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借助鈎索我迅速攀到牆頭,将鈎索收入腰間,細看四下無人,悄無聲息地躍下地,借着樹影隐藏,迅速脫下外面的黑衣用草遮好,靜了靜神,便大步走向府中。

途中偶遇巡夜侍衛和侍女,我均低頭示禮,一領頭侍衛問我為何在此,我以府外巡崗剛回,一時內急跑到林中小解搪塞過去,總算有驚無險。

荀府占地面積極大,分為外庭、中庭和內庭,庭庭環繞而建。府內五步一亭,十步一閣,景觀奇巧別致。我無心觀賞,專撿昏暗的小徑直奔目标--荀田一的寝房而去。

一路低頭輕步快行,不一會我便到了寝房附近,尋了一處假山隐好,我便透過洞隙向外窺視。

根據我先前做的功課,戌時二刻婢女會去荀田一寝房點熏爐,鋪床,倒洗澡水等。一般會在亥時左右出來,約一刻後侍寝的妻妾會進到寝房等侯荀田一,也不知道荀田一到底有多少妻妾,反正我蹲點那六天沒重樣過。而荀田一通常會在亥時二刻後進房。而我行動的時機,就在婢女出來到寵妾進房的間隙。

我估摸着時候尚早,便在假山後耐心等待。又過了一會兒,果見兩個婢女進了寝房,我在腦中回想了一下裴湛藍囑咐我的:在荀田一床下有一個暗格,把裝着人偶的銀匣放到暗格中即大功告成了。我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一切能如此簡單而順利。

眼見兩個婢女出來了,我深吸一口氣,觀四下無人,擰腰輕步,悄沒聲息地閃進了房中。一進寝室,我不免咋了一下舌,這寝室比歡樂之家還大,分為裏外套,布置極為考究。我無心細看,快步步入裏間,只見錦幔高挑,檀香袅袅,一張黃花梨木精雕的大床正置其間。是了,我心中暗喜,趕忙揭開淡青紗帳,揭開被褥,床板上赫然露出一長塊帶隐拉手的木板。

我注意到板上有一鎖孔,擡手輕拉,果然不動,原來是上了鎖。我終于明白裴湛藍會選擇我來的原因了,他估計早料到這暗格會上鎖。論武功我遠遜于大小穆,但此行需要的卻是開鎖功夫。我不由苦笑一聲,玉瓷呀玉瓷,誰叫你就是幹這行的呢。

想歸想,手上可一點沒停,我從頭上拔下簪子抽出細絲,探入鎖孔輕撥,這鎖甚是複雜,我心裏緊張,折騰了好一會也沒弄開。

我暗罵自己沒用,定了定神,重新遞入細絲撥弄,這回我閉眼凝神,只留意手上感覺,片刻後一聲輕響,我松了口氣,伸手拉開木板,這暗格甚深,裏面擺滿了各種珍稀玩意,還有卷軸什麽的,我無心多看,将銀匣置于一側不算顯眼但保證能看到的位置。

正待将暗格複原閃人,忽聽窗外有腳步聲近,我心裏大驚,忙将暗格合上被褥鋪好,心知已來不及出房,右腳輕踏床榻躍上了床鋪,隐在床頭帷幔之後。

只聽得一人進了屋,我在心裏把觀音菩薩玉皇大帝耶稣聖母瑪麗亞統統念了個遍,只盼不要是侍寝的妻妾。許是臨時抱佛腳真的有用,那人并未進到裏間。片刻後房門響動,又有一人進了屋。

只聽先前那人低聲請安,我心中一凜,想另一人恐便是那荀田一。

只聽一暗啞男聲問道:“範老賊那邊有何動靜?”聽聲音可知此人中氣虛浮,我暗想定是他縱欲過度所致。

那人恭敬回禀道:“并無異動,範龍生出事後他甚少外出。”

荀田一冷哼一聲:“這就怕了?就憑他還想跟我鬥,癡心妄想!”

