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都覺得家族榮耀是第一位的。
所以她們不期待三天後,長輩們會選擇第一個選項。
我望天。當我聽到“生命”呀,“蒼白”呀,“浪費”呀,我真想把姐妹們扔到雪地狼群裏,她們一定會不得這麽富貴的憂郁症。
不過,換句話說,有錢人的煩惱也是挺致命的呢。
我推推阿灰胳膊,讓他想想咱們該如何英雄救美。
阿灰癟癟嘴,又搖搖頭,“伯爵家能夠雇傭到的魔法師,一定是專業級別的,這個任務我們木戲呀。”
他起身要走,順手抹了下嘴角的南瓜渣滓。
仙仙遞上一盤炒南瓜子,聲音十分虛弱,“好歹吃完了點心再走……”
她蹲在地上開始哭泣,阿蒙搖頭晃腦不停畫着啥。
女仆們仍然在不停送東西,最後我手上抱了一個南瓜燈籠,蠟燭一明一滅的時候,南瓜上兩個骷髅眼睛特別詭異。
我說,要不給我們看看阿蒙的畫。
仙仙聽到轉機,立即起身去掀地磚,從厚厚的灰色磚頭下,抱出一疊畫卷來。
我湊着南瓜燈,仔細看每一幅畫。
瓢潑的大雨,鮮紅的雨傘,穿着血紅雨衣的小女孩。女孩子手上是一個人頭。
陰暗的天空,高聳的塔尖,列陣于教堂前的軍隊,看不清任何一張士兵的臉。
……諸如此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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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灰湊過來看,不停發出咿咿呀呀的嘆聲詞。
翻譯過來是,太美了,太贊了,姐姐們太對得起缪斯女神了。
呃,這小家夥真的不是在報複麽。
“給我們一個晚上的時間,明早給你們答複如何?”我起身,抱着南瓜燈準備撤了。
仙仙聽了,頗有些受寵若驚,眼淚居然又掉下來,“我就知道……只有你們這種非正常的魔法師才肯來幫我們。”
呃,她這是恭維麽。
她盛情邀請我們住下來,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她就指指隔壁,告訴我們伯爵府上有兩個閣樓。
我的感謝生生卡在喉嚨。
我與阿灰被一肚子南瓜撐得死死的,一起挪步到隔壁“就寝”。
少女關上門的時候,不忘了屈膝行禮,提醒我們晚上姐姐會很吵。
我不得不學樣回禮,我想再與這對姐妹多互動幾天,我的禮貌值與變态值一定會急劇上升的。
閣樓的破敗程度絲毫不遜色與阿蒙的房間。我坐在床沿上,想今晚與阿灰好好讨論兩個問題。
一個問題是誰睡床,誰睡地板。
一個問題是我們怎麽救姐妹二人。
第一個問題,我用武力順利解決了,被我毆打得很慘的阿灰,乖乖躺到了地磚上,睡得四仰八叉。
第二個問題,我與半睡半醒的阿灰正讨論得熱火朝天,看是不是要從三個角度七個方面去理性分析,門外響起了詭異的聲音。
咯吱——咯吱——
我豎起耳朵,憑我上一輪回與死人接觸的經驗,這個應該是——
阿灰捂住了嘴,低聲驚呼,“是頭蓋骨碎裂的聲音!”
