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去後瞿寄淵想親自做點東西給李遠岫吃,但見李遠岫已經很累,天色又太晚了,便和李遠岫一起吃了仆人準備的東西。
吃完後,仆人收拾了東西退下後,兩人都沒像平時那樣洗漱後就呆在床上聊天,坐在客廳裏許久都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李遠岫開口問道:“寄淵,你不是有事要說嗎?”
瞿寄淵擡頭看了他一會才道:“薛刺史那封信你看了嗎?”
“看了,是你讓他寫的吧?”
“你知道啊?”
李遠岫笑了笑:“不是你,他一個刺史哪會管一個小小縣令的閑事?”
“嗯,其實我也沒特地讓他寫,就是碰巧和他說了你的事,他說你的事大概是在京城有人使絆子,你有什麽猜測嗎?”
瞿寄淵看李遠岫,李遠岫也看着他,瞿寄淵突然覺得有點心慌,他有點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一個人偷偷把所有事都解決了是不是會好一點?雖然那樣李遠岫肯定會生氣,可是,也比這樣讓他直面仇恨來得好吧,那是他心底最深的傷疤。
他知道李遠岫應該在沒有足夠的把握之前,都不想扯開那個傷口,也可能他有意無意地逃避了那些事。
李遠岫看了他好一會,才嘆了一口氣:“你在京城是不是把我的事都打聽清楚了?”
“……也沒有。”
“你去京城就是為了查清我的事吧?”
“我……”
“都查到什麽了?”李遠岫的聲音變得冷沉,甚至有些鋒利,瞿寄淵能感覺到他聲音裏的咄咄逼人。
“遠岫你聽我說,我不是……我只是想幫你……”
Advertisement
“我知道,查到什麽了。”
瞿寄淵看着李遠岫冰冷的表情,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說。
“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要說,往後也不要再提。”
“我說。”瞿寄淵看了看李遠岫,李遠岫看起來很平靜:“我知道了一些事,拿到了一些證據,這些證據可能你一時沒法接受,但我可以保證,這些都是真實的。”
“拿來。”
“李遠岫,我想你向我保證,不管你看了之後有什麽想法,你一定要告訴我。”
李遠岫看着瞿寄淵,始終沒有說什麽,兩人僵持了許久,瞿寄淵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了他自從拿到後一直随身帶着的那塊玉佩。
李遠岫看着瞿寄淵手上那塊玉佩,一開始有些怔愣,緊接着他突然睜大眼,撲過來緊緊捏住了瞿寄淵的手,瞿寄淵從未感受過李遠岫那麽大的力氣,他的手被李遠岫抓的生疼,他感覺得到李遠岫的顫抖,想要伸手扶住他擡了擡手終于還是放了下去。
李遠岫把玉佩小心地捧在手心,一直低着頭,瞿寄淵有些擔心,往走走了一步,李遠岫像是被驚醒一樣,猛得退開了兩步,瞿寄淵停下腳步皺眉看着他。
從他知道的消息裏,李遠岫的父母被人害死時,李遠岫因為某些原因躲過了一劫,但是他也面對了所有的事實,他們相識到如今的李遠岫,完全看不出他經歷過什麽痛苦的過去,不得不說這實在令瞿寄淵很驚訝,而李遠岫又是怎麽做到的呢?他承受了多少的痛苦才能擺出平時的那副樣子?
“你從哪得到的?”
“京城接近涼城的一座荒山上,二十幾年前那裏突然出現了一夥強盜,他們打家劫舍,以劫富濟貧為由,經常攔路搶劫,好在一直沒有傷人命,因為荒山易守難攻,官府一直拿他們沒辦法。
十幾年前,這夥強盜突然改了作風,将一位從外地遷回京城的富戶攔截後搶了所有財務,又将人殺死,蹊跷的是,那位富戶家中也遭了劫,一場大火把富戶家燒了精光。”
瞿寄淵說完看着李遠岫,李遠岫站得筆直看着他,沒有任何反應,等待着下文。
“那富戶有一雙兒女,是一對姐弟,那弟弟小時候特別頑皮,喜好騎馬,一路上極少坐馬車,都是帶着仆人四處亂跑。
富戶被劫時,那小少爺正和一個仆人遠遠的跟在後頭,小少爺見到強盜殺害家人時被仆人抱着躲到了旁邊的山林裏,目睹了親人被屠殺,那仆人在強盜走後拿走了小少爺身上唯一一塊玉佩,原來那仆人其實是強盜的內應,他為了方便通風報信,故意教唆小少爺沿路玩耍,卻也因此救了少爺一命。”
“那小少爺,一個人在山林中躲了一天,直到京城的官府帶了人來,跟來的人中有一個是他父親的好友,小少爺見到了熟人才敢出聲呼救……”
“夠了!”李遠岫突然出聲,瞿寄淵可以聽得出咬牙切齒的感覺:“告訴我,從哪來的!”
