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中午吃飯時間，宋衍一手拿着饅頭，一手撐着額頭困得幾乎要睡過去。

要睡不睡間，沈辭的臉忽然出現在腦海裏，他剛想問沈辭這段時間幹嘛去了，怎麽都不給他回電話，就覺得脖子處一涼，他一個激靈醒了，回頭看，是冷菜師傅老鄭往他脖子上放了片白菜。

“宋大廚，”老鄭笑呵呵的湊過來問：“你怎麽了？無精打采的。”

宋衍定了定神，“哦，昨天沒睡好。”

“熬夜了？還是失眠了？”老鄭關切的問。

“有點失眠。”宋衍照實說了。

老鄭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重回酒店上班有壓力？”

宋衍笑笑，沒吱聲，老鄭更加确定他是有壓力了，很友善的安慰鼓勵起他來。

宋衍挺感動，等老鄭說完，他說：“謝謝鄭師傅。”

老鄭笑笑，“謝什麽，我呢，其實有事請教，你嘗嘗我做的這道佛手觀音蓮怎麽樣。”

說到這裏，他拉着宋衍一塊站起身來，去了一旁嘗菜。

宋衍所工作的酒店是全國有名的五星級酒店，一個後廚就有接近兩百個人，還有行政主廚，廚師長，主廚，宋衍便是其中一個主廚，主要職責就是做菜。

他的廚齡有十年了，對于做菜宋衍有很大的熱忱，所以做出的飯菜甚至比那些二三十年的人還有味道。

後廚之間也存在競争，尤其是在這種大酒店的後廚裏，但凡有點追求的人，都想混到最高位置。

可唯獨宋衍，他對功名利祿沒有一點追求，就只一心想把菜做好，讓吃到的人能夠高興。

所以，後廚裏其他人，但凡遇到些問題想請教，一般都是找宋衍，因為除了他毫不保留的把自己所學的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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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導了老鄭這道佛手觀音蓮，宋衍繼續吃飯，跟他認識好多年的面點師傅張愛民靠了過來，小聲說：“你他媽傻啊，你把自己的絕活一點不保留的捅給別人，以後等他們學會了，還有你什麽事？”

宋衍吃着饅頭，忍不住笑，“手藝這種東西就得傳承，再說了，學會跟學精那是兩碼事，你就放心吧。”

張愛民不由得笑了起來，“行啊，還不算傻。”他盛了碗湯給宋衍，“別光幹吃，喝點湯。”

宋衍端起碗喝了口湯，又有人向他請教問題。

張愛民眉頭一蹙，一副護崽的模樣，“去去去，沒看到宋師傅在吃飯，這頓飯吃了半個小時了，一個饅頭還沒吃下肚呢。”

那人識趣的走開了，宋衍忙說：“你等會，我喝完這湯就去。”

張愛民簡直無語了，皺眉看着宋衍，“你要是我親弟，我指定揍你。”

宋衍知道他關心自己，會心一笑，使了個眼色，張愛民明白他意思，宋衍離開酒店兩年多，回來了，是得先跟這裏每個人搞好關系。

畢竟廚房就是個小江湖，和平相處是生存之道。

下午的時候，宋衍還是有些心不在焉，連着兩天去沈辭家，他都不在，打電話依舊是關機。

宋衍挺擔心的，想着，今天下了班再去沈辭家看看，又想了想，要不問問鄰居。

天刮着風，宋衍騎着電動車沿着馬路邊前往沈辭家。

到了那，宋衍把門鈴按了又按，确定家裏是真沒人，這才放棄。

他站在門口盯着緊鎖的房門，覺得自己挺傻逼的，但實在是想見沈辭，那點矜持敗給思念，宋衍掏出手機，又給沈辭發了微信，按了發送鍵，他下樓，在樓下抽了根煙才騎上電動車回家。

平靜的日子，過的格外的快。

沈辭去了南方的一個小鎮玩，跟他一同去的還有徐安鳴以及另外兩個同志圈的朋友。

看着小橋流水人家，這些年來，沈辭第一次有了種寧靜安穩的感覺。

徐安鳴叼着煙在跟幾個人打牌，沈辭望去，面上浮現一個短促的笑來，他走過去，坐下看他們打牌。

徐安鳴運氣好到爆，贏了一把又一把，沈辭正感嘆着，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換了個新的手機號，來電是個陌生號碼。

沈辭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接通鍵，“喂，請問哪位？”