踏踏——踏踏——
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近。
伴随着越來越響的頭蓋骨碎裂聲。
阿灰飛身而起,直接貼到了天花板轉角處。
我依樣畫葫蘆。
我瞄一眼圓形窗戶,直徑太小,只夠透氣,或是讓一只老鼠鑽下去。
阿灰屏住呼吸,看門板被撞擊變形而膨脹。
我默念火系咒語,火刃逐漸在手中成形。
阿灰嘴唇沒動,但他的氣息越來越不可聞。我懷疑他在試隐形術。
黑暗中,門板支撐不住,一聲呻.吟之後,被一大群東西撞開。
南瓜燈的火焰哧一聲熄滅。但熄滅前,我看見阿灰的手腳逐漸變得透明。
然後,我看見了無數骷髅頭。每個骷髅都有南瓜燈這麽大,一個合抱都抱不過來。
當然,我不想抱它們。
每個骷髅頭都大得恐怖,也白得磣人。眼窩處點着碧綠磷火。
最詭異的是,每個頭蓋骨都在不斷碎裂,有什麽東西從裏面冒出來。
似乎是長長的手,指骨分明,指甲豔紅,正從頭蓋骨縫隙間,一一伸出來。
我聽見有人吐了。雖然我看不見那個人的位置。
隐形術不适用于嘔吐物麽?這個想法本身就讓我也惡心了。
闖進門的骷髅頭們,似乎有自己的思維模式。因為我明顯看見它們吓了一跳。
大概在想為啥閣樓裏是空的。沒有腦漿只有腦殼的骷髅頭們,卻一點也不笨。
它們馬上擡頭,瞄向空中。
我恰好念完咒語,釋放了完整的火刃。
“阿灰,想法子出門!”我吼一句,飛身跳躍于骷髅的空隙,想逃出去。
火刃狠狠灼燒了一把,誰知磷火卻因此燃燒得更盛。骷髅頭們被激怒,一只一只妖冶的長手,以瘋狂的速度生長。
每只手都纏繞過來,試圖抓住我的腳踝。
我狼狽地滾到地上,大聲喘息。
火系咒語,只能以火補火。我眨了下眼,從地上跳起身,在骷髅們潮水般包圍我前,換了水系咒語。
冰柱從地上螺旋升起,骷髅頭們被瞬間凍住。但我知道,我的初級水系法術撐不了太久,趕緊逃到門邊。
有人抓住我的手,用力拉了一把。
下一秒,門被無形的手狠狠關上。
我喘着氣,對着空氣誇獎阿灰,原來他還不算豬一樣的隊友。
我聽到一聲冷哼。
門內又開始騷動,骷髅頭們加上詭異長手,估計又要蠢蠢欲動了。
我大腦死寂,能想到的只有黑魔法系的禁忌咒語——雖說在簡歷上寫了一溜煙漂亮的禁忌咒語,真的要用還是挺冒險挺犧牲的。
我後悔自己為啥不找個森林,好好把法術練熟了再來大都市闖蕩麽。
好吧,現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用仙仙的話來說就是“浪費生命”。
我能想到的是,時間凍結咒語。
在冰凍的時空中,讓骷髅們能量緩慢耗盡而死,或幹脆迷失在時間漏洞。
至于副作用麽……
我念起了咒語,腦中唯一的想法是,為啥越是緊急時刻,越是會想到這些不靠譜的禁忌咒語呢。
堪堪念完時,閣樓的窄門眼看就要被撞破。
我把時間凍結咒語砸在門上。門的變形過程因此被無限遞延。
我能想象閣樓裏的情形,骷髅頭縫隙中的長手一定會被無限拉長的時間,變得難以協調。
手的生長速度與骷髅頭們無法妥協,被扭曲的時間說不定能讓他們自相殘殺。
阿灰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在黑暗的長廊上慢慢恢複了身形。
☆、家族事業
他口中念念有詞,又往門縫裏扔了一個咒語。
整個閣樓房間沉悶地顫抖一下,然後徹底歸于死寂。
門縫裏,隐隐約約漏出火光。我拍了下額頭,覺得自己很笨。
時間凍結咒術再加任何一個低級火系咒語,就能徹底解決它們。
而我居然還在等它們慢慢自相殘殺,我承認自己反應慢。
走廊昏暗,我召喚月亮的僞相。雖然我腦海中立即跳出狐貍一臉“茉莉你太弱了”的戲谑神情,但召喚太陽神的光芒的法術比較耗時耗力。
我的精神層面容量還是有限,在今晚這麽詭異的事件後,還是先省着點用。
月亮的僞相下,阿灰一臉凝重,“這是畫軸裏的骷髅跑出來了麽?”
