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支
傅贏川神情冷漠。
将衣服搭在蘇妙言身上便側開兩步拉開距離,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下。
“你……不是,您……”
蘇妙言暗自狠掐了下手腕,特別疼。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喪失思考功能,可瞥到身上精致昂貴的西服,再看看校服上黏糊糊的可樂,她趕緊取下衣服還給男人。
傅贏川撤退半步,沉聲道:“不用了。”
“……”
他一定是嫌棄衣服髒了。
蘇妙言羞赧,眼眶和臉頰微微泛紅,白皙的肌膚像是鍍上一層蜜色,抱着小熊的手指甲摳得發白。
“對不起。”她小聲道,“我會把衣服洗幹淨再還給您。”
傅贏川吐了句“不必”,眸光涼涼,眼風不經意間掃過髒兮兮的玩偶熊。
秋風呼呼地吹,各家的被單床褥都晾曬在院子中,花花綠綠的布料随風飛舞,像極了舊時候南方紮染鋪子的後院。
唯一出戲的是布與布之間站着的是俊朗不凡的男人。
蘇妙言冷透的身體因為這件西服抵禦住了寒氣,她看得出傅贏川不是那種多有同情心又或是愛管閑事的人,人家能在她狼狽時捐出西服救急已經很夠意思了。
“謝謝您。”蘇妙言深鞠一躬,“我會盡快……”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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勵昊跑過來擋在蘇妙言身前,面對威嚴高大的男人,他縮着脖子不縮人,喊道:“你是他們的家長吧?大叔有事找我,別找我姐麻煩。”
傅贏川眉心微跳。
“小昊,你幹嘛啊!”蘇妙言拉開弟弟,嘆口氣,“叔叔不是壞人。”
傅贏川垂在身側的手指抖了抖。
勵昊不信,他明明看到蘇妙言對着男人畢恭畢敬還點頭哈腰,肯定是男人拿出家長的身份來壓蘇妙言!
“這些人嘴裏不幹不淨壓根兒就不是……呀,你的熊怎麽壞了?”勵昊驚道,“還能縫好嗎?”
蘇妙言垂着頭。
她打算回家找塊兒結實的布料打補丁,或許可以重新拼接好撕裂開的地方。
“行了,回去再說。你趕緊和叔叔道歉,我們……”
“可以修補。”
男人清冷的聲音鑽進蘇妙言的耳蝸,她僵硬地轉過頭看去,男人還是冷着張冰塊兒臉,濃密纖長的睫毛垂斜着,收斂起原本淩厲的眸光。
“你能修好?”勵昊還是不信,“大叔,騙小孩兒可不道德。”
傅贏川臉色深沉,打電話讓司機老尚過來。
老尚剛才也瞅見兩個毛孩子做的那些欺負人的事,他家也是閨女,對蘇妙言不免多了些憐惜。
“小姑娘,把玩偶給我吧。”老尚說。
蘇妙言沒撒手,再次看向傅贏川,“您能幫我?”
傅贏川整理着袖扣,丢了句:“信不信由你。”邁步向車子走去。
“姐,還是讓媽弄吧。”勵昊拽拽蘇妙言,用手擋着嘴巴提醒,“這個大叔看起來不好惹,哪裏會弄這些?”
蘇妙言瞪他,警告:“都說了叔叔不是壞人。剛才的事還是叔叔幫了我,你……我都叫你帶跑偏了,什麽叔叔!這是軟軟姐的哥哥。”
勵昊傻眼,哼唧:“這也太老了吧。”
老尚憋笑,清清嗓子說:“還沒有我家少爺想辦辦不成的事兒呢,小姑娘放一百個心就是。”
蘇妙言摳着熊的手略略收緊,猶豫片刻,她跑過去攔住傅贏川。
女孩身材高挑,胸口被可樂浸濕的部分隐隐描摹出圓潤的輪廓,若不是西服護身,怕是早就漾起欲說還休的旖旎春光。
“我代我弟弟和您說對不起。”蘇妙言說,“我回去肯定教育他。”
男人單手插進口袋裏,無波無瀾的琥珀色瞳孔在拂動的劉海下宛如一池金色的秋水,波光粼粼。
蘇妙言有一瞬走神,之後拍拍懷裏的小熊,沖男人燦然一笑,小小的梨渦綻放在唇邊,“我信您。”
玩偶熊坐上副駕駛。
蘇妙言在車邊目送,老尚見狀搖下車窗讓人回家,傅贏川那邊的車窗同時也落了下來,骨節分明的手探出窗外。
寬大的掌心裏靜置着U盤。
蘇妙言驚訝,“怎麽在您這裏?”
傅贏川未作解釋,作勢關閉車窗,只是想起什麽又補了句:“你願意,也可以把我當做哥哥。”
***
蘇妙言回家洗了個熱水澡。
男人的西服被她疊好放在床下面的儲物箱裏,她想着等周末空閑時間多再仔仔細細地清洗。至于為什麽要藏在床下面,她自己也不知道。
收拾好,蘇妙言來到勵昊房間。
臭小子裝作一副頭懸梁錐刺股的模樣在發奮學習,蘇妙言抽掉他的書,盯着他。
不出一分鐘。
“上禮拜我們班和四班踢足球,四班輸了。”勵昊撓撓鼻子摳摳手,“裏面有倆男生是四班足球隊的正副隊長,他們嫉妒我球技了得就總找茬兒。”
于是,勵昊當着四班同學的面兒和這兩個男孩下戰書,二對一踢球。
“那倆弱雞啊!”勵昊揣着手咂嘴,“和他們交手載我面兒。”
蘇妙言也揣起手,笑呵呵說:“這麽威風的事你躲什麽?回家不敢開燈,還天天給我發短信。不會是那倆男生看上你了吧?”
