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支

華闌公寓。

男人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

手臂和腿部的肌肉随着運動一張一弛, 塑造出硬朗的線條。他步伐不停,視線緊盯前方, 加快了跑步機的速率, 氣勢宛如在野外奔跑的獵豹。

蓄勢待發。

叮咚——

傅贏川皺眉, 關閉跑步機。

康泉神采奕奕。

“瞧瞧。”他進了屋,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你說你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 大好的周末就把自己關在家裏和跑步機過。不覺得可惜嗎!”

傅贏川擦擦脖子上的汗, 走到吧臺拿了瓶蘇打水, 低聲道:“沒事就滾。”

“你最近吃槍藥了是吧?”康泉喊道, “昨天還直接挂我電話, 你這是哪兒不順?”

傅贏川不言語, 仰脖灌水。

鬓邊的汗珠順着他的臉龐彙聚到下巴的尖端處流下, 一滴接着一滴,滴在胸膛上。胸膛前洇濕的這一大片完整凸顯他的胸肌,性感爆棚。

康泉一個大男人看得都有些受不住。

他調整下坐姿,說:“這不看你無聊過來解救你嗎?光樂的于總想拉我投資, 約我休閑娛樂一下, 去不去?”

“……”

無聲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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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去?”康泉挑眉,“約的可是影視基地,指不定多少美女在呢。”

傅贏川動作一頓,撂下水瓶問:“哪個影視基地?”

康泉反問:“B市周邊還有哪個影視基地?”

***

蘇妙言垮在原地。

看來化妝師說的沒錯,謝淮深游戲人間。

可在她看來,這位大哥不僅僅是游戲人間, 他還是油膩人間,這種看似撩實際土的話虧他一個導演說得出口。

謝淮深見小丫頭動也不動,打個了響指問:“這就吓壞了?”

蘇妙言眨眨眼,委婉道:“沒有,只是覺得導演您……挺幽默。”

“幽默?”謝淮深上前一步,“你怎麽就知道我是幽默而不是故意暗示你,想潛你呢?”

他這長相還用潛人?人家潛他差不多。

不過人不可貌相,她也不想好不容易得來個機會就這麽毀了,于是把太極打了回去。

“我這麽個小蝦米哪裏入得了您的眼?”她笑笑,“您那麽忙,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先走了哈。”

她兔子似的跳開,還虛張聲勢地喊“小寶,這邊”,謝淮深看在眼裏,沒攔也沒戳破,只是嘴角的笑意漸深……

從B市開車到影視基地只需要一個小時。

光樂傳媒的于總聽說傅贏川也來,仿佛看到財神爺降世一般,提前五分鐘在停車場候着。

傅贏川下車。

于總快步迎過去,隔着三四米遠就開始伸手,飽含深情道:“傅總,幸會!幸會啊!”

“您好。”傅贏川也伸出手,反應冷淡,“傅贏川。”

于總心道還用你自報家門?

“一路上辛苦了。”他說,“先到辦公區的貴賓休息室休息片刻吧?茶水都備好了。”

康泉說:“于總客氣。基地裏現在有劇組拍戲嗎?”

“有啊。”于總說,“別的不提,大導演謝淮深現在就在我們基地拍着了。他專門拍民國戲,對布景的要求可高了。每次取公共景就來我們這兒。”

康泉看向傅贏川,來了點兒興味,“民國戲?聽着挺有意思啊。”

“二位這是想‘探班’?”于總打趣,“您二位要是想看,我這兒随時安排啊。”

拍攝時間比預計的晚了四個小時不止。

潘小寶幾次問蘇妙言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她不說,但心裏害怕因為剛才的話得罪了謝淮深,又一次錯過機會。

可想想,如果謝淮深要的是這個,那拍不拍也沒意義。

“要不我去打聽一下吧?”潘小寶說,“說好十點開拍,這都一點了。”

蘇妙言大拇指壓着關節,猶豫要不要直接告訴潘小寶收拾東西走人?這時,工作人員進來叫蘇妙言立刻換好衣服準備開拍。

說來也是奇怪。

沒看到攝像機前,蘇妙言緊張到肚子疼,以前學過的那些東西就跟死機了一樣派不上用場。而等真看到攝像機,她倒是一身的輕松,只想痛痛快快演戲。

謝淮深看見蘇妙言,神情正經,好似之前的調戲是鬼上身了一樣。

“記着這個撫摸玫瑰的動作。”他強調,“這是你們傳遞暗號的動作,會有鏡頭。”

蘇妙言點頭。

謝淮深又和副導演交代了幾句,各部門各就各位。

蘇妙言望向舞臺正中央的立式話筒,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去。

經過謝淮深身前時,她忽然聽他說:“拿出你剛才的鎮定就行。”

“……”

莫名其妙。

“燈光,音響……好,各部門。”副導演用對講指揮,“等下,燈光往演員右側稍微移一下,很好。場記到位。”

拿着場記牌的胖哥跑到舞臺面前準備打板。

蘇妙言閉上眼睛。

年月,有機會讀大學的進步女學生。因為戰争被害的家破人亡流落至舞廳唱歌,她不敢沉迷在粉飾的安逸下,始終心懷家國,每次演唱時随笑得明媚,卻難掩心中淡淡的無奈……

“《歲華如歌》第三十七場第三鏡,開始!”

