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支

有那麽一瞬, 蘇妙言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四年前的教學樓走廊上。

當時也是這麽猝不及防,男人的靠近沒有經過她的允許, 可她卻在對上那雙琥珀色眸子後任由他闖進自己心裏。

“不認識了?”傅贏川眸光如水, 淡漠的口吻一如從前。

蘇妙言抽神, 當即推開人, 跳開與他保持了半米距離。

康泉見狀走來, 低聲問:“你們認識?”

傅贏川看着女孩沒回答。

對面, 幾個男人見出來的這三位怕是不好惹, 不免心生退意, 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 再怎麽也得講究個面子。

“這女的, 打了我兄弟。”為首的男人說, “都說好男不和女鬥。她出來道個歉, 這事兒就算翻篇兒。”

三萬也行瞪了男人一眼,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護着女人的這個男人光是手上的腕表,就抵得上一輛頂級跑車。

“她打你?”康泉看看蘇妙言,又看看三萬也行, “她好端端的打你幹什麽?”

三萬也行臉色一變。

潘小寶插着手站出來, 笑道:“是啊,說我們打人,為什麽打你?看你長得醜礙眼是嗎?”

“你!你會說話嗎?”三萬快速瞄了蘇妙言一眼。

傅贏川明白了。

“這事你解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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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泉皺起眉頭,盯着他看了兩秒側頭和助理交待,很快,酒吧出來六個職業保镖将這幫男人團團圍住。

“诶?诶!怎麽回事?有話好好說啊, 我們也是……”

保镖直接把人清理走。

蘇妙言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想想這邊是人家的地盤,他們出頭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沒她說話的資格。

她愣神的功夫,傅贏川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送你回去。”

“……”

蘇妙言低頭別下頭發,又往邊上挪了一步,“不用,我和朋友打車走。潘哥,走啦。”

潘小寶還在前面跳着腳罵三萬也行,聽到這話跑回來,問道:“打車啊?不是坐……”

“打車不就是坐車?”她偷偷擰了下潘小寶的胳膊,“走啦。”

潘小寶龇牙咧嘴地狂點頭。

傅贏川眸光微黯,正要開口,女孩忽而仰起頭看向他,笑得溫和禮貌。

“我們先走了。”蘇妙言說,“剛才的事,謝謝啊,傅大哥。”

她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錯,拉着潘小寶攔下一輛出租車利落上去,很快消失在酒吧門口。

“這女孩是誰?”康泉走到傅贏川身邊,“很重要?”

傅贏川望着出租車尾部的兩盞紅色車燈,它們逐漸變得模糊,拐個彎,徹底看不見。

垂眸間,地上躺着一只小熊鑰匙扣。

還喜歡熊。

傅贏川過去彎腰撿起,拍拍上面的土。

“說走就走啊?”康泉喊道。

他将小熊放進口袋裏,離開。

***

出租車內。

潘小寶揉着胳膊就差給自己呼呼。

“好端端打車做什麽?這趟車費我可不出啊!”他抱怨道,“下手可真狠!”

蘇妙言扭頭看着窗外。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路燈串聯成一道道黃色的長線,一直延伸下去,看不到頭。

潘小寶見人不說話,想起剛才的大帥哥,複又一臉八卦。

“剛才那男的是誰?”他問,“長得還真是人神共憤,現實版霸道總裁啊!你認識這樣的人物,我怎麽一點兒不知道?”

蘇妙言沒回頭,也沒回答。

半小時後,出租車停在名典小區門口。

潘小寶搖下車窗喊着車費一定給他報銷,不然就絕交,如此威脅得到的只有對方潇灑的揮手。

打開門,蘇妙言摸索牆上的開關。

啪!

