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了顯示亮度,照理不該擾到魏南。不過畢竟是枕邊人,魏南又從來不是遲鈍的人,擾到也難免。
關陸暫時沒說話,全神貫注地操控飛船躲避。他的臉被屏幕的光映得輪廓分明,神情嚴肅,頗有點科幻大片的意味。可惜地球方面關艦隊長最終犯了個致命錯誤,閃避不及,被轟了個屍骨無存。
他扔開掌機,毫無歉意地問魏南,“醒了?”
魏南掀開被子,踩着拖鞋下床,拉開了窗簾,在點頭充當回應後問,“不多睡一會兒?”今晚要守歲的。
“累,但是不睡了。”關陸答,“睡了更累,淨做夢。夢裏都在走迷宮。”
魏南也沒開燈,兩人就在半暗半明的室內對坐。魏南遞水給他,關陸問,“你上一次做夢是什麽?”
魏南上一次做夢是在見楚女士之前,那天晚上他夢裏回到二十年前的某個時候,并沒有起伏的情節或是激烈的感情,只是一天深冬下午,他在書桌前寫字,忘了寫的是什麽。擡起頭時,窗外竟又開始下雪。天還是雪亮,外面屋檐重重疊疊。雪也下得層層疊疊,一時半刻是停不了的。
他不曾經歷過這樣一個冬日,在和楚女士見面前卻做了這樣平靜至極的夢。
身前身後再無他人,眼界裏再無他物,天與地間一色潔白。
關陸設想那個情境,确實是平靜至極,也寂寞至極。
魏南就是這樣的人。關陸早就了解了。人的本質裏有些早早定性、無法改變的東西,魏南是這樣的人就像他是那樣的人,你可以去了解,卻無從談改變,更不必去為對方做彌補。
他們就這麽坐着,各做各的事,又好像什麽都沒做,只是相互陪伴,等過十幾分鐘,窗外升起一片曙光。
這一天橫豎無事,吃了早餐,蘇櫻去廚房看人包餃子,剩下四個大人,可分成兩對,氣氛就稍顯不對。
吳懷莘笑了一下,說昨天下棋只有兩個人,不熱鬧,今天可以玩點別的消磨時間。
關陸一想,麻将,紙牌,都好呀。他來了精神,極力贊成。
結果蘇女士讓家務助理去取了套東西,關陸一看,四方棋,想說這玩意兒就比那西洋棋好一點,給蘇女士眼神一掃,話就變成,“這……個,好久沒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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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懷莘向魏南介紹,“象棋的前身,恰圖蘭卡。”
關陸聽他吳叔叔又要習慣性的追根溯源,就主動接過話頭,一邊擺棋子,一邊大刀闊斧地把規則砍出幾條,跟魏南講了。
四方棋,顧名思義是四人游戲。有趣之處在于參賽者分為兩派,你要選擇一個盟友。在游戲過程中,你可以選擇自己斬将奪旗和敵方厮殺,也可以顧好雙方後勤輔助盟友取勝。基于這種特征,游戲開始不久,局面迅速地轉為蘇女士和關陸的較量。
吳懷莘還是有些擔憂,大過年的,因為一個游戲争勝負,鬧得蘇嘉媛和關陸怄氣,怎麽收尾?
魏南卻認為,關陸在這些事上有分寸,不會過分争強好勝。
關陸玩牌或者下棋,最見不得兩種人,一是張大夫那樣,走一步想半天,猶猶豫豫沒有主心骨,讓人望着他急;第二種就是魏南這樣,不驕不躁,不疾不徐,你費盡心機贏了他,他還是那張臉,讓人半點成就感都沒有。
這一天和魏南同一陣線,關陸這邊局面仍是大開大合,但奇兵用少了,竟也有點兵中正道的意思。最後不知他有意還是無心,險敗給蘇女士。
這時近午飯時間,蘇櫻從廚房出來,扯着吳懷莘的手去餐桌。關陸道,“輸家收場,我來收,你們先去吃飯。”連魏南也支走了。
廳裏就剩下他和蘇嘉媛。
關陸玩着那幾個棋子,說我明天可就走了,您還有什麽要說的?
