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修羅場了嗎
唐衍初與老劉進來時,林莫已經無聊到數完了審訊室的天花板上到底有多少塊磚。
他仰着脖子,乖巧又安靜的癱坐在椅子上,聽到對面傳來聲響,才慢吞吞的坐直身體,軟聲道:“警察同志,我想喝水。”
老劉懊惱的一拍腦袋,“忙忘了,等着,我去倒杯水進來。”
“嗯。”林莫期待道,“麻煩啦,多倒點,老祖宗也想喝。”
老劉瞅了眼在桌上探頭探腦的墨綠烏龜,點點頭,放下文件推門出去。
屋內霎時只剩下唐衍初與林莫相互對視。
唐衍初面容冷硬,臉部的線條棱角分明,身上的氣勢猶如最鋒利尖銳的刀刃,可以随時出鞘。
他眼底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目光直刺向林莫,似乎要看穿他的心底,穿透他的靈魂,要将他隐為人知的一面挖出來。
不知裏面,是否也如同外在表現的一般單純無辜,無害天真。
林莫與他對視一眼便微垂眼簾,将探頭看向唐衍初的老祖宗扒拉到手邊。
兩人之間的氣氛沉默,又似是無聲的較量,直到老劉端着水杯進來才有所緩和。
道過謝後,林莫接過杯子喝水。
精致小巧的面容上帶着滿足的神情,眼睛清澈又明亮,審訊室的燈光對準他,照的皮膚白皙幾近透明,更襯的嘴唇紅潤誘人。
老劉神情複雜,想到隊長搜出來的東西暗自搖頭。
這樣身上充滿嫌疑的人,看上去卻仿佛不谙世事,像精心伺候出來的小少爺。
他沉聲問:“知道為什麽要傳喚你嗎?”
林莫在手心裏倒點水,喂老祖宗。
“早上你将平安扣吊墜拿走了,是因為吊墜和案件有關?”
老劉沒回答,将鄧婉帶着平安扣吊墜的照片拿出,推到他面前,“能否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戴的吊墜和被害人身上戴的吊墜一模一樣?”
“有什麽想說的嗎?”
林莫掃一眼,擦幹手上的水珠:“吊墜不是我的,是我在電玩城從別人那裏贏來的。”
老劉:“西悅電玩城?”
“時間?姓名、男女、穿着、相貌特征……請詳細描述一下。”
林莫說不知道姓名,性別男,穿着相貌記得清楚,“他有一頭殺馬特紅毛,眼神很兇,嘴裏愛罵髒話,手無縛雞之力,打不過我。”
“打?”
老劉皺眉,“吊墜是怎麽贏來的?”
“打地鼠,他贏了,我給他一千塊,我贏了,他将吊墜給我。”
“…………”
薛卓臨在審訊室外面嗤道:“這小光頭尖還是傻,那個平安扣吊墜光澤感差,輪廓又不柔,顏色不均,一看就知道只值兩三百塊錢,他竟然出一千當賭注。”
段雨挑眉:“對,傻子都知道吃虧,所以他為什麽要賭呢?”
“目的是什麽?動機又是什麽?”
薛卓臨臉色嚴肅起來。
林莫還在審訊室裏說:“我贏了,但他不舍得将吊墜給我,還要動手打人,可打不過我。”
因此,在肉店裏遇上後,徐友廣才不敢吭聲。
林莫交待清楚,唐衍初黑沉的目光掃向鍍膜玻璃。
薛卓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對段雨道:“我去找于晝和李越明,去西悅電玩城調監控。”
說完轉身離開。
…………
“我可以走了嗎?”過後,林莫問。
段雨卻在這時推門進來。
她将一盒東西放在桌上,看向林莫,“鑒于您身上的嫌疑沒有洗清,上頭特批搜查證,我們有權對您的住處行李等進行搜查。”
桌上放置的是棄用破舊的鞋盒,鞋盒裏面卻有五個編纏精致的小草人,手心大小,用紅繩區分開頭顱、四肢軀幹。
沒有五官,頭頂一朵小野花。
并且,五個小草人身上遍布紅點,宛如鮮血浸染上的一般,紅的深沉詭異,不像是筆畫上去的。
看到的那一刻,段雨恍然。
這是林莫用在立海煉鐵廠外扯的花草編成的。
她越看越覺得,這些紅點的位置與被害者屍體上傷痕的位置非常相似……
她想,這也應該是頭兒為什麽要将其帶回來的原因。
“林先生,能告訴我這是什麽嗎?”唐衍初冷聲道。
從進入審訊室後,他一直沉默不語,此時方開口詢問。
他在觀察。
——觀察林莫的一舉一動,眼神、面部表情、肢體動作…………
從頭到腳,發絲指尖都未錯過。
但林莫的神态卻始終如一,淡然自若。
他沒有被帶進警局的慌張與疑惑,也沒有瞧見吊墜後的驚訝與緊張。
他就像是一潭平靜到毫無波瀾起伏的水,即使有石子墜落,微風拂過,也沒有濺起絲毫的漣漪。
林莫彎彎眼睛,道:“是手辦,DIY制作的樂趣。”
老劉嘴角抽搐一下,段雨沉默。
唐衍初表情不變,目光沉冷的看向他,步步緊逼的問道:“到底是DIY制作的樂趣,還是你犯罪的樂趣?”