那人獻媚道:“大人英武非凡,區區一個範賊又豈會讓大人看在眼裏。”他頓了一下又道:“最近有人送了一本失傳的內功秘籍給那姓範的,他似乎甚為欣賞。”

我心中一動,難道是我送給裴湛藍的那本《釋悟心經》?原來被他送給了範鶴年。

荀田一不屑道:“一介武夫!就算穿了官服也改不了出身!”

兩人又說了一會,那人躬身告退。荀田一用手輕敲桌面似在琢磨,待了片刻,也推門出去了。

我如釋重負,趕忙從床上躍下,又将被褥整理好。我估計此時已比預定時間晚了,怕撞上侍寝的妻妾,便來到窗邊,沿縫隙看四下無人,推窗躍了出去。

我回身關窗,一個打着燈籠的婢女恰巧從屋前轉過來,見到我驚得手中燈籠掉在地上,張口欲呼,我一個箭步蹿到她身前,在那聲驚叫出口之前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同時一個手刀切在她頸後,令其昏厥。我連拉帶抱地把人放到廊亭後藏好,只覺混身都是冷汗。

眼見時候越來越晚,我低頭沿回廊疾步向東面院牆行去,眼看要出內庭,忽見前面一排燈籠搖曳而來,我登時緊張起來,通常巡夜侍衛是不會進到內庭的,若被人撞到恐怕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我左右顧盼急着想尋一處遮蔽,忽覺一股大力拉扯我的胳膊,我擡手欲擊,待看清來人後一時竟傻了眼,任由他把我拉着躍到回廊下藏好。

剛遮好身形,我已急得輕喊:“你來幹什麽?這裏是荀府不是逛花園,你怎麽會來?”

那股熟悉的淡香,那雙點漆般的黑眸,不是裴湛藍又能是誰?

裴湛藍也是一身侍衛裝束,表情淡定自若,只是沖我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我又氣又急,卻聽得頭上一連串腳步聲響,知是有人經過,不敢再多言。片刻腳步聲遠去, 我惡狠狠地對裴湛藍說:“跟好我,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聽我的。”說罷拉起他便往外走去。

裴湛藍一言不發,任我拉着前行。我心中亂成一團,擔心、恐懼、驚疑....不是為我,卻是為了不該在這裏出現的這個人。他怎麽會來?為我來的嗎?是擔心我還是擔心我辦不成事?為什麽不讓大穆來?...各種疑問在腦中紛湧疊出,擠成一團。不想那麽多了,我抹了一把額上沁出的汗,暗道:便是地獄今晚我也要帶他平安出去。

我盡量揀陰暗小路走,見人便避,我深知裴湛藍的容貌太過紮眼,雖身着侍衛裝束但若近距離對面肯定會露餡。一路躲躲閃閃眼看出了中庭距離圍牆不遠,我心裏暗喜,緊緊拉着裴湛藍快步疾行。

此時前面不遠處一隊侍衛巡夜而來,我倆忙往一側樹影中躲去,豈料為首的侍衛眼神甚利,揚聲喝道:“前方何人?”

我哪敢答話,拉着裴湛藍疾步往圍牆方向走去,只聽後面的侍衛急喝道:“站住 !”我伸臂攪住裴湛藍的腰,使出輕功急奔。後面腳步聲雜亂,已有人追來。

我提氣疾奔,以我的輕功本可趕在追兵追上之前出牆去,豈料斜刺裏忽地殺出幾名侍衛,明晃晃的鋼刀便往我們頭上揮來。我攜裴湛藍往橫裏急躍,眼見已離圍牆不遠,伸手從腰中抽出鈎索,看準與圍牆齊高的一棵大樹,伸手在頭頂揮了幾個圈子,猛地将繩索抛出,鈎索飛出纏繞在一截粗枝上。我伸手拽住繩索,縱身從侍衛頭頂飛躍而過,借力往圍牆上蕩去。