“小辭，你在哪呢？”聶懷安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

沈辭愣了一下，起身去了一旁，眉心皺了一皺，“你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我就是想你了。”聶懷安說，“這麽久了，你還沒消氣嗎？”

沈辭愣了愣，嘴角溢出一絲苦笑，譏諷道：“你要結婚了，就別再想我這個前任了。”

“小辭！”聶懷安咬了咬牙，“你真打算跟我徹底結束？”

沈辭猶豫了一下，說：“別再跟我聯系了，我喜歡好聚好散。”

他說完挂斷電話，剛想找根煙抽，徐安鳴走了過來，詢問：“聶懷安？”

沈辭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說：“這段時間，我換了五個新號給我打電話。”

像是說一件好玩的事情，徐安鳴知道他心裏不好受，這段時間，聽了一些關于沈辭和徐安鳴的過去，如今物是人非，徐安鳴也不免感嘆唏噓。

“晚飯吃什麽？”他換了話題，擡起手腕看看時間。

“逛逛看。”沈辭說。

徐安鳴點點頭，他們一起出了住處，夜幕已經落了下來，小鎮的路邊攤販擺的滿滿當當，各色小吃應有盡有。

沈辭一整天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子早就饑腸辘辘，停在鐵板鱿魚處，點了幾串鱿魚。

徐安鳴說：“你怎麽竟愛吃這些東西？”他說着一口氣點了十來串。

沈辭翹起一邊嘴角鄙視的看他，徐安鳴樂呵呵的，“我也愛吃。”說完又補充了句，“咱們這叫吃膩了山珍海味，換街邊小吃。”

鱿魚炸完，讓老板裝上，徐安鳴提在手裏沒吃，沈辭是邊走邊吃。

兩個長身玉立的帥氣男人走在路上，吸引不少眼球，再看沈辭那不顧形象吃鱿魚的樣兒，徐安鳴忍了一會，也跟着吃了起來。

“明天我得回去了，公司那邊一堆事要處理。”徐安鳴說，“半個月的假期，夠了，你回去嗎？”

沈辭稍有猶豫，說：“嗯，回去。”

他們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A市，下了飛機，沈辭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此刻特別想念家鄉的糁湯和剛出鍋的熱油條。

“我要去吃，你去不去？”他問徐安鳴。

徐安鳴搖搖頭，“我得先回家一趟，你自己去吧。”

沈辭點頭，“好。”

吃完飯，沈辭回了他的住處，洗了個澡，換身幹淨的家居服，鑽進被窩補覺。

忽然想起宋衍來了，半個月沒聯系，不知那人有沒有忘記他。

沈辭起身拿了原來那個手機，充上電，等了會開機，就看到好幾條通知類的信息，手機號多少多少什麽時候給他打過電話，還有宋衍發的幾條消息以及好些個垃圾信息。

又登錄微信，就蹦出宋衍發的好幾條消息。

當然，還有其他人以及聶懷安發的，沈辭自動跳過那些，想了想，給宋衍發了條微信，大意說這半個月他出去玩了，手機關機放在了家裏。

沒一分鐘，宋衍就回消息了，特傻的回了句，[你回來就好]

看到這條消息，沈辭的唇角勾起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帶點抱歉的回複：[這段時間沒有跟你聯系，真是抱歉，有些困，睡醒再聊]

宋衍忙回道：[你趕緊睡覺，免回]

然後他就看着這兩條消息傻樂，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地方填滿了，連幹活都有勁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經理蔡景龍把宋衍叫了去。

“怎麽樣，在這這麽多天了習慣了嗎？”蔡景龍關心的問道。

“謝謝經理關心，習慣。”宋衍回道。

“那就好。”蔡景龍點了點頭，說：“你這快三年沒幹這一行了，來了就讓你當主廚，咱可得要知恩。”

這話叫宋衍眉頭微微皺了下，說：“經理，我一定會的。”他抿了抿唇，猶豫着問：“經理，賠償那個事……”

蔡景龍看看他，清了清嗓子，說：“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咱們這個酒店，比你學歷高的來應聘，我愣是頂着上面的壓力沒答應，就給你留着這個位置呢，上頭本來就有意見了，你想想，以後你要是幹得好，一個月能拿上萬，那點賠償給你了，你花光就沒了，這個工作可是能幹到你炒不動菜。”

聽到這裏，宋衍明白個大概了，于是說：“我知道了經理。”

等從經理辦公室出來，宋衍心裏亂七八糟的纏成一團。

張愛民看出來了，湊過來問經理怎麽說的，有沒有提那個賠償金的事情。

宋衍勉強笑笑，說：“沒有。”

