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77
077
蕭澤一進汀蘭苑就将婵衣放了下來,出門來迎的鳴玉鳴翠吓得立馬準備熱水,禦醫也随後便挎着醫箱氣喘籲籲地跑來了。
“快去看看!”蕭澤退後一步,站在床邊,目光深邃地看着婵衣臉上的傷痕。
禦醫先是上前把了脈,又看了一眼婵衣,便沉吟許久問到:“陛下可否告知臣,這位小娘子是如何受的傷?”
蕭澤眉緊鎖:“今日驚馬,沖進了樹林中,被沿途樹枝刮傷。”
聞言禦醫松了一口氣,捋着胡須道:“小娘子無事,只是受了外傷。臣不方便上藥,随行的有醫女,不如讓醫女來為小娘子上藥。”
“另外,臣再開副藥讓小娘子用着,便于傷口愈合。養傷的日子也要注意吃食方面,忌辛辣蒜蓉等物。”
蕭澤目光一直在婵衣身上,聞言點點頭。
“至于這疤痕,臣以為當屬宮中的雪膚膏最好,不會留下疤痕。”
這雪膚膏是用雪山雪蓮制成,一年只有十瓶,都藏在宮中,千金難得。
蕭澤聞言神色不動,吩咐鳴玉道:“去讓孫銘回長安,把所有雪膚膏取來,速去速回。”
“是。”鳴玉得了令,連忙掀開簾子出去,向孫銘傳達這一消息。
禦醫診斷完,便遲疑道:“陛下,您身上也有傷,不如讓臣先為您上藥吧……”
蕭澤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血痕,又看了一眼婵衣,說:“不必,你先去開藥。”
“陛下……”禦醫勸到。
蕭澤道:“開完藥方讓婢女去熬藥,你進來為朕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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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醫還想再勸,卻見蕭澤負手站在婵衣窗前,披頭散發地,臉上表情似是有些後悔,又似是有些松口氣。
他無法,只得去了隔壁耳房開藥方,又差了一個小太監去喚了兩個醫女來為婵衣上藥。等這一切弄好,蕭澤才想起自己讓禦醫給他上藥,然後更衣束發。
婵衣這一睡,便是大半日。期間蕭澤不放心,專門使人又把禦醫請來。可憐的老禦醫喘着粗氣跑來,以為婵衣出了什麽事。
“小娘子這是受了驚吓,多睡一會兒就無事嗯,陛下切勿擔心。”
蕭澤這才點點頭,卻是不放禦醫離開,而是說:“你留在這裏,等她醒來。”
說罷,蕭澤便大步離開,去前面應付那群朝臣們了。
孟朗聞說婵衣驚馬時,幾個貴女剛從他身邊經過,他聽得只言片語,便立即扔下手頭事情,急匆匆地往回趕。
快要到汀蘭苑時,他在路上剛好遇見來看望婵衣的華陰郡主三人。
“孟大公子,你可是聽說了婵衣驚馬的事情?”華陰郡主行了一禮,神色也有些焦急,盧婉更是耐不住直接拉着南鄉公主,急忙忙地往汀蘭苑跑去。
孟朗拱手,“郡主可否告訴臣,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華**:“婵衣在圍場騎馬,丹鳳郡主的馬忽然驚了撞到她的馬,幾人一起驚了馬沖進林子裏,剛才陛下才将人帶回來,我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孟朗心猛地一提,擡頭道:“多謝郡主,臣急着回去看婵衣,就先行一步了。”說罷,便大步流星地離去。
華陰郡主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也去。”完了,提着裙擺小跑着跟上孟朗。
孟朗腳步一頓,沒有說話。
等到了汀蘭苑,蕭澤已經離去,醫女也已經為婵衣上好藥,婵衣正趴在床上睡着。
鳴玉見幾人急忙忙的趕來,也不敢耽擱,忙解釋清楚,不讓幾人擔心。
孟朗和華陰等人進去看了婵衣,見她真無事才放心出來,華陰和盧婉三人呆了一下午,直到夜色漸深才離去。
婵衣醒來時,已經時已經是後半夜,鳴玉和鳴翠不放心她,就守在她床邊,一聽到動靜便立即站了起來,驚喜道:“小娘子,您總算醒了。”
“您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再找禦醫來看看?”