身下呼喝聲、腳步聲亂成一團,我忽聽得耳邊破空之聲,心知有利器襲來,怎奈左手拽繩索右手攪裴湛藍又身在半空已避無可避,只得心一橫把裴湛藍轉到身前,準備用身子一擋,誰知那破空之聲卻似內力不足半途便掉了下去,我緊繃的身子剛放松,卻聽得 “嗖嗖”的破空之聲接連襲來,有些射向我倆,有些卻是射向鈎索。

我心知墜地只有死路一條,眼見離牆頭不過一米,當即蓄全身之力于右臂,猛地把裴湛藍抛向牆頭,叫道:“快走!”與此同時一把飛來的鋼刀已切斷了繩索。

瞬間的反作用力加上失去了借力,我迅速向地面墜去。摔倒在地的剎那已有數把鋼刀往我身上斬來,我右手疾揮倚天,鋼刀紛紛應聲而斷。我從地上躍起,左手甩出三把飛刀,随着幾聲慘呼有人倒地,我正欲逃,一柄利劍驀地從右側刺來,我險險閃過劍鋒,揮倚天削向劍身,那人撤劍同時拍出一掌,我瘁不及防正中前胸,登時倒飛出去。

我只覺胸口劇痛,一股惺甜的液體順着嘴邊流下,我努力看向牆頭,卻覺得頭有千斤重。遠處似有火光,人聲嘈雜,我已無力探究,眼前只剩無邊無際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踏雪齊飛堪比翼

黑暗中我看到金淳憂郁的小臉,燕銘九暴怒的臉龐,還有一雙無比憂郁的藍眸。

我醒來時已是第二天黃昏了,睜眼看到一片熟悉的白色幔帳,頓時安心不少,看來這條小命是保住了。

我側頭張望,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坐在桌邊,不禁輕舒一口氣,他也平安,那真是太好了。

我試着動了一下,只覺胸口一陣隐痛,不覺輕哼了一聲。那抹身影聽到動靜已來到床前,我看向他,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裴湛藍眉頭微鎖,黑眸中透着擔憂。我心中納悶:不是已經辦成事了嗎?我也活着回來了呀?

“要喝水麽?”

我輕搖了一下頭,伸出手夠向他,他以為我有話要說,忙俯下身。我摸向他的額頭,用手輕揉他的眉心,我不想看到他皺眉,我做的這一切,不就是想讓他開心嗎?

裴湛藍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他垂下眼,拉下我的手覆在掌中,輕輕摩挲着。

小穆推門進來,看到我醒了,大喜過望,拍着胸脯道:“你可吓死我們了,怎麽亂逞英雄,你知不知道公子他......”

“錦兒!”裴湛藍打斷她的話:“去把藥煎上,再拿點粥來。”

小穆偷看了裴湛藍一眼,沖我扮了個鬼臉,轉身去忙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享受了國賓級待遇,裴湛藍很多時間都陪在我床邊,親自喂我吃飯吃藥,我簡直恨不得就這麽一直病下去算了。

我也問過裴湛藍,荀田一之事後續如何。他輕描淡寫地告訴我,皇上早已獲悉荀田一有謀逆之心,禁衛軍在荀家搜出詛咒用的人偶以及龍袍等物,罪證确鑿,念荀田一是前朝老臣,賜其鸩酒以留全屍,其妹範貴妃被廢為庶民賜三尺白绫。其妻妾及三子兩女皆被處以絞刑,家中婢侍發配嶺南永世不得入都。

我聽了悵然無言,雖然荀田一其惡當誅,但那麽多人由此受牽連,我心裏已然沒有了事成的喜悅。裴湛藍大仇得報,理應是心願得了,可慰家人在天之靈,我從他臉上卻絲毫看不到報仇後的釋然和輕松。