他靠上牆壁,牆上隐者薔薇花紋,抱着手臂思索,“你不覺得……這對姐妹有問題麽?”
我點頭,告訴他,她們所謂的富貴憂郁症其實是倆字,心魔。
我攤開手掌,托着月亮的僞相,與阿灰并肩往前走。
沒幾步,走到姐姐的閣樓前,我與阿灰對一下眼色,阿灰狠狠一腳踹開門。
哎喲——哎喲——阿灰揉着腳趾大喊,木質大門咋麽硬的像鐵。
在我念起火系咒語燒門前,有人搭上我肩頭。
我唬了一跳,月亮的僞相差點跌落到地上。
披頭散發的阿蒙一臉壞笑,像個被人逮到做錯事的小孩,“吓到你們了麽?”
咚咚——咚咚——
樓梯上響起急促地腳步聲,妹妹的腦袋探了出來,“姐姐,怎麽了?你又夢游了?”
妹妹偷偷的、恐懼的斜視了姐姐一眼,“你趕緊回去睡吧,別吵到見習法師們!不然……”
姐姐去推門,但明顯裝作門開不了的樣子。
我嘆了口氣,故意問她,“阿蒙小姐,你不敢開門是麽?”
阿蒙的手退縮一下,仙仙剛要轉身下樓的身影一頓。
“因為門裏面根本是另一幅景象,并非一個小小的閣樓。”我接口。
仙仙趕緊爬上樓梯,站在阿蒙身後,推搡着讓她回去睡覺。
但阿蒙不樂意,轉身一叉腰,明眸皓齒地看着我們,接下來的話說得好不瘋癫。
“真是讨厭呢,我還沒玩夠,卻碰到你們兩個死來死去死不掉的見習笨蛋法師。”
仙仙一臉慫樣,放棄似的聽阿蒙把後半句吐出來,“南瓜燈籠裏的蠟燭,是毒氣煉制的白蠟,可惜你們抗毒性太高,完全無用。而所有被騙來的見習法師,都木有人能夠破除骷髅魔障的,你們居然沒死!”
她撩開飄逸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笑得放肆,“魔法師協會越來越不景氣了,見習法師們一個比一個不聽話。随便街上找個實驗品都這麽累了。”
聽說這兩年的見習法師通過率逐年降低,死亡率逆向上升。
看來協會的任務有貓膩,姐妹們逮到我們兩個,應該并非偶然。
難怪她會說“非正常的沒有錢的魔法師”,看來她們專門騙我們這種菜鳥呢。
“你們真的要我開門麽?後悔藥的市價可是很高的哦。”阿蒙壞笑,念了不知名的咒語,随手推開門。
望進去,是一個比閣樓大幾十倍的實驗空間。我猜是她們用了空間放大法術,因為實際占地仍然是一樣的。
牆上似乎挂了很多畫,每一卷畫前面都相應地懸挂着一個實驗人體。
說是“相應”,是因為每一幅畫都主旨鮮明。
畫上木有頭的人偶,對應畫前缺了頭的人體。
畫上長着翅膀的天使,對應畫前砍斷雙手接上翅膀的人體。
……以此類推。
阿灰不停嘔吐,我聽得胃口大敗。
地上于是一灘南瓜嘔吐物。仙仙吓得跳腳,阿蒙捂住了鼻子。
“至于麽……不喜歡我的收藏實景圖麽?”
