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天修羅場了嗎
林莫站在鏡子前,安安靜靜的看着光滑鏡面上映照出的人影。
面似白玉,眉眼精致,雙眸黑的純粹通透,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很柔和,嘴角微抿,左臉頰上的酒窩瞬間就被擠出,瞧着單純又無辜。
是他。
是現代的他。
他從民國時期又穿回來了。
距在道觀裏醒來,已經過去十多天。
林莫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也發現了自己身體上産生的變化。
比如,現在。
他脫掉上衣,等待半分鐘後,身體轉瞬被一道道金色的紋路覆蓋,自頸側至腰間,再到後背都有。
星羅棋布,一寸寸的勾連成數種古老又神秘的道符,晦澀難辨。
黑的純粹的瞳孔也逐漸被染成淺金色,浮游般的流紋出現……
仔細看,每種道符又各自緩慢的逆時針旋轉着,大約三分鐘後,才褪去消失恢複正常。
林莫抿抿唇,表情莫測。
任誰身上出現無法預料的狀況都無法泰然自若,他沒有惶惶不安已經是……
——目光情不自禁的從身上移到頭頂。
寸發不生。
簡直越看越心酸。
林莫終于忍不住悲從心來,癟着嘴道:“我禿了。”
……
禿頭這件事情說起來有點複雜。
之後肯定是能夠長出來頭發的,不然rua起來不順手。
簡單來說,他是孤兒。
從小被這座道觀的老觀主收養,老觀主去世後,道觀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和一只叫做老祖宗的墨綠小龜。
後來不知道為何,他在民國重生,機緣巧合之下依舊在道觀裏長大,與季世淩相遇相愛,兩人白頭偕老,逝世後就被合葬在了道觀的後山。
但明明身死道消,等再次睜開眼睛,他卻又穿回來了。
身上多出看不懂的道符,毛發掉落,面容稚嫩,恍如新生。
當然,墓在,阿淩也在。
他民國時期的身體卻在棺椁打開的一瞬間化成飛灰。
當時驚呆他。
看民國的自己灰飛煙滅可真是一種無法言說的體驗……
幸運又不幸的是,阿淩不見蒼老,依舊留有生機,可三魂七魄,卻沒了二魂七魄,只有主魂胎光留在身體裏。
墓室的四周也被布下十數大小的陣法,能夠保護主魂不滅。
顯然,是有人在他和季世淩死後做了些什麽。
林莫對此雖然心有猜測,卻也不得其解。
可能唯一知曉緣由的,就只有壽命長久的老祖宗。
這只小龜代代陪伴觀主,兩世陪伴林莫,從民國到現代。
往前數不知道活了多久,往後更不知道會活多少歲月。
他想,之所以能夠再次醒來,估計也和這只真·祖宗·龜脫不開關系……
以上,是他穿回來後弄明白的一些事情。
………………
嘆了口氣,林莫摸摸光禿禿的腦袋,穿好衣服出來,向道觀的後山處走去。
現在已是半夜,月亮都隐藏在陰晦的雲層下,四周寂靜無聲,漆黑的夜幕餘留幾點星光照亮前路,仿佛有什麽魑魅魍魉都藏在黑暗裏伺機而動。
他神情不變,淡定的走過幾條小路,見到前方出現的墓門後,臉上才露出笑容,揣着手快跑幾步。
墓門前立着一方墓碑。
約定三生緣比翼,世生蘭德四星全。
——林莫與季世淩之墓。
繞過墓碑,推門進入墓裏,輕車熟路的來到主室。
主室裏有一尊檀香木制作的棺椁被放在中間位置,四周燃着明火照亮。
