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開門,江念萍手上這樁案子是新春第一單。夜總會小姐告嫖客強奸,江念萍這邊代理原告。
這種案子,江念萍一般不親自上手。主要是助理律師跟進,她在一旁提示。這個案子關陸大致了解過,內容是被告交錢給夜總會,小姐本身拒絕,被告強行與她發生關系。因為先付了錢,所以主觀上被告究竟是嫖娼還是強奸,界限不明确。案件的輸贏反倒不如案件通過輿論曝光所傳遞給公衆的信息重要。
關陸開車進停車場,順便撥江師姐的手機。電話接通之後,還沒說上幾句話,那邊忽然亂起來,有個女人尖利的聲音在吵嚷。關陸立即追問,在哪?江念萍情急之下,只說出在停車場B區,電話便挂斷了。
關陸跳下車飛奔過去,一路自D區至A區搜尋,江念萍已被一男一女逼到另一個區域,仍能保持冷靜,觀察四周,不回應那個女人的侮辱叫罵。
那女人提到財産分割之類,動作很大,情緒接近失控。男方拉着她,有退縮之意。在他們拉扯之際,女人擰開玻璃瓶,瓶中的透明液體一股腦地潑向江念萍。
關陸正趕到,一把扯住江念萍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他用力太大,以至于江念萍當即忍痛低呼。液體灑到關陸背上,江念萍抓着關陸大衣的衣領,聲音都變了。第一反應竟是質問關陸為什麽要代她擋。
關陸搖頭,他方才一直握拳屏息。江念萍驚魂初定,臉色煞白。關陸松開手,還是脫下被不明液體濺到的外套,沒說話,徑直走向那個女人。對方本來氣焰嚣張,此刻卻連連後退,驚慌求助地看身邊的男人,而男方已呆在當場。江念萍見關陸眼神不善,咬肌的線條繃緊,立即死死抱住他,不讓他再上前,“我沒事,你看看我,沒事……真的沒事。”
保安員這時趕來。江念萍簡要說明事态,對方被保安帶走,未走上幾步,女人又開始哭鬧。
那對男女是情人,女方的前夫是江念萍的上一個委托人,年前江念萍打贏了離婚官司,女方沒能拿到她要求的財産份額。沒想到年後被人堵在停車場,上演這樣一出鬧劇。
女人的哭聲逐漸遠去,他們在停車場裏站了一會兒,江念萍整理頭發和衣服。她揉了揉上臂被關陸抓緊的位置,關陸問,“抓痛你了?”
江念萍勉強一笑,“我分得清輕重,如果剛才是硫酸,我寧願斷手也好過毀容。”
關陸,“絕對不會。”他轉身,“你的文件掉了吧,我陪你回去撿。”
江念萍剖析道,“你不必做到這個地步。我說剛才,要不是早知道你……我真會以為你暗戀我已久,才會把我看得比你自己重。你是對随便一個朋友都能做到這個地步,或者說你太不惜命,太不在乎自己?”
吳懷莘曾覺得關陸對生死太消極,江念萍更銳利一些,她甚至懷疑關陸潛意識裏有輕微的自毀傾向。
關陸沉默,然後轉移話題,說沒有如果。不管她潑了什麽,一件大衣我還扔得起。
他開車送江念萍回家。原計劃是他有法律方面的問題咨詢江律師,但經歷了這一遭,怕是江念萍也不在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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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他們盡量談論輕松的話題,副座前面有一本捷豹的手冊,江念萍問他打算換車?關陸就說是有這個意圖。他回宣臺時開了幾天捷豹的某款新車,感覺不錯。據說車上帶有新的生态智能系統,甚至能平衡車內外的壓強。
江念萍說你果然喜歡這一類車。關陸想起任良前些年買的沃爾沃,就借題發揮地損了一句,我總不能喜歡吉利吧。
關陸将江念萍送到家,與此同時,魏南也接到一位老相識的問候。
那是張建軍的媳婦,高雁高醫生。她父親與張建軍的父親不睦,當年張建軍他媽媽心血來潮要做老紅娘,打的算盤是撮合魏南與高雁。後來她嫁了張建軍。滿打滿算到如今,與魏南相識也有二十年。