呃,阿灰的确過分了,不過“實景圖”什麽的——
我抱住阿灰,就地滾倒。堪堪避過一個雷劈。
第二個接踵而來。我趕緊扔了一個冰柱,希望它們彼此抵消,但雷擊穿破冰層,仍然打了過來。
基礎系的法術我也是學了不少,但我發現在關鍵時刻這些法術都不太管用。
我手忙腳亂,繼續抱着阿灰躲閃電。阿灰被我揉緊得難受,努力掙脫開來,念了一個複雜的咒語。
然後他具象化了一根——
木棍。
在我翻白眼之前,他把木棍砸到兩個姐妹之間,恰好一個砸中左肩,一個砸中腦門。仙仙比較矮。
與此同時,阿蒙釋放了另一個雷劈,而我釋放了一個初級水系咒語。
局部降雨淋透了木棍,導體迅速将電擊貫穿姐妹全身。
她們躺在地上,不停抽搐。我想到了蜥蜴身的武器部部長,然後就想到了當時魔藥部部長對躺在地上的六只腳蜥蜴做了什麽。
我在她們頭頂,各補了一個暈眩咒。
畢竟是伯爵家的千金,我還不敢直接殺了她們。
我跨過她們的身子,步入實驗室。阿灰還在低頭探她們的鼻息,一會兒又摸摸她們後腦勺。
我一把拎起阿灰,警告他別乘機動手動腳。
阿灰蹬着小腿,在半空嚷嚷,他是在懷疑着兩個姐妹根本就是魔族。
我無視他的狡辯。
阿灰跟着我在實驗室逛了整整一圈,我們看到了無數血腥的畫面與更血腥的“實景圖”。
地板上滿是阿灰的嘔吐,橘黃色的南瓜汁水淌了一地。
如果我們剛才被骷髅頭們幹掉了,現在應該也是變成實驗品吧。或者缺頭,或者缺內髒,或者被嫁接翅膀。
還有其他稀奇古怪的畫面,瞬間擴大我眼界。
實驗室的死法果然比戰場上更為“瑰麗”,更富有“藝術性”。
人體繪畫陳列室兼變态博物館參觀完畢,我提議趕緊撤。
阿灰歪着腦袋,努力思考狀。
我揉揉他的頭,讓他千萬別點亮聖母屬性,去拯救這些見習法師。我讓他看清楚,這些家夥都不能被稱之為人了,只能喚作“标本”。
阿灰握緊了拳頭,眼神堅毅,“不行,我得撬開姐妹們的嘴。”
我很想一拳打暈了他。
奇怪的是,當我們在閣樓折騰出這麽大的動靜,又是火系咒語,又是電閃雷鳴的,居然木有一個人上來慰問一下。
木有仆人,木有管家,伯爵一家子主人們都不在場麽。
我踢踢地上的兩個女人,念了一個束縛咒語。
她們醒來時,只能看見自己被半透明繩索綁得十分周正。
“姐姐,我就會說會有報應的。”仙仙啜泣,語不成調。
“三天後,我們必死無疑,無論是人是神,都救不了我們。”阿蒙面無表情,但語氣溫柔。
我很佩服,也學着擺出一副僵硬的臉,但是語氣無比溫柔,“那就向魔鬼祈禱吧。來,全盤告訴我們,說不定我們能救你。”
阿蒙眼珠子轉向我,忿怒說,“我不明白,你們兩個低等見習法師,到底憑什麽打敗我的骷髅卷軸的?”
