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支
七班早前抽簽抽到第一個上臺。
孟阮得抓緊時間備場,拜托蘇妙言引導傅岚和傅贏川去家長區落座。
入口處發礦泉水的學生是許達,見來的是蘇妙言就多給了一瓶水。
“這裏位置不錯,岚姨您坐。”蘇妙言側開身子。
傅贏川跟在傅岚身後入座,經過蘇妙言身邊時,那股清幽的冷香讓她心頭輕顫,不自覺抱緊懷裏的礦泉水瓶。
她暗暗呼氣,将水遞給傅岚和傅贏川。
“妙妙,你也喝些。”傅岚關切道,“你唇上還沒上妝吧?潤潤好。”
蘇妙言笑着點頭,右手剛擰了下蓋子手腕便發出尖銳的刺痛,水瓶從手中滑落滾到座位席下面。
“……不好意思。”
她扭着手腕去找,傅岚想說喝她這瓶就是,傅贏川率先站了起來。
蘇妙言在後排角落找到水瓶,撿起時後腦勺磕到扶手,疼得她瞬間眼眶冒淚。她癟着嘴捂頭站起來,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是受傷的小獸。
小獸正要呲牙吐槽,後退一步撞到硬邦邦的一片。
“怎麽回事?椅子成精了……”
蘇妙言一記眼刀殺過去,對上男人淡如秋水的琥珀色眸子,身體僵住。
女孩的雙眸像是要溢出一汪春水般,柔波蕩漾,粉紅的鼻頭嬌俏可愛。
傅贏川垂眸看了眼女孩手裏摔癟的瓶子,再直視那雙水亮的眼睛,低聲問:“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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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不是以為她是嬌滴滴的林妹妹?
蘇妙言心道自己徒手開啤酒瓶蓋都行,更何況區區礦泉水蓋子?只是手腕剛才可能挫到了,一時使不上勁兒。
“不、不是。”
大約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很有力氣,她歘地拿走男人手裏的瓶子,貓着腰将瓶子抵在肚子那裏,“咬牙切齒”地用左手擰開瓶蓋子,然後遞給男人。
表情有點兒像是求表揚。
傅贏川冰封的臉有一瞬再凝固,盯着女孩兩秒,轉身道:“你喝吧。”
“……”
蘇妙言愣在原地半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是當着人家面展現了一把當代女漢子的行事作風嗎?
***
回到後臺,蘇妙言哐哐喝光兩瓶水。
臉上的燥熱和心裏的狂躁難以澆滅,她一邊抹嘴一邊找垃圾桶,來到後臺較為偏僻的空間。
“你幹什麽總這麽冷冰冰的?我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啊。”
陳莎莎的聲音。
蘇妙言一時好奇湊過去瞄瞄,看到孟阮他們班新來的那個轉學生面無表情地躲開陳莎莎的靠近,快步離開。
“死窮鬼!”陳莎莎跺腳,“你給我等着的。”
蘇妙言表情嫌棄,搞不懂陳莎莎這樣的人天天都在想什麽?拿自己當公主嗎?都得圍着轉。
她扔掉水瓶返回後臺……
話劇節正式開始。
十一班抽簽最後一個上,快輪到他們時,後臺基本讓十一班的同學包圓。
蘇妙言換好華麗的戲服回來,幾個女生紛紛誇贊特別漂亮,待會兒臺下觀衆見了肯定移不開眼。她聽後只是笑笑,但心中掀起了無限期待。
終于,十一班登場。
前面的表演都和預想中一樣順利,蘇妙言在臺側的幕布後備場。
随着劇情一步步推進,蘇妙言耳邊和眼前的一切趨于真空化,唯一明顯的大約是觀衆席上的某個人:他還在看嗎?他看到待會兒的表演會覺得好嗎?他能看出來她嗎?
無數的問號在腦子裏盤旋。
“……蘇妙言!”劉芸潔情急下拍了女孩肩膀,“想什麽呢?你這就樣上場了!還走神!”
蘇妙言這才回魂。
她來不及和劉芸潔道歉,身體接收到該上臺的信號,瞬間像是換了人一樣,以最佳的精神面貌示人……
蘇妙言的風頭蓋過今天的任何一個人。
除卻十一班為她喝彩加油,其他班的同學也都議論着蘇妙言怎麽演得這麽好?那股專業的架勢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演的太好了!”孟阮同桌鼓掌鼓得手心燒得慌,“她是小時候學過嗎?上過表演課。”
蘇大壯一個財迷簍子舍得花錢上表演課?
孟阮望着臺上光芒四射的閨蜜,神情自豪,笑着說:“這叫做天賦。她天生就是這個料子!”
家長區的傅岚也拍手稱好,贊揚:“真是不簡單啊。這個角色不好演……贏川,我來替換你一下吧,仔細待會兒手酸。”
傅贏川搖頭,視線從DV屏幕移動到舞臺。
女孩已經沒有臺詞,此刻只需坐在一旁完成下面的劇情就好,可她的眼神沒有從人物上離開,哪怕是“道具”,她也實實在在還在劇中。
十一班的《紅樓夢》順利落幕。
禮堂內掌聲雷動,前排的評委席有老師站起來為他們鼓掌,“十一十一,絕對第一”的口號喊得快要頂翻房頂。
傅贏川收起DV時手機震動了下,孟阮發來微信問:[有沒有錄下來啊?]
