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支

蘇妙言在家裏休息了兩天。

潘小寶每天給她送飯, 也每天樂此不疲地問關于傅贏川的問題。她每次聽每次都回答不太清楚,只是閨蜜哥哥而已, 沒那麽熟。

這樣的輕描淡寫說的久了, 她自己都沒察覺出是刻意逃避。

尤其是傅贏川打來電話問候。

她的态度自然講禮貌, 像是真的在跟一位帶有長輩屬性的大哥哥說話一樣, 婉拒一切超過話語的關心。

今早。

潘小寶打來電話說蹲到一個劇組要群演。

蘇妙言簡單收拾下出門, 正穿鞋, 手機又響了, 她以為是潘小寶催她, 結果一看來電顯是阿荔。

***

“這個角色一共三場戲。”副導演比劃了個“3”。

蘇妙言和潘小寶對視一眼, 誰都沒言語。

副導演繼續解釋:“第一場是在舞臺上唱歌, 第二場是走廊上傳遞消息, 第三場就是死亡。有問題嗎?”

“……”

問題很大。

蘇妙言從開始到現在, 別說能擁有一個有三場戲的角色,就連一個屍體還是得有群演臨時來不了叫她頂上去。

天降角色,還帶臺詞帶鏡頭,做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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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寶偷偷掐了蘇妙言一下, 笑呵呵地對副導演說:“您是怎麽知道我們家妙妙的?還有這個戲它是……”

“我明白你們的顧慮。”副導演側目看了眼屏風後面的位置, “不過,我這裏有個小小的要求。”

果然!

潘小寶拉起來蘇妙言,喊道:“實話告訴你,想潛我家妙妙的從這裏排到了法國,你才拿出來三場戲和我們玩,居然就敢提要求?我欣賞您的勇氣。”

“……”

蘇妙言也空歡喜一場, 低聲說:“抱歉,我配合不了。”

副導演趕緊攔人,急道:“你們想哪兒去了?我是叫這個女演員換上我提供的衣服,看看到底符不符合人設!要是符合,我才能交底啊。”

“就是。”阿荔也幫着把人拉住,“你是Monica介紹來的,姐再怎麽着也不能把你往火坑裏推吧?”

“……”

半小時後,蘇妙言從試衣間出來。

她身穿酒紅色修身旗袍,金絲線繡的玫瑰花苞在她腳踝的位置蔓開,荊棘枝芽順着她玲珑有致的身體曲線一路攀至心口位置,開出一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我滴個親媽啊。”

潘小寶目瞪口呆,他跟了蘇妙言這麽久,只知道這丫頭走妖豔賤貨的路線絕對是一騎紅塵,從沒想原來她還能駕馭風情萬種的欲女範兒!

阿荔看見蘇妙言出來的那一刻,熱淚盈眶。

這件旗袍她封箱很久,就是因為一直找不出來能展現這種“美”的女人,終于,它還是等來了它的主人。

“走兩步。”副導演喉結滾動,眼睛有點兒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你走兩步。”

蘇妙言走兩步。

“……”

搖曳生姿,曼妙婀娜。

副導演和阿荔說就是她了!除了她,誰都不行!

蘇妙言和潘小寶大眼瞪小眼。

民國懸疑電影《歲華如歌》已經開拍兩個月,其中一串聯人物[年月]的扮演者在開拍後被刷下來,理由是不符合人設。

導演為此遲遲不肯開拍,順帶把選角導演也給開了,鬧得劇組裏人心惶惶。

“為了一個這麽小的配角就不拍了?”潘小寶驚道,“這、這只能說你劇組經費挺充足啊。”

他沒好意思說這導演有毛病。

副導演笑笑,說:“這不也是沒辦法嘛。這個角色雖然很小,但她的犧牲,甚至她風雨飄搖的命運映射出的是那個年代的悲劇。再說了,只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對嗎?”

