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姑娘!”逢年終于見到殷筝, 顧不上許多,越過衆人跑進了屋裏。

殷筝放下琵琶, 正好接住飛撲而來的逢年,淺笑着道:“好了好了, 沒事了。”

江易和柳夫子也進了屋, 江易蹲坐到腳踏上, 看着柳夫子給殷筝把脈,确定殷筝沒落下什麽傷病,還較原先要氣色紅潤幾分,這才放心。

長夜軍則是只留了幾個人下來, 剩下的不是四散藏匿,就是外出去傳消息。

和聞澤一塊從雍都出發的大隊人馬早已抵達吳縣, 但礙于聞澤下落不明, 所以一直不曾繼續前行,如今只要傳個信過去, 不消一日便能與他們彙合,一塊啓程前往邊境。

離開客棧之前,聞澤還寫了封信,讓長夜軍送回雍都,親手交到自己父皇手上。

這事并未背着人,柳夫子聽見,默默記在了心裏。

此次和聞澤一同前往黔北邊境的官員聽聞殷筝也在,雖不知其中緣由,但還是早早備下馬車。待殷筝與柳夫子逢年三人坐上馬車, 柳夫子壓低了聲音問殷筝:“姑娘,我方才聽見太子殿下送信回雍都,可是與先前刺殺我們的虎嘯軍有關?”

馬車四周的護衛和車夫都是長夜軍,殷筝也不怕被人聽去,直言:“嗯,那虎嘯軍并非是受殿下指使,殿下自然要送信回去,将此事查清。”

柳夫子不再言語,只是面上顯出了幾分遲疑,能看出她心中還是有些顧慮的。

馬車上不好看書習字,下棋穩贏也沒甚樂趣,琵琶也早就被江易給拿走藏了起來,殷筝找不到事來打發時間,閑着也是閑着,就随口提了一下自己對那兩撥刺客的分析。

關于這些,早在殷筝和聞澤墜崖後兩人就曾商讨過,但因為他們相互交流不僅沒什麽障礙,反而有種旁人都難以理解的默契,所以簡單幾句就讨論出了個大概。

如今給柳夫子解析,倒是說得詳細了不少:“前後兩次刺殺,應當不是受同一個人所指示。”

柳夫子驚愕:“此話怎講?”

殷筝支着腦袋,示意一旁根本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麽的逢年給自己煮茶。看着逢年熟練地擺出茶具拿出茶磚,殷筝淡淡道:“第一次刺殺,與其說是要我性命,不如說更像是要我知道——虎嘯軍的人來殺我了。不然那虎嘯軍為何要如死士一般,才一被擒便迫不及待地吞毒自盡,就不怕我記下他的樣貌,派人回雍都打聽,探聽出他的來歷嗎?”

柳夫子一點就通:“有人要挑撥你與太子殿下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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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筝也沒把話說死:“應該是吧,不然也未免太過刻意了,虎嘯軍雖為勇将,但卻并非暗殺能手,殿下若要殺我,派他們還不如派長夜軍。”

至于她和聞澤之間的賭約,雖然聞澤輸了,也答應不會再叫長夜軍跟着她,但聞澤若是真要殺她,又怎會在意那點小小的頭口約定呢。

馬車外的長夜軍聽見殷筝這話,不由得連連點頭:就是就是,論起暗殺,虎嘯軍那群門外漢怎麽能和他們比。

馬車裏殷筝繼續道:“我當時想着幕後之人定不會要我性命,也是因此才會疏忽大意,選了第二日便啓程,就是想讓那幕後之人以為我上了當,這樣就不會再派人到我這兒來繼續栽贓殿下。”

柳夫子:“那你讓江易抛屍……”

殷筝:“就是想作證一下自己的猜想,若真是殿下派人殺我,那屍體多半會被竊取,避免留下過多的痕跡,如果并非是殿下所為,幕後指使又巴不得我通過刺客查到虎嘯軍頭上,那屍體定然會被留在吳縣,等着我日後折返進行調查。”