高雁出生後不久,父母被調去川渝,她自幼在川渝長大,性格直爽。這回來電,說的是今年過年沒見上,元宵節她和張建軍都在,邀魏南抽空吃餐飯。
自張建軍年後右遷入京的消息傳出,熟的不熟的,都來電話給她恭喜拜年。魏南與他們夫妻來往多年,兩家又是世交。魏南只發來一條新年快樂,寥寥數語。這邊固然知道特殊時刻,魏南避嫌也是為他們夫妻考慮,仍不願朋友情分就此生分。
魏南答應下來,問候兩家狀況。派系不同,張、高兩家關系終歸是疏遠,張建軍夫妻每年輪着在兩家過年,今年張建軍不在家,高雁就帶兒子回娘家躲年了。她的侄子今年進入部隊,在北邊鍛煉,過年不回家團聚,只當為祖國守歲了。所以沒人敢在年夜往她家打電話,萬一占線,老人聽不到長孫拜年,這個責任沒人擔得起。
說到高雁兄長的兒子,魏南想起她家兒子恰好是零三年出生。有感于當年大事,名字本來取作張典,長輩覺得兩個字太生硬,大筆一揮,多添個典字,美其名曰向上看齊。
話題一跑開,高雁也想,張典典已經十歲,魏南動作太慢,太不着急,否則依兩家的交情,他若有個女兒最好,省得未來她愁媳婦;哪怕是個兒子,年齡仿佛,也能是典典一同長大的好兄弟。
到了她這個年紀,已經能把上一輩的事看明白。在特殊年代裏,魏家用退一步換張家能進一步。魏南也确實是他們這幾個人裏最通透的,不克紹箕裘,不恩蔭出仕。魏家徹底從臺上退下來,這是魏南的祖父的決定。張家受益最大,所以張老爺子走之前交待過,望兩家後人能做到四個字:守望相助。
言猶在耳,高雁收拾了一下心情,想起什麽,又笑起來,打趣地關心道,據說你終于遭報應了?
魏南聽她如是說,笑笑而已,毫不意外。這個“據說”八成是張國慶說漏了嘴。
用“報應”指代魏南的未來伴侶,屬張建軍同志的發明。
當年付阿姨,也就是張家兄弟的母親,介紹高雁給魏南,魏南表面上沒什麽異議。一對年輕男女相處得來,付紅英樂見其成,誰知一來二去,幾個月後,自家大兒子插進去,追跑了高家姑娘。
付紅英急得上火,向魏南探聽,魏南只說感謝阿姨好意,緣分不可強求。張夫人見魏南待張家衆人如常,暗覺愧疚,再也不好意思插手他的對象問題。
張建軍自以為橫刀奪愛,雖然魏南并沒計較,他還是耿耿于懷。直到張典典出世,張建軍狂喜之下,把這事兒翻出來回想,卻覺出他與高雁的第一次相處,分明是魏南有意促成的!
張建軍把前因後果一聯系,且氣急且無話可說,唯有借酒放了句狠話,姓魏的,得意不了多久,他遲早也遭報應!
高醫生提議,“你要真有心,不如元宵就帶她一起來,我和老張也見見。消息藏得那麽嚴實,難不成你怕我們欺負人家?”
他們的事稱不上藏。關陸那種性格,魏南從不擔心會他被欺負。
高雁也認為,魏南不會中意弱質纖纖的姑娘。但在提出見面之前,她還是多問了小叔子一些問題。
這時候不得不誇一句神醫張同志,張國慶同志既不敢多說魏南那邊的事,又不敢不回嫂子的話。他愣是在不涉及關陸性別的情況下把話圓上了。高雁問他,人家長相如何,個性如何?張國慶一想,關陸怎麽也是一帥哥,就模糊地答:長得不錯,個性……比較外向。一路誤導高雁,使高醫生得出一個距事實相差十萬八千裏的,魏南的對象是個年輕漂亮、活潑開朗,不會幹家務但能掙錢且異常獨立的,女孩子的結論。
魏南真笑了。
關陸元宵應該有事,魏南也不認為他會喜歡這種場面,便推掉高醫生的邀請,道,“總有機會見。”
魏南說稍後要去見一位祖父的故舊,高雁也就點到為止,轉而囑咐說那元宵節你來一趟。她記得魏南不吃帶豬油的餡料,前兩天特地包了素油湯圓。
魏南約見的那位老先生比他祖父小一輪半,曾經追随過他的祖父。不幸後來失節,代人作馬前卒,對魏南的祖父大加攻擊。魏家與他中斷來往多年。他年過古稀,居于別處療養,越發喜靜,甚至拒見親人。今年後,卻突至景安,想到魏南的祖父墓前看看。遭到拒絕,他就退了一步,只求見見故人之後。
對方姿态極低,對時間地點皆無要求。魏南與他約在橫山賓館的茶室。
老人頭腦無虞,記憶準确,談論的都是舊事,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