蘇妙言睜開眼。

此時此刻,眼前的一切就是戰時年代下虛浮易碎的歌舞升平,身邊的樂隊奏起歡快的樂章,拉開又一個不眠之夜的序幕。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

謝淮深和副導演透過監視器觀看,副導演贊嘆:“你這在哪兒挖的寶貝?真絕了。我敢說随便一截就是一張海報!”

“呵。”謝淮深勾唇一笑,“怎麽就是挖?我這是緣分。”

“……”

于總親自引領傅贏川和康泉進入劇場。

“傅總,您看看。”于總介紹,“這裏的一磚一瓦全是按照老照片一比一複原的,真金白銀啊,可不是小數目。”

傅贏川點了下頭,表情淡漠。

于總貌似也是習慣了,很自然地又去和康泉聊:“康總,您看看。這裏的一磚一瓦……”

“心的誓約,心的情意,聖潔的光輝照大地。”

傅贏川微微一愣,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他離開康泉和于總往前走兩步,視線越過圍觀的人頭,臺上的女人闖進他的視野……

一席紅色旗袍包裹曼妙身姿,她随着音樂輕輕擺動,好似一朵盛開的玫瑰在盡情綻放。一個眼神,一個擡手,一個笑容,甚至一個挑眉,皆是無限風情。

“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伴随最後一句收尾,她手肘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手指微微翹起,像是鮮紅的花瓣露出嬌嫩的內芽。

“咔!”

一瞬間,傅贏川心頭劇烈顫動,他清晰感受到她的樣子烙印在他心裏。

現場響起掌聲。

工作人員紛紛表示蘇妙言這段演的極好,靈動妩媚。

蘇妙言舒口氣,想去看看她剛才的表現,可她不敢,只能老實站在臺上等候導演指揮。

“重拍。”

等了半天,謝淮深說的就是這倆字。

這倆字好比一盆子涼水潑在她臉上,她臊得慌,眼裏湧起酸澀,覺得一定是自己演的太差。

“重拍?”副導演也十分不解,“怎麽就……”

謝淮深起身上臺走到了蘇妙言身邊。

“擡頭,看着我。”

蘇妙言吸吸鼻子,擡起頭。

謝淮深指了下她的心口,繼續道:“這個動作太刻意太造作了。這是暗號,不是明號,懂嗎?不要讓所有人看出來你這個動作有含義,你要完美地融入到你的歌曲裏。”

“哦。”蘇妙言恍然,“我、我沒想到這點。”

謝淮深擡手輕碰了下她的耳垂,她當即縮着脖子躲開,“怕什麽?這麽多人在呢。耳墜歪了,一會兒叫你助理弄一下。”

她點頭。

謝淮深作勢下臺,想起什麽又扭頭說:“演得不錯。”

康泉這邊和于總聊的差不多,見身側沒有傅贏川,四下查看,就見他跟石化似的站在人群後面。

“看什麽呢?”康泉順着看過去,不由得一愣,“這姑娘……這姑娘是酒吧門口的那個吧?這個換個裝扮也很有味道啊!”

傅贏川一記冷冽的眼風掃過去。

“你、你幹嘛啊?”康泉納悶,“你該不會是……”

“胡說八道。”

“……”

他說什麽了啊?

***

這場戲徹底拍完是在下午六點。

蘇妙言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後,留在現場觀摩前輩們演戲時的狀态和感覺,學到了很多,也真正明白了想要出好作品就是要精雕細琢,不放過每個細節。

對此,她認為謝淮深十分專業。

“晚上想吃什麽?哥請客!”潘小寶高興道,“慶祝我家妙妙完成人生中的第一場戲,之前那些小打小鬧的不算。”

蘇妙言也特別開心,但想想還是說:“晚上還有前輩們拍戲呢,随便吃點兒好了。我想去片場學習。”

潘小寶支持她,表示那就吃個超豪華盒飯。

兩人回酒店收拾收拾。

出電梯時,蘇妙言說自己也不能吃太多,不然還得花心思減肥更麻煩。潘小寶誇她覺悟高,正要商量菜譜,看見了不遠處的男人。

“傅總?”

