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府屬官,按着親王的規制辦。你要什麽人,寫張條子,只要不過分,無論是哪裏的,都會放給你的。”

“有您這番話,就成了。只是這博文齋,躲了一年多,還是躲不過。”尚傑嘆氣道。

太子笑道:“我們聰慧的十皇子什麽時候讨厭起讀書了?”

尚傑一想到要回博文齋,就懶懶的沒了生氣:“我不是讨厭讀書,我只是讨厭師傅。憑我的學識,奪個狀元也不是難事,還要聽他們絮絮叨叨的講五經,怎一個煩字了得!”

“口氣倒不小,反正不能去,你就盡管胡吹吧。”太子取笑道,“不過,你不能應試,你底下人倒可去試試啊,若得個文進士武狀元的,你臉上也光彩。”

尚傑聽了,眼珠子轉了轉,不知動了什麽心思:“這主意不錯,只是禮部報名的日子早過了,怎麽參加?”

太子道:“你真糊塗了!你讓老五打聲招呼,這麽點問題還成問題?只要他們是真材實料就成。”

尚傑立時來了精神:“我這就找五哥去。——昭旭,你沒別的事吧,同你十叔去走走?”說着眨眨眼。

昭旭正呆得無聊,忙應道:“好啊。”又恭恭敬敬地給太子行禮:“兒子同十叔先告退了。”尚傑不等他禮畢,便拉了他去了。

☆、太子2

作者有話要說:

尚傑攜了昭旭,出了毓慶宮。沿着曲廊,緩步而行,尚傑便問別來京中的兄弟情況:“我四哥、五哥、六哥他們好嗎?八哥也封王了吧?什麽封號?我在邸報上都沒看到什麽消息。不會是佛王吧?”說着笑道:“我溜出宮,被他看到了,只叫我帶幾本經書回來,就當沒看見的走了。我倒是尋了一部《古蘭經》,在阮陵國得的,他見了必是歡喜的。”

昭旭卻沒笑,平淡簡單地回答:“四叔、六叔都好,知道您要回來,都很高興;五叔病了;八叔,什麽王也沒封,出家了。”

“雖說他一向喜歡佛典經書,也吃素,怎麽真就做了佛爺了?”尚傑驚訝的問。

八皇子住在景慶宮東殿,與中殿的尚傑,西殿的十二皇子,三人沒一點仿佛的興趣,也各差着五歲,卻一向處得很好。八皇子的生母衛妃是古蘭國來和親的公主,在嫔妃中位次還算前面。衛妃是畏兀兒族的,習俗與漢人的大不相同,雖然皇帝多番照顧,大約總有些适應不良,生下八皇子沒幾年,就一病薨了。八皇子從小喜歡研讀佛典,也多次說過要出家做和尚這樣的話,誰也沒當真。尚傑只知道他最想要的經書還是《古蘭經》,雖然并不是佛教的經書,八皇子也沒打算改尊真主,但那畢竟是他生母所最珍愛的一部書——衛妃帶來的那部已殉葬了。

昭旭又道:“皇祖一開始不允,後來還是準了,讓他先在相國寺修行,好好考慮,三年後不改初衷,就在玉碟上讓他‘薨’了,這一段時間就先‘病’着。——您也別難過,我看八叔自己樂意着呢。他自己有自己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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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傑聽到後來,不禁“撲哧”一聲笑了:“你這小子,見解得深了啊。不過,你說得是,是我想左了,只要八哥自各個兒高興就好。他如今法號叫什麽?我把書給他送去,當初答應了的。”

昭旭正要開口,卻見七皇子一臉肅容的過來,立刻禁言,往尚傑身後縮了縮。尚傑不禁一笑,迎上前問:“七哥哪裏來,找太子麽?他正準備用膳呢,你正好叨擾他一頓。”

七皇子忙止步問:“太子在用膳麽?那我待會兒再來。”轉身便從另一邊匆匆走了。

尚傑好生奇怪:“七哥這是怎麽了?連我也似乎不願多搭理。剛回來就和我生分啦?父皇明明叫他歇着去,他這會兒找太子做什麽?”

昭旭看着七皇子的背影,一臉詭秘的道:“七叔就是閑不住啊,剛回來就忙着去交接了。十叔不必亂猜,七叔好好兒同你生什麽分?我瞧七叔從東華門那邊來,又來找我父親,八成是在五叔那受了氣了。”

尚傑更覺奇怪:“為什麽這麽說?五哥和七哥生什麽氣?”