燈光瞬間驅散走黑暗。

她脫了鞋,光着腳走到沙發一頭栽下去。

暖黃色的光線籠着她周身,她定定地望着天花板,雙唇微張,急促地呼吸着空氣,通紅的面頰不知是因為酒精作用還是此刻火燒一樣的身體。

所有的感官都不及腦海裏那個清晰又突出的認知——他回來了,真回來了。

***

傅贏川回到公寓。

他洗完澡來到書房處理會兒工作,瞥到電腦上的時間,淩晨一點二十分。

對應蘇黎世晚上的七點二十分。

傅贏川劃開手機點出聯系人,向下滑了兩下,又鎖屏将手機放到一邊。

靜坐片刻,他去廚房煮咖啡。

咖啡機發出的些微聲響極具撫慰人心的效果,尤其是在靜谧的夜晚,任何聲響都難能可貴。

傅贏川端着杯子返回書房。

一點三十二分,七點三十二分。

他再次拿起手機。

忙音響了五六聲,終于接通。

“喂……”

“這個時間屬于社交時間。”傅贏川冷聲道。

孟阮眉頭擰成麻花,心道大半夜上哪兒去社交啊!她正要發飙,恍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到蘇黎世交流的第二天。

“我、我這不是倒時差嗎?”她打個哈欠,“什麽事啊,哥。”

傅贏川停頓,說:“沒什麽。”

“……”

孟阮想怼死他。

剛回國就把魔爪伸向她,連她在外面都不放過。

“交流什麽時候結束?”他問。

孟阮也不困了,坐起來說:“怎麽也得一個學期吧。幹嘛?想我呀。”

“挂了。”

“別別別!”她咬咬牙,“反正你都給我打電話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說。”

傅贏川抿下唇,握着杯把的手稍稍收緊,“說。”

孟阮清清嗓子,“妙妙你還記得嗎?我最好的閨蜜。高中時她還住過咱們家,咱們一起過過年。對了對了,你那時候出國還托我買練習題送她呢。”

傅贏川的手倏而松開,應道:“記得。”

“嘿嘿。”孟阮笑笑,“你看啊,我這次交流這麽久,你幫我關照關照妙妙呗。她好不容易考上電影學院,可這條路真不好走。”

“你讓我給她開綠燈?”傅贏川問。

孟阮忙說:“不是!她是喜歡這行才幹這行的,沒有那些彎彎繞。再說了,她要是有那‘決心’還輪得到你開綠燈?你知道我的妙妙現在有多漂亮嘛!”

傅贏川不覺一笑。

淺藍色修身牛仔褲、櫻花粉寬松T恤、白球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普通裝扮,穿在她身上就是滿溢的青春盎然,嬌俏可愛。

她的五官完全長開了,頭發也長了很多,微微卷曲着快要垂到腰間,別頭發時,烏黑的發色襯得她皮膚白皙得像是剝開蛋殼的蛋清。

“哥,你就答應我吧。”孟阮撒起嬌來,“不用那些功利的東西,就是萬一妙妙有什麽,你幫襯一下就好。”

傅贏川一口喝掉餘下的咖啡,語氣不是之前那樣低沉,反問:“她能有什麽?”

孟阮不耐煩起來,直接下了死命令:“反正她是我姐妹,就是你妹妹!她有事,你就得管!”

砰。

傅贏川放下杯子,嗓音低沉,說:“知道了。”

***

蘇妙言覺得自己是被“燒”醒的,稍稍呼口氣,能噴火。

她靠着床背一點點蹭着坐起來,看了眼時間,得趕緊做準備。

“我去掙錢了。”她摸摸被窩裏的嘟嘟,“你要好好看家哦。”

蘇妙言素淨着張臉,洗好澡換上一身休閑服,也沒吃早餐,只多灌了幾杯涼水滅滅“火”便出門前往工作室。

時至今日,葉冉當年留給她的“財富”遠比她想象中要多。

現在的她大四了,是可以名正言順接戲的。可她幾乎沒有資源,即便有,最後也會因為各種原因不翼而飛。蘇毓文去年為鼓勵她,送了她一輛小Polo,這更堅定她不能再花家裏錢的決心。

而現階段,葉冉曾經介紹她認識的幾位設計師,有兩位近一年大火,給了她一些模特工作,簡直就是及時雨。

到達工作室,蘇妙言立刻投入拍攝。

“你今兒這氣色也太粉嫩了吧?”化妝小姐姐笑道,“白裏透紅的,沒打底?”

