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支

潑水事件沒完。

孟阮因為不肯寫檢讨,被班主任和教導主任又叫去做了一番思想教育,放學時人快要虛脫。

“你不想寫,我給你寫啊。”蘇妙言說,“幹什麽這麽擰。”

孟阮笑笑沒說話,拉着蘇妙言去小吃街解愁。

兩人來到常去的汽車麻辣燙。

熱氣騰騰的小鐵盆上桌,孟阮拿起筷子就開動。

蘇妙言皺皺眉,“軟軟,你是不是生氣陳莎莎總提我爸的事兒?我真的不太介意。”

嘴長在別人身上,控制不了。

蘇妙言如果還跟小時候一樣倔脾氣,現在指不定得成為校園裏怎麽樣的邊緣人物。

“我就是忍不了她專戳人痛楚!”孟阮說,“你也是,沈奪也是。有些事不是你們能左右的,憑什麽你們要跟着難受?再說了,你本來就已經……”

過去的事情如今回憶起來就是像一塊吸滿水的海綿,稍稍按壓便會溢出水,有苦有甜。

蘇妙言的爸爸勵晟是名刑警。

勵晟因為帶師父師母去醫院做身體檢查遇到了還在實習的蘇毓文,兩人一見鐘情,戀愛不到兩年便走進婚姻殿堂,轉年生下女兒。

勵晟很疼愛女兒。

帶着她騎馬、釣魚,教她下圍棋,甚至小兒子勵昊出生後,勵晟不僅沒把父愛一分為二,反倒是更加珍惜女兒。

勵晟出事時,蘇毓文正在家包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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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冰箱裏丈夫愛吃的花生米只剩下一點,特意叫蘇妙言去樓下小超市買。

蘇妙言借機想媽媽讨了買冰淇淋的錢,媽媽打趣說回頭找她爸爸要回來,蘇妙言吐舌頭跑走……她興高采烈地去,再回家卻是天塌地陷。

勵晟在秘密執行任務中被犯罪分子發現,犯罪分子為盡快逃脫将他撞死。

由于當時案件未處理完成,警方一方面要繼續追擊,一方面考慮勵晟妻兒的安全,嚴防報複,對外宣稱勵晟的死因是普通車禍,連榮譽勳章都是悄悄頒給蘇毓文。

從此,蘇妙言從父親的掌上明珠變成家裏的長姐,和媽媽弟弟相依為命……

“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孟阮塞嘴裏一粒鹌鹑蛋,“陳莎莎下次還敢這麽說,我還潑她。”

蘇妙言嘆氣,“這事兒也怨我。我到底哪裏得罪陳莎莎了?”

兩人邊吃邊聊。

孟阮的手機中途響起,她看到來電顯直接扣過手機裝看不見,可很快,短信又來了。

——[我在小吃街入口。]

啪啦!

筷子掉在地上。

“怎麽了?”蘇妙言擡頭道,“你……”

孟阮噌一聲站起來,雙手合十,“妙妙,你最愛我了對不對?老狐貍在小吃街門口了!如果讓他知道我出來偷吃,再加上上午的事兒……天啊,他肯定會和我媽告狀!”

蘇妙言聽了也跟着發慌,忙問:“那怎麽辦?我去和岚姨解釋吧,上午的事兒真不怨你。”

“不!”孟阮抄起書包,“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老狐貍抓不到我!”

“啊?”

“妙妙,你去絆住他!我閃了!”

“……”

蘇妙言還真在小吃街入口見到傅贏川。

男人身着黑色長款大衣,高大挺拔,站在賓利旁像是在給車子做廣告,吸引了路過行人的目光和駐足,甚至某個學校的女生還大着膽子向他問手機號。

傅贏川冰冷的眼風掃去,女生知難而退。

蘇妙言躲在賣炸串的推車後面,琢磨着該怎麽絆住男人?還沒想出推測,男人掏出手機看看,像是在确定時間,接着便大步流星向小吃街走來。

“……”

只能拼了!

蘇妙言瘸着條腿蹦跶,餘光瞄到男人差不多靠近了,當即“哎呦”一聲,蹲下捂住腳踝。

這瓷兒碰的也算自然吧?

她祈禱男人上鈎,索性坐在地上露出臉,正好對上男人那雙琥珀色瞳孔。

“您、您怎麽在這兒?”蘇妙言的小顫音軟綿綿的。

傅贏川站着沒動,寡淡的神情讓人看不出一點兒端倪,蘇妙言忐忑,卻也只能硬着頭皮演下去。

“您能扶我一把嗎?我剛才不小心崴了下腳,有點兒疼。”女孩懇求道。

一秒、兩秒、三秒……男人一動不動。

蘇妙言越發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她猶豫是不是該大哭一通?又或者孟阮已經成功逃脫了,她找個借口跑路就是。

這時,冷白的手出現在眼前。

蘇妙言愣愣,男人手背上青筋凸出,稍有動作就會随之跳動,有種血脈噴張的既視感,性感撩人。

“不想起來?”

清冷的聲音撥動了微漾的心弦,女孩低下頭掩住發燙的臉,伸手握住那只手。

男人臂力很大。

蘇妙言覺得自己都沒怎麽使力氣,靠着對方的力量就輕輕松松站了起來。又或許是男人掌心的溫度有魔力,讓她覺得飄飄然。

“謝謝您啊。”蘇妙言抽出手藏在身側,默默握拳,“我去車站了,您快……”

傅贏川垂眸,“能走?”