至于我是如何得救以及他為何會出現在荀府,裴湛藍只說是他見時候已到而我還未出來,心中擔憂故而潛進府查看,出事後是大穆救我出來的。我不願再提及與荀田一有關的事,也沒再深究。

抛開這些不想,有俊男陪伴的日子還是很惬意的。我這次受的是內傷,也不知襲我的那人是多高的高手,反正我是痛了好些天。不過比這更要命的是,裴湛藍這次給我配的藥奇苦無比。我喝了一口後當即絕倒,把臉埋在枕頭裏,說什麽也不肯擡頭再喝第二口了。

裴湛藍萬般無奈,只得輕拍我的背:“乖,把藥喝了有糖吃。”

“不要!”

“不喝傷好不了,你以後可上不了房了啊。”這次是恐吓。

“不要!”

“........”

“把藥喝了我吹笛給你聽。”

我側頭露出一只眼睛:“當真?”

裴湛藍無奈地拍了拍我的頭:“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我一骨碌坐起來,捏住鼻子,就着他的手把藥一股腦地灌下肚,直苦得我鼻子眼睛都皺成了一團。

用清水涮過口,又含了塊糖,裴湛藍幫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好,便去取了笛子,輕撫笛身,靜了片刻,橫笛于唇邊,薄唇輕吐,清揚的笛聲如春水流淌,沁入我心,激起那遙遠而又親切的感懷,我憶起了兒時無憂的時光,親切的父親,總板着臉管我的母親,給我買糖葫蘆的哥哥,還只有巴掌大的布丁,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啊.....

一曲終了,我嘴角還兀自帶着傻笑。裴湛藍沒有打斷我,側了頭也似沉浸于自己的心事。我回過神來,粲然道:“我覺得吧,如果每天能聽你吹笛,肯定比吃藥更管用.....”

話未說完腦門已挨了一記暴栗:“藥必須吃,休想蒙混過去。”裴湛藍不客氣地斷了我的小算盤。

雖然每日有裴湛藍的陪伴,但我素來是個閑不住的人,在床上躺了3天就似渾身長了草,再也呆不住了。裴湛藍只得拿披風把我像個粽子似的裹好,扶我到院裏,聽聽樹上的鳥兒吵架,聽他講開春要種的草藥。有時有人來看診,我便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擇藥陪他。只不過內傷未愈,我很容易覺得疲倦,有時聽着聽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第二天卻還是下床要做這做那。

在裴湛藍的悉心照顧下,兩周後我自覺身體已然無恙。裴湛藍卻不肯讓我出門,只道讓我多休息幾天以免落下病根。我無奈只得留在家中,心裏卻隐隐覺得應是與荀田一之事有關。一代權臣倒臺,勢必引起朝中局勢劇變,有人藉此封官進爵有人則慘遭株連,此刻恐怕已是滿城風雨。我心中明白,扳倒荀田一想必不是裴湛藍一人力所能及,他背後定有靠山。而這靠山,應該就是荀田一倒臺後最大的受益人--範鶴年。而像我這種親手參與造假證又露了面目的,通常恐怕早已被滅口,想必這才是裴湛藍讓我多休養些日子的主要原因。

耐着性子又貓了數日,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雪,鵝毛般的雪片飛揚,整整下了兩天才停,田間地頭都覆着了厚厚實實的一層雪褥子。

我喜出望外,去年下雪的時候我和婷婷金淳他們打雪仗,我和金淳一隊,那些個小家夥們一隊,一開始我和金淳一個進攻一個掩護,還自編了暗號,手法又準,把那些小家夥打得丢盔卸甲,戰況那叫一個慘烈。小家夥們後來急了眼,啥游戲規則也不顧了,沖上來爬到我倆身上往我們脖子裏塞雪團,我渾身都濕透了,事後還發了三天燒,李奶奶可把那些小家夥好一通訓。