昭旭道:“這就說來話長了。”說着絮絮地說起這一年來諸皇子的情形。最後道:“七叔這會兒找我父親,多半是為差使的事。五叔一場冷言冷語,七叔莫名其妙的受了氣,又看五叔有些病在身,不好認真與五叔生氣,只能尋我父親,問問該如何交接。這當兒,誰若挑撥幾句,他們的交情算是完了。”

尚傑聽罷道:“你倒看得挺透徹的,不準備想法兒化解?”

昭旭道:“這事兒您辦就是了,我哪成啊?你在五叔跟前說幾句軟話,在七叔跟前再解釋幾句,事兒不就完了。又沒什麽大問題的。”

尚傑道:“便是五哥平日待見我,這會兒撞上去,恐怕也沒什麽好臉面給我。”正想着如何去見五皇子,見了後又該說什麽話,忽見自己宮裏的太監秦安遠遠地看着這邊,便招手叫他過來,問:“什麽事?”

秦安給二人請了安,回禀道:“倪世子同左侍衛已在缜思齋候了有半個時辰了。”

“他們這會兒能有什麽事?”尚傑看看周圍,道,“我在會棋亭等着,你叫他們過來吧。”

昭旭見秦安去了,便要辭了去。尚傑問:“你不同我去麽?”

昭旭道:“這些叔叔裏頭,我只與你說得上話,其他幾位,如非必要,還是不見為妙。”

尚傑笑道:“我也不勉強,明兒見吧。”

不久便見倪放和左權兩人趕過來,尚傑止了他們行禮,問倪放:“小倪,挨了打沒?”

倪放裝做一臉後怕:“幸而太子手谕到得及時,不然這會兒怎麽能跑來見你。十皇子殿下,你當真把我害慘了,聽我爹爹的口氣,今兒若不是您在哪兒,這事根本沒什麽,我頂多被爹爹訓一頓就完了。你在旁那添油加醋幾句,爹爹都算到我頭上了,說若不是我言語不慎,怎麽會把你牽扯進去,還讓你說那麽大逆不道的話。好象你說那些話是我教似的。還有左權,算我見機得快,左嬷嬷從景慶宮出來,我們差點就與她迎面碰上了。若不是躲的及時,叫她逮着了,不說得左權耳朵生繭,能饒過?唉!身份高貴就是好,什麽錯都有下面的人擔着了。”

尚傑似笑非笑地聽他抱怨完,一本正經地朝他們一揖,語氣很真誠地道:“尚傑一向人性慣了,連累兩位,實在抱歉得很。”

倪放和左權忙讓開這一禮。左權有些慌張,張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倪放顯得很吃驚,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這麽一揖,要折我們十年壽的。”

尚傑直起身,換了副皇子面孔,擺着架勢道:“既不敢當,你還抱怨什麽?不被我罵幾句,心裏不舒服麽?”

倪放傻眼哀嘆:“變臉變這麽快啊,我還以為十皇子出外幾年,知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難處,學會體恤了呢?”

尚傑道:“體恤下人我當然會,還用學麽?可你和左權,算什麽下人?少廢話,有事快說,我還要去見五皇子呢。”

倪放道:“不是你讓我來見你的麽?我能有什麽事。不過順便回禀一聲,那些士子,我已安排在會賢精舍住下,問你要不要見他們。”

“見他們就暫時不能了,剛回來,只怕衆人看我得緊,輕易出不了宮城,總要過了這個年。我對他們的文章興趣大得很,你讓他們快些做上來。——叫你進來原也沒什麽事,不過敘敘舊,問問你們的近況。不過,”尚傑含笑道,“現在倒有事要告訴你一聲。”

“我早知道十皇子的一揖是當不得的,誰叫我們是勞碌命。”倪放一臉準備受罪的表情道:“有什麽事您就吩咐吧,在我受家法時再給我讨一張太子手谕就好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這回是好事,不會叫你挨家法的。你當太子手谕那麽好拿。”尚傑道,“說正經的,明年正月文武闱開考,你們想不想去?”

