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對現世提不起精神。他一生命途多舛,如今老妻先行,子女不親,另有一位舊友駕鶴而去,整個人都灰敗了。魏南與他交談,不多言,不诳語,到後來,有一種确切的預感:只怕這位大限将至,已屆歸時。

作別時分,老先生凄然一笑,喃喃說,對不起。待老人再擡頭望向他時,眼中盈着淚水。

這句道歉不是對他說的。魏南為人不至冷漠,卻也做不到替家中逝去多年的長輩回應。他送老先生出茶室,致意道,“請多保重。”

那天初八,保潔和做飯的兩位阿姨都回來了。關陸一想,他待家裏還妨礙阿姨不好打掃,就去租的某大廈某層樓看了看他最近弄的那項目,工程進展詳情,到傍晚才回去。

阿姨先走了,菜已做好,擺在餐桌上。關陸開開電腦,看看新聞,沒多久,魏南的車入庫,菜還是溫的。雙方卻都沒幾分胃口。

洗完澡,關陸去找雙氧水。擰開瓶蓋以後,他下意識瞟了眼,這東西吧,原來幾個月前就過了期。不過受點小傷就消毒這碼事,在他看來,純屬大衆找心理安慰。

兩天過去,傷口結了一層痂。晚上他找魏南“運動”,兩人坦誠相對,關陸感覺相當敏銳,魏南将他推開一些,他就感覺到,這個舉動裏隐含的不是推拒,魏南居然,好像在檢查他身上的其他傷痕。

日常職業,不出生入死,但是有幾個男人身上沒疤?尤其是那種小時候皮的,抗摔打,動不動磕磕碰碰,成年後又鐘情戶外運動的。關陸自覺還好,除開會愈合不可見的小傷小痛,他現在留着的長期疤痕僅一、二處。想到這裏,他笑了一下,跟魏南說,“不是說男人30歲以後,身上的疤痕百分之九十五是異性造成的嗎?我這算什麽?”

魏南沒正眼看他,伸出手墊在他手肘下。不是含有任何性暗示的撫摸,只簡單地覆蓋住傷疤,說,“以後自己注意。”

這句話說出口,其實魏南自己也沒有料到。他和關陸之間有一項共識,只要在魏南面前,關陸不心不在焉弄出什麽蠢事就可以了。他玩CS或者攀岩,受點傷是難免的。

這一天下來,魏南聽那位身份矛盾的客人回憶了太多往事。魏南一直清楚,他絕不是在時勢面前只能坐視的那種人。從某種程度而言,他可以輕易影響很多人、很多事。人生上的進與退,乃至于一個人的存在本身,放在更大的背景下看,都相當被動。他不會誇大客觀條件的不可控性,但世上确實存在不可抗力,經不起任何一次巧合的不小心。

魏南難得感情流露,關陸有時自作多情、過度理解,這時反而不解風情。他看了看魏南,不太懂,就答應一聲,沒往心裏去。

次日江念萍聯系他,某某街牌樓下某店見。關陸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出門,找了大半個小時才找到地方。最後一看街號,跟江師姐說,“早說是XX胡同呀!”

江念萍昨天被鬧那麽一場,自然要花錢買東西壓驚。她在一家珠寶店裏,已經挑好了,店老板與她仿佛很熟,用一只盒子托着項鏈,給她确認。

那是一條圓珠塔鏈,五光十色,晶瑩剔透。江念萍又去看翡翠镯子,關陸剛到,就等得無聊,記起一笑話,說一個女的看完翡翠出來,被門外的乞丐拉住,神秘兮兮地說別買,那家燈光偏紫顯色豔。女人大驚,你也懂這個?乞丐答,要是不懂,我就不會淪落至此了。

江念萍試戴一只蜜黃夾粉色的貴妃镯叫他看,關陸哪懂啊,瞟了眼,好看。江念萍點頭,“我也覺得看起來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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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就顯示出來了。江念萍的意思是,還有錯的地方,關陸反射性地想,好,你買呗,“多少錢?”

江念萍看他看了下時間,把手镯放回盒子,再把盒子放回櫃臺上,反着說,“也不貴,差不多是你這只表的價格。”

關陸沒話說了,索性朝自己身前的玻璃櫃看。一個貨櫃裏都是印章,那邊的售貨員以為他在看那枚壽山石的芙蓉鈕方章,便要取出來,介紹說這是劉愛珠九幾年的作品。關陸說,“不是,那塊白的。”

盤桓一個小時,離去皆有所得。關陸帶江念萍去看他那個項目。

江念萍知道他辭職之後閑不下來,一定要做點別的,但沒想到規模這麽大。她看着那一整層樓,看着大堂“京腴”的标志,相當意外。關陸前陣子是忙,誰都沒想到,他從王福生那裏争取來一大筆投資,猛一下開牌,他手裏有這種面值的牌面。

關陸從施工方的人那邊走回來,江念萍笑道,“誰上次和我說要賣羊肉串的?”