可是今年我被圈在這,雪仗是打不成了,我便琢磨着玩點別的,靈機一動想起來上輩子冬天常玩的--滑雪。那會雪場裏都是人造雪,哪比得上現在來得純天然。

我畫了雪板和手杖的草圖,偷偷跑去找大穆,央求他幫我打一副。大穆拿了草圖沉着臉沒說話,我心裏惴惴的。誰承想第三天早上一開門,一副木制雪板正立在門口。我覺得大穆簡直就像個半夜送禮物的聖誕老人,只不過是個不笑的聖誕老人。

工具有了,現在就是選場地了試驗了。我軟磨硬泡拽着裴湛藍來到城郊一處山坡,一望無際的皚皚白色覆蓋了天地。我興高采烈地用錦帶把兩只腳牢牢綁在了雪板上,轉頭沖裴湛藍招招手:“上來呀。”

一直默默看着我鼓弄的裴湛藍皺了皺眉,我神氣地說:“放心吧我可是高手,上來試試好玩極了!”

裴湛藍帶着舍身就義的神情踏上雪板站在我身後,我側身低下頭把我倆的小腿綁在一起,回頭囑咐道:“一定抱緊我。”揚起手杖歡叫一聲:“出發!”便順着山坡一路疾沖而下。

好久沒有享受過這種飛馳的速度了,呼呼的風聲在耳邊作響,兩邊的樹木飛快地向後退去,裴湛藍雙手摟着我的腰,身體貼近的觸感讓我迷醉,漫天白色中似乎只剩下我們倆在飛翔,飛翔...

正飛着,忽地腳下一個凸起,一個隐藏在雪下的大石塊阻住去路,我躲閃不及,沖上了石坡,整個人飛向半空,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飛躍?可惜我還沒學會怎麽落地呀。

“砰”我整個人從空中直墜在雪地上,雪板也摔飛了出去。由于是下坡,我和裴湛藍身不由己順山坡一路滾了一下去,他雙手緊緊地摟着我,翻滾了好一陣,去勢才消,我俯趴在裴湛藍身上,倆個人臉上、身上、頭發上全是雪,活像兩個出土雪人,我們互相對望了一陣,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雪地林間回蕩,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裴湛藍攪着我站起來,正要幫我撣去身上的雪,我突然叫道:“別動!”

趁他一怔間,我左手掌心沖內,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個“八”,右手掌心沖外,拇指沖下,食指伸出,比了個倒“八”,兩手一合,四指指尖相觸,便勾勒出一個長方框。我伸直手臂,把“相框”舉在眼前,框內是裴湛藍含笑的臉龐,一眼眯起,嘴裏喊道:“咔。”随後把“相框”放到左胸口,做了個收入的動作,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胸口。

裴湛藍笑道:“這次又是什麽名堂?”

我一揚頭:“我剛剛把你笑的樣子記下來存進心裏了。以後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我就調出來看看,這樣總記得你笑的樣子。”

裴湛藍憐愛地幫我撣去臉上和身上的雪,我多希望他能像電視劇臺詞裏那樣說一句:“我不會不在你身邊的。”然而他只道:“身上都濕了,小心凍病,回去吧。”

我雖略有失望,但轉念一想有幾個人真能像愛情劇裏那樣肉麻,更何況是裴湛藍這麽一個“冰霜俊男“。臺詞都是杜撰的,生活裏平凡的心意才更真實。如此一想,我的心情又大好起來。

回到家我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又喝了一大碗姜湯,披了件外衣跑去找裴湛藍。

他也剛洗完澡,一頭半幹的黑發散垂于肩後,只着了一件薄薄的絲袍,以衣帶簡單一束,愈發襯得他身形修長,許是剛沐浴完,玉白的臉頰上帶了少許的紅潤,性感至極。我看得呆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心道:“真是人間極品啊。”

此時“極品”卻不滿地看着我寡薄的衣着,從一旁拿起一件外袍,把我包了個嚴實,我納悶道:“在屋裏不用穿那麽多吧?”