倪放看看左權,左權的嘴唇動了動,半天才道:“聽憑殿下吩咐。”倪放搖了搖頭,“就知道他沒意見。我想是想,只是我們這些人不經科考就可做官,又在你的門下,早晚是你的王府屬官。而那些寒士,想做官只有這一條道,中試的名額有限,我們何必為露臉去搶那些寒士的名額。”

尚傑道:“說起來好像你們一去,就一定能金榜題名似的。我開個名單給五哥,求他把你們報上去,與那些寒士比比,也叫他們瞧瞧咱們這些人的才學,別讓人家老說咱們是生來的富貴。名額又不是定死的,每科說是取六十人,當年若沒有出色的,取不足也無妨的,若出色的多了,超出幾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放心,不回阻了寒士進取的路的。只你們別考太差,給我丢臉就是了。”

倪放道:“既這麽說,那我去了。還準備叫誰去?”

尚傑一笑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回去好好準備一下,你和左權可是兩闱都要參加的。平日裏幫我留意一下,有什麽人可以為我所用的薦上來。好了,我的事交代完了,你們如果沒什麽要說的就可以走了。難道還等我請你們吃飯?”

倪放道:“就等你的飯啊。”

尚傑道:“我自個兒還準備去五皇子那裏蹭一頓呢,還給你們預備着?還不快滾!”倪放笑着與左權一同辭去,尚傑又把他叫住:“對了……”

倪放問:“可是改了主意,要留我們吃飯了?”

“想得美啊。”尚傑咳嗽一聲道,“奉太子之命,明兒起,我即回博文齋讀書,你這伴讀可別晚了。好了,現在可以滾了。”

☆、韓王1

作者有話要說:

昭旭見識得不錯,七皇子是在五皇子那裏受了氣。七皇子自是不知道,怎麽剛回來就得罪了他五哥,昭旭久在京中,深識人情,卻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事情還牽扯到崇武皇帝制定的規矩上。

皇帝不欲為防着皇子或宗室奪權,就把除太子外的一幹皇族造就得甚事不知,無所會,無所能,成為只食俸祿,乃至魚肉百姓的國之蠹蟲。便定下規矩,令衆子侄自幼兼習文武,到了十六歲,便到軍營磨砺,呆上兩年,回京後在各部司見習兩年,然後行冠禮,開府管事,正式介入朝廷事務。自崇武二十八年起,又有輪戍制度,即皇子們輪着去戍守邊疆。期限一般為二年,也有提早召回的,也有因戰延遲的。輪戍期間手下所管的部司,自然要交給其他皇子分管。七皇子以上的年長皇子,都已開府多年,彼此之間至少表面上都處得還好,對這些事務也都駕輕就熟。

五皇子是西宮珺貴妃所出。自幼博覽全書,只十二歲,國中便沒一個辯得過他,乃至于一時之間,諸皇子師傅不敢輕易為皇子講學,六皇子七皇子等的文學都是拜他所授。但在武藝上便大為不如了,到如今,也只會些最簡單的騎術和一些花拳繡腿。他在軍中兩年,領軍将軍只向他請教了一些當地民族的風俗忌諱,從不敢放他去領兵。他所讀的書中,也唯獨兵書最少。皇帝便讓他管了禮部與四夷館,也免了他輪戍。

五皇子并沒什麽大毛病,素來恪敬守禮,認真勤勉,平日管着禮部與四夷館,都管得很好。也接管過吏、戶兩部,從沒出過什麽差錯,皇帝也一向多有贊譽的,說他雖沒軍功,就這分辦事勤謹,也當封賞,正拟待加封他做親王,偏偏這時候,七皇子又守疆去了,皇上把兵部交給了他。

兵部時常要處理一些在京将士的矛盾,五皇子沒什麽威懾力,哪裏鎮得住那些兇神。那些人都是在死人堆裏爬過幾回的,連死都不怕,還怕誰?哪管你什麽皇子王爺天潢貴胄,哪服一個文弱的書生。當着他的面照樣說些不中聽的話,不外乎七爺如何如何,你五爺算什麽東西,在兵部指手畫腳之類。張口罵娘,閉口說屁,那些粗人,嘴裏哪有什麽好聽的。

五皇子一向所觸的都是彬彬有禮,談吐文雅的文人雅士,從來是衆星拱月,在楚楚衣冠的文士中,被奉承慣了的,哪裏經過這些。以往多是四皇子幫忙,好歹應付過七皇子守疆的時日,偏偏這兩年吏戶兩部也接連出事,四皇子自己也忙得焦頭爛額的,哪還顧得上他。雖然有陸尚書等一力幫忙,也撐不住場面,就出了些差錯,如今還罰着俸,加封的事也擱下了。