這個啊,應該歸功于我奇異的學習方式吧——
我總是不耐煩于按部就班練習魔法,總是喜歡學一個低級法術,再窺探一個高級法術。裝模作樣念幾句咒語,有時還真的管用。好吧,我承認這就是為啥我永遠半吊子了,如果我把“窺探”的時間都留給“按部就班”,現在應該是中級法師了。
這個想法讓我很桑心。
“我們也是冒險才用時間凍結咒語的,用壞了就會被反噬,後果很慘烈。”我安慰她,意思是純碎運氣好,你不用糾結了。
“這樣啊,我以為所有見習法師都會只想到用初級火系咒語,”她望着天花板,十分無奈。
“好了,說說你們倆到底在折騰啥吧?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伯爵家的孩子?”我毫不客氣。
躺在地上的姐姐開始說故事,阿灰摸摸肚子,說他幹完架後容易餓。
妹妹又朝樓梯下吼了一嗓子,女仆們繼續魚貫而入送上夜宵。她們完全無視于姐妹身上的繩索。
我啃着南瓜酥餅,喝着南瓜榨汁,允吸着南瓜糖時,聽姐姐一臉無奈開始再次痛訴家族史。
一瞬間錯覺是狐貍施展了一個時間重現法術。
“我的繪畫才能被祖父發掘後,他幾乎狂喜。他唠唠叨叨說停止多年的家族事業終于後繼有人了。我以為他是說職業畫家頂級宮廷畫師,結果他是說用繪畫的魔力,來繼續人體試驗。被騙來的見習法師,本身都具有一定魔力,而我的繪畫在經過祖父的改造後,能夠瞬間讓魔力磁場共振,最後同步為畫裏的‘具現成像’。”
“妹妹的音樂則更為恐怖,她的音樂能改變同一空間的精神層面波動,讓她音樂中的畫面再現。如果她練到至高級別,甚至可以憑着一首小提琴,将戰場畫面重現。這也是為何十四歲時,祖父決定将妹妹換位繼承人。”
她聲音很真摯,但未能打動我。
我俯身,問她,“說得動聽,怎麽都沒人來救你們?”
她笑了,“祖父一直說,如果我們不幸反而被獵物殺了,只能怪我們不夠資格繼承家族事業。”
☆、女巫茶會
呃,似乎我們剛剛剝奪了你們的家族繼承權?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既然你們姐妹倆誘騙計劃實施地有滋有味,又為何懼怕三日後的生日呢?”
聖母白蓮花可不是人人好當的,要扮作楚楚可憐,就不要搞什麽實驗室。既然都殺了這麽多見習法師了,你們德高望重的老祖父該欣慰才對。
阿蒙咳嗽一聲,睫毛低垂,聲音裏摻雜了瘋癫,“三天後,是妹妹的測試日。我真願意代她受罰。”
“姐姐,別說了,讓他們滾吧,是我不好,挑錯見習法師了。”仙仙聲音輕柔但決絕。
“自我答應祖父實施人體試驗,我早該知道,我們姐妹已經沒有未來。”阿蒙感慨着,似乎忘了我與阿灰的存在,沉浸她自己的狂熱而富有犧牲的世界,“可是,妹妹你知道麽,如果當時我不答應祖父,他就會殺了你。他說我們倆只要留一個。”
“哦,姐姐,夠了!”仙仙聲音大了起來,她掙紮着想捂住臉,但手被捆得紮實。
“三天後,若妹妹通過測試,則是我死。若妹妹未能通過測試,則是她死。我們倆只能留一個。”
閣樓狹窄,南瓜吊燈搖搖欲墜。實驗室的大門還敞開着,血腥味腐爛味彌漫空氣。
姐妹們束手無策,一臉慘白望着天花板。
我罵了一聲,被阿灰橫了一眼,“茉莉姐姐,別爆粗口!”
我問他,夜宵也吃夠了,肚子裏塞夠了南瓜,我們還是撤吧。
他回答我,不行。
我說要不我們猜拳。
贏的人留下來陪她們,輸的人先走?
阿灰伸出兩個指頭,我伸出一個手掌。
“很不幸,我輸了,所以姐姐我先撤了。”我尚未說完,就被阿灰攥住了衣角,他恨恨指出我游戲規則的邏輯問題。
我只好指出這整個事件的荒謬性,與解決的零可能。
伯爵家的私事輪不到我們摻合。至于冤死的前任見習法師們,我不覺得這個帝國的法律适用于貴族。
要說可憐麽,有句話倒适合這對姐妹,多行不義必自斃。
阿灰不說啥,姐妹們躺在地上,呼吸聲趨于平靜。
一副準備好了,徹底接受貴族小姐命運的樣子。
我以為大家都放棄了,扯着阿灰的手剛要邁步,他踮起腳尖,俯身在我耳邊密語,“這個事件挖掘下去,說不定是個C級任務呢。我偷偷掃過一眼老先生的事件簿,似乎看到‘伯爵千金的藝術追求’啥的。”
我無語。只能說阿灰果然是個偷窺狂,至于這兩位伯爵千金,的确對藝術追求到了極致。
既然這是主線劇情,我就牟足了勁頭,連蒙帶騙讓姐妹們多說些線索,知道多少說多少。
否則我就要施展各種黑魔法,讓她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末了,我笑容可掬告訴她們,這不也是想盡力幫她們麽。
“你們知道‘女巫的秘密約會’組織麽?”阿蒙面對威脅,立即開口。
仙仙一定到‘女巫’二字,就不停顫抖,狂喊,“千萬不要啊,姐姐!”