瞿寄淵看了他一眼,咬了咬舌尖,已經說到這裏了,再回頭是不可能的了。
“我得到了強盜的消息,他們在那件案件後很快就都被剿滅了,我繼續追查下去,皇天不負有心人,當時強盜窩裏關了許多的婦人,他們都是被帶到山上負責打雜的,這些婦人被救後就被放回了家,其中有一個婦人其實是山寨中二當家的相好,而那個二當家……就是當年那個小少爺身邊的仆人。”
“二當家回山後自覺罪孽深重,也猜到幕後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他便将從小少爺身上拿來玉佩,與一本自己記下的帳本交給了他的相好,讓她一定要保存好這些東西,如果有一天小少爺找上門來,就交給小少爺。”
瞿寄淵說到這裏,又将一本帳岫拿了出來,他往李遠岫的身邊遞過去,李遠岫卻像是面對猛獸一樣又往後退了退。
瞿寄淵将手收回:“今晚就這樣吧,剩下的事,我們明天……”
“帳本,我等下再看,你把你知道的事全部說出來。”
“我找到那個女人時,她已經快不行了,據她所說,雖然她們這些人被放了回來,但一直被人盯着,她擔驚受怕這麽多年,所有的心力已經都要耗光了,她這麽多年只盼着你能出現,想把證據親自交到你手上,想要親眼看你報仇,她知道那些強盜殺了人是罪有應得,但她咽不下那口氣,她覺得最應該受到處罰是那些背後的人,是他們逼着別人犯罪,最後又全部抹殺,所以她希望能看到你大仇得報的一天。”
李遠岫的表情平靜,瞿寄淵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直到他的目光轉而盯上了瞿寄淵手裏的帳冊。
“你看過了對嗎?”
瞿寄淵點了點頭。
“裏面……是不是有我熟悉的人?”
瞿寄淵許久後又點了點頭。
“我熟悉的人,你所知道的……”李遠岫無法相信自己的猜想,重重地向後跌去。
“遠岫!”瞿寄淵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他。
李遠岫緊緊抓着瞿寄淵的手臂:“告訴我,我想岔了對不對?”
他緊緊盯着瞿寄淵的臉色,瞿寄淵的臉上明顯的傷痛與心疼,徹底打碎了他的希望。
他猛得站起,把瞿寄淵向外推去。
“遠岫,你做什麽?你沒事吧?”瞿寄淵站在原地,李遠岫雖然在推他,其實他手上根本沒什麽力氣,整個人更是搖搖晃晃。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留下來陪你。”
“不用,真的不用,你得讓我好好想一想。”李遠岫轉身揮了揮手:“你回去吧,讓我一個人想一想。”
瞿寄淵看着李遠岫轉身進了裏屋,他想跟上去,李遠岫已經從裏面關了門。
瞿寄淵握緊雙拳,李遠岫應該對當年的事早有猜測,他只是不敢相信,也不願意去想,在他沒有足夠的能力揭開真相之前,他一直選擇了這樣的逃避方法。
瞿寄淵手扶在門上,好一會才道:“那我今晚先回去,你……別想太多。”
李遠岫聽着瞿寄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他看着手裏的玉佩,那些被他刻意回避的記憶紛沓而至,眼淚一滴滴砸在玉佩上,他控制不住那些眼淚。
他想到了那一天,父母死在他的面前,他害怕,驚慌,身邊唯一依賴的人也抽身而去,當他看到叔父的時候,他把叔父當做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緊緊地抓住不敢松手。
他不記得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叔父,只是偶爾捕捉到叔父看向他時的複雜神情,他不敢深想,卻也不可避免的懷疑,他只是不敢面對,不敢面對自己認賊做父的這些年。
然而今天,瞿寄淵把一切剖開在他的面前,他知道李遠岫是為了他,這對他來說太過突然,自欺欺人這麽多年,被人一朝打破。
李遠岫坐了一夜,他一閉上眼似乎就能看到父母姐姐伸手要來拉扯他,質問他為什麽這麽多年不敢面對事實,為什麽不為他們報仇。
李遠岫坐了一夜,瞿寄淵就坐在縣衙那顆大樹上陪了他一夜,他看着李遠岫的房間一夜沒有熄燈,也沒聽到任何聲音,到了早上仆人和衙役過來請人也沒有動靜,瞿寄淵跳出了縣衙又從後面走了過來,到了門前用力拍打着李遠岫的房門。
“走開,都給我走。”
“開門,是我。”
瞿寄淵聽到東西倒地的聲音,正想撞門時,門突然從裏面被打開,緊接着瞿寄淵被一把拉了進去,門又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