他累得半死,還落不到好,又逢着天氣轉冷,一時不防,就病了。禮部還為迎七皇子的事去煩他,不免心裏窩了一肚子火。七皇子又偏在這當兒找上門去要交接差使,還能不被他排揎一場?他又言語犀利,暗藏機鋒,叫七皇子頗領教了一番,到底還是莫名所以。

宮中的人,除了三歲的小兒,怕沒一個單純的。尚傑是聰明人,自然覺出諸位哥哥們大約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于皇家,大抵只是個想望。但不管怎麽說,他不想他們撕破臉。眼前的事很容易揭過去,畢竟五皇子只是一時之氣,與七皇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矛盾。但就怕留下點影子,難保日後對景時有心人士撩撥,一起發作,便不定鬧出什麽事來。總得想個法子叫五皇子忘了這節方好。

尚傑一路想着事,由秦安和幾個侍衛護着去了韓王府。

韓王府在東華門外豐樂坊,與四皇子的簡親王府,七皇子的秦王府都在一塊兒。

正是大雪初霁,各家門前都在掃雪。又有朝官們連綿不絕地來拜訪皇子,王府前的街面上一溜兒都是官轎。

四皇子門前最是喧嘩。轎夫随從們在門外候着無事,便與掃雪的雜役搭話,說鬧不休。府門是大開着的,時不時有知客送什麽官兒出來,也并沒有誰指責這些人放肆的。倒是他們自己見官出來消停一會兒。

七皇子門前便肅靜多了。四個侍衛直挺挺挎刀站在門邊,雜役各司其職,安靜的不理會他人。其他人瞧着這陣勢,便也不敢大聲說話,都木頭似的站着,偶而低語幾句,便引來別人的目光,再不敢多言。大概秦王還未回府,幾個來拜望的官員哈着氣跺腳在各自轎旁等着,看看大門,又看看來路。

唯五皇子門前最清靜,也不見有人掃雪,門也緊閉着,只有幾行雜亂的痕跡留在雪地上,似乎表明着曾有人往來。

尚傑坐的那頂普通的轎子,一點也不招搖地到了韓王府,穩穩地落在王府門前。

秦安便去敲門。敲了好久,旁邊的一道側門開了,一人探出個頭罵道:“敲什麽敲?我們王爺身體不适,不宜見客,除非是來了聖駕聖旨,一概不開門。快滾吧。”說着便要關門。

秦安卻是個好脾氣的,好生好氣地道:“這是我們十皇子的轎子。十皇子剛回京,特來拜望五爺,還勞煩通禀一聲,果真不見,也就罷了。”

“什麽勞煩不勞煩,真個七皇子秦王爺,我們爺也擋駕。”那門人一臉不屑,“你自個瞧瞧,那像是個皇子的轎子嗎?我打呆這兒起,還沒見過這麽寒碜的排場!叫我通禀,替我找罵不是!”

尚傑聽到了,便叫挑起轎簾,款款地下了轎,向前幾步溫言問:“我五哥還好麽?可容我相見。”

那人直楞楞地瞅了他那含笑的臉,似乎在評量着他的身份,半晌一言不發,縮了頭,“砰”的一聲,碰上了門。便只聽到重重的匆匆去的腳步聲。想是去通報了。

尚傑心道:“有這樣的看門人,五哥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心裏已在盤算着自個開府的時候,一定得找個好的看門人。面上的神情卻一毫不變,吃了閉門羹照樣自在得很。幾個跟随的想是慣了,都只默默侍立着,不發一言。

過了片刻,兩扇大門豁然大開,韓王府家令帶着一群人匆匆迎出來,賠笑道:“奴才們有眼無珠,您別見怪。憑是誰攔駕了,也不能攔十殿下啊。您快裏面請,我們王爺可想着您呢。”

☆、韓王2

作者有話要說:

尚傑從容地敷衍着,随他們走到五皇子會客的大堂。

五皇子已迎候在門裏了。

皇室裏的皇子們長得都不錯,五皇子更可算得個美男子,又是飽讀詩書彬彬有禮的斯文人,一貫溫柔和善,在宮裏的時候,不少宮女很是戀慕,多以能侍侯五皇子為榮的。

而如今站在尚傑面前的十皇子,卻已沒半點風流倜傥的模樣,穿着家常的半舊袍子,衣冠都不甚整潔,臉色黃黃的,身體很瘦削,整個人顯得十分憔悴,很像是落第的秀才。見了尚傑,勉強露出點笑容:“十弟回來啦。叫人告訴我一聲就是了,這麽大雪天裏跑出來做什麽?”