我聽到了E級任務的關鍵詞,笑容更熾烈,“聽說在最近的貴族小姐的下午茶時間,十分流行呢。”
仙仙身軀一震,幾乎快要掙脫了束縛咒。我不得不在她脊椎第三根骨頭處,補了個手刀。
她暈過去了。
阿蒙大概意識到我們“誠心”,眉頭也沒皺,順口說下去。
“城裏稍微有些藝術修養的女孩子都參加了這個組織。我與妹妹初時,僅僅是為了喜歡音樂繪畫。入會一年後,會長才透露,我們隐藏的魔法潛能,才是我們的入會資格。本來悠閑的下午茶,逐漸變成了藝術至高境界的探索,最後徹底變質,我們每一期都要幫助一個女孩子‘重生’。”
重生加了重音,且音節扭曲。
“殺了她們?将她們變成僵屍或者活傀儡?”我追問,腦海立即浮現整個炮灰兵團在狐貍策劃下的‘傀儡重生’。
她搖頭,聲音是哭笑不得,“不是僵屍,不過麽,活傀儡倒是……呵呵,很形象呢。不,應該說是召喚出那個女孩子體能的潛質,讓她的靈魂真正自由。每個女孩子都有自己無法實現的願望,或者無法跨越的弱點,我們聚會時的任務,就是逐一破解障礙,讓她們自肉體到魔力到靈魂,都獲得新生。”
呃,太抽象了。我讓她舉個例子。
“艾薇是子爵最小的女兒。她一直不敢在人群前高聲說話,但子爵要她主持一場慈善晚會。我們制定了很多方案,逐步實施,讓她學着在人面前演說。從一個兩個到十個上百個甚至上千個。我們從街上随便找人,逼那人聽她講話,并積極回應。否則就會當場殺了那人。”
“呃,這不是給她造成更大的心理陰影麽?”換我大概都不敢開口了。說一句話死一個人,這是禁言咒麽。
阿蒙搖頭,“不會。會長事先給她服用了迷幻劑,在一個小時內,她眼中看見的只能是那人化作了肥皂泡,很夢幻很耀眼。哦,對了,迷幻劑并不是市面上常說的禁藥,而是我妹妹彈奏的夢幻小夜曲。十五分鐘的曲子,可以維持一個小時的魔力。”
“艾薇自己也很努力,模仿了很多演說領袖的技巧,現在已經可以毫不臉紅的在一千人面前胡侃,還能煽動群衆情緒,讓輿論瞬間對她一面傾倒。類似例子太多了,你還要聽麽。”她問。
我打了個哈欠,讓她說重點。
“重點麽?大概是上周的秘密聚會,主題是我與妹妹。會長說,我們家族太過惡心,我們不能這樣活下去。我本來寄希望于她們會救我們——既然我們已經救了那麽多女孩子——但妹妹提醒我,這個組織才是更邪惡的存在,家族生日宴會上說不定我們還能活一人,但女巫聚會的最後,我們倆一定都會變成會長的活傀儡。”
“你知道我們是怎麽誘騙新會員的麽?明知會長動機不純,都一個一個裝出純潔無邪的樣子,說着水晶戒指是戴手上好看還是挂在項鏈墜子好看,讓她們失去警惕。每個會員都在想,我們已經逃不掉了,幹脆騙更多的人,泥沼裏總不能只剩我一人。”
我問她,會長是誰。
她只說是公爵的女兒,然後三緘其口。
阿灰嗤笑一聲,“秘密結社果然很謹慎麽,規矩這麽多。”
天黑透了的時候,我眼皮開始打架。我已經從阿蒙口中撬不出更多信息。
“這樣吧,給我們兩天半時間。在生日前一個晚上,我們再來找你們。”我說。
阿灰鼓掌,問我終于決心幫她們了麽。
我俯視一眼地上類似熟睡的妹妹,再瞥一眼一臉‘生死由命’的姐姐,說,我試試。
“束縛咒會被啓明星的第一道光芒解除,至于怎麽算角度讓啓明星照到你們身上,就看你們自己了。”
