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目來邀,魏南就也應約。
聽昆曲、養蘭花、泡茶、藏玉什麽的,今已成江南四大俗,奈何魏南喜歡。關陸考慮了一下,說,“要不我再試着去被熏陶一回?”問魏南幾點的場,準備先在蘇家吃飯,再趕去雲生。
這番安排忙的是他。魏南大致說了,關陸拿盤子去沖洗。魏南看他連衣袖都忘了挽,關上水,問他在想什麽。
關陸懶得擦盤子,甩掉水珠,徑直拉開櫥櫃放進去。他答魏南的問題,“蘇優啊,小丫頭鬼靈精怪的,今天問我們的事。”
魏南看他一眼,意思是你才比她大幾歲,裝什麽老。
關陸覺得很冤。
他七九年生,說八零後,顯得裝嫩。
他要改口,把自己劃分七零七五吧,又成了賣老。
再過些年,指不定年齡就成了魏南的死穴。
關陸不厚道地設想一番,又問,“你說她究竟怎麽知道的?”
魏南微微一笑,關陸這個人不做則已,一做到底。只要起心,就非尋根問底不可。
把魏南追到手,關陸最早告訴任良,任良打死不信。那時關陸和莊慈爾虞我詐大半年,剛分手,于情于理,都應該找下家。但對象要是魏南,魏南給他登堂入室,就天下大亂了。關陸得過且過地拖了半年,沒向蘇邕坦白。後來東窗事發,都打算送點速效救心丸了。萬幸蔣美願在,幾句話,一餐飯,消弭掉兄弟間的縫隙。
知情人就那麽三、四個,誰告訴蘇優。
魏南去書房拿茶杯,回來關陸還沒想通。他斜靠流理臺,推開窗,點了一支煙。
魏南回來,就聽關陸說,“其實我挺喜歡你抽煙的樣子。”
他眼神認真,魏南從他手上把煙抽走,吸一口,再還回去。關陸隔着煙霧看他的臉,把煙灰缸移到肘邊,又說,“誰號稱徹底戒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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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南一笑,順手合上櫥櫃門。
櫥櫃裏有套骨瓷餐具,是蔣美願送的,關陸瞥見,便摁滅煙,“哎。”
這套瓷器有段公案。
魏南不用骨質瓷,他近四十起心敬神佛,覺得骨瓷兆頭不好。有次一個日本經銷商來開會,為每位董事備了一套骨瓷,他沒派人去拿。
後來蔣美願送了一套給關陸,關陸無奈帶回家,魏南居然沒說什麽。關陸一看,頗稀奇,您不嫌這是骨灰燒的了?
魏南讓他看禮盒,說這一家用的是人工合成的骨粉。
關陸就明白了,蔣美願指不定多早就留意到了。他這嫂子要是不幹蘇夫人這份有前途的職業,去情報部門也是一把好手。
魏南今天沒管煙的事,關陸又點一支,繞廚房轉兩圈,問魏南,叫外賣還是出去吃。
魏南動手泡了茶,倒一杯給他,“随你。”
魏南口味清淡,關陸照着點。打完外賣電話,等了二十分鐘,心存僥幸地再叼一支煙,他這麽得寸進尺,魏南也不管。
晚上關陸坐在床上,用手機打游戲,要覆蓋王琦在飛機上留下的記錄。他玩勁上來,催也沒用,魏南拿起浴巾,按他肩膀。
關陸回頭看他,說,“您老人家這一戒煙把我也搭進去了。”
魏南擦完才說,前幾年有位長輩去世,肺癌晚期。
次日魏南先醒。關陸放棄了晨跑,非工作日,總要睡到早間新聞播完。
魏南在睡衣外面加披睡袍,洗漱之後,推開書房聯通陽臺的玻璃門。
陽臺欄杆外正對一片樹梢,春夏兩季,常聽見鳥鳴。昨夜下過雪,這時幹冷靜寂。
關陸扔在卧室的手機響起來,鈴聲吵鬧。魏南剛回卧室就看見,關陸蒙着被子,猶在負隅頑抗。
魏南撿起他扔地上那手機,看了來電顯示,直接接通。蘇優脆生生地說“姓關的你敢不接人家電話打了兩回才接太過分啦”。
魏南走到床邊,掀關陸的被子。
“小蘇,是我。”
電話那邊靜了一陣,小姑娘都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反應過來,飛快地賣乖,一口一個魏叔叔,那個,麻煩你把電話給關陸可以嗎?