“五皇兄安好!”尚傑忙給他行禮,在心裏嘆息了一聲,“既回京,哪能不來見見您呢!五皇兄一向可好?怎麽像是病了,可曾請太醫來問問?”

五皇子顯得很是疲倦:“只是有些累,沒什麽大不了的,你五哥還不至于那麽不中用的,請什麽太醫啊?”說着把他延入西閣裏,叫他坐了,又忙叫上茶。又把下人們都打發在門外伺候。

尚傑謝了坐,道:“我本是帶了酒,預備與五哥圍爐飲酒做詩的,看您這情形,是飲不得的。您既是累的,那就好好歇息。雖近年關,禮部和四夷館事多,您也不必事事躬親,攬個總就是了,總是好生将養為上。”

五皇子道:“憑他如何事多,過幾日也不關我的事了,日後有的是将養的時候。你既帶了酒,就別浪費了,叫廚下熱熱,再備幾個菜,咱們兄弟倆喝幾杯,消消寒。”便吩咐了下去,又道,“也算是為你接風洗塵吧。這時分,你大約還沒用過晚膳吧?”見尚傑蹙眉沒有應答,便問:“想什麽呢?”

尚傑細細尋思:“我怎麽聽着五哥的話裏有什麽不對勁呀,在哪呢?”

五皇子微微一怔,道:“十弟多心了吧。”

尚傑已是想到了:“對了,您說什麽‘憑他如何事多,過幾日也不關我的事了’是什麽意思?”

五皇子不願多講:“我正預備着辭了差事,同你嫂子侄子們各處走走,浏覽各地湖光山色。”

“您勞累了這麽多年,出去玩一陣子,原是該當的。只是,您如辭了差,那叫誰接着啊?誰像我五哥這樣熟知禮典,又耐煩。”

五皇子随意地道:“就讓老七接着,他多能幹。何況禮部與四夷館又用不着什麽能幹的人,不然也派不上我了不是?”

尚傑一直裝做還不知道他們有了點矛盾,想叫他自己說出不滿來,這話五皇子說得随意,但便是不知情的也能聽出點醋意,何況是尚傑,便道:“五哥說的什麽話?怎麽聽着像是與七哥賭氣似的。我以為您是累病了,想暫辭了差使休養一段時日,如今聽來倒是氣的。七哥怎麽得罪您了,讓十弟給您評評理?”

“我又不是你,小孩子才和人賭氣呢。老七哪能得罪我啊,我像是個心胸狹隘的人麽?”五皇子故作輕松地道,“我只是不想幹了,做個逍遙自在的閑散宗室多好,還可多陪陪你嫂子侄子。”

“我看您啊,就是在與別人嘔氣,不然好端端的怎麽會想去做個閑散宗室呢?”尚傑毫不客氣地道,“我才不跟人賭氣,氣的是自己,別人不定在偷着樂呢,哪能讓人撿這麽大便宜去?要氣,氣死別人才好。再說,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做閑散宗室有什麽不好?整日清閑。一年也不過少幾千兒進項罷了。”五皇子像是考慮了好久。

這話倒是針對崇武皇帝定的制度說的,按例,無職役的成年皇子或宗室所領的俸祿,要比相應的品級所應得的少一半。就如現在,五皇子封的是從一品國王,月俸八百兩,其他尚有莊田的收益及年節賞賜,若辭了差,僅年俸這裏,便少了四千八百兩。在平民看來,無論哪個王爺,一年用的銀子,盡夠他們用幾輩子有餘了。但真是大有大的難處,這些王爺們支撐門面,擺排場,處處鋪張,銀子哪有夠的時候。早些時候還好,分府越久,便越見艱難,還想着不能丢了皇子的架子,什麽都不肯儉省,那不善經營的,便有些入不敷出。其他不說,便那麽大個府邸,光修繕便不知要多少銀子,此外種種瑣事,各種一時想不到的用處,說也說不過來。少一半進項,可不會少一半的支用。

“銀子是小事,五哥當然不會因少了幾千兩銀子就窮了的。” 做為一個未分府的皇子,基本上沒有用大筆銀子的時候,尚傑自然不會多加考慮這方面的事,對他來說,四千八百兩,不過是個數字,這個數比他一千二百兩的年俸數大點罷了,“只是,不是枉費了五哥的大好才幹麽?”

