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冥鬼1

其實危險在最開始便早有征兆。

整整一天,厲南的腦海裏始終充斥着各色童謠:從‘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到‘小白兔白又白’,再從‘你拍一我拍一’到‘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有些什麽‘冬天到,喜鵲叫’之類的兒歌他根本聞所未聞,卻也是字字清晰地從腦子裏唱了過去,抑揚頓挫、字正腔圓。萦繞在耳邊的女孩聲音清脆且婉轉,甚至稱得上動聽,可對于學業繁重的厲南來說,無異于隔壁裝修個啷個啷的噪音。

半天下來,厲南被它搞得煩不勝煩,數學課上的随堂測驗都比以往多錯了兩道。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厲南只當這纏着他的童謠像是很多人每逢考試心生雜念,腦海中就會循環旋律的情況一樣,是正常現象,只想着自己竟然也有不夠專注的一天。

再等到自習課,後排扔來紙條約他體育課籃球打比賽,厲南立即把童謠抛諸腦後,轉動筆杆爽快地寫下一個:好。

他轉過身,這才發現常年因病缺席的後座言行晏今天竟然來上課了,對方本來低着頭一筆一劃地做着閱讀理解,餘光不經意間瞥見前桌調轉上身,便也跟着緩緩擡起了頭。

言行晏只有一只左眼,另一邊的眼睛常年掩在黑色的眼罩下,再加上過長的劉海遮住半張臉,這使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陰陰沉沉且稍有病态。

外界傳言說是他天生便就缺少一只眼球,右眼眼皮還萎縮退化,看起來十分駭人。不過本人并未對此發表任何看法,畢竟這是一位一周七天,六天半在醫院的病秧子,一年來,班上和他對過話的人都屈指可數。

随着擡頭的動作,薄薄的眼皮掀起,厲南的臉便徑直撞進言行宴的瞳孔裏,二人對視半秒便輕描淡寫地錯開視線。

厲南隐隐壓下心頭那股這只眸子黑到誇張的感受,将折好的紙條放在言行晏課桌前端,“麻煩幫忙遞給後面的人。”因為想确認紙條傳到位,厲南沒有立刻轉回身繼續寫作業,而是安靜地看着言行晏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所以他就看到言行晏青色血管根根分明的手拾起紙條,手腕細得幾乎只剩骨架,再然後,言行晏竟然将紙張湊到了自己鼻邊,閉上眼緩慢地嗅了嗅。

“嗯?”厲南很是疑惑地低聲問道:“怎麽了?”

聞聲,言行晏擡起眼眸,漆黑深邃的眼珠子對上厲南的視線,目光中有種說不明道不出的意味,他放下紙條似乎是要說什麽,但從口中傳出的卻是接連不斷的咳嗽,言行晏飛快地反手把紙條放到後座桌面上,然後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啊?”……他劇烈的咳嗽引起了周圍同學的關注,“咳咳咳咳沒事咳……咳咳……”言行晏一邊咳得眼角都紅了,一邊又再次瞥一眼厲南,還是那種探尋而深意的目光,看得厲南滿頭霧水,随後言行晏迅速抓起椅背上的挎包,不顧散亂的桌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

“……”厲南愣怔地目送言行晏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思忖三秒,總覺得這一系列行為是在暗示他:紙條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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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紙條一路傳了七八個男生,現在他們都在嬉皮笑臉地讨論着下節課要把哪班哪班打爆,厲南不得其解,只能轉過身在複而響起的童謠歌聲中做完了整套英語卷子。

很快,下課鈴喚醒了一整幢教學樓的喧鬧,厲南方還在寫作文的結尾就被人接二連三地敲了肩膀,好好一個b頓時變成了β。

“我們先去占場子!”“……厲南你快點!每次都是你最慢!”

“知道了知道了。”厲南恨恨地叉掉β,補上剩下的英文單詞。

等他合上筆再站起身,教室內的其他同學早已同潮水般走得幹幹淨淨,窗外過道上打鬧的聲音也遠得模糊不清。

厲南倏然覺得目前教室裏他孤身一人的畫面很是違和,卻又一時間說不上來,心裏極快速地泛起一絲焦灼,緊張感彌漫開來,如在陰暗處緩緩冒出尖端的黑影。

他趕緊快步走出教室,反身帶上門的一瞬間,厲南立刻意識到确實不對勁,因為班主任要求體育課必須鎖教室門,而鑰匙只有班長有,每一次她都是留到最後才走,厲南總是在她的大嗓門催促下合上書本……為什麽今天教室裏會只留下自己一個人呢?