蘇妙言一怔。

傅贏川整理下袖口,緩步向他們走來。

“我的媽,還真是您啊!”潘小寶激動道,“您怎麽在這兒?過來談生意吧,可真是巧了。我們妙妙在這兒拍戲呢。”

傅贏川面無表情地點頭,視線似有似無掃過身邊的女孩。

蘇妙言千方百計地想要避開他,怎麽反倒是見的更勤了呢?

她笑了下,有些勉強,但又不得不開口說些什麽:“來這邊忙工作啊?那你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贏川,這是你……”康泉适時出現。

傅贏川淡淡道:“朋友。”

蘇妙言心頭猛地一揪!

他跟別人介紹她是他朋友,而不是妹妹?這不對吧。

“朋友啊。”康泉笑笑,“能遇上就是緣分,二位要是不嫌棄咱們一起吃頓便飯吧?我們訂的包間離這裏不遠,就是隔街的希爾頓。”

蘇妙言張口拒絕,潘小寶卻嘴欠一口答應了下來。

包間內,能容納八人的超大圓桌只坐了四位。

潘小寶和誰都是自來熟,哪怕面對康泉這種級別的老總他也能搭讪幾句,保證現場不冷。他唯一拿不下的,大概也就是冰山。

蘇妙言覺得傅贏川心情不好,但也只是感覺。

畢竟這人常年就是冰封狀态,一張臉除了寫着“我很冷”“我不好惹”“離我遠點兒”以外,很難傳達別的信息。

可她想着之前人家送生病的她回家,還叫了醫生,現在這麽晾着人家終究不合适。

“工作處理好了嗎?”她艱難地開口問道。

傅贏川瞥她一眼,反問:“什麽工作?”

“……”

她能知道他是什麽工作嗎?話題終結者!

聊天的失敗她負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被燙了下,立刻吐舌頭散熱,像是小狗。

傅贏川看在眼中,又主動問:“你來這裏拍戲?”

蘇妙言扭頭看過去,莫名覺得這人心情好像好了不少……有毛病,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喪的。

“我是演員。”她說,“不拍戲做什麽?”

傅贏川點點頭,一副沒什麽所謂的樣子,看着叫人來氣。

“蘇小姐,原來你是演員啊。”康泉忽然開口。

蘇妙言收回視線,忙說:“也不完全是,還沒簽公司。現在念大四,主要職業還是學生。”

康泉了然,又問:“你們電影學院都是帥哥美女吧?不過我看像蘇小姐這樣的,肯定還是鳳毛麟角。”

“您謬贊了,我就是……”

“有男朋友嗎?”

“……”

桌上瞬間一片安靜。

蘇妙言看向潘小寶,潘小寶立刻說:“康總,我家妙妙這演員夢都沒實現呢,上哪兒戀愛去啊?”

“沒男朋友。”康泉別有深意地看了傅贏川一眼,笑了笑,又看向蘇妙言,“沒男朋友好啊。現在的女性跟過去不一樣,也得是拼事業。你還那麽年輕,有時間。”

蘇妙言小雞啄米式點頭。

“不過。”康泉話鋒一轉,“不過有合适的你也得把握啊。別跟贏川似的,三十的人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事業再成功……”

咣當!

蘇妙言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熱茶浸濕桌布,眨眼的功夫灑了她一身。

傅贏川眼疾手快拉她起來,問道:“燙到沒?”

蘇妙言搖頭,掙開他的手,低着頭悶聲說:“我去衛生間整理下,不好意思。”

一個人?一個人!

他怎麽可能是一個人?

四年前,他和岑珊一起出國不就是去見雙方父母的?雖說後續沒有傳出來他們訂婚的消息,但媒體有拍到兩人出入餐廳的畫面,不止一次。

況且他這次回國,岑珊也跟着回國,明擺着就是回來穩定一下辦婚事啊。

蘇妙言用冷水潑了把臉!

這麽久,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有關他和岑珊的任何消息,可每一次卻又克制不住手賤去搜索,看一次心絞一下,絞着絞着也就麻木了。

可她忘不了兩年前的聖誕節。

新聞圖片上照得清清楚楚,岑珊在餐廳門口抱住傅贏川,兩人和每一對熱戀中的男女沒有任何區別。

難道兩人分手了?

蘇妙言心髒不可控制地狂跳起來。

***

潘小寶收到微信。

“康總,傅總,不好意思,我出去看下妙妙。”他站起來說,“她說想先回去再看看劇本。我和她說兩句,馬上……”

傅贏川起身走人。

康泉憋笑,說:“小寶,坐下接着吃。”

“……”

還真有情況?!

傅贏川拐過彎,正好看到蘇妙言進電梯。

他眸色一斂,快步過去,在電梯門快要閉上的時候伸手彈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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