了,讓十九撤掉飯菜和矮幾,再一次洗臉漱口,躺下睡覺。

徒留江易坐在腳踏上,啃完燒鴨後翻窗離開。

國師被請去東宮,以及殷筝留宿東宮一事都被聞澤壓了下去,除了當時在場的人和皇帝以外,并無他人知曉。

聞澤把殷筝看後吐血的那些信件也給皇帝看了,皇帝的反應不比殷筝小,還因此卧床休養,将政務都推給了聞澤。

聞澤比他們都好些,因為他不認識安武郡主,所以比起悲痛,他更多的是殺意,對衛十硯的殺意。

……

比試定在大婚前十天,在那之前江韶戚也帶着臨西的一部分白虎營抵達了雍都,并同意參與這次的比試。

一時間,整個雍都都為此而沸騰了起來,更有不少地方開了賭局,賭最後會是哪一方獲勝,其中最被看好的就是玄武營和北營,最不被看好的,是形如雍都吉祥物的麒麟營。

比試開始前一天,殷筝托人給衛十硯送了信,約他第二天出城相見。

于是第二天,衛十硯把手下的人丢去比武場,下軍令讓他們必須贏,自己則帶了兩個親兵出城。

出城沒走多遠,他就看到了一輛馬車,馬車的車窗簾子被人掀起,裏頭坐着的正是殷筝。

衛十硯發現殷筝看起來有些憔悴,心裏升起擔憂,正要上前,馬車就動了。

衛十硯驅馬跟上馬車,和馬車一塊繼續朝着東南方向前進,最終停在了一座寺廟前。寺廟上挂着一塊被擦洗幹淨的牌匾,上書——

忘音寺。

衛十硯微微一愣,見殷筝從馬車上下來,便也下馬

,和殷筝一塊入寺。

在聞澤的幫助下,忘音寺恢複了些許往日的模樣,止憂大師也收了幾名弟子,加上近來許多人趕往雍都,常有來寺裏歇腳的,給原本敗落的忘音寺增添了幾分香火。

只是今日寺中格外冷清,并無商旅香客,也沒見幾個和尚,只有止憂大師站在蓮池旁,對着他們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

殷筝也向止憂大師行禮:“麻煩大師了。”

随後止憂大師離去,殷筝才對衛十硯道:“我怕有人打擾,便包下了整座寺廟。”

衛十硯看了看四周,問:“可是擔心被人發現你我相識?”

殷筝垂眸:“嗯,我并不想讓人知道我是誰,做殷家的女兒,也挺好的。”

衛十硯沒再說什麽,只将帶來的親兵留在蓮池,自己跟着殷筝在寺廟裏閑逛,期間兩人聊起分開這些年各自的生活,殷筝笑着問他:“這麽多年了,為何不再娶一個?”

衛十硯:“麻煩。”

“不娶才麻煩吧。”想也知道,衛十硯一日不娶,就會有數不清的人想要做他的将軍夫人,并為此費盡心機。

衛十硯轉移話題,問殷筝:“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還是太子欺負你了?”

殷筝搖頭:“他沒欺負我,是我自己,發現了一些……不那麽好的事情。”

說完殷筝像是想起了小時候,問他:“還要拿玄武令來哄我嗎?”

衛十硯竟真就拿出了金絲烏骨雕刻而成的玄武令牌,遞給殷筝。

殷筝接過令牌,指腹摩挲令牌上被磕出的小缺口,閉了閉眼。

衛十硯見她臉色越來越差,擔憂道:“不舒服?那邊是茶室,我們過去那邊坐坐吧。”

殷筝沒動,并擡頭問他:“你怎麽知道那邊是茶室?”

衛十硯一愣。

殷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來過這裏,對嗎?”

衛十硯也看向殷筝,問她:“是誰和你說什麽了?”

殷筝沒有回答他,兩人對視片刻後,他終于告訴殷筝:“是,我來過這裏,十九年前,先帝知道齊王要謀反,便令我帶兵埋伏于此,等安武入城協助齊王,便将他們都一舉拿下。可我不願安武中先帝的圈套,便在她入城前,将城外備有伏兵的

事情和她說了。”

殷筝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指尖略微發麻,輕聲問道:“你當年,就是用這些話騙她的?”

衛十硯眼睛都沒眨一下:“我沒有騙她。”

“你沒有騙她……”殷筝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如果是先帝讓你帶兵埋伏于此,那為什麽我娘平叛後,你就帶兵悄悄走了?”

衛十硯的回答很流暢,太過流暢了,像是早就打好腹稿,照念出來的:“先帝不願讓人知道這一切他早就知情,所以安武平叛後,他讓人傳信與我,叫我撤軍。”

殷筝:“他能這麽及時給你傳信叫你撤軍,那齊王用皇帝跟皇後的性命威脅先帝的時候,他為什麽不叫人傳信給你,救下帝後以及皇後肚子裏的孩子?”

衛十硯沒有說話,殷筝便繼續問他:“安武已然弑父,還是因枯蘭之毒被先帝遷怒,而你明明身負聖命,卻沒有救下帝後,可在之後卻能安然無恙繼續待在黔北做你的大将軍。”

“先帝他,是這麽和善的人嗎?”

衛十硯默了片刻,回答殷筝:“他不是。”

殷筝:“他不知道你當時就帶兵在城外。”

衛十硯終于避開了殷筝的視線,側開臉道:“除了李純和安武,誰都不知道。”

“對,李純。”殷筝扶額輕笑:“你們倆可真是太厲害了,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

衛十硯半點都沒有過往真相被揭開的緊張,還問殷筝:“誰告訴你這些的?”

殷筝放下手:“我看到了你寫給李純的信。”

她至今無法二次閱覽那些信件,可僅僅一次,她就把信裏的內容全都記下了:“我看到你向李純表達對獵凰營即将成為第八大營的不滿,我看到你們商議如何毀掉獵凰營、毀掉安武,我看到你們謀劃怎樣在齊王身邊安插人手慫恿齊王謀逆。我看到你們是怎樣合作,借口巡視幽州,實則将玄武營大軍偷偷帶來忘音寺,我還看到李純為你獻上枯蘭之毒,而你得知齊王心軟不願對帝後下毒,只是想以此吓唬先帝,你便決定讓安排在齊王身邊的人在齊王謀逆時假傳命令,逼迫帝後服下毒藥……”

“你和李純把一切都算好了,甚至連假裝好心通知我娘,勸我

娘保家平叛的說辭也安排得妥妥當當。”

殷筝看着衛十硯逐漸沉下的臉色,終于問出了她想要當面問衛十硯的問題:

“衛将軍,你當初到底為什麽要娶我娘?你與她共枕而眠的時候,就一點都不怕她哪天恢複記憶,想通了其中的關竅,趁你睡着的時候拿刀将你砍死嗎?”

寒風吹拂過一旁的大樹,沙沙聲響中,衛十硯開口,反問殷筝:

“你怎麽知道,她沒試過動手殺我?”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 應該就能結束這局,然後開始太子殿下可憐的追妻路了(。

這章 繼續發紅包~

——

謝謝陳塔塔吖、42118423、水月久安三位小天使的地雷,愛你們=3=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