婵衣喉嚨有些發幹,她聲音暗啞,“給我倒杯水。”
“哦哦,奴婢馬上去,您別急。”鳴玉連忙跑到桌子邊,倒了一杯水,鳴翠将婵衣扶起來,然後把水遞了過去。
婵衣的手也受了傷,故而兩只手被包住并不方便,鳴翠便接了水喂她喝下。
鳴玉看着她喝水,然後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奴婢差點忘了,您醒了,那奴婢趕快去禀報陛下,告訴大公子去。”
“別去了。”婵衣叫住她,“夜這麽深,他們想來也已經睡下了,明日再說吧!”
鳴玉笑道:“陛下和大公子都特意囑咐了奴婢,說夜裏您一醒來就去禀告,孫公公的小徒弟就守在外面等消息呢!況且,您這忽然受了傷,陛下和大公子哪裏睡的着?”
“那你去吧……”婵衣有氣無力到。
她身上都是傷,連動也不想動一下,說話聲音也低。
鳴玉走後,鳴翠便把今日來看她的人都說了,還道:“因為陛下的緣故,那些小娘子也不敢來叨擾您。等明日了,怕是來探病的人要多上許多。”
“怎麽會,我也不認識幾個小娘子,頂多都是在崇文館讀書時認識的。”婵衣虛弱一笑,說:“明日你去幫我被華陰郡主幾人請過來,我白日也沒與她們說上話,剛好養傷無事,還能與她們聊聊天。”
鳴翠無奈道:“您都傷成這樣了,怎麽還沒個正形,不好好養傷?”
“還有,您是不知道今日陛下當着百官,與諸位貴女公子們的面将您抱回來的,再加上您又是未來的貴妃,面上過得去的,怕都得來看望您。”
婵衣搖頭嘆到:“看來我這是徹底出名了啊……”
“自然。”鳴翠偷笑了一下。
“笑什麽?”
“奴婢笑,您不知道那位宋家表姑娘,也就是今日和您一起驚馬的那位,她這會摔斷了腿,陛下都看也未去看她一眼。眼下,外邊都傳遍了,說小娘子您才是得陛下喜愛的那個。”
婵衣不解,問:“這其中難道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我和陛下的事情,怎麽與那位宋家小娘子扯上關系了?”
宋家小娘子她倒是聽說過,是陛下的嫡親表妹,不向自己只是名義上的。
“您是不知道,當初陛下還是皇子時,因太後娘娘的原因,宋家一直沒個存在感。後來還是因為有一年,陛下在西山驚馬,被還是九歲的宋家小娘子救了,宋家才得了先帝的眼,謀得了一個洛陽刺史的官職。那之前,宋家小娘子可與陛下關系不錯呢!”
“那時候都說先帝有意将宋家小娘子定給陛下做側妃,還曾經戲言過。結果沒多久宋家一家子去了洛陽,先帝駕崩陛下登基,此事就沒了個結果。大家都在謠傳,是太後娘娘從中作梗呢……”
“哦?”想想也是,嫡親的表兄妹,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謂是天作之合。
“後來便是您出現了,去歲咱們去了通州,宋家小娘子今年随母親回長安。長安衆人,便又想起了那樁舊事。”
鳴翠說着,忽然就停了下來,沒有再說下去。
“怎麽不繼續說了?我聽着還十分有意思。”婵衣虛虛地靠在那裏,接到:“于是大家都說,宋家小娘子才是陛下屬意的那個人,我這個貴妃不過是太後娘娘從中作梗,使了心機謀得而來的?還說我不得陛下喜愛,嘲笑我?”