殷筝曾經說要用當街抛屍的舉動引來官兵,這也不全是假話,只是她并不了解吳縣地方官是個什麽脾性什麽行事作風,所以會不會有官兵追來她也不确定,只能算是順手為之。

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刺客繼續來刺殺她,只是有了底,知道對方的目的是挑撥離間,也就不那麽怕了。

誰知第二撥刺客上來就要她性命,且第二撥刺客對附近的地形很熟悉,甚至能預料到他們繞路後的路線,提前埋伏弓箭手,和第一撥刺客截然不同。

剛剛她還問了長夜軍,知道他們調查過那晚的刺客,能确定其中幾人是玄武營的士兵。

“玄武營?”柳夫子驚道:“怎麽又和玄武營扯上關系了?”

“是啊,怎麽會和玄武營有關系呢。”殷筝端起逢年煮好的茶,抿了口,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他們如今,不正是朝着黔北邊境去的嗎。

“對了。”殷筝想起什麽,問柳夫子:“你那可有能祛疤的藥膏?”

柳夫子當然有,像她這樣時常出門采藥,少不得磕着碰着,而女子大多愛悄,除了尋常傷藥,自然還會備上祛疤的藥膏。

柳夫子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罐,遞給殷筝:“姑娘可是哪受傷了?”

殷筝接過小瓷罐子,輕輕旋開:“不是我。”

她掀起車窗簾,吩咐了外頭的長夜軍一聲。

不過片刻,聞澤便打馬而來,還未開口,就見殷筝朝他招手,說:“過來。”

聞澤不明所以,但還是朝着車窗方向探了探頭。

殷筝用食指沾了藥膏,塗到聞澤臉上。

其實之前被劃傷的地方并未留下多麽明顯的疤,只是顏色相對深一些,且不過一個指節的長度,頭發絲那麽細,不近距離細看根本看不見。

問題是殷筝總能“近距離”看見,就覺得那一小道痕跡格外礙眼。

抹好藥膏,殷筝收回手,打發道:“可以走了。”

太子殿下就這麽被她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看得柳夫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一大隊人馬共行,雖不比原先自由,但至少安全。

江易也特別快樂,自從不用趕車後,他成天騎着馬在隊伍附近到處跑,今天到山間摘果子,明天去附近村子買熱騰騰的農家飯菜,有次他還提前問了天黑前能抵達的城鎮,特意快馬趕過去,等他們到時,江易竟已經叫人置備好了幾桌席面。

真是為了吃的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抵達黔北邊境城那天,天氣晴朗,雪停了,刮骨的寒風也比平日要弱上許多。

年僅十五歲的黔北王祁少真出城來迎,還帶着些許稚氣的少年穿着厚重的服飾,雖顯得有些奇怪,但也暗合了他如今的境遇——不過束發之年,上無父兄,下無妻兒,衛十硯一死,他便要承擔起黔北的一切,統帥玄武營這麽一個龐然大物,怎麽聽都讓人覺得怪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祁少真年歲不大,行事卻格外老成,本身亦有主見。

他帶着聞澤一行前往黔北王府,一路上兩人說了些話,讓聞澤斷定祁少真吃虧就吃虧在年齡上,即便此番他不來黔北,假以時日,祁少真也定能使黔北恢複原來的穩定。

一行人在黔北王府大門前停下,祁少真正要領聞澤進去,就見聞澤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稍等一下。

祁少真不解,然後就見一輛馬車從車隊中間駛出,停到了他們身旁。

車門簾子被人掀起,殷筝從車裏出來,下車時聞澤還伸手扶了她一把。

祁少真愣住:“這位是?”

