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股份公司頤養天年。他們留下的攤子蘇邕不好徹底清算,估計虧是肯定虧了的,任良上任少不得整頓一番。
一朝天子一朝臣,任良要重新搭一個領導體系,帶去的人選早在腦子裏拟定了。他說出來給關陸聽,關陸過一遍,“缺個搞人事的。”
任良就已有預料地一笑,說人我有,但是要讓人心甘情願地跟我走,不能我去說。
他解開懸念,關陸也明白了,說夠缺德啊,鐘工怎麽着也夠五十了就等着混退休,你非把人搭上風裏來雨裏去。還要我當說客,真成了,你怎麽還?
技師在給他按摩,按到穴位還是有點酸痛,任良眯着眼說,“少……沽恩市義。”
關陸,“我這叫親兄弟明算賬。”
任良道,“要是蘇總的家事,你就別說了。王琦真不行。上次在公司,不就是被叫聲驸馬爺嗎,那臉色變得,人都不會做了。他要是你這臉皮,好辦,沒事。那小子骨子裏太清高,呆不長。這事我不管,你也少管,省得惹一身臊。我就不明白,你人都走了,還管那小子閑事幹什麽。”
關陸習慣性離譜,“我見色起意,有意見?”
任良看了會兒他那表情,說不知道你是真不懂還是壓根不往心裏去,要不這話你回家多說幾次。
關陸想說至于嗎,就一個玩笑。不是誰都像你似的小心眼。可念頭一轉開,忽然遲了一步想到,在這件事上他确實粗心了。太相信魏南,太相信自己,有時就模糊了與他人間的界限。
關于界限,無疑任良比他敏感。大概去年,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任良家鬧了場小風波。某企業的一個女代表放話說在一個行業例會上看上了建工的與會者,回去後開始打聽,年齡職位一對,剛好能對上任良。弄清楚才發現鬧了一場誤會:本來該任良去,讨價還價後去的其實是關陸。關陸把任良的名片一發,中招的可不就成了任良。
那幾天任良過得苦不堪言。江念萍信他心裏沒鬼,但是他成了緋聞人物,江念萍再理智也不舒服,無法不介意。
關陸在按摩中心耗了幾小時,和任良去吃飯。散了場,出來被冷風一吹,黃昏天氣竟異常的冷。關陸很無稽地想,魏南在王琦一事上持這種态度,他不會是介意吧?
這天他們各有安排,關陸走出去拿車,到半路,還是給魏南打了個電話。
魏南的手機難得暫時無法接通,關陸挂斷。過幾分鐘,魏南打過來。
這時關陸已在車外了。他和任良解決晚餐的地點偏僻,停車區域是露天的,左右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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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陸報了地理位置。魏南在橫山賓館。橫山賓館年前停業裝修,剛重新營業,等閑人不得識其新妝。傳說是大手筆,關陸問裝得怎麽樣,魏南評價,物有所值。
關陸正點煙,聽魏南那個不帶感情的口吻,問,“人多?”魏南道,“你等一等,”他吸口煙,半掩上車門朝外望,聽魏南說,“可以了。”
遠處一輛車開過,車燈掃亮一片夜幕。如果有雪,這種光線裏可以看清雪片降落的痕跡。關陸莫名其妙地想問,你說晚點會不會下雪?然後他自己失笑,正式地說,我一直以為您是個大寫的、純粹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不過我還是要澄清一下,我對王琦沒有非分之想,我和他沒什麽并且從以前到以後不可能有什麽。
魏南道,“我知道。”
電話那邊很安靜,清晰的安靜。關陸按着打火機轉一圈,說看來我表錯情了,您真沒介意。
魏南才說,我知道和你向我澄清是兩件事。王琦在一些方面與你相似,你想聽我的意見,但是我更想知道你會怎麽做。
這晚天氣預報說夜裏下雪的幾率很大,魏南回家前下了幾十分鐘陣雪。
客廳只開了壁燈,關陸在打游戲。
這房子的設計不錯,室內樓梯旋轉上去時可以透過大窗看見花園。樓梯拐角處折出一塊餘位,打造成休閑區,關陸買了個五十二寸的平板彩電挂在哪裏,放了一個兩座矮沙發。如果,萬一,有人造訪魏南這處住所,會感到奇怪。這一角挂大彩電太突兀了。事實上沒人會在這裏看電視,關陸一般是把PS3的畫面投射到彩電屏幕上,外接手柄玩。這個距離五十二寸屏幕大小剛剛好,再離遠點,要達到這種視野被畫面填滿、全情投入的效果,就要換六十寸的了。
他玩游戲很少用耳機,但是音量開得不大。魏南走近了才聽見他操作之間響起的音效,機械而精準。
畫面主要是灰調,有一種缺乏生氣的細膩。關陸調出圓形的選項菜單,把匕首換成弩箭,然後人物用繩索攀越二樓,引誘守衛,逐個擊殺。棄屍的手法相當純熟。
魏南看了兩分鐘,問,你這個游戲沒必要殺這麽多人吧?
