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支

季堯是全校公認的校草,長相人品學習皆是第一。

上學期實驗中學參加區裏舉辦的運動會,蘇妙言和季堯在儀仗隊裏一個負責舉牌、一個負責舉旗,排練過程中認識彼此。

“學長找我有事嗎?”蘇妙言問。

季堯笑容溫和,遞出幹淨整齊的檔案袋,說:“我以前的數學筆記,影印本。”

蘇妙言沒接。

無功不受祿,好端端地怎麽能接這麽一份大禮。

“我表叔那天來家裏吃飯和我提了幾句你的數學成績。”季堯解釋,“他擔心你将來因為數學拉分,那就太可惜了。”

“老茍他、不是,茍老師還你和說我數學的事兒啦?”蘇妙言略有尴尬,但心裏也挺感動。

季堯點頭。

男生白皙修長的手指收緊摳着檔案袋的力度,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女孩嬌俏的面容上多逗留了片刻。

“收下吧。”他說,“我也覺得要是單單因為數學影響了總成績很可惜。而且我這是理科筆記,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話說到這份兒上,蘇妙言不好再拒絕。

孟阮上樓時和離開的季堯打了個照面。

“季學長過來找你?”她扭頭看了眼樓口,“他也不嫌遠啊,高三教學樓可在北邊。”

蘇妙言掃了眼檔案袋裏的筆記,一邊重新纏好線,一邊問:“你來幹嘛?”

孟阮說:“你還問我?發短信不回,我也忘了你們第幾節課是語文課。我哥給你U盤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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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我哥”。

這兩個字就像是長了翅膀的小蜜蜂,只要被提及就會在蘇妙言的耳邊嗡嗡飛,攪得她腦子發空。

“妙妙?”孟阮晃晃手,“我問你……”

“你這次數學成績提升那麽多全是因為你爸給你補習?你爸太厲害了!我爸媽現在都看不懂我的題目。”

“也沒什麽吧,我爸上學那會兒數學就好。”

蘇妙言和孟阮對視一眼,孟阮嘀咕:“她上來幹什麽?”

高二年級的文科班和理科班不在同一樓層,陳莎莎和孟阮同在七班,好端端地跑人家文科班的地界來做什麽?

陳莎莎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蘇妙言,繼續道:“說真的啊,這女兒就是和爸爸親。有時我媽也輔導我,我聽得迷糊。我爸明明和我媽講得差不多,我就一聽就明白……還是爸爸好,真想象不了沒爸爸的人怎麽長大的。”

身旁同學聞言附和,說自己上個月過生日爸爸都送了她什麽禮物,很開心。

兩人笑着從蘇妙言身邊走過。

“什麽意思?”孟阮擰眉,“陳莎莎這是……”

蘇妙言默默抓緊檔案袋,抿嘴笑了下,打斷:“我收到U盤了,你放心。”

昨天的情況孟阮故意沒和蘇妙言打招呼。

蘇妙言的性格不愛麻煩人,要是提前說了傅贏川會把U盤送過去,她肯定會說電腦裏有備份,可有沒有不好說。孟阮只能先斬後奏。但傅贏川這根雪人冰棍兒送了U盤也不回個話,弄得孟阮也不知道U盤到底到沒到蘇妙言的手。

“對了,昨天你哥,”蘇妙言垂眸盯着球鞋,“他有沒有和你說……”

“說什麽?他那張嘴不會多和我說一個字,要不我也不會一大早問你了。”孟阮哼了聲。

蘇妙言的心情瞬間冒出絲絲小雀躍。

他沒說小熊的事,是不是就意味着還小熊的任務不會交給孟阮?

女孩偷偷傻笑了下。

***

回到家,蘇妙言撂下書包告訴勵昊自己出去買幾罐牛奶。

周五的黃昏要比平日熱鬧。

孩子們三三兩兩,有的圍一起玩新買的玩具,有的溜滑梯、蕩秋千,大人們帶着香噴噴的加餐告訴孩子們早點兒回家吃飯……周五狂歡似乎已經成為各年齡段默認的規定。

蘇妙言晃悠着手裏的小袋子,從小區大門走到梧桐樹下,再從梧桐樹下走回大門,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十幾遍。

剛搬來這所小區時,這棵梧桐樹還沒長到這麽茂盛粗壯。蘇毓文領着六歲的勵昊和十二歲的蘇妙言,告訴他們這裏以後就是他們的家。

時間一晃就是五年。

蘇妙言和媽媽弟弟生活得平安溫馨,只是偶有狂風呼嘯又或者是電閃雷鳴的夜晚,蘇妙言總會抱緊小熊縮在被子裏,心頭盤旋着無所可依的委屈和恐懼。

“妙妙,沒事過來下一盤啊。”

蘇妙言回神,扭頭見謝爺爺沖自己招手,她跑過去,笑着說:“李奶奶今兒沒給您做紅燒肉?”