勵昊驚悚,抱緊自己喊道:“我還是個孩子!”
蘇妙言起身逼供,“你是皇子也用。趕緊給我……”
門口傳來開鎖的咔噠聲。
蘇毓文拎着水果進門,姐弟倆像兩只小狗似的跑出來眼巴巴看自己,她見了,疲憊消去大半。
“又闖禍了?”
蘇妙言和勵昊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沒有。”轉過身,又是擠眉弄眼。
姐弟倆幫着蘇毓文做家務。
蘇毓文醫術了得,但自己卻一身病痛,尤其是頸椎病最為嚴重,有時候難受的稍微低頭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只收了被子?”蘇毓文問,“你的小熊呢?”
蘇妙言說自己不小心弄壞了小熊,蘇毓文聽後嘆息道:“早該壞了。你要是喜歡,媽再給你買個新的,那個……那個你收起來好了。”
“沒事。”蘇妙言莞爾,“已經拿去修補了。”
蘇毓文愣愣,“修補?你認識這樣的老師傅?”
“啊?啊,那個……那個軟軟介紹的師傅,靠譜。”蘇妙言給勵昊遞了眼色,勵昊揣着手當聾子啞巴。
過一會兒,蘇毓文去廚房準備明天包餃子的食材。
蘇妙言跟過去打下手,才進門,蘇毓文就讓她把門關上。
“怎麽了,媽?”
蘇毓文壓低聲音說:“我接到小昊班主任的電話,說他跟同學鬧矛盾弄壞了人家的鉛筆盒,還不肯道歉。我這段時間太忙了,你弟最近脾氣不好嗎?身上有沒有傷?”
蘇妙言握緊抹布。
原來兩個男孩是來“報複”的。
“小昊沒事。”她說,“老師那邊您也別太擔憂,指不定是誰欺負誰呢。”
蘇毓文點頭。
“對了,你別老麻煩人家軟軟。”蘇毓文又說,“修補小熊多少錢?我給你。回頭我做的那些點心你沒事就給軟軟帶着些。朋友之間越是感情好越得精心維護着,知道嗎?”
蘇妙言撓撓淚痣,嗯了聲。
***
半夜,蘇妙言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的她回到八歲,勵晟剛剛去世不久。
她戴着孝去學校上課,同學圍着問她胳膊上的是什麽東西?她不言語,有幾個男生就去揪、去扯孝箍。她捂着胳膊縮在角落裏,像是暴怒的小獅子不讓所有人靠近。
終于等到班主任解救她,班主任卻在講臺上告訴所有人她的爸爸死了,她沒有爸爸了。
放學一個人回家,同學在小花園堵她,問她的爸爸為什麽會死?老人告訴他們只有壞人才會死,所以她的爸爸也是壞人。
她抓起沙子扔這些說爸爸是壞人的人。
他們急了,按住她,撕掉她的孝箍扔在地上踩……
“嗷嗚——”
一頭強壯英氣的灰狼從灌木叢裏鑽出來,它冷傲地蹲坐在一旁,冰冷如劍的目光對着欺壓的毛孩子們虎視眈眈,吓得他們趕緊跑開。
她也害怕狼會吃掉自己。
慢慢爬起來蹭過去拿起自己的孝箍,然後拔腿就跑,狼在後面不停地追。
她被什麽絆了一跤跌坐在地上,狼在這時往前一撲站在她的身邊,一動不動地看守。
“你不要吃我,好不好?我舍不得媽媽和弟弟……嗚嗚嗚……”
狼還是不動。
她偷偷挪動身子準備跑,狼突然用爪子按住她,毛茸茸的臉瞬間與她貼近,一雙眼睛緊緊鎖定着她。
一雙琥珀色眼睛……
蘇妙言猛地驚坐起來!
漆黑的房間裏靜得只剩下心跳聲,她想動彈又控制不了自己動彈,直愣愣地坐了好半天才操動胳膊擡起來抹抹額頭上的汗。
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啊。
蘇妙言下床去斟水,有東西紮了下她的腳,低頭一看是沒塞好的儲物箱露出的轱辘。她坐到地上将西服拿出來。
上面除卻可樂甜膩的味道,還有股淡淡清幽的冷香。
蘇妙言看到弟弟被人欺負既生氣又難過,看到玩偶熊毀壞很傷心,兩者交加差一丁點兒就要哭鼻子。
而男人在那時候出現。
蘇妙言摩挲着西服,心中湧起陣陣暖意和感激。
這樣的暖意裏帶着好聞的冷香。
***
蘇妙言順利完成成語展示。
下課鈴響,劉芸潔抓空找補道:“話劇節就要開始了。回頭班長去影印好劇本,《紅樓夢》節選見黛玉初進賈府。”
同學們聽了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還真是《紅樓夢》。”蘇妙言嘟囔,“多難演啊。”
陳璐說:“這是戰略。咱班光是這個劇本選的就比別的班高出來一個層次,肯定加分。”
蘇妙言點點頭,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兩下。
——[我哥給你U盤了嗎?]
蘇妙言看見“我哥”倆字心上就像是被蟄了下,刺癢。
昨晚做完夢後她有些失眠,後來也不怎麽就稀裏糊塗地抱着西服在地上眯了會兒,等醒過來時,西服又叫她弄皺了不少,萬幸是她沒流口水。
“喂!”
許達拍了蘇妙言一下,吓得她差點掉了手機。
“叫你半天了,思春啊?”許達大拇指指着外面,“季學長又來找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520表白小天使們~
大家每天都要甜蜜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