張愛民回頭往廚房門口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那筆巨額賠償金絕對讓姓蔡的給獨吞了。就咱這麽高檔的酒店，能幹出那缺德事？要我說就是他媽姓蔡的那個傻逼！”

宋衍腦子裏空了一秒，忙說：“愛民哥，以後這話可別再說了。”

張愛民撇撇嘴，說：“你就讓他欺負吧你！”

宋衍笑起來，也不在意，說：“沒你想的那麽誇張。”

張愛民也不再理他，徑直走了。

宋衍暗暗嘆口氣，有些事他心裏也有數了，但能怎麽着，眼下只能先忍着，畢竟混口飯吃重要。

晚飯時間，宋衍給他妹打了個電話，交代她晚飯一定要吃，不能糊弄。

宋璐說：“哥，你就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們同事聚餐，反倒是你，天天工作那麽晚，你可要吃好喝好。”

宋衍說：“酒店夥食很好。”頓了下，又交代說：“不許喝酒。”

“知道知道，挂了哈。”

挂斷電話，宋衍無奈搖搖頭，手機揣兜裏繼續忙活，一直到晚上九點下班。

宋衍騎着電動車，他忽然冒出找沈辭的想法。

可這樣去，會不會顯得很莫名其妙。

宋衍又糾結了，在街上瞎溜達了一會兒，還是調轉車頭朝沈辭家方向騎去。

沈辭的胃病好像又犯了，最近暴飲暴食的，睡醒一覺，就覺得胃疼的厲害，吃了藥，好長一會兒才感覺舒服很多。

他一回來，沈老爺子那邊就有了消息，打電話讓他回沈家別墅。

沈辭跟他爺爺的關系時好時壞，這次打電話，聽口氣，沈老爺挺高興，他簡單收拾自己，拿上車鑰匙回了沈家。

原來是聶懷安在，是他把老爺子哄高興的。一見他來，聶懷安就熱情親昵的問他晚飯想吃什麽。

沈辭看看他，目光審視，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面對，但又不想爺爺看出什麽，只好硬着頭皮假裝淡定的說：“随便，廚房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今天是懷安做飯。”沈老爺子笑眯眯，“小辭，懷安的手藝不錯啊。”

沈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他挺佩服聶懷安的臉皮的，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爺爺，讓小辭給打下手怎麽樣？”聶懷安笑着詢問沈老爺子。

“好啊。”沈老爺子當然是一口答應。

“……”沈辭無話可說，等進了廚房，他也沒有說話。

聶懷安系上圍裙，洗菜切菜還挺像那麽回事，更喋喋不休的跟沈辭說話。

“小辭，還記得我們倆的夢想嗎，一起開個飯館，這些我都沒忘……”

沈辭兩根摘菜的修長手指無意識的頓了下，然後很淡然的說：“我都忘了。”

聶懷安擡頭看他，“小辭……”

沈辭扔下手中的菜，“我有點事，晚飯就不吃了。”

他直接走人，路過客廳跟他爺爺說了句，也不管他爺爺的詢問，徑直出了門。

沈辭開着車在街上晃了半天，餓，卻不知道吃什麽。

他突然有點想做飯試試，便去了超市買菜。

兜裏的手機響的時候他正在結賬，他對手機那邊的宋衍說：“等我一下。”

宋衍就握着手機等着他。

結完賬，從超市出來，沈辭說：“好了，有什麽事？”

宋衍頓了下，說：“我沒什麽事，就是……”後面的話他沒再說下去，而是問：“你呢？忙什麽呢？”

沈辭說：“剛買了菜，準備做點吃的。”他坐上車啓動車子。

“你會做菜？”宋衍問。

“不會。”沈辭如實回道。

“……”宋衍覺得好笑，“哦，那你做飯的時候小心點，別讓油燙着。”

沈辭笑起來，“你是不是有事？”

“啊，真沒什麽事，就是想見見你。”宋衍說。

沈辭沒說話，調轉車頭開向馬路。

宋衍意識到自己說了蠢話，忙說：“那個我說着玩的，你可別生氣。”

“嗯？”沈辭似乎沒反應過來，呆了兩秒，接着明白了，笑了笑，“想見我就來吧，正好教教我做菜。”

“……”宋衍心慌了一下，說：“好，其實我就在你家門口呢。”

沈辭一愣，然後笑了，說：“我五分鐘後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