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別胡說!”青年先是制止了自己妹妹的口不擇言, 然後又轉向手持畫像的人,發現見那人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青年不禁有些尴尬, 想要開口解釋,忽覺一股寒意順着背脊刺溜一下竄上來, 如銀針刺頸, 紮得他毛骨悚然。

接着他聽到身後傳來下馬落地的聲音, 他轉身一看,看到那領頭的男子朝自己走來,還問:“你見過她?”

男子樣貌出衆,衣着并不張揚卻難掩通身貴氣, 他開口詢問時的态度也并不見傲慢,可不知為何就是讓青年覺到了些許壓迫感。

青年連忙回道:“有過一面之緣, 這位姑娘身邊跟着的大夫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青年雖然輸了氣勢, 卻沒說自己在哪見過殷筝,甚至還反過來問男子:“不知閣下尋她, 所謂何事?”

青年和自己妹妹不同,常年行走江湖的他擔心這群人會對殷筝一行不利,便想先打聽打聽對方找殷筝的目的。

當然青年也沒把握對方會回答自己。

不曾想對方真就回答了他,且這回答不僅出乎他的意料,還扼殺了他那本就飄渺的心動——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丢下大隊人馬,只帶了幾人連日趕路的聞澤睜着眼睛說瞎話:“她此番回鄉是為祭母,但我聽聞黔北近來不太平,故而趕來護送。”

……

柳夫子去打聽了一番,得知道路清理只需耗費不過五六天的時間, 繞路則要多加十多天的路程。

于是殷筝一行決定,等道路清出來再走。

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他們還接連兩日出門采購,不僅補充了馬車上的幹糧零嘴,還多備了些常用的草藥與厚實的衣物棉被。

晚上休息前,柳夫子又檢查了一遍行囊,說道:“茶葉喝完了,我明日去茶葉鋪再買些回來。”

正在鋪床的逢年忙道:“我同你一塊去,正好添些快用完的繡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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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筝倒是沒什麽要買的,加上天氣冷不願動彈,便打算在客棧裏待着。

之後逢年鋪好了床,柳夫子也收拾好了東西,提着燈盞走到了床邊。

客棧的床大小适中,殷筝逢年以及柳夫子三人又都是偏瘦的身材,一塊睡床上倒也不算擁擠。江易睡在窗邊的榻上,正對面就是門,方便保護她們。

沒了滞留的大批商旅,客棧頓時安靜不少。

江易四仰八叉地在榻上躺着,突然睜開眼睛,一個翻身下了榻,跑到床邊吹滅了柳夫子放置在那的燈盞。

之後又過了片刻,屋頂上傳來細微的輕響,江易沒動。

窗戶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條縫,江易也沒動。

有一蒙面人從窗戶進來,江易還是沒動,整個人像是和床頭的圍子混為了一體。

蒙面人因此沒有注意到江易,甚至毫無防備地走到床邊,輕輕拔出了鋒利的匕首。

匕首反射出的寒光略過江易的眼,蒙面人這才驚覺床頭站了一個大活人,正要動手,被江易直接摁倒在地。

重物砸地的巨響和匕首掉落在地的聲音同時響起,睡在最外邊的柳夫子當即就醒了,最裏面的殷筝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只有逢年還睡得死沉,并未醒來。

柳夫子拿出火折子點亮床邊的燈盞,看見江易屈膝壓在一個蒙面人背上。

奇怪的是,那蒙面人并未掙紮,而是軟軟地趴倒在地,一動不動。

柳夫子下床查看,殷筝越過逢年坐到床邊,拉過被子往身上裹了裹,聽柳夫子回頭說道:“已經死了。”

江易驚訝:“我沒殺他。”

柳夫子搖頭:“不是你殺的,是他自己吞掉了藏在口中的毒藥。”

一旦被抓就服毒自盡,像是死士的作風。

這下輪到殷筝驚訝了。

她還以為對方是來謀財的,沒曾想竟是死士。

可殷筝想不出有誰會來殺自己,或者說,想要殺她的人多了去了,其中應該沒有誰會知道她如今的行蹤。

江易扯下蒙面人臉上的紗布,愣了愣,道:“我見過他。”

殷筝看向江易:“你見過?”

江易點頭:“他是虎嘯軍的。”

虎嘯軍,太子親兵。

柳夫子急道:“太子要殺你?”

殷筝歪頭想了想,最後低聲道:“未必是他。”

……

第二天一早,逢年醒來才知道柳夫子臨時改了行程。

原本說好等道路清通再走的,如今卻是吃了早飯即刻出發,繞小路而行。

服毒自盡的蒙面人被江易藏到了馬車底下,一出城,江易就割斷固定屍首的繩子,任由此人被丢棄在路中間。

不少進出城的百姓都親眼看見,那具屍首是在馬車行過後被丢下的,連忙便報了官。

待這一日過去,太陽西下之時,聞澤驅馬入城趕到了青年提供的那家客棧,才一詢問殷筝等人的下落,就被客棧裏搜查的官兵給圍了。

原來官府通過馬車确定抛屍之人曾在這家客棧住過,因此特地派了官兵來搜查。官兵正要走時聽見聞澤打聽疑犯下落,自然就懷疑到了聞澤頭上。

聞澤沒讓身邊跟着的長夜軍動手,而是跟着官兵去了府衙。

但他也沒打算進牢裏嘗鮮,所以一到府衙便扔出了自己被任命來黔北邊境幹活的聖旨,見到了這裏的縣令。

吳縣縣令雖然年紀不小,但腦子還算清明,對着聞澤顫顫巍巍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還在聞澤提出要看屍首的時候,叫人把屍首搬了過來。