“……”

能還是不能呢?

“走吧。”

“……嗯?”

傅贏川側身将手臂留給女孩,“送你回家。”

***

蘇妙言算是明白那句話了。

——只要開始說第一個謊,後面就要用無數的謊去圓。

傅贏川上車後問的問題特別有技巧:為什麽一個人來小吃街?

蘇妙言怕說錯話賣了孟阮,把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攬,回答:“心情不太好。”

五個字說得簡單。

之後,漫漫回家路變成蘇妙言闡述她為什麽心情不好。

她東拉西扯地掏光自己的知識儲備,最後想到自己數學又沒及格!而且,學生為了成績煩惱再正常不過。

“我從小數學就不好。中考那時也是走運,數學沒怎麽拉分。現在去了文科班,數學還是不行。哎。”

答案完美,蘇妙言暗自松口氣。

車子停在醫院家屬院大門外。

蘇妙言拎好書包準備下車,正要道謝,傅贏川說:“數學試卷在嗎?”

“……”

蘇妙言不知道為什麽要提到這個,但迎着男人的目光,她還是乖乖說:“在書包裏。”

傅贏川伸手。

“……”

車內,男人審閱着女孩的試卷;車外,放學的小孩們嬉笑追逐。

蘇妙言靜坐在副駕駛座上,身邊的男人幾乎觸手可及。

鼻梁高挺通透,硬朗的線條順着山根刻畫至人中,再延伸到嘴唇、下巴,直至喉結……蘇妙言貧瘠的詞彙量只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神仙側顏。

她咬着唇,狂熱地渴望着和身邊的人多說說話,但又不想打破此時的美感。只能盡可能克制自己的心跳,以免聲響太大産生擾亂。

可越是想要平複心緒,越是心跳混亂。

“确實不行。”

幾分鐘後,男人說了這麽句話。

蘇妙言眨眨眼從夢境中蘇醒,傅贏川将試卷遞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試題又說:“輔助線的作用是輔助,不是為了好看。”

“……”

蘇妙言生出不太好的預感。

事情忽然就朝着詭異的方向發展,兩人在車裏搞起學習。

蘇妙言手機一直震,孟阮問她到家了沒?還說老狐貍突然就沒了消息,不知道在搞什麽鬼。

這些內容蘇妙言沒辦法看。

傅贏川在給她講錯題,比老茍的講法有過之而不及,言簡意赅到只能意會,她的額頭不知不覺起了層薄汗。

路過車旁的阿姨議論着隔壁街的超市雞蛋甩賣,價格實惠,搶到就是賺到。

蘇妙言心頭一動,打斷道:“這些題老師都講了,我今晚認真修改。這個……已經耽誤您這麽多時間,我還是先回去吧。”

傅贏川眸光微動,反問:“走的了嗎?”

蘇妙言點頭如搗蒜。

“好。”傅贏川又一次攤開卷子,“你把這道題的原理說一遍。”

“……”

蘇妙言小學畢業後還沒有再經歷過“挨留”。

哪怕是老茍講數學都不像現在壓迫感這麽強。而且關鍵是,蘇妙言不知道為什麽事情忽然就演變成這樣?

好端端給她講題做什麽!

她抹把汗,用筆尖反複審題,這些中國字跟加了密似的叫她怎麽都看不懂,只能癡傻地坐着痛苦。

車外面又有阿姨經過,喊道:“搶雞蛋了嗎?快點兒去吧!沒剩多少了。”

蘇妙言一咬牙,甕聲甕氣地說:“我不會。”

“我再講。”

“……”

蘇妙言豁出去,不再對男人唯命是從,團團卷子塞進書包裏,語帶委屈地說:“您還是快去忙吧,我也得回家了。”

傅贏川盯着她。

路過的街坊鄰裏都在炫耀雞蛋多好,她聽了,身子不自覺往車門邊縮,腦袋轉轉将耳朵沖外,留意情況。

“好。”

蘇妙言站在車邊同男人道謝、道別,目送車子拐彎,轉身朝小超市跑去。

看到李奶奶時,她激動道:“奶奶,雞蛋還有嗎?”

“有!有啊!”李奶奶點頭,“你快去吧!這次比你之前搶的那次還是會!我看還有的菜甩賣了,都不錯。”

蘇妙言飛奔。

在她全身心跑走的三秒後,黑色賓利從道口緩緩倒車,停在路邊。

視線裏,女孩跑得利落。

書包垂在她身後随着步伐上下晃動,遇上石子,她輕松跳開,俏皮的短發在耳邊躍起又落下,像是小蝴蝶微扇着翅膀。

手機響起,傅贏川收回目光。

孟阮問他要不要回家吃飯?家裏有好多水果,她都留給他吃。

傅贏川沒回複,将手機扔在副駕駛座,座上躺着一支粉色小兔子水筆。

女孩剛在就是攥着它苦思冥想,大大的狐貍眼裏全是小主意,可估計再多的主意都跟題目沒關系。

這數學是真夠差的。

傅贏川拿起水筆,上面沾染着的淡淡的馨香和女孩身上的味道很像,不是過分的甜,清爽有活力。

将筆收進車內抽屜,傅贏川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蘇摳門:你可以鄙視我的數學,但不能耽誤我買雞蛋。

傅大叔:送你十卡車雞蛋。

蘇摳門:你随便耽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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