棺椁早已被打開,裏面躺着一名身材颀長的男子。
男子似是沉睡着,神态安詳,面容俊美而蒼白,嘴唇卻殷紅如血,紅的刺目。
昏黃的燈火明明滅滅,半光影半陰暗的照過來,将躺在棺椁裏的男子襯染的分外妖孽與邪肆。
“阿淩。”林莫趴在棺椁旁輕聲叫他,拉過男子的手,慢聲講着瑣事。
但無論說什麽,或做什麽動作,男子都沒有絲毫反應,除卻有呼吸有心跳外,他和一個精致的木偶沒有任何的區別。
林莫說完後又俯身,在男子的唇上親吻一下。
童話裏的故事都是騙人的,他都親多少口了,可睡美人卻依舊沒有醒來。
“唉。”
林莫喪喪的雙手握拳托着下巴,趴在棺沿上盯着男子發呆。
半響後,抿抿唇站起,從季世淩的身側拿過一個小瓷碗,掏出符紙點燃。
符紙在碗底化作漆黑的液體。
他拿刀子劃破手指,擠了幾滴血進去,似是水入油鍋,立即沸騰,等血完全融入後,才放下碗,解開季世淩身上的衣服。
衣服下,是無數道已經繪制好的漆黑符文。
林莫神情嚴肅,食指與中指并攏一起,沾染碗中的液體繼續繪制,黑液用完,季世淩的身上也遍布符文,密密麻麻的不見空隙。
最後一筆落成,黑符在胸口處連成一片特殊奇詭的圖案,竟然暗芒微閃,開始融入皮膚,五髒六腑……
最後逐漸消失。
林莫不見慌張,表情平和,靜靜的等待幾秒後,符文再次出現,卻由漆黑轉為血紅。
畫下的符文仿佛活了過來,在季世淩的胸口處不斷游走,暗紅色的光芒也不斷閃爍着,卻像是要即将熄滅一樣。
室內無端掀起陰寒的風,吹得燈火劇烈的震顫,光影明滅。
半響,符文消失,暗芒熄滅,風停,燈火恢複平靜,什麽都沒有發生。
林莫垮下臉,眉眼黯淡,“又失敗了……”
他臉色有些蒼白,又很煩惱,布置幾天,不知所蹤的二魂七魄依舊沒有被召喚回來。
“只能出去找了。”站立良久,林莫喃喃道。
他轉身跑出墓室。
不知過了多久又跑回來,手中拿着一個被符紙包裹住的小玻璃瓶。
再次劃開手掌,鮮血被引進碗裏,用鮮紅的血液在季世淩的胸口處繪制成一道複雜晦澀的符箓。
林莫閉上眼睛,掌心緊緊貼在符箓上。
比先前要簡單些。
符箓開始逐漸的收縮進季世淩的心髒,手掌拿起時,一道血珠也從心髒處升起。
緊接着,血珠被引入小小的玻璃瓶中,在進去的一刻,包裹在外面的符紙也霎時由墨色紋路變為血紅。
林莫蒼白着臉,虛脫的靠坐在棺椁旁,緊緊的握住玻璃瓶,埋首待了會兒。
起身後,他将季世淩的衣服重新穿好,軟聲道:“阿淩,我出去将二魂七魄給你找回來,等我啊。”
分外不舍的看了又看。
忍住眼睛裏的濕潤,他抱着小玻璃瓶一退再退,終于一步三邁的退出裏室,将墓門關嚴,回去觀內。
而就在他離開後不久,棺椁裏的男人眼簾輕顫,慢慢睜開。
主室裏燃着的燈火霎時熄滅。
男人猩紅的雙眸裏仿佛承載着極致的罪惡與深淵,一絲一毫的情緒都是奢侈,只有無端的冰冷與陰寒。
他殷紅的唇瓣微啓,似乎要呼喚什麽,卻最終閉上眼睛,再度沉睡。
………………………………
“頭兒,就是這裏。”
薛卓臨指着前面的破工廠,讓周圍的警察快些布置,拉開警戒線。
有人報案,說是在廢舊的立海煉鐵廠裏發現一具女屍,一具被砌在牆裏的女屍,身上多處傷痕,容貌被毀,肢體斷裂……
很明顯是非常惡劣的兇殺案。
一般這種駭人聽聞,難以調查的兇殺案在确定後就會提交給他們刑警隊的專案組調查。
唐洐初點點頭,與薛卓臨進入警戒線內,邊走邊問:“什麽人報的案?”