聞澤并沒有認出那屍首是誰,但聞澤身邊的長夜軍認了出來,并将此人的身份向聞澤一一禀明。

按照長夜軍所說,聞澤派來追查殷筝的虎嘯軍裏根本沒有這個人,甚至這次來黔北也沒帶上這個人,這個人應該是一路尾随他而來,且還趕在他之前和殷筝碰上了面,并在發生了什麽之後服毒而亡,被殷筝的馬車丢棄在了路上。

一旁的縣令本還想借口賠罪,留太子殿下到他家住一晚,但見太子臉色難看,便也不敢再提,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帶人縱馬離去,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城。

另一邊,殷筝等人頭一回沒在夜間停下歇息,而是乘着夜色繼續趕路。

柳夫子擔憂了一整天,唯恐他們明目張膽的抛屍行為會惹來官府的追兵,殷筝卻笑着安慰道:“有官兵追來才好。”

柳夫子不明白,殷筝随口道:“若今晚還有人要來殺我,也能叫那些追來的官兵替我擋擋。”

柳夫子這才想起殷筝是個什麽樣的性子,莫名放心的同時,也有些無奈:“若官兵來了,刺客卻沒來呢?”

殷筝輕笑:“那當然是逃啊,我們這就不在逃了嗎。”

逢年完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正想問,突然被柳夫子往後推了一把,随後嗖地一聲,一支箭落到了她原先坐着的地方。

逢年吓得失聲尖叫,随後又有箭矢飛來,江易為了躲避如雨一般接連不斷的箭,不得不拉扯缰繩,使馬車偏離平坦的道路,一頭紮進了路旁的叢林。

夜間山路不好走,江易很快就停下了颠簸的馬車,并斬斷了馬車與馬之間連接的繩索。

殷筝讓柳夫子帶着逢年下車躲到附近的樹上,自己則和江易上馬,朝着叢林深處而去。

期間殷筝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抱緊了江易的腰,任由江易驅馬在林間狂奔。

按說之後只要繞上一繞,多半能将那些追入林間的刺客甩開,到時候他們再棄馬潛行便可,然而他們并不了解這裏的地形,因此不等他們把追上的刺客甩開,就沖出了樹林,樹林之後是光禿禿的一片空地,再往前走,是懸崖。

江易罵了一聲,勒馬後正要回頭,突然有一箭自身後而來,從他耳旁略過。

那箭并未傷到他,但卻有溫熱的液體落到了他臉上。

是血。

因為身高問題,殷筝坐在他身後,這血是誰的,簡直不言而喻。

江易像只被惹怒的小獅子,也不跑了,幹脆從馬上躍下,拔出短刀朝着襲來的刺客沖去。

“江易!”殷筝沒能攔下他,只能摸索找到了江易丢下的缰繩。

她想要驅馬沖出重圍。

然而此地除了月光再無別的照明,對長年習武之人而言是足夠了,但對殷筝這種才開始修習內家功夫沒多久的人來說,完全是半瞎的狀态,根本找不到江易的位置,也沒法保證在沖出去的時候讓江易回到馬上。

這時又有箭矢朝她飛來,殷筝索性放手一搏,驅馬朝圍攻江易的刺客沖去。

健壯的馬輕易就撞飛了刺客,并沖出了包圍,但離江易太遠,于是殷筝一拉缰繩又折了回去,這次她确定了江易的位置,卻并未朝着江易沖去,而是打算利用馬将刺客沖散,再掉頭往外跑,帶上江易逃離這裏。

殷筝膽大包天敢在懸崖邊搞這種操作,卻不知自己縱馬往懸崖奔去的一幕把趕來的聞澤吓成了什麽樣。

聞澤直接棄馬,以輕功越過江易和刺客,落到殷筝身後,拉扯缰繩調轉了馬頭。

跟随聞澤來的長夜軍也幫着江易解決了刺客,武力方面的碾壓讓人數相對較多的刺客毫無反擊之力。

殷筝有些意外會在這裏遇到聞澤,正想詢問,對方已經驅馬遠離了懸崖邊,并下了馬,朝她伸手:“下來。”

殷筝雖看不清聞澤此刻的模樣,卻聽出了聞澤話語中令人害怕的冷硬,回想起自己剛剛堪稱冒險的舉措,突然有些心虛,人也變得乖順了不少,松開缰繩去夠聞澤手。

可就在下一瞬,一支冷箭借着夜色的遮掩噗嗤一聲紮入了馬脖子。

馬兒嘶鳴着揚起了前蹄,瘋了一般載着殷筝朝另一邊的懸崖奔去。

殷筝也要瘋了,她拼着掉地上摔殘廢也不要和馬一塊葬身懸崖的念頭,用力踢掉馬镫往地上撲,結果卻還是被馬帶到了懸崖外。

這一瞬間,殷筝感覺時間都變慢了,她看着自己朝崖邊伸出手,又看着自己的指尖和懸崖邊緣輕擦而過,然後“啪”地一聲,被人抓住了手腕。

遺憾的是,她沒有停止下落,而是和那匹馬一樣,拉了個人來給自己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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