[沒有]
孟阮立刻打來電話把傅贏川數落一頓,什麽知道不知道高中就這一次、什麽蘇姨太忙看不了會多可惜、什麽不該信任老狐貍,等等。
“哎呀,別的都是其次。”孟阮說,“主要這是青春裏最寶貴的記憶,只此一次。”
傅贏川微愣。
禮堂內的人聲鼎沸蓋過太多的說話,孟阮還在跳着腳在喊,傅贏川始終沒有回應。
他看向座位旁的DV,垂眸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十一獲得話劇金獎,實至名歸。
蘇妙言不出意外獲得本屆最佳女配角,由她塑造的王熙鳳造型将留下照片挂在學校的榮譽牆上。
傅岚提出要去餐廳好好慶祝。
“趕緊回家接上小昊。”她說,“咱們就去那家私家菜怎麽樣?我現在打電話訂房間。”
不久前在希爾頓的那次消費還記憶猶新,蘇妙言哪裏好意思再讓長輩破費?
“岚姨,我媽今天上班前特意給我和小昊準備好飯菜了。”她說,“小昊還等着我回去一起吃呢。您今天喜歡我的表演,我已經很開心了。其他就不用啦。”
傅岚擺手,“這事好辦。你待會兒回家将飯菜冷藏一下就是。咱們今晚必須……”
話沒說完,傅岚的手機響起。
秘書告知她有件緊急的事情需要她現在親自過去處理。
這下就算想破費都破費不了。
“實在抱歉。”傅岚嘆氣,“等周末來家裏吃飯,岚姨親自下廚再給你慶祝。”
蘇妙言笑着點頭。
傅岚要去的地方正好路過自家小區,她将孟阮帶走,囑咐:“贏川,妙妙這邊就交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匆忙的告別中,女孩半天才摸清楚狀況——她要單獨和傅贏川同乘一輛車。
賓利裏寬敞舒适。
蘇妙言幾乎是快要貼着車門坐,和男人之間拉開長長的距離,泾渭分明。
傅贏川瞥見女孩水紅的耳垂和脖頸,水嫩嫩的一只,老實得跟臺上那個八面玲珑的王熙鳳判若兩人。
“開車。”他吩咐。
車子很快平穩駛出嘈雜的學校門口,行駛在燈火通明的大馬路上。
一道道暗橘色的光影從面前掠過,蘇妙言望着窗外,眼前的玻璃仿佛将她與外界的車水馬龍隔絕開來,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掌心一片濕黏。
“這是演得什麽角色?”老尚開口,“額頭這裏是畫了花嗎?很漂亮。你們老師厲害。”
僵局被适時地打破,蘇妙言稍微舒坦些。
她摸摸芙蓉花钿,剛才要照相一時忘記洗掉了,“不是老師化的,是……是我随便弄的。”
老尚驚訝,“小姑娘手藝不錯啊!我女兒愛美,經常化妝打扮弄好久還弄得不滿意。我這才知道化妝也是個技術活兒。”
說起化妝,蘇妙言比較有的聊。
加之她今晚拿了最佳女配角,心情很好,聊着聊着就忘記了緊張,連身旁男人的強大氣場也漸漸忽略。
“……不是我吹牛哦,我有次幫人化妝還登上一本小雜志呢。”女孩松開手往前挪開一點座位,俏皮的小狐貍眼眼角微微上挑,眸中閃碎着自信的光芒,“當時有個專業的化妝老師都誇我有悟性。”
回想起這件事,蘇妙言又聯想到另一件趣事。
她又往前挪挪,就差蹲在過道裏抱住前面的副駕駛座,“我當時……”
“為什麽幫人化妝?”
“……”
冷不丁冒出的問話讓蘇妙言像是被來教室後門檢查的班主任抓包玩手機,雷劈般意識到自己其實并不安全,而是自嗨過頭的尴尬和窘迫。
蘇妙言趕緊恢複成坐如鐘的狀态,謙遜恭敬地回答:“我在一家設計工作室兼職拍照,有時其他的模特沒有化妝師,我就幫幫忙。不、不是專業的。”
最後五個字聲如蚊讷。
女孩又變成水紅娃娃,這副怯生生的模樣讓傅贏川微不可見地蹙下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餘下的路程全是沉默。
車子停在醫院家屬院外面,此時夜空中挂着的圓月,月色正濃。
蘇妙言因為剛才的得意忘形幾度想要跳車,左思右想又覺得面子這東西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也找不回來。
“謝謝您。”她坐着鞠躬,“之前您幫我修補小熊,還請我和我弟弟吃飯……謝謝您。如果您以後有什麽用的上我的地方,您盡管說。”
車裏的安靜襯着窗外呼呼的風聲,偶有幾聲犬吠和大爺大媽的“打情罵俏”尤為突出。
老尚笑笑,說:“你還是個孩子,哪裏會需要你幫忙啊?”
“……”
蘇妙言一琢磨也發現自己剛才宛如智障大姐大,透着股中二的江湖氣息,一時心碎。
“我、我還是……不是,那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謝謝您送我回……”
咕嚕!咕嚕嚕——咕嚕。
肚子的一唱三嘆跟有歌手秀轉音失敗一樣,聽得現場的人尴尬陣陣。
“……”
蘇妙言這次是真想跳車。
正要行動,眼前出現一個精致的小熊曲奇鐵盒,花花綠綠的圖案上還有一只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
“祝賀獲得最佳女配角。”
男人的聲音清冷如月,直直照射進蘇妙言的心裏。
作者有話要說: 妙妙的“大壯本性”要暴露了……
PS:大家覺得傅大叔咽回去的那句話會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