我扔下這句話,俯身行禮,與阿灰一步一步下樓。
整個城堡死寂,偶爾能聽到細微鼾聲。我們又踩了一千多級臺階,月亮的僞相把黑暗中的城堡照得搖曳生姿。
各式各樣精致的飾品,扶手上栖息着孔雀雕塑。論華麗程度,倒比過于肅穆的皇宮好看很多。
街道上空空蕩蕩。淩晨二點的鐘聲咣咣铛铛。
我手上還托着月亮的僞相,與天上的正品一比——
恩,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阿灰興致很高,一路踢着石子,“如果完成這個C級任務,我們說不定能直接晉升為正式法師哦!”
又嘟嘟囔囔,“不過,我怎麽覺得女巫茶會任務棘手多了呢,怎麽會才E級?”
我告訴他,最棘手的是姐姐我真的很瞌睡,都快夢游了。
嗜睡是魔法師的第一敵人。別人犧牲睡覺的時間練習魔法,我則是相反。更要命的是晚上我的精神力會大幅度下降,換而言之,我所釋放的魔法在午夜十二點後都要打個對折。
這個折扣很致命。
阿灰滔滔不絕,把上面這段話對我掰了一遍,讓我今晚開始練習如何熬夜。
我瞄他一眼,天上月亮很大,照得他活蹦亂跳的影子頗為可愛。看着他手舞足蹈和我不停比劃,教我怎麽利用黑魔法禁咒來逼自己晚上清醒,我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他一愣,然後很不爽地推開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問他,你幾歲。
他揚起脖子,驕傲地說,十四了。
我記得有人曾經順口說過一句,國王陛下啊,他永遠是十四歲的樣子呀。
我大力揉揉他脖子,俯身說,“這次我二十二了。”
他哦了一聲,又莫名問我,“為啥是這次,難道……還有上次?”
我笑了一下。
街道兩旁,是鱗次栉比的小商店。落地玻璃窗前有小塊遮雨的長廊。
我指指那一條長廊,說我們睡吧。阿灰撇撇嘴,剛要抱怨,東南面天空亮起一朵煙火。
火光明亮,聲音刺耳,仿佛紅色的信號彈。
身後有人的腳步聲,步履沉重,似乎是托着步子在走。
我們回頭,看見姐妹的身影。妹妹攙扶着身軀孱弱的姐姐。
再走幾步,姐妹都支撐不住,啪嗒一聲摔倒在地上,但她們十指蜷曲,艱難地爬過來。
“見習法師,快……去城市東南面的黑森林小酒館,她們瘋了。”妹妹嘶吼。
我們趕緊上前扶她們,阿灰開始念念有詞施展治愈系法術。
“你們怎麽突然就……半癱瘓了?”我十分莫名。束縛咒不至于把人弄得半殘罷。
“她們在所有女巫會員身上施咒,當召集號點亮時,我們即使付出死亡的代價,也會一步一步爬過去的。”妹妹咬緊牙關,“可是每慢一分鐘,都會以身體腐敗一寸為代價。”
柔和的黃色光芒,自阿灰指尖冉冉升起。他手指過處,姐妹二人立即長出嶄新的肌膚。
“快!別管我們了,快去!她們一定是——在籌劃今晚的屠殺——!”妹妹又吼。
“屠殺?!”我與阿灰異口同聲。
妹妹點頭,“肅清異類,淨化女巫組織。”
她瘋狂地解釋了好多,又狂亂搖頭,讓我們別問了,再晚了會有更多女孩子被荼害。她們身上又開始不停潰爛,剛剛愈合的傷疤扯出了口子,發黑的血液小股流淌。我怕阿灰又要吐了,拉着他準備飛跑。
轉身前忍不住問她們,“為什麽不找家人求救?而找我們?”