關陸打個哈哈,說現在也是給人打工,領會精神,領會精神。

關陸把江念萍帶到這裏,是展示自己的誠意,請江師姐當法律顧問。他準備了一本京腴連鎖餐飲的資料,江念萍收下,帶回家慢慢看,又約了後天聯系,或者有空見面詳談。

江念萍忽而一笑道,“後天可是情人節。”

關陸想裝一裝,但是一轉念,買了那塊白玉印章,難道江念萍猜不出他送誰?便爽快直說,他和魏南都是公事優先。

兩人在大廈旁的咖啡店閑聊了幾句,江念萍說到蘇優的事。她不知道關陸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只說王琦要去波蘭,一去三年,要是蘇優願意等他,能克服三年異地戀,以後再遇上什麽波折,也不會輕易分開。

蘇優是尤其幸運的,這些人情世故、面子裏子的事都有人為她打點,就連她哥哥、關陸這些偶爾大男子主義的男人都前仆後繼地為她的人生大事折腰。

江念萍又道,蔣大姐也算接受了,女大不中留。估計會松口讓王琦和蘇優先訂婚,畢竟王琦家那邊好像還講究聘禮嫁妝什麽的,這次差點登記,不訂個婚弄個儀式,怕小姑子将來嫁過去被家婆看輕。

說到頭,蔣美願比蘇邕還大兩歲,待蘇優長嫂如母。又是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江念萍感同身受,用的比喻并不恰當。關陸聽着,也不置評。到下午兩點,征求過女士意見,便要侍者買單。

接下來一個下午加一天,他還有日程安排。

可能蘇優小姐真是個麻煩精,講不得,關陸第二天在外面,就接到她的電話。今次問題很奇怪,問關陸知不知道哪裏有好茶具。

這場風波傳到蔣美願耳中時,她一驚之下,摔碎了一只石榴杯。那套杯子是手繪釉中彩,佛手多福、粉桃多壽、石榴多子。以前家裏三個人用剛好,這回少了一只,蘇優也女生外向了,怎能不令人惆悵。

蘇優這丫頭還算有良心,關陸大概記得哪裏茶葉好,想來茶具也不差,就發了店名給蘇優。他這兒忙着,到下午看手機,蘇優發了一條短信,說她拖着王琦買了一套微妙堂的茶具送給嫂子,茶具裏有四個杯子,從此是一家四口。又說他那天讓王琦帶的胡桃派隔了太久,冰涼涼的不好吃。

短信結尾帶一個大大的笑臉,關陸看了看,沒回。王琦雖然夠硬氣,沒和蘇優說公車的事,但是他填補了第四,關陸就被擠到第五了。這讓關陸的心情比蘇邕更不爽。

親情、友情、愛情都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更難接受的是曾經有而現在失去。

難以接受,終須欣然接受。

這天的天氣夠應景,大風天天氣灰暗,能見度不高。

天色向晚,街邊多是想打車而打不到的。關陸開了音響,點了煙,彈煙灰時在街角看見一個身影,孫倩如孫小姐。

她神色失落,拎着紙袋和包,站在街邊一棟大樓的停車場出口處。不知道為什麽,孫倩如讓關陸很有興趣。他掉了個頭,将車停在停車場外,問孫小姐,要不要搭便車。

孫倩如被他吓了一跳,手提的紙袋往身後藏,想後退卻無法退,十分狼狽。兩人像大灰狼與小白兔。關陸也是一怔,沒想到他形象如此可怖。要是孫倩如方才動靜大點,他肯定成了保安眼中的歹徒。再一看,他就打開車門,蹲下身,幫孫倩如将她那只卡在下水道鐵網縫隙裏的高跟鞋跟拔出來。

風很冷,孫倩如凍得發僵,低聲說,“我去佳寧區福建東路二二九號。”

她坐上車,關陸滅了煙,輸地址入車載導航。顯示的終點是個療養院。

孫小姐穿得很少,套裙外僅着一件呢大衣。關陸調高暖氣,她抱着紙盒開口,說關先生,可不可以替我把這份禮物帶給蘇優?

關陸目不斜視,“是什麽?”

孫倩如動了動嘴唇,說,“東城百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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