五皇子笑道:“我有什麽才幹,十弟說這話,別讓人嗤笑了去。”

“誰敢說五哥沒才幹,十弟給你撕了他的嘴去。”尚傑道,“五哥只是從未上過戰場,不算全才罷了。太子也沒上過戰場,誰不說太子賢能?”

“那怎麽能比。”五皇子苦笑着嘆了口氣。

“怎麽比不得?”尚傑振振有詞,“我聽說禮部和四夷館在五哥手裏從沒出過差錯。那些繁瑣的儀典,虧五哥記得清爽。還有那些外夷番邦,不是五哥,哪個能治得他們伏貼?誰有五哥會的話多,什麽蒙語,畏兀兒語,西蕃語,我都不知道五哥會的到底有幾種呢。又記得那麽多的禁忌之類的,要換別個接待,不知要得罪多少外藩呢。”

五皇子笑道:“十弟這是擡舉我了。”

尚傑意猶未盡地道:“不是我擡舉您,是外藩擡舉您和七哥。”說時偷偷地瞟了一眼五皇子的神情,五皇子沒因聽到‘七哥’兩字顯出不悅來,“我溜到蒙疆玩時,認識了幾個通漢學的蒙族人,說話間便曾提到五哥和七哥,說您兩位便是藺相如與廉頗,一個以語制人,一個以戰衛國,各有勝場。”

五皇子沒言語。

這時,酒菜陸續送來,很快擺了一桌,侍女為他們各斟了一杯酒,便悄悄的退出去了。五皇子向尚傑舉了舉杯,一口喝盡了杯中的酒。

尚傑也喝了,嘆道:“五哥辭了差後,那可怎麽辦?誰來主持祭典,安排貢舉,接待外藩?長此以往,父皇該怎麽辦?”

五皇子失笑道:“十弟說得好象少了我這個不中用的,天朝就要亂了是的。”

“誰說不是呢?”尚傑一臉憂慮,“國将不國啊!”

五皇子笑道:“叫父皇太子還有其他兄弟們聽到,不把咱們狠揍一頓才怪!——吃你的菜罷,哪有這麽多話。”忽見西閣祭酒在外徘徊,便問:“什麽事?”

那人一臉惶恐:“回王爺,秦王求見。”

☆、韓王3

作者有話要說:

那人一臉惶恐:“回王爺,秦王求見。”

五皇子的臉便有些沉了。

尚傑只作不知,自語道:“七哥不知道有沒有用過膳。”又向五皇子笑道:“廉頗來了,藺大人見不見啊?”

“請秦王爺進來吧。”吩咐了祭酒,向尚傑一笑道:“我不能叫十弟覺得他五哥小氣不是?何況十弟在軍中頗受他照顧,我若對他失禮了,十弟心裏會不痛快吧?”

尚界一臉理所當然:“他是我七哥,能不照顧我嗎?”

說話間,秦王已到了,互相見過禮,都坐了。

五皇子和悅地道:“我和十弟正準備喝酒作詩呢,老七你也一起喝幾杯吧。”說着揚聲叫人“換幾個熱菜。”

“多謝五哥。”

七皇子倒也沒提交接的事,不知是不是見了太子,聽說了什麽。尚傑又在旁插科打诨,席上倒是熱鬧,不過到底沒有做出詩來。酒酣耳熱之間,五皇子自己提到了交接差事,并細細的說了七皇子不在這段時間兵部及與兵部涉及的一些事務,多是邸報上沒有或不清楚、有內情的事。尚傑在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聽着,大多聽不懂,半句話也插不上,那二人卻談得漸漸投機。尚傑只好喝酒。

兩個皇子說了一陣,想起他來,五皇子笑道:“光顧着說事,可把咱們十弟冷落了。”

尚傑笑道:“沒什麽,不過剛才聽你們說到科考,我倒想起件事來。”說着從袖中抽出兩份單子來,瞧了瞧,一份遞與五皇子,一份遞與七皇子。

五皇子接了一看,卻是一份附着簡略履歷的名單,又拿了七皇子手裏的,也是這麽個單子,只是幾個名字不同罷了。便問:“十遞預備要我做些什麽?”