裴湛藍眼神一凜:“這院裏不是只有我一個男人。以後再讓我看到你穿這麽少在外面跑來跑去,定不輕饒。”

我啞口無言,心想:整個院裏一共就兩個男人,其中一位木頭人老兄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整天看着我的也就是你了,明明是你占了便宜還罵我….

不過看裴湛藍少見的語氣不善,嘴上可不敢如此說,只得乖乖地點了點頭。

裴湛藍臉色略緩,我忙讨好地笑着湊上去:“那個…你明天有空嗎?”

他防備地看了我一眼:“不準再去‘滑雪’了!”

我趕忙搖頭:“不滑不滑,其實我是想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嘛。”我撒嬌地搖着他的胳膊,“去吧去吧。”

裴湛藍啼笑皆非:“我要是不去今晚估計你也不會讓我睡了。”

“不敢不敢。”我笑眯眯地松了手,知他是允了:“那早點休息,做個好夢哦。”

不知道裴湛藍有沒有做好夢,反正那晚我是睡得香極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拉了裴湛藍出門,在集市上買了糖果玩意,又挑了些瓜果蔬菜,還買了絨帽手套,拎了滿滿兩手,才往歡樂之家行去。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得一陣狂吠,緊接着院門開了一條縫,一個黃色絨球忽地蹿了出來,一個飛躍直跳進我懷裏,熱乎乎的舌頭不停地舔着我的臉,我騰出一只手摟住它:“臭布丁,想我了沒有?”布丁輕吠了幾聲,似在回應我的問話,随即又依戀地舔着我的臉。

幾個小小的身影也跑了出來,我随即被一片唧唧喳喳包圍:“瓷哥哥你怎麽這麽久沒來呀?”

“是瓷姐姐!你又忘了。”另一個童音馬上糾正。

“瓷姐姐你去哪了?都不想我們!”

“瓷姐姐前兩天下大雪了,我們打雪仗來着,就差你一個。”

“瓷姐姐....”

我一手抱着布丁,另一只胳膊被幾個小家夥扯着往院裏走去,想起一同前來的裴湛藍,回頭一看他仍站在原地,我笑着招呼:“歡迎來到歡樂之家。”

踏進院子,幾位老人已迎了上來,我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小家夥們,跟老人們噓寒問暖了一番,回頭看到裴湛藍站在一邊,幾個小家夥正好奇地打量着他,年紀最小的瑤瑤嘬着手指仰望着裴湛藍,奶聲奶氣地問:“哥哥你是誰呀?你長得比瓷姐姐還好看呢。”

裴湛藍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我是姐姐的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

眼見瑤瑤得到裴湛藍的青睐,幾個小家夥也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開始自我介紹:“我叫小軒。她叫瑤瑤。哥哥你叫什麽呀?”

“你們叫藍哥哥就好啦。”我走過去抱起瑤瑤,親了一口她嫩嘟嘟的小臉蛋。

幾個小家夥異口同聲地叫起來:“藍哥哥好!”

裴湛藍眼神少見的溫柔,輕輕地拍了拍小家夥們的腦袋。我拉着他走到幾位老人面前,幾位老人見了裴湛藍的風采都微有些愣神,好在有燕銘九的例子在先,老人們并未太過驚異,只是有別于燕銘九的不拘可親,裴湛藍身上多少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對着這個神仙似的人物老人們難免有點拘束,言談舉止都甚是客氣。

裴湛藍倒是極為自然,笑容自始至終親切無比,十足一個人見人愛的五好青年。

我倆陪老人們聊了會天,聽到孫爺爺病疾纏身,裴湛藍便起身去屋裏給孫爺爺診脈。我抽空掃了一圈院裏,沒有看到金淳的身影。剛才一進院看到他扶着趙奶奶,可是進院後卻看不到人了。我拉住婷婷問:“你金哥哥呢?”