蘇妙言點頭,可心中也還是有疑問。

“那您怎麽就覺得我行呢?”她說,“我沒有拍戲的經驗,更別說您這個還是電影級別的。到時候導演見了我,估計也得是……”

“媚而不俗,豔而不妖。”

聲音從屏風後傳出,高大的身影在山水畫上升騰起來,緊接着,男人款款而來。

“謝、謝、謝淮深!”潘小寶驚叫。

謝淮深勾唇一笑,走到一臉懵的女孩面前,一雙桃花眼裏盛滿了濃情蜜意,專注地望着女孩的眼睛。

“你就是我這次電影的缪斯女神。”

***

總裁辦公室。

傅贏川标注完項目書上的問題,叫邵南進來。

“讓策劃部的人能幹就幹。”他淡淡道,“再出現一次錯誤,直接去人事辦離職。”

邵南點頭,接過項目書。

這幾天,總裁明顯的氣壓低讓助理辦和秘書辦的人提心吊膽,不是極為重要的事,大家絕對不敢在總裁面前晃悠。

“還有事?”傅贏川擡眼。

邵南後背一緊,硬着頭皮說:“晚上和趙董的飯局地點改在了四季,趙董說、說疊峰的張總也要過去。”

傅贏川翻頁的動作稍頓,沒有說話。

“……”

那就是還參加。

邵南松口氣,繼續道:“另外,吳醫生來電話說他從後天開始休年假,為期十天。他的助手會全天待命,蘇小姐那邊……”

傅贏川眸光一滞。

前天的電話瞬間鑽進他的腦海。

她一口一個謝謝、麻煩;自己沒問題;傅大哥那麽忙;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謝意……客氣中是滿滿的疏遠和抗拒,只是礙于受了他的恩惠不好發作而已。

她還是怕他?

應該不是,她是直接躲避他。

“吳醫生說蘇小姐那邊應該已經沒有大礙,如果有需要,助手足以應對。”邵南最後道,“那沒什麽事,我就先……”

“晚上的飯局推了。”傅贏川合上文件轉而打開電腦,“讓吳醫生的助手今晚不要安排事情。”

“……”

剛才不是還要去應酬嗎?這又改看病了嗎?

邵南也不敢多問,領了指示離開。

***

蘇妙言和潘小寶各自回家火速收拾行李。

再見面,兩人約在長途客運站。

潘小寶撐着太陽傘一蹦一跳地過來,做作道:“怎麽能讓蘇影後曬到呢?這些人真是不會伺候,還得我來。蘇影後火了之後可不要忘記我啊~~~”

“小寶子嘛,”她點點他的腦門,“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

潘小寶拍手,忸怩着說:“那蘇影後說我們這次過去是不是就要走向國際?從此以後,你就是國際蘇哦。那以後我們是不是很忙?都沒時間玩耍了诶,好煩煩。”

“哇哈哈哈哈!”

兩人發出魔鬼般的扭曲笑聲,在衆人矚目下上了開往隔壁市拍攝基地的大巴車。

***

八點剛過,銀色邁巴赫停在名典小區。

傅贏川打開天窗,視線精準落在六樓那扇窗戶上。

這些年,他聽孟阮提到過她的一些情況,但都很籠統,唯一清楚的是她以雙第一的成績考入了電影學院,還有……高考數學142分。

142。

她那腦子是怎麽考到這個分數的?

一個做輔助線要靠美不美觀、空不空曠來決定的人。

傅贏川嘴角劃開微笑又馬上收回,他想起她從見面到現在的各種疏遠,總覺不爽。可為什麽不爽又說不上來,他們四年沒見,難不成她該和他很熟嗎?

應該也不是。

他又看了眼窗戶,沒有光線,估計是不在家。

生着病還亂晃什麽。

傅贏川拿出手機撥通號碼,忙音沒響,直接就是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

第二次撥,一樣的回應。

該不會是拉黑了他吧?

傅贏川瞬間臉色陰沉,餘光看到副駕駛座上的甜品,将手機扔在一旁,發動車子離開。

他不可能浪費時間等人……

車子駛上主幹道。

康泉這時打來電話問傅贏川要不要去1906喝兩杯。

“你說你和言湛是不是打算打一輩子光棍啊?”康泉問,“尤其是你,三十的人了還是個……哎,我都不好意思說,栽面兒。”

傅贏川咬了咬牙,直接按斷電話。

五分鐘後,某車回到名典小區。

名典小區的設施有些陳舊,物業更是馬馬虎虎,但勝在比較安靜,這個時間幾乎沒人在外散步。

傅贏川處理好一部分工作,将近九點。

這次他再拿出手機有幾分猶疑,如果真是的拉黑了他怎麽辦?可為什麽要拉黑?

思來想去。

他撥通孟阮的號碼。

彼時,孟阮剛洗完澡準備刷劇。

看到老狐貍的電話,她一個激靈坐好!這人在國外的時候完全沒有現在的熱情,怎麽回國變得粘人了呢。

哦,應該是老了吧。

“喂,哥。”

“在學校?”

“啊,也沒有。剛上完課往公寓走呢,你有事?”

傅贏川扯了下領帶,低聲道:“你托我關照的人,不見了。”

“什、什麽?誰不見了?”