此時,關陸已把被子掃在一邊,皺眉問,“誰,一大早。”
他小時有起床氣,父母過世後有意控制,再沒犯過。近來連日疲憊,再讓什麽吵醒,心裏就堵着一團火。他把蘇優當成親妹妹,火發不出去,盤膝坐在床上,聽她叽叽喳喳。答應完,挂掉電話,臉色仍是差。
魏南拉他一把。
關陸反應整整慢一拍半,抓魏南的手站起來,也不知他哪裏想岔了,看魏南一會兒,口氣不善地說,是不是我錯覺?您最近怎麽父性大發的。
魏南不介意他大早上的不會說人話,說句“也不錯”,把他往主衛帶。
關陸被剃須刀劃了道口子,潑一把冷水,徹底醒了。他洗漱完跑去找魏南,一屁股坐書桌上,端起沏好的茶就喝,說我待會去孫家接蘇優,孔老板約你幾點在哪啊?
關陸不待見孔德輝,孔老板發家史不甚光榮。現在眼鏡一戴,文質彬彬的樣子,本質不改,還是專繞着帶腥氣的肥肉轉。
要說魏南身家頗豐,孔老板動過心思。後來不知怎麽跟魏南交結上了,态度一百八十度轉彎,合作投資變請教投資。魏南還健在,被他供着,已然幾分像牌位了。
地點時間都由魏南,他捏起關陸的下颌,仔細看那道淺傷,說,“十二點正,大鐘山。”
大鐘山在景安市郊,山林交彙,人也不多,很脫離都市。山上有瀑布、泉水,種有茶,也有茶舍。魏南一般是去釣魚。關陸一次看潭水清澈,虹鳟來來去去,心血來潮也去釣。坐一個鐘頭,不見魚咬鈎,和那養殖戶倒是聊熟了。人家專門借他一漁網,拍胸脯讓他看上哪條就撈。
關陸聽出魏南原本打算和他去,不免有些遺憾,多問了聲去的還有誰。
魏南給出兩個名字,關陸樂了,感嘆,“全是肥羊,典型的動機不純。你別陰溝裏翻船,孔老板專騙人棺材本。”
魏南今天沒穿正裝,就這麽随意地看了眼關陸,端起茶壺說放心,翻不了,我還有兒子要養。
關陸就無話可說了。
和魏南相處,做事也好,說話也好,占上風容易,遭報應更容易。
關陸心道怎麽就沒睡醒亂說話,留這種話柄。按魏南的記性,他能記二三十年。
再一想,“你什麽時候願意退休,我養你。”
魏南答,建議不錯,你既然有雄心壯志,不如早點還利息。
關陸花錢是掙錢的動力,風險投資有,不動産有,要說手頭現錢,那是常沒有。
這麽一說,他自動把話咽下去,比楊白勞還楊白勞。
關陸舍得花錢,魏南從不在個人財政上幹涉他。本來相安無事,去年,關陸一個朋友要賣一套海外度假房,先問他有沒有興趣。關陸剛訂了架車,算算現錢還差一筆,轉身找魏南打抽豐去了。
那房子的地理位置很好,只在華人眼裏,街道名稱不太吉利。談好時限和利率,關陸還問魏南,這回不在意鬼神之說了?
魏南說,要談生意,就莫論鬼神。
炒房像滾雪球,關陸也是照顧朋友,中間接一把。如今挂牌出售,正等買方經紀回價。他之前估過,那邊房價飽和,回報率不會高。
十點三十,關陸到孫家門外。
陪蘇優出來的是孫倩如,道旁樹作背景,兩個女孩肩并肩走近。一個嬌憨,一個文靜,隔着墨鏡鏡片看,像黑白電影裏明快的長鏡頭。
門衛為蘇優拉開車門,孫倩如看她坐進後座,起身時低頭挽一下鬓邊滑落的長發,對關陸腼腆微笑,“關先生再見。”
關陸立時領悟到蘇優那個柔媚的挽發動作是哪學的,從車鏡裏看她,一臉悶悶不樂。他就轉頭問,“怎麽了,我的小姑奶奶?”
蘇優脫下高跟鞋,腳趾上塗了橙色指甲油,一邊說,“你不知道,孫家特別惡心——說好是BBQ party,給我變成相親。顯擺他們家規矩多嗎,什麽孫女兒吃飯都不能上桌,好像讓我上桌是給我多大面子!氣死人了!”
關陸就笑,分出心哄她。蘇家兄妹年齡差大,她對蘇邕有點怕,多向關陸撒嬌。
還沒哄好,車後猛地岔出一架跑車。蘇優看清牌號,拍着座椅急道,“超他!”
關陸也看清,是孫家出來的車。藍色敞篷,那漆閃閃反光,側駕上的女伴似在争奪方向盤,後座還有位乘客。一閃而過。
關陸享受速度,在市內,只能壓着開。蘇優剛叫,關陸已強行反超,駛上另一條道。
蘇優揚眉吐氣,撇嘴說,“倩如的堂哥。”
車內鏡裏,她重拾笑顏。關陸便覺得無所謂誰,她開心就值了。
蘇優眨巴眨巴眼,悄聲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