林莫表情迷茫而又遲疑,“紮個小草人……不犯法吧?”
唐衍初與他對視良久,半響後,将鞋盒遞給段雨,“讓法醫對比紅點與被害者傷痕的位置,鑒定科鑒定紅點是否為血液。”
段雨點頭,接過鞋盒出去。
在她推開門時,林莫突然說:“被害者是四個,但我紮了五個草人。”
被三雙眼睛注視着。
他輕聲道:“如果我是無辜的,我可能還會紮第六個、第七個草人,直到擺滿一盒子。”
“如果我有罪,紮草人是我犯罪的樂趣……”
他歪歪頭,表情單純:“唐隊是不是應該要懷疑還有第五個受害者沒有被發現?”
畢竟,現在只有四個被害者的屍體。
“頭兒!”段雨急忙轉身。
老劉站起身道:“不可能,立海煉鐵廠已經被仔細的搜索過,沒有發現第五具屍體,難不成……”
有其他的藏屍地點?!
林莫抿抿唇:“我只是順着唐隊的話開個玩笑罷了。”
段雨和老劉擰眉。
唐衍初道:“先将草人送去,等鑒定結果出來。”
“至于林先生,可能要麻煩你再多等幾個小時。”
林莫目送三人走出審訊室,随後,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數地板。
“老祖宗,看來中午吃不上飯了。”
…………
薛卓臨、于晝李越明三人的動作迅速,調完監控後證明林莫所言非虛,又恰巧在電玩城裏發現徐友廣的身影。
一頭紅毛,确實髒話連篇,等薛卓臨三人亮明身份後才有所收斂。
“警察同志,什麽事啊?”徐友廣吊兒郎當的靠在牆上。
“認識他嗎?”薛卓臨從手機裏調出林莫的照片。
徐友廣啧了一聲,“認識,這小光頭多顯眼。”
薛卓臨:“昨天,你是否将一個平安扣吊墜輸給了他?”
徐友廣眼神一閃,“是啊,他主動拿一千塊錢跟我賭,輸了只要吊墜,這麽好的事情我當然要借機敲他一筆。”
“不過我倒黴,輸了,吊墜給他。”
“怎麽了嗎?”
“這吊墜你怎麽得來的?”
徐友廣:“撿的呗,從一個廢棄的工廠裏,好像叫、叫什麽立海煉鐵廠。”
他不耐煩地站直身體:“到底什麽事啊?警官,剛才被你們打斷,我游戲都輸了,本來就沒幾個錢……”
薛卓臨與李越明于晝對視一眼,道:“沒事,你可以走了。”
徐友廣轉身離開。
于晝道:“不将他帶回警局進行審訊嗎?”
“我們沒有證據證明吊墜到底是不是他撿的,目前物證不足,就算帶回去也得放出來,更何況,頭兒對兇手做了側寫。”
“有錢、年輕、溫柔,精心設下陷阱引誘獵物上鈎……”
薛卓臨撇嘴:“你看他,除了年輕以外,哪點符合?”
于晝與李越明點點頭,确實。
“走吧,回去。”
…………
林莫在審訊室裏睡了一小覺才等到唐衍初和老劉進來。
老劉眼神複雜:“對比結果已出,紅點與被害者傷痕的位置一致,鑒定結果不明,不是血跡,不是油漆,不是油墨……”
至于是什麽,竟然檢測不出來。
但單憑“紅點與被害者傷痕的位置一致”
——這一條證明。
已經确定林莫的嫌疑最大。
林莫眨眨眼:“上面的紅點不是我弄出來的。”
老劉皺眉:“不是你弄出來的,難道是鬼弄的嗎?”
“是啊。”林莫擠出小酒窩笑道。
唐衍初倏地雙手撐在桌子上,俯身凝視林莫,目光如刀,怒火暴漲:“生命對于你來說,到底是什麽?!”
“是珍貴、偉大而鮮活的存在。”
“但生命也是短暫的。”
“我尊重生命,熱愛生命,不會踐踏任何有生命存在的物種。”林莫道。
他神色認真到極致,仰頭,不躲不避的與唐衍初對視,眼底浮動的光芒不容忽視,動人又虔誠,震撼人心又直擊心底。
以至于唐衍初竟覺得自己的血液沸騰又滾燙,從心髒的位置流向四肢百骸。
他正要說什麽,卻聽審訊室的門被敲響。
薛卓臨開門道:“頭兒,找到人了。”
唐衍初站直身體,雙眸黑沉的緊盯林莫半響,轉身欲出。
他要聽薛卓臨的報告。
林莫倏地開口:“他對你說了吊墜的事情。”
唐衍初停下腳步,薛卓臨疑惑回望。
林莫:“他是不是說,吊墜是撿的,從立海煉鐵廠。”
“他是個混混,無賴,沒有錢,脾氣暴躁,長相也賊眉鼠眼,身材瘦弱,這樣的人不符合你們對于兇手的側寫。”
“哦,除了年輕。”
“所以你認為他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小,對嗎?”
薛卓臨的眼神瞬息變化。
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林莫,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