關陸切換匕首,這回是從後勒住守衛的脖子,割斷咽喉,答,最高境界是一個都不殺,殺多了影響任務獎勵。但我不是需要發洩嗎。
魏南就笑了一下,随他去。
關陸很久以前,流行打個叫混沌什麽的游戲的時候,說過為什麽他一直喜歡游戲。在游戲裏,你可以嘗試規則內外的一切可能。
游戲和生活相似,有許多可能,但游戲中的每種可能都是可逆的。哪怕打出不合意的結局,耿耿于懷,也無非熬到淩晨,重打通關就能修正。所以在游戲中,他不必認真為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決定負責。不必後悔,關心在意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因為你對他們做出的影響而受傷。
人們,尤其是小孩子,誠實地抗拒受傷。反複說傷痛是寶貴的經驗、傷痛令我們成長的是成年人。因為知道傷痛不可避免,所以他們成熟了。所以他們賦予傷痛各種意義和內涵,借此說服自己:傷痛是可以接受的。
人成熟後容易自大。當看另一個人,你若真心疼愛那個人,對方在你眼中或多或少的孩子氣。你相信對方需要引導,需要告誡,甚至需要你插手搭救,好從你眼中的困境裏逃出生天。很多人如此看蘇優,關陸看蘇優是如此,看王琦也是如此。他一度自負為救世主,想起來挺可笑。
魏南又何嘗不自負為他的救世主。王琦和關陸不相似,現在的王琦和以前的,或許更早一些的關陸相似。他們有共同的一個階段,作為聰明但不智慧的年輕人那樣相似着。執拗在王琦處是清高,在關陸那裏是曾經更張狂的驕傲。他們拒絕裙帶關系,拒絕任何使自我實現的難度大大降低的捷徑,仿佛那樣簡單的生活配不上他們。
然後他們遇上令他們無法拒絕的人。那人使他們的生活更精彩,但可以預見的,将違背他們某項原始的追求,使他們或多或少陷入一段掙紮。
關陸看王琦,和回顧自己既相似,又不同。魏南把這件事留給他一個人,看他如何處理、如何自處。魏南簡直像在扮演接近救世主的角色,關陸有後悔的機會。只要他在面對王琦時表現出後悔,魏南為他準備了在這段關系中全身而退的路,從開始到現在,不管他何時察覺,不管他需不需要。
兩個人談一段感情,尤其是兩個人都年輕,總有雙雙茫然的時刻。別人,比如蘇優、王琦,比如任良夫婦,要茫然,多是兩處茫然,某種程度上算得有難同當。可到了關陸這裏,他會茫然,魏南不。這種單方茫然的困境不公平,可也并不是魏南的責任。魏南似乎有特定的一項原則,他看得清楚,卻不指出來影響他人的決定。魏南将選項全部準備妥當,擺在關陸面前,不催促,亦不提醒。
第二天關陸要去見王琦。他一大早,還沒換衣,就在樓下坐着。
魏南下樓,問,“沒睡好?”
關陸拿着杯水,回複,長期睡眠不足六小時的人人生成功的幾率更高,因為睡不着只能找事情來想。偏偏什麽事都經不住這麽想。一切問題皆有解決之道。
關陸帶王琦去北直路俱樂部,他對孫倩如推薦過的那家久笙咖啡館。有趣的是,比起關陸,王琦更像需要咖啡提神的那一個。
對待王琦,關陸不會開門見山。跟王琦繞圈子,不斷地帶開話題,看他無法開口,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等到結賬,王琦的耐性瀕臨極限。送賬單來的服務生不習慣出社會,一看就是勤工儉學的大學生。久笙本來是店名的英文音譯,從十年前起,顧客群體多見外國同胞。關陸留了筆小費,看見王琦的眼神,就敲了敲桌面,說,“你信不信,我在這端過一年盤子。”
王琦下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