他轉過身,一分鐘前還蔚藍晴朗的天不知何時已被厚沉的烏雲籠蓋,波雲詭谲的黑雲遮住了光線,似乎也藏匿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危險。

三點半天便黑了?厲南打消了他是不是被惡作劇的念頭,‘改天換日’這一情況早已超出了普通學生的能力,甚至都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能力。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裏

童謠再次響了起來,空靈而虛無。事實證明,即便童謠的歌詞如此歡快平常,還有點可笑,壓根不是什麽瘆人的鵝媽媽童謠,但目前面對着這刻意渲染過的詭異氣氛,厲南一瞬間還是被吓得夠嗆,主觀感受直接從厭煩變成了驚悚恐懼。

當然懼意也不僅因為氛圍烘托,更因為這一次聲音并不是從他腦海中傳出,而是從他的背後傳來。

厲南飛快地轉過頭,背後空無一人,童謠聲卻仍在繼續,目光所及處,是隔壁班前門外的走廊,再遠一些則由于沒進了濃稠的黑暗當中,什麽也看不清楚,這令厲南幾乎産生了身處的這段走廊被攔腰切斷的錯覺,似乎後方已沒有路,整棟樓都只剩下了這不到十米的距離。

沒有光與燈的黑夜,總是令人心生畏懼,厲南還不至于怕得尖叫飙淚,卻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只想飛快地逃離這裏。

女娃娃的聲音天真無邪,帶着讓人毛骨悚然的清脆笑意。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燕子說,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厲南頭腦空白了一瞬,緊接着扭頭快速奔跑起來,所幸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實則有路,他穿過自己12班的教室,又沖過隔壁11班,那看不見的唱童謠女孩似乎一直停留在原地,奔跑途中童謠聲音逐漸變低,被他甩在了身後。

教學樓一層僅有三個班級,上下的樓梯在最右側,12班處在一層當中間的位置,也就意味着11班過去就是下樓的階梯,但令厲南始料未及的是,因為目光只看得到三米範圍以內的事物,等他跑到了11班教室的前面才發現,本應存在的樓梯消失不見,取代的竟然又是一間教室的後門。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童謠聲音就在此時忽轉,出現在了厲南的前方。

——小燕子,告訴你

今年的這裏更美麗

厲南的雙腳就像定在原地一樣寸步難行,他擡起頭,艱難地辨認門框上端标牌上的字。

——高三13班

他分明是向前方跑,卻跑到了自己的身後。

繞是他再未關心過什麽鬼怪靈異,也能認知到自己這是遇到了鬼打牆,他被困在了一個怪圈裏,本應該是直線的走廊扭曲成了一個小小的環,首尾相連,無論他怎麽跑,也不可能跑得出去。

在這根本無法用科學解釋的非正常情況下,厲南的頭腦居然出乎意料得冷靜,他站在原地,腦中飛快地将今天發生的所有異樣過濾一遍。

糾纏不清的童謠兒歌,後排遞來的紙條,神神秘秘的後座同學,悄無一人的教學樓……

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童謠必然是沖着他來的,現在厲南所身處的的地方——近乎可稱為異次元的靈異空間,也必定意有所指。

反正可移動的範圍就是這一條短短的走廊,害怕與慌張都無用,躲也定然是躲不過去。厲南向來不是悶頭縮被子裏,就當自己刀槍不入的性格,他屏氣凝神,一步一步地朝聲音傳出的方向靠近。

他本以為童謠會堵在必經道路的中央,或許是一個拍着人頭皮球的紅衣小姑娘,或許是一個穿着三寸繡花鞋七竅流血的小女孩,又或許是留着尖利指甲沒有影子也沒有腦袋的小男孩。

但奇怪的是等到他邁開步伐,卻感覺歌聲忽然間遠去,像是被罩上了一層粗布,亦或者是隔着一堵牆,再仔細去聽,細碎的童謠竟是從12班內部傳出來,透過窗戶和房門狹窄的縫隙,悠悠擺擺地纏繞住厲南的耳膜。

這是在示意他進門,厲南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同樣也敏銳地認知到門裏面不會有什麽好東西在等着他。

不遠處的天空依舊逼仄而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厲南的錯覺,那漆黑壓抑的雲層似乎又往下逼近了些許,好像随時會包裹住這片狹小的區域,将內裏的空間揉捏殆盡。

童謠已經唱到了最後兩段,厲南并不知道這首兒歌唱完之後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但他還是執意在‘小燕子穿花衣’之前在教室前的走廊再轉了一圈,12班,11班,一眨眼,又回到了13班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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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到童謠的靈異故事很多,但用《燕子》這麽童趣、接地氣、一點也不吓人的,恐怕我是第一個(應該吧?)哈哈哈哈哈哈

厲南攻,言行晏受。其實我真的沒有刻意讓兩個字的做攻,但是回顧一圈就發現全是兩字攻,三字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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