“您又知道了。”鳴翠抿唇一笑,說:“不過這下子宋家小娘子可要難堪了,這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有多麽要緊小娘子您。就連禦醫來了,陛下也是先讓禦醫給您診治。還堅持讓禦醫給您開完藥房方,才束發換衣上藥。”
婵衣輕笑起來:“這還沒進宮呢,怎麽就整得跟一出宮鬥戲似的,還争寵呢!”
鳴翠可不這麽認為,她說:“您是沒這個意思,可不見得別人沒有!”
“哦?”
“奴婢告訴您……”鳴翠準備繼續,卻被趕來的孟朗打斷。
“婵衣,你怎麽樣了?哪裏還不舒服,我去叫禦醫?”孟朗身上衣服有些皺褶,顯然是和衣而眠。
婵衣說:“我沒事啦大兄,怎麽你們一個個都整的我跟得了絕症,馬上要死了似的。”
“亂說些什麽?”孟朗皺眉。
婵衣抿嘴一笑,說:“你看我多精神,不過就是一點皮外傷,過幾日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孟朗沒看過她的傷,聽禦醫也說不嚴重,便半信半疑地問:“當真?”
婵衣躺在那裏,翻了個白眼,說:“要真的疼我能不告訴你嗎?早就哭天喊地了。”
孟朗想想婵衣小時候被孟黎扯一下頭發,都能幹嚎好幾日,讓陳氏拎着雞毛撣子,追着孟黎打。這次如果真是重傷,也不會如此安靜,便道:“下次小心一點,怎麽就驚了馬。”
婵衣吐吐舌頭,說:“我也不想啊,我這完全是無妄之災。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孟朗蹙眉,“你說什麽?什麽鍋?”
婵衣連忙呵呵笑起來,打岔催促道:“沒什麽啦,大兄你快去歇着吧!”
孟朗再一遍确認,問她到底還要不要緊,等她确認後,便說:“你驚馬之事,我回去調查清楚的。”
“不會吧,這不是很因為謝鸾歌驚馬,撞了我的馬嗎?怎麽,這還能有什麽陰謀?”婵衣驚訝到。
“小心一點為好。”孟朗說,然後囑咐她好好休息,出門帶上房門,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正在這時,遠遠地走來幾個人。
等孟朗看清為首的來人後,便立即驚忙走下臺階迎接,拱手彎腰道:“臣拜見陛下。”
看到蕭澤,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兩年前他見到他時,他還是個有些青澀的少年郎,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婵衣口中的蕭公子。誰知道再次見面,這位蕭公子竟然就是當今陛下。
蕭澤面色有些焦急,看到孟朗稍微緩了緩,叫起道:“婵衣如何了?”
孟朗心情有些微妙,自己的嬌寵親妹妹,被旁的男子如此親密的呼喚,心裏的确有些不适。可是他還不能表現出來,誰讓這男子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天子?
“婵衣已經無事,臣出來時,已經準備歇下。”他的言外之意是,讓蕭澤就不必進去了。
畢竟大晚上的,看着別的男人往自己妹妹的閨房裏跑,誰也會心裏不舒服。
蕭澤全然心系婵衣身上,自然是沒有聽出他這隐晦的意思,只是點點頭說:“你下去吧,朕去看看她。”說罷,蕭澤走上臺階住備進屋去看。
“陛下!”孟朗立即叫到。
蕭澤會同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問:“還有何事?”
孟朗看着他,咬咬牙道:“這大半夜的,您進去不合适……”
蕭澤耳根忽然有些紅,他也是熟讀聖賢書的人,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也知道,更何況是這種夜入小娘子閨房的行為,在平常看來更是不可能。
可是他早就不知道翻窗,進了小娘子閨房多少次,早就已經習慣。此時在孟朗面前忘記遮掩,便大晚上的大搖大擺的來了。
白日情況緊急就算了,夜裏來孟朗實在是接受不了,只好大膽提醒。
蕭澤面上雖然羞赧,但是更擔心婵衣的情況,便說:“此事不許往外說。”
孟朗:“……”
他張張嘴還想說什麽,便見蕭澤已經推門進去了,他還想進去,卻被留在門外的太監攔住。
蕭澤和孟朗在外面說話時,婵衣便知道他來了,等蕭澤進屋,婵衣已經躺在被窩裏。他一內室,婵衣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躺在那裏,眼睛眨眨道:“陛下,你來啦!”