謝爺爺搓着手裏的棋子,“哪還能頓頓吃肉啊?來來來,跟爺爺下一盤。那些個老家夥都沒你水平好。這不?都讓我給殺走了。”

蘇妙言瞄了眼空蕩的小區門口,點點頭坐在小板凳上下棋。

天色漸濃,秋風四起。

孩子們被家長叫回家吃飯,連謝爺爺都被李奶奶出來“抓人”,說他一把年紀還拽着小姑娘陪他下棋,囑咐蘇妙言趕緊回家。

蘇妙言跟謝爺爺說回來接着下,走時,她特意又望了會兒大門……

一連幾天,蘇妙言都在期待中等候,再在等候中落空。

藏在床底儲物箱裏的西服早就清洗幹淨,蘇妙言擔心一直疊在裏面會皺,拿出來挂着又怕蘇毓文發現,反複折騰。

她想過打電話問問孟阮,可每次撥號前又決絕地按滅屏幕。

不到萬不得已,總想再等等。

***

周五最後一節自習課,劉芸潔為話劇選拔角色。

文科班裏的男生不多,賈寶玉這麽有難度的角色反倒是成了最好敲定的。曾經揚言要演賈寶玉的許達被分配了“場記”一職,俗稱跑腿的。

“接下來是王熙鳳。”劉芸潔的視線在班裏流轉,“王熙鳳的話……”

因為排練話劇,大家對黛玉初到賈府這段有了一定了解。

王熙鳳這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重要角色是這幕戲裏的難題,王熙鳳那種精明能幹、光彩照人,不是十七八的孩子可比拟的。

“诶,我覺得你挺合适。”陳璐貓着上身噓聲說,“咱班也就你有那種張揚的漂亮。”

蘇妙言初二前是個假小子。

短發、運動裝、個子高,跑起來像陣風,很多男生那時候和蘇妙言稱兄道弟,誰都沒想到了初三的蘇妙言“轉性”了。

即便現在的蘇妙言還是短發,也常常是襯衣、T恤、運動裝,可她的光彩已經很難再遮掩。尤其這雙顧盼生姿的狐貍眼,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随便眨眨就電得人心尖兒發燙。

蘇妙言托着下巴發呆,發現陳璐在和自己說話便回了聲“啊”。

啊的大聲了點兒。

全班同學扭頭看她,她懵了三秒正要起身道歉,劉芸潔拍手道:“我看王熙鳳這個角色就交給蘇妙言同學吧。”

“……”

蘇妙言眨眨眼。

劉芸潔更滿意了。

放學後,孟阮又來纏着蘇妙言去小吃街。蘇妙言沒心情,想快些回家。

“你這幾天怎麽蔫兒蔫兒的?”孟阮關心道,“茍老師又罵你了?還是怎麽。你們班說話劇的事情了嗎?”

蘇妙言望着眼前的石子路出神,遲鈍兩拍,輕聲說:“咱們改天再去小吃街吧。”

“……”

兩人走出校門,孟阮原想請蘇妙言去家裏一起寫作業,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們面前。

“老狐貍?”

蘇妙言心跳漏掉一拍,眼中閃過晶亮。

車窗緩緩搖下,她攥緊包帶悄悄往下蹲了蹲,小心翼翼地往車窗方向投去目光,男人冷峻的側臉出現在狹小的空間內。

他今天穿的是灰西服搭配黑襯衣,高冷中透出儒雅。領帶被他扔在副駕駛座上,寬大的手掌握着方向盤,手背上的青筋時有跳動,有種說不出的性感挑逗。

蘇妙言顫了顫站直身子。

“你怎麽來了?”孟阮彎腰問,“又做好事?”

傅贏川涼淡的眼風掠過妹妹擡手看了眼腕表,言簡意赅地下達命令:“上車。”嗓音低沉,略帶沙啞。

孟阮拉着蘇妙言上車。

蘇妙言腦子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不該上去,可她手腳不聽使喚,閨蜜就這麽拉了她一把她就這麽上去了。

女孩拘謹地坐在後座,兩只手交握在一起暗自較勁兒,一句簡單的“您好”說得晦澀小聲。

傅贏川照舊只是颔首示意,和孟阮說:“去希爾頓。”

“什麽?”不是來接她回家啊,孟阮瞄了眼蘇妙言,“那我和妙妙坐公交好了,你開到前面的車站。”

蘇妙言心口一堵,小臉漲紅,忙說:“我下去。你們去吃飯,我……”

車子這時發動。

傅贏川透過前視鏡瞟了眼女孩,她白皙的臉同上次一樣呈水紅色,眼睛裏也水漾漾的,還真是水做的。

“無妨。”他說。

蘇妙言擺手,孟阮搶話:“妙妙還得回家給勵昊做飯呢。算了,我和妙妙一起下車就行,你下次要是吃飯拜托提前通知。真是的。”

傅贏川并沒在車站停下……

蘇妙言特別不好意思,一路上幾次想開口又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傅贏川于她而言其實和陌生人沒區別,可她心裏卻別扭地不想把他歸在陌生人範疇。

最終,車子停在醫院家屬院。

“謝謝您。”蘇妙言喉嚨幹澀,“給您添麻煩了。”

傅贏川再次擡手看腕表,解開車鎖,說:“五分鐘。讓你弟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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