“好像在西房。”婷婷側頭想了一下道。

我捏了把她的小臉,起身往西房走去,探頭一看,金淳果然在屋裏安靜地看書。

我蹑手蹑腳地走上去,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右肩,他回頭之際我卻已閃到了左邊,哈哈笑道:“在這邊。”

金淳瞪了我一眼,沒有吭聲。

我笑嘻嘻地湊過去:“有沒有想我呀?”

金淳哼了一聲:“一走那麽長時間,也不知道野去哪裏了。”一副小大人口氣。

我無奈地聳聳肩,拿出新買的手套:“不要生氣嘛,送給你的。”拉起他的手,便要給他套上,忽見他手上有幾處凍瘡,驚問:“怎麽弄成這樣?”

金淳抽回手,垂下眼沒回答。

我急道:“你等一下。”便跑去廳堂翻抽屜找出藥匣,揀了瘡藥跑回屋,拉起金淳的手便要給他上藥。

金淳不自然地想要抽回手,被我拿眼一瞪乖乖地不敢動彈。我用食指挑了藥膏,輕輕塗在傷口上,又吹了吹,擡頭問:“還疼嗎?”

金淳臉色醇紅,搖了搖頭。

我柔聲道:“天冷了,手不要長期沾冷水,實在避不了也記得抹上膏脂作保護。

金淳眼神定格在身前衣襟上,點了點頭。

我輕嘆一聲:“阿淳,辛苦你了。”我雖然負擔了歡樂之家的經濟來源,但很少管家內事。一大家十幾口,劈柴洗衣等家務活可是不少。家裏又老的老,小的小,趙大哥又要忙餐館生意,大部分家務都是金淳攪了下來。這孩子卻從不抱怨,一聲不吭地照顧着家裏老老小小。我心裏既欣慰又心疼。

金淳擡頭看向我,寬慰道:“沒什麽,一點小傷口不打緊。”

我凝視着他,不知什麽時候這孩子已經長得比我高了,神色中透出男人的沉穩和堅毅。想想他其實也才小我兩歲而已,我卻一直拿他當小弟弟看待。

我笑着擡手去揉他的頭,被他躲開了。我不滿地嘀咕了一句,起身道:“不打擾你看書了,手套要記得帶哦,愛心牌的。”

“他是誰?”身後傳來一聲低低地詢問。

我一愣,才反應過來金淳口中的“他”應該是指裴湛藍。我轉頭笑道:“他叫裴湛藍,是我的一個朋友,人很好的。”

金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我一向猜不透這孩子心裏的想法,只道他不喜生人,也不以為意,走出去看到裴湛藍正在為孫爺爺開方,一旁的李奶奶上前拉着我問:“玉瓷,留下來吃飯吧?”

我猶豫地看了一眼裴湛藍,道:“下次再吃吧。”

李奶奶順着我的眼光看了一眼裴湛藍,拉着我往外走了幾步:“九爺這些日子差人來了兩趟,送了不少銀子和禦寒的衣物,每次都問起你,我看他挺擔心你的。”

我心中一震,燕銘九果然對歡樂之家很是照顧,我這段時間沒出現,定是讓他擔心了,轉念間又想起他前次暧昧不明的舉動,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

李奶奶拍了拍我的手:“玉瓷呀,九爺是個好人,他出身不凡,對我們卻照顧有加,我看得出他對你有心。這裴公子也不是一般人,心腸也是甚好,”她慈愛地看着我:“這些年你一直為歡樂之家操心,自己的事都還沒有着落。你年紀也不小了,我們這些老骨頭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你早日成家,有個好歸宿。”

我眼圈一熱:“您看您,說哪去了,您幾個這身子骨,別說等我成婚,抱孫子都沒問題呢,到時歡樂之家可就是 ‘四世同堂’啦。”

李奶奶笑道:“說話可要算數哦,那我們就等着抱孫子了。”

我一不小心把自己套了進去,只得苦笑道:“我努力,努力。”

說話間裴湛藍已開好藥方,幾個小娃圍着他:“藍哥哥你是大夫嗎?”