“……”

“你不會是說妙妙吧?”

“你說呢。”

孟阮的小心髒歸位,虧她還以為老狐貍發現什麽蛛絲馬跡過來試探她呢。

“妙妙去影視基地拍攝了。”她說,“中午好像就走了吧?基地在隔壁市,挺遠的,得坐大巴車過去。”

傅贏川握緊手機,語氣不自覺帶出不悅,質問:“你怎麽不告訴我?”

“……”

為什麽要告訴你?

孟阮無語,說:“哥,你做事別這麽上綱上線好不好?叫你關照妙妙又不是二十四小時盯人,人家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業呀。”

“……”

“啧啧,你做我哥的時候,我就是蒸發個三四天,你都沒往心裏去。果然,都是別人家的哥哥好。”

傅贏川冷笑,“你名下的房産,明天我就捐了。”

“……”

犯什麽病拿她撒氣啊!

***

蘇妙言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拍戲,緊張得不行。

昨天,她和潘小寶在劇組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駐酒店,工作人員告訴她上午十點是她的戲,最晚七點她得出現在化妝間。

此時此刻,坐在鏡臺前,感覺還像是在做夢。

潘小寶一遍遍地捋故事線、捋人物性格,她記得滾瓜爛熟,畢竟她的臺詞就一句:“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

可從她的角度理解,這個人物其實很難诠釋——光鮮亮麗外表下的無力與渺小。

“你皮膚真好。”化妝師說。

蘇妙言回神,乖巧道:“您過獎了,麻煩您了。”

化妝師見小姑娘挺親和有禮,也願意多說幾句:“我們還以為謝導準備找個大咖友情客串[年月],沒想到找了一個新人來。這機會是求都求不來的,你千萬好好表現。”

蘇妙言忙不疊點頭。

潘小寶在旁見縫插針,問道:“姐,謝導拍片子有沒有要守的規矩啊?我聽說名導們都是自成一派。”

“套話就套話呗。”化妝師一笑,“不過你說話中聽,這樣挺好。”

潘小寶陪着笑臉。

化妝師說:“咱們這位謝導是民國戲專業戶,也是少見的帥哥導演,這個你們都知道吧?早前他和不少女明星傳緋聞,但沒有一個成的。”

“怎麽呢?”潘小寶問,他明明記得有個影後好像都和謝淮深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游戲人間呗。”化妝師笑道,“謝導對于美學的把控幾乎變态吧,他能因為一件旗袍和場景不搭,要麽重新搭場景要麽重做旗袍。把這個角度換成人,那就是一旦這個女人在他眼裏不美了,他就忍受不了。”

蘇妙言呵呵。

渣就渣,還要上升到美學。

“不過嘛,謝家本身也不是普通人家,謝導有的是資本。”化妝師聳聳肩。

做好造型,只需要等場務通知上場前換上旗袍就好。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喝這麽多水一會兒上廁所怎麽辦?”潘小寶說,“快別喝了!”

蘇妙言抱着水瓶不撒手,軟聲道:“我渴嘛。”

“……”

蘇妙言用盡一切辦法都不能讓自己的心跳平複,而且不僅沒平複,幾大杯水灌下去,還真就想上廁所了。

“趕緊的吧!一會兒人家來了看不見你,不得說你不懂事!”

她放下水瓶跑出化妝間。

鏡子前,蘇妙言繼續練習那幾句唱詞,每個表情和眼神都試圖去诠釋這位短命歌女的剎那光華。

從衛生間出來,她還拿着手機看民國時期那些名伶們的照片找感覺。

“哎呦!”

因為不看道,她和拐角過來的人撞個正着。

“對不起,都怨我……謝導。”

謝淮深歪頭看着她,這丫頭還真是天生麗質,素顏時清純裏帶着少女的嬌媚,化上濃妝就多了女人的妩媚。

“很緊張?”他看到她手機屏幕上都是民國女明星的照片。

蘇妙言誠實地點點頭,回道:“我還沒拍過戲呢。但是!我有拍過小廣告,所以也不是一點兒經驗沒有啊。您放心。”

謝淮深笑笑。

他這人長了雙桃花眼,一颦一笑都是無意的留情放電,外在氣質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加壞男人,很招人。

“我有個幫你消除緊張的辦法。”

蘇妙言以為這是要幫她說戲,一臉認真地聆聽,結果就聽他說——

“你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  傅大哥,您抓緊吧。

當您還在仰望星空,百思不得其解時,有人已經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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