薛卓臨:“聽老劉說,報案人是個小和尚,本來在工廠裏撿鐵……”
電話是老劉接的,也是他和段雨先到的案發現場。
唐衍初與薛卓臨剛進去,就被一個锃光瓦亮的小光頭吸引了目光。
對面站着老劉和段雨。
兩人似乎在詢問着什麽。
小光頭明顯不怎麽配合,左顧右盼不說,手上也不停的扯着花草閑玩,态度非常不端正。
唐衍初皺了皺眉,與薛卓臨向裏面走去。
林莫認真的揪着手上的花草繞圈打結,對面的兩人還在滔滔不絕的問着問題,神情嚴肅,句句犀利。
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等手指上的花草纏繞好後揣進口袋,擡起頭打算說話時,就瞧見兩人身後走來的男人。
男人長相英俊,棱角分明,刀削斧刻般造就的冷硬與野性,在他身上見不到絲毫的柔和,眼眸中充滿着能夠刺穿人心的深邃與洞察力。
有他在身邊就覺得氣場壓抑的厲害,叫人生寒,怕是最兇猛的罪犯都不敢招惹。
見林莫恍神,老劉皺眉:“這位先生,請您好好配合我們查案。”
段雨先察覺到唐衍初的到來,捅了捅老劉小聲說:“頭兒來了。”
“你們隊長嗎?”林莫好奇探着小腦袋問。
雖然她與老劉都認為面前的人嫌疑很大,但林莫的臉乖巧精致,嘴一抿,有酒窩露出,氣質也無害可愛,實在叫人提不起絲毫的防備心。
段雨點頭:“唐隊是我們專案組的組長。”
“鑒于您的一些問題沒有回答清楚,稍後請和我們到警局進行詳細的調查。”
林莫微微鼓起左邊的臉頰:“我說的很清楚,就是過來這個工廠裏撿廢鐵的,發現一具女屍報了案而已。”
老劉插嘴,方正的臉龐嚴厲:“說的簡單,你倒是解釋清楚,為什麽要來這個廢棄的工廠裏撿鐵?”
“想要做什麽?”
“而且女屍被砌在牆裏,你又是怎麽發現的?”
他在專案組的年齡最大,又有豐富的查案經歷,對于一些明顯信口雌黃,胡說八道的嫌疑人有着明顯的耐心。
薛卓臨忍不住道:“頭兒,之前有警員檢查過,因為工廠廢棄,所以牆面污濁,兇手将女屍砌牆後,卻将牆面僞裝的|天|衣|無縫,手法娴熟,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牆被動過……”
老劉的幾個問題,林莫回答過。
“撿廢鐵當然是錘造東西,我身無分文,沒錢買鐵就過來撿呀,至于女屍……”
他指了指牆,“裏面傳來敲擊的聲音,聽着好奇,就将牆磚拆開看看。”
“警官,我真的是大大的良民。”
這根本不能作為正當的理由。
牆裏面傳來敲擊的聲音何其可笑,難不成是屍體成了鬼,想叫人放她出去?
他們認為林莫在胡言亂語,沒有說出真正的情況與事實,沒準精神也不正常。
要将人帶走詢問時,有一個警員卻慌慌張張的跑來。
“唐隊,工廠的另外兩間房裏也發現了三具女屍,與之前發現的一樣,也是身上多處傷痕,遭受折磨,肢體斷裂……”
報告的警員臉色青白,說完後就捂着嘴到一旁幹嘔。
他的承受能力還算不錯,發現屍體的不少警察都吐了。
工廠裏似乎也開始彌漫起腥臭與腐爛的氣息。
唐衍初的臉色沉了下來。
再看林莫沒有絲毫變化的神情,他眼神晦暗,轉身去另外的兩間房,“将人帶進警局,我親自審訊。”
老劉與薛卓臨要帶林莫離開。
林莫忙說:“等等,能把我撿的廢鐵拿着嗎?省的我再回來般走。”
“…………”
老劉揮手:“你能不能出來還不一定呢。”
“那我不走啦。”
林莫說完站好,表情如常,頗有閑情逸致的轉頭四看,卻任憑老劉與薛卓臨怎麽拉扯都扯不動分毫。
怪事。
老劉震驚的與薛卓臨對視一眼。
他确定自己用了全身的力氣,而且薛卓臨身高體壯的,力氣比他還大,兩個人一起,怎麽就拉不動呢?
段雨:“不然就将那些廢鐵也一起帶走吧,放在車裏也不礙事。”
林莫霎時擠了擠小酒窩,笑道:“謝謝姐姐。”
老不要臉的,明明已經活過一世,這會兒卻仗着臉嫩叫段雨姐姐。
見人嘴甜,段雨對他的态度又稍微溫和一點。
廢鐵被放在車上,林莫也進了警局坐在審訊室裏,對面是唐衍初和老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