裴湛藍和顏悅色:“可以算是吧。”

“吃藥是不是很苦呀?”瑤瑤瞪着大眼問。

“藥雖然會有點苦,但是可以讓身體很快恢複健康,所以乖乖吃藥才是好孩子。”裴湛藍邊說邊看了我一眼。

我沖他扮了個鬼臉,走進娃娃堆:“你們以後誰要是吃飯挑食生了病的話,就讓藍哥哥給你們開藥。他的藥苦極了,舌頭都會苦掉的。”

幾個小娃頓時吓住了,裴湛藍瞪了我一眼:“別聽你們瓷姐姐瞎說,她膽子小才怕喝藥。勇敢的孩子是不怕苦的,對不對?”

“對,我是勇敢的孩子。”小軒馬上接道。

“我也是,我也是….”童心頓時倒戈,統統被裴湛藍收服。

我氣惱地瞪着裴湛藍,他若無其事地繼續回答小娃們的“十萬個為什麽”。

又待了一陣我拉着裴湛藍起身告辭,布丁順勢賴在我懷裏不肯下來。衆人一直送到門口。出了院子,我眉飛色舞地向他講着歡樂之家的由來,還有家中的趣事,裴湛藍卻一反剛才的熱情,默然不語。我心中納悶,他平日裏對待上門看診的百姓都很親切,沒理由不喜歡歡樂之家呀。我并沒指望裴湛藍對歡樂之家有多照顧,只是因為想貼近他,所以把自己最親密的人介紹給他,與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兩個人在一起,沒有分享哪有快樂,他告訴了我他的身世,我跟他分享我的牽挂,現在看來,難道哪裏出了錯?

我見裴湛藍神色淡漠,停住了口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側。兩人無言地走了一陣來到街中,裴湛藍停下腳步:“我還有些事要辦,你先回去吧。”說完便轉身而去。

我望着那欣長的身影隐沒在街角,心中惘然,到底哪裏不對勁呢?

作者有話要說:

☆、欲述相思卻彷徨

我的猜測不幸得到了驗證。裴湛藍恢複了每天早出晚歸的忙碌狀态,在家的時候便在書房中看書配藥,與我交談甚少,極度郁悶中我甚至懷疑先前的美好時光根本就是我的幻覺。

這日傍晚裴湛藍還沒有回來,我氣悶至極,跑到街上散心。我心事重重,漫無目的地溜達了一陣,忽覺眼前的街道似曾相識,定神一看原來已離将軍府不遠。

早該去謝謝燕銘九了,我心裏頗覺慚愧,擡步便往将軍府走去。

到了門口,我猶豫了一下,決定走正道,從懷中摸出那塊玉佩,遞與守門侍衛:“我想見燕将軍。”

侍衛接過玉佩,打量了我一下:“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寧玉瓷。”我輕聲道。

幾名侍衛交換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拿了玉佩匆匆進府去了。片刻後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迎出府門,見到我打了揖:“在下将軍府管家燕東升,寧姑娘裏面請。”

我趕忙回了個禮,邁腳跟着他往府裏走去。一路行來只見回廊曲徑,假山翠松,低調而典雅,上次來将軍府是夜裏,根本沒顧上看環境。這次一見我不由暗贊燕銘九倒蠻有品味。

上了幾級臺階步入正廳,屋內卻無人。我正納悶,卻聽那燕管家道:“燕将軍此刻尚未歸府,還請姑娘在此稍坐。”

“原來他還沒回來。”我心中暗忖:“荀田一倒臺不久,朝中局勢動蕩,估計他這陣會很忙。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沒忘記歡樂之家.....”

燕管家見我神色恍惚,輕喚了一聲:“寧姑娘?”

我回過神來,笑道:“那我便在此等他吧。”

燕管家喚丫鬟上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