蕭澤見到她臉上的刮痕,心中一痛,上前站到她床前,抿唇問:“還疼嗎?”
鳴翠早在蕭澤進來時,便已經識趣的行了一禮,安靜地退下,屋子裏只剩下兩人。
空氣有些安靜,婵衣的杏眸靜靜地看着蕭澤,只聽得見燭火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她道:“好疼的,陛下快來幫我吹吹。”
蕭澤眸子裏閃過一絲愧疚,他坐到婵衣床邊,一雙帶着習武繭子的手,輕輕地在婵衣臉蛋上碰了碰,一觸即離。
“癢……”婵衣笑。
蕭澤嘆口氣,“朕少有後悔之事,今日卻無比後悔。”
婵衣聞言,有些不解,她眨眨眼睛,眼睫撲閃:“什麽意思?”
蕭澤看了她一眼,神色變得鄭重,他說到:“朕要同你說一件事情,你聽了之後,怪朕也好怨朕也好,朕都認。”
“什麽事情?神神叨叨的。”婵衣一臉好奇之色。
“今日朕本該追上你的,但是後來卻那麽晚找你,是因為宋家表妹從馬上摔落下來,将腿摔斷了。朕欠她一命,所以朕先将她送到追來的陸川手中,才來尋你的。”
“抱歉,所以朕去晚了。”蕭澤垂下雙眸,看着她臉上的傷說:“朕沒有第一時間去救你,若是你真有事,朕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婵衣抿唇,說:“可你還是選擇先救宋家小娘子啊,現在這般說,不是馬後炮嗎?”
蕭澤苦笑,摸摸她的腦袋說:“她應當不是被馬甩下馬背的,而是自己摔下去的。”
“什麽?”婵衣顧不得生蕭澤的氣,十分驚訝。
“她這是苦肉計?”
蕭澤蹙眉道:“是,也不是。”
婵衣沒好氣道:“到底什麽意思,你趕快說,我現在在生氣。”
蕭澤低笑,“你竟是不怪朕?”
“我可沒說。”婵衣眼睛一瞪。
“你快點說清楚,不說清楚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哪裏不生氣,只不過是見小澤一眼态度良好,主動承認此事又認錯,再大的氣也被這一連串給磨的差不多沒了。
“她這是逼朕,用當初的救命之恩逼朕。”蕭澤淡淡道。
“啊?”
蕭澤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眼裏有些包容小傻子的感覺,說:“朕不知道她為什麽這般糊塗,也不知道為何她要這麽做,但是這救命之恩清了之後,朕便不欠她的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極為冷漠。
“朕極為矛盾,先生告訴朕,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但朕又放心不下你,不願抛棄你去救她。若是再選一次,朕或許不會再回頭。”蕭澤眉頭緊擰,似乎有些迷茫。
“看到你的傷,朕不忍心。”他補充道。
蕭澤受的教育,是古代男子都有的特性。胸懷天下,為人剛正耿直,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君子之道。
但另一方面,人都是利己的。他心悅婵衣,所以更想要去救婵衣,但是心中的君子之道又使他不得不回頭。
最終他信奉了二十幾年的君子之道取勝,他回了頭。
婵衣其實理解他,這種矛盾的想法,究其根底,大約是因為受的教育使然。
她嘆息,“縱使是這樣,我還是要生你的氣的。我理解陛下是一回事,但我該生氣又是另外一回事。”
蕭澤面色緊繃,抿唇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甜文也不能丢失一個人物性格,所以我致力于讓不完美的人物,有一份美好的愛情。
今天更了九千二,四舍五入就是一萬啦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