“請兩位哥哥幫忙把這幾人報上去,明年正月的文武兩闱。都是我門下的。”

“我明白了,這些人名瞧着也熟,倪放和左權也都很看得過,——這個白子玉,新收的麽?從沒聽說過。”五皇子突然指着其中一個名字問。

尚傑道:“倒是自幼識得的,性情與我相合,我自來最看重他,倒想好好擡舉出去。不過以他的原來身份,是不能參加科考的,所以叫人拟了個假的,可是有什麽漏洞麽?那倒得勞煩五哥彌補了。”

按照天朝律例,是有些人不能參加科考的,比如列在賤籍,奴籍的。

“我知道了,我會弄好的,這也算不了什麽。”五皇子不再多問,“這事兒不難,明兒我交代一聲就是了。等考完了,你讓這個白子玉來見見我,我要看看是怎樣的人物叫我們十弟這般愛重。”尚傑應了聲“是”,卻奇怪的笑了笑。五皇子卻沒留意,看了微皺眉頭的七皇子一眼,冷笑道:“兵部這會也還由我管着,我一并幫你辦了就是。七弟大約是不願違了他的準則的。”

“下不為例吧,進了場別弄什麽花樣就是了。”七皇子見說,忙道:“十弟的事,誰敢不管。”

“這話才有些情面。”五皇子笑着回頭道,“十弟……”卻見尚傑趴在桌上,便伸手去推他,“怎麽了?”

尚傑動了動,露出半邊臉,咕哝了一句:“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伸手夠着了酒杯,也不留意究竟還有沒有酒,便往口中一倒,又趴下了。

兩皇子都呆了呆。五皇子回神拿起尚傑面前的自斟壺搖了搖,向七皇子笑道:“這麽一壺玉樓春都叫他喝得差不多了,難怪要醉了。”

“那是把送他回宮,還是留在你或我的府裏?”七皇子看着尚傑問。尚傑伏在桌上,已發出細細的鼾聲。

“這會兒宮門該下鑰了吧?他這個樣子,送回去,不知該怎麽折騰了,弄醒了他,還不定怎麽鬧別扭呢。還是留我這吧。”五皇子想了想,叫來家令吩咐:“你叫人送十殿下跟随的太監回去,就說我留客了,免得他宮裏人挂念,又該惹出許多事來。”說着遞過去一面令牌:“若是宮門下鑰了,就用這個,完了還秦王就是。”

家令答應一聲,去了。

七皇子笑道:“這麽着,明兒又該說他野了,竟回京第一日便夜不歸宿。”

五皇子忙忙地叫人整理暖閣,撤下席面,揮退了來攙扶尚傑的侍女,竟自去扶他,卻又恐驚醒了他,便呆立在那。七皇子見狀便上前,一把抱起尚傑,道:“在軍中的時候他便這樣,又嗜睡,又逞強,總是在聽事或鬥酒的時候睡去,都是我抱他回帳。不過,真要打熬的時候,倒也讓他熬得住。別看他這會兒乖的,他在戰場上殺敵可使眼都不眨。——讓他睡哪?”

幫忙蓋上了被,兩個皇子看着睡夢中的尚傑出神。尚傑閉着眼,嘴角含笑,不知正在做什麽美夢。

“十弟,還是個孩子呢。”

五皇子輕輕的感嘆一句。

說時,尚傑翻了個身,兩個皇子忙秉息凝氣,似乎怕呼吸也吵醒他,他卻沒醒,嘟喃地叫了聲“阿爹。”

兩位皇子不禁相視而笑。

“明兒我陪他回宮,一道去向父皇母後請安。”

☆、科考1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日晨起,尚傑随五皇子一起去給皇帝、皇後及兩位貴妃請了安。難免又叫皇帝教訓了幾句,幾位後妃卻很和悅,問了五皇子兩句他的病,見他臉色還好,便把他丢在一邊,都只圍着尚傑問長問短。五皇子見此,便推說有事,先告退了。尚傑周旋了好一陣,才推說要上博文齋,回到自己的寝殿。

皇帝雖責備了他幾句,卻賞賜頗多,尚傑看也不看,叫人收起了事。更了衣,帶了已等候多時的倪放,回到闊別已久的博文齋。

尚傑回博文齋,也不過是虛應一應故事,與舊日相好的王孫公子鬧鬧。只十幾日,便是送竈的日子。諸學都放了假,熱熱鬧鬧的過了年節,便是兩闱科考了。平日管束着他的皇帝太子等,也多把目光放在這上面,倒又給了他可趁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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