蘇妙言搖頭。

小姐姐又說:“你這皮膚真絕了。不過嘴唇太幹了,渴嗎?先喝口水。”

“好。”她喉嚨燒得慌。

蘇妙言去茶水間斟水,設計師Monica正找她。

“我有個朋友專門做旗袍的,今兒約的模特臨時有事,你拍完我這part去救個場行嗎?”Monica說,“放心,報酬不低。”

蘇妙言莞爾一笑,“就算沒報酬,你開口我也得去啊。”

Monica拍拍她的肩膀。

結束完這邊的拍攝,蘇妙言趕往下一個拍攝地點。

這個時間段的地鐵站人流不多,寥寥乘客或坐或站等在玻璃門前,玻璃門映出他們的身影,一個個表情平淡。

蘇妙言從衛生間出來,手臂上還沾着清涼的水珠。

可她的身體似乎在和這股清涼抵抗,涼度連十幾秒都堅持不了就被她自帶的高溫蒸發。

手機響起,她頗為煩躁。

“喂,您好。”

“是我。”

蘇妙言心髒突地跳了下。

傅贏川合上文件,繼續道:“中午一起吃個飯。孟阮……”

“啊,對啊。”蘇妙言急忙打斷他,“昨天的事還是傅大哥幫我解圍呢,我得請傅大哥吃飯才對。這樣,等軟軟回來,我請你倆一起吃飯。”

“……”

“不好意思,傅大哥。我這邊還有點兒事,先挂了啊。”

蘇妙言快速按掉手機,仿佛她接下來的事情已經是十萬火急。

她盯着手機上的黑屏,斷絕了男人的聲音,地鐵站流竄的風聲像是長了爪子一樣,扯動着她的神經。

良久。

地鐵走了兩班,蘇妙言不得不離開。

設計師叫阿荔。

人微胖,有點兒煙嗓,為人一看就是挺随和沒那麽多事的,她笑說自己不是什麽設計師,裁縫還差不多。

“這身材,啧!”阿荔打量蘇妙言,“你先上妝,旗袍尺寸可能得改一下。小冬,梁詩和殇水那兩件不用拿,胸圍太小,肯定不合适。”

蘇妙言臉上一熱。

又是一通折騰,中午吃飯的那點兒時間早就過去。

蘇妙言造型完成。

她身着身墨綠色暗紋旗袍,曲線婀娜,高開叉的設計半露不露地勾勒出她腿部的線條,欲說還休的性感透着欲。這樣直觀的視覺沖擊,再加上複古的發型,複古的妝容,大紅色的口紅完全展現出她膚色的雪白,活脫脫民國時期的絕代名伶。

阿荔看得眼直,忙說:“快過來,過來!這腰圍還得收收。該有肉的地方有肉,該瘦的瘦。你是怎麽健身的?太完美了!”

蘇妙言每天跑跑颠颠還能有勁兒健身?

“你這顆淚痣也是你自己的?”阿荔記得妝容沒說是淚痣妝,不過現在看看,絕配,“很棒!去拍攝間準備……”

“阿荔老師,謝先生來了。”

阿荔聞言一怔,快速和助理交待幾句便出去見謝先生,看來這位謝先生是位貴客。

蘇妙言沒多想,過去拍攝。

謝淮深正為手底下的新戲頭痛。

設計師不知道是從哪個山溝子找來的,審美直逼高粱隊,簡直令人發指!