妹妹眸子黯然,哽咽說,“女巫茶會是我們的生日考驗。不合格的人,不配冠上家族的姓氏。”
我拉着阿灰狂奔,飛翔系的咒語會耗費我們太多精神力。一旦在空中遭受襲擊,我們防禦能力為零。
午夜空蕩的街道,每一扇窗戶後明明都有影影綽綽的人影,但偏偏沒有一個人出來。
等我們沖到東南角時,小酒館已經坍塌,牆壁剩下一半面積,裸露出慘白的水泥。
一群穿着優雅的女孩子正叫嚣着啥,笑笑嚷嚷穿梭在街道正中心。
黑色蕾絲長裙的女孩,似乎是她們的頭兒,正指揮別的女孩子,在途徑的每一家門板上,畫上血字。
一路望過去,好幾家門楣門板上都畫了一只蛇眼,猩紅詭異。
女孩子高聲指揮完,一回頭,恰好瞥見我和阿灰。
“又是魔法師協會派來的蠢貨麽?來了一批又來一批,死老頭子嫌我們還不夠忙麽?”
她說得不堪入耳,但聲音好聽如絲綢,優雅滑順。
“不不不,”我一疊連聲否定,“我們也想來女巫茶會玩。”
“這樣啊,”她故意做出沉思的樣子,如阿蒙一般的瀑布長發跌落下來,遮住她額頭,“每個見習法師都用這個白癡理由呢,你猜結果是什麽?”
我咽了口口水,被她變成了傀儡?
“你們一個個都是想來裝作入會,實為卧底,最後再搞垮舉報我們吧?”她眸子漆黑,“最後呢?弄假成真,統統成了我最貼心的會員呢。”
又立即補上一句,“不過呢,我讨厭你的長相,入會你還沒資格呢。”
她讨厭我的長相……難道是我長了一張炮灰臉?我扭頭問阿灰。
阿灰大度地想拍拍我的肩,但他太矮,不得不拍我的腰,安慰我,“沒啥,她的意思是你長了一張窮人臉。”
這是安慰麽= =
廢話夠了,我默念起咒語,想先試試束縛咒。但天空又升騰起一顆亮黃色火焰,瞬間熄滅。
地面上燃起白霧,女孩子們身影逐漸模糊。我能看見她們四處跑動,還能看見一個成年男子的身形突然冒出。
我捂住鼻子,試着前行時,白霧更重更濃。阿灰拽緊我的衣角。
一瞬間,白霧消散,女孩子們與男子身影消失得很徹底。
天空漸漸泛白。街道上寂靜無聲,只有臨街房門上的數十個猩紅血字,能證明剛才的事并非幻覺。
阿灰尚未開口,我啪嗒一聲躺在地上。然後毫無預兆地開始打鼾,睡得十分酣暢淋漓。
☆、半壁酒館
第二天人心惶惶。整個城市戒嚴,小販們都不敢擺攤,商鋪裏生意寡淡。
市中心廣場的木板懸挂起了安民告示,但士兵們挨家搜查詢問,木有人覺得半分心安。
謠言四起,那些被塗過血字的人家,被說得烏煙瘴氣。大多人都側眼暗目,低聲說他們是受了神的詛咒,死期不遠。
只有極少數的人說恰好相反,畫上血字的人家才是受神庇護,能逃過不日的暫難。
過于亂世的預言再次翻湧起來,版本與上一個輪回一樣。盛世将盡,動亂将至。
大家私下裏歸納起來,就是又該換國王了。
我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