聞澤:“她便是父皇給我指的太子妃,因婚期延遲,我又要來黔北,怕她一人在雍都待得無聊,就帶她一塊來了。”

“原是太子妃。”祁少真向殷筝見了禮,這才領着聞澤和殷筝兩人一塊入了黔北王府。

因北地苦寒,王府名頭光鮮,內置卻是格外的乏善可陳,沒什麽好看的景致,也沒多少奴仆伺候,看起來格外冷清。

祁少真沒想到還未正式成婚的太子妃也來了,連忙叫人去多收拾一間院子出來。

聞澤阻止道:“不必,讓她和我住一間院子便好。”

祁少真愣了愣,畢竟是個半大少年,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略微紅了臉,有些不自在道:“那、那就照殿下的意思。”

聞澤是為公事而來,第二天便随着祁少真出了門。

殷筝也沒在王府裏閑着,她帶上江易并幾個長夜軍,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曾經住過七年的将軍府。

因衛十硯謀逆,将軍府的大門早已被人貼上了封條。

殷筝繞路找到一處小門,雖然小門上也有封條,但是因為地處偏僻沒人看見,殷筝擅自摘了封條,推門而入。

門後是她跟安武初來将軍府時居住的院子。

經過查抄後什麽都沒了,只剩下院子裏的葡萄架,架子上還挂着幹枯的葡萄藤。

殷筝在小院子裏逗留了許久,似乎每一處都能讓她回想起許多的往事。

随後殷筝就像一抹孤魂在将軍府游蕩了一整天,直到天快黑了,她才來到正院主屋——也就是安武嫁給衛十硯後住的地方。

殷筝攏了攏身上的鬥篷,踩着滿地的狼藉走進屋內,在安武死前躺的那張床前站了許久,然後才開始在屋裏翻找。

江易不解:“找什麽?”

殷筝回了他一個略顯驚悚的回答:“安武。”

北地實行火葬,火葬後剩下的屍骨灰燼大多會被埋入墳地,也有些人會将亡者骨灰供奉在祠堂。

安武在北地有自己的墳,但殷筝知道,那墳是空的。

将軍府也沒有祠堂,殷筝還沒離開黔北的時候就問過衛十硯,衛十硯說是不願安武太過孤獨,将安武的骨灰留在了身邊,還向殷筝保證過,不會讓人沖撞了安武。于是殷筝便猜,衛十硯多半是将安武的骨灰藏在了平日起居的地方。

殷筝費了些功夫,才在床頭發現了一處暗格,暗格極難打開,若非跟來的長夜軍裏有擅長機關一道的,她今天怕是要徒手拆床。

暗格裏頭裝着一個很大的漆盒,漆盒上雕刻栩栩如生的浮雕,還鑲嵌彩貝與金銀絲線,圖案精致華美,與北地的粗犷之風格格不入。

漆盒正面蓋子上,雕刻着安武的生辰卒日享年,以及她的閨名聞茯

殷筝抱着漆盒,輕聲道:“我來帶你回家了。”

……

殷筝回到王府,就見聞澤在屋裏等着她。

許是早就聽長夜軍彙報了她的去向,聞澤見她回來也沒多問什麽,而是拉着她到桌邊坐下,桌上放着幾道她愛吃的菜。

殷筝聞到飯菜香才想起自己一天沒吃過東西了。

她拿起筷子,一邊和聞澤閑話,一邊用飯。

吃完飯後聞澤又帶她去院子裏散步消食,拉着她的手和她說些有的沒的。

頭頂星空璀璨,就像殷筝和江易說的那樣,黔北的星星特別好看。

許是夜色太美,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殷筝突然停下腳步,拉住了聞澤。

聞澤回頭,被湊上來的殷筝親了一下。

聞澤整個愣住,因為這是殷筝第一次主動親他,雖然這一吻不含任何旖旎暧昧,但卻讓聞澤感覺自己整顆心都被填滿了。

殷筝只親了一下就要退開,卻被聞澤追上又親了一下。

同樣是不帶任何情.欲的一吻,更像是對殷筝剛剛那一下主動的回應。

突然——

“你們在幹什麽?”

江易不知道什麽時候蹲到了屋檐上,乍一出聲吓得殷筝一個激靈。

她轉頭看向江易,就見江易歪着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殷筝一臉淡定地推開聞澤,正要說話,就聽江易滿是興奮地問她:“好吃嗎?”

聞澤無語,這厮腦子裏除了吃還能不能有點別的東西。

殷筝則是思量何時給江韶戚去封信,畢竟這種事兒她也不會教,一個教不好,怕是會把江易教成肆意采香的浪.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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