“這麽急?旗袍是慢工出細活兒,”阿荔說,“你這催命似的,我肯定還不如你高粱隊的設計。要不……你進去看看?我新設計了幾件,看有沒有能入你眼的。”

謝淮深嘆氣,只能這樣。

蘇妙言現在穿的這件旗袍叫“春歌”。

設計理念要表達的是一種初春到來的那種複蘇中帶着慵懶的調調,眼神迷離也得帶出魅惑和靈動,很挑戰模特。

可這件衣服仿佛是為蘇妙言而生,本色出演即可。

“漂亮!”攝影師贊嘆連連,“來來來,坐在那裏看窗外。一種、一種想去玩的,哎呀,你自由發揮就好。太漂亮了。”

謝淮深還是頭一次聽阿荔的攝影師這麽誇人,好奇看了眼,當場震住。

“怎麽?”阿荔問。

謝淮深目不轉睛地盯着蘇妙言,“她是誰?”

阿荔了然,回答:“Monica介紹的臨時模特,很棒是不是?聽說是電影學院大四的學生,接不到戲,只能先靠着拍照掙點兒外快。”

“前途無量。”謝淮深輕笑,“你撿到寶了。”

阿荔挑眉,“我怎麽看像你撿到寶?”

謝淮深笑而不語。

***

結束工作已經是下午五點。

拍攝地點離昨天的酒吧不遠,蘇妙言回去取車。

太陽挂在西邊卻沒有下落的意思,悶熱的桑拿天趁着日落前拼命發揮餘熱,功力一點兒不比下午兩點正熱時差。

蘇妙言坐在車裏緩了好久。

手機震動了兩下,她沒留意,發動車子。

晚高峰最考驗耐心。

一輛接着一輛的車子在高架橋上排隊,燙手的熱氣扭曲着前方的視線,一眼望去,找不到出路。

蘇妙言肚子咕嚕嚕叫,可能是餓了,可又惡心得厲害。

她搖下些窗戶想吹吹自然風,風一灌進來,念頭作罷。

耗了将近二十分鐘,大部隊從高架橋上轉戰到市區裏繼續堵,車裏的每個人戰線統一——抱怨、按喇叭。

孟阮這時打來電話。

“忙呢?給你發微信不回。”她上來道。

蘇妙言按着太陽穴,回答:“剛拍完一組照片,準備回家了。”

孟阮笑笑,又說:“你什麽時候能歇歇?來夕江找我呗,這裏真的挺好的。”

“我還用跑那麽遠思考人生嗎?”她拉上手剎,腳總踩着太累,“生活每天都在鞭撻我的靈魂,我應接不暇。”

“瞧你這話說的,虧你還是半個藝術人。”孟阮嘆氣,“《西西裏的美麗傳說》知道嗎?美麗有罪。你這長相怎麽不受磋磨?還是說,你聽我的,去說相聲。”

蘇妙言被逗笑,心情好些,說:“你給我捧哏嗎?”

“必然啊!”

兩人閑聊起來,時間過得快。

“你先專心開車吧。”孟阮說,“你現在在澄海路是吧?那也快了,到家給我微信。”

蘇妙言挂斷電話巴頭看車況,動起來了。

她放下手剎踩了一點點油門,視線一掃,對面商場的巨幅海報映入眼簾——琴動·青年小提琴演奏家岑珊世界巡演,B市站。

這大概就是他回B市的原因吧。

蘇妙言望着海報上女人的側顏,她說過的話早記不清了,但是她闡明的距離感這麽多年來卻像是刻在蘇妙言骨子裏一樣,讓她越發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

咚!

不小的聲響拉回蘇妙言的思緒,她定睛一看,自己居然怼了前面車子的車尾。

車上的年輕夫妻當即下車,滿滿火氣全寫在臉上,女方更是直接過來拍她的車窗,吼着:“你怎麽開車的!見着還開上去?”

蘇妙言眼前模糊一瞬,肩膀耷拉下來,開好雙閃,熄火下車。

孟阮這時候又打來電話。

她一邊接通,一邊下車,說:“軟軟,我這邊出了點兒事故,人沒事。但我得先處理,過後給你打電話。”

“诶?什麽事……”

電話挂斷。

孟阮本來想說這段時間有事就找老狐貍,現下正好,讓老狐貍名正言順出動。

她撥通傅贏川電話,說:“哥,妙妙出車禍了,在澄海路。你過去……诶?怎麽這個也挂我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情敵一號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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