他幹媽沒跟他客氣,說,“你上次的話我想過了,總結起來無非三個字,你信他。我到現在都不确定,你是天生還是後天養成了這種性格,一旦相信就不讓自己再有疑慮。我只後悔沒把話說在前頭,你最相信的東西,往往最脆弱。”
因為經歷,因為個性,蘇嘉媛是個不信者。關陸很多時候不深究自己信不信,幸運的是,到現今為止,他還沒有失去信的勇氣。
蘇嘉媛在這個問題上說了很多,對她而言,可以稱得上不厭其煩。她畢竟也是個做媽媽的人,如果不關心,又怎麽會反複說。但話說到這一步,已經到頭了。關陸的事,他尊重她,卻也不會讓她做決定。
關陸撿起不同顏色的棋子準備分開擺放,綠黑聯盟對抗紅黃聯盟。等他把那四色歸成堆,這才擡起頭,在棋盤上橫貫地虛劃一下,示意蘇女士,“我和他是盟軍。”
關陸根本沒想過要贏魏南,也根本不允許自己站在魏南的對立面。
人們經常說,情場如戰場。在游戲的戰場上,關陸選擇和魏南同一陣營,那麽游戲結束之前,他信任他本就是理所當然的。
關陸一直知道為什麽別人對他和魏南的關系持不支持态度,他和魏南之間缺乏一些堅固的紐帶。他們本就不可能有婚姻約束、事業相關、經濟捆綁、血脈子嗣……甚至雙方的感情都不會完全表露。
而抛開語言的伎倆,說句實在話,他和他之間确實沒預設什麽可充當保障的東西,這段感情中最難得的,也就是彼此間的一個信字了。
吃完午飯,關陸揣着打火機說出去透氣。
他是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遠遠地看見魏南過來了。關陸看着手上那大半根煙,挺舍不得的,就暗存僥幸心理,沒熄掉,只讓了讓身,避開魏南,打算繼續抽。
這種投機行徑終究沒能得到上峰姑息。和魏南對視幾秒,關陸啧一聲,到頭來那煙還是中道崩殂。
這兩天每次抽煙都被魏南撞上。他郁郁了一下,懷疑,“您故意的吧?”
魏南問,“剛才說了什麽?”
關陸就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扯,哦,沒什麽,有人擔心過幾年我被你甩了。不過我不擔心。他放話說,“甩了你,我剛好換個年輕漂亮的;甩了我,誰倒是敢要你啊?”
于是乎,唯有勉為其難、長相厮守了。
這天上午,關陸老老實實地在棋牌室裝了一上午孝子賢孫。到了下午,又變成負責家長,提前給蘇櫻紅包,教她寫字,甚至還心血來潮,教給她幾句古詩。蘇櫻咬着嘴唇學了,悄悄跟關陸央求,想放煙花。天都沒黑,怎麽放?誰知道關陸一口答應了,即時帶她下樓。他早有準備,給蘇櫻一包仙女棒,讓她在院子裏過過瘾。
蘇櫻兩手拿着關陸給她點的仙女棒,雙臂打開,轉圈圈玩。魏南從樓上的窗戶望下去,關陸就站在她旁邊看,神情不投入,但十分配合,站久了,偶爾在她身邊踱步,顯得身材很高,完全是長輩的樣子。
紅包裏的卡被蘇櫻收進裙子胸前的扣袋,紅包放在桌上。關陸秉承廢物利用的宗旨,拿來寫字。帶蘇櫻下樓前,他習慣性将寫字的那面翻底,再将筆壓在上面。魏南拾起紅包套,讀上面零散的句子。
關陸固然是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性格,但是從他一些方面看得出來,以前輪流寄養在兩邊老人眼前的時候,家教、家風很正。從小打下的基礎,寫起字不像一張挂着的畫皮,筆畫之間有骨架。又因為他的字點、捺用力最重,筆鋒突出,如欲飛揚。
教小孩子,首兩句是人人會念的“爆竹聲中一歲除”。中間發散到“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他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底下跳轉成詞,主題更與除夕無關,信筆取七個字一句的,兩句是,“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字面上悲悲戚戚的,他寫得草,像在開玩笑:有點狡猾的不提最後一句,寫給蘇櫻看。待小姑娘長大了,來日猛地讀到、猛地醒悟。因為其中未盡的意思,不是解釋給現在的蘇櫻聽,她這個歲數所能真切了解的。
魏南朝窗外望。關陸恰好看樓上,看見魏南,不知道魏南在看什麽,故而好奇。蘇櫻正在興頭上,一時半會回不去,關陸就對魏南聳肩。
魏南微微搖頭,像是笑了。他放下紙,若有所得,若有所失。
晚飯提早開始,關陸還不餓。
他上樓後開了電視,一個人看,從幹果吃到梨。吃到一半跟魏南表功,梨不好吃,沒點味道,您就不用嘗了。
這餐飯,按傳統是比較葷的。關陸一直是那種寧肯吃肉撐死的人,在桌上就發揮一貫的戰鬥力,話沒少說,吃得也相當滿足。
後來上餃子。餃子有兩盤,一盤是正經的廚房做的,另一盤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