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頭,金鈴小臉微紅看着我:“姐姐你真漂亮

女兒叫到身邊。

範芷娣坐在父親身邊,面色郁郁,範鶴年輕嘆了一聲,面對這個唯一的女兒,他也想讓她幸福,只是目前已明了,裴湛藍雖出衆,心思卻不在芷娣身上。無論對于範家還是芷娣,入宮才是最好的選擇。

他輕撫着女兒的烏發,溫聲問道:“可怨爹爹?”

範芷娣身子一顫,目中已有濕意,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娣兒不怨。娣兒身為範家子女,自該以大局為重,能為爹爹分憂是娣兒的福氣。”

範鶴年面色欣慰:“娣兒,爹定會讓你成為女人中的最高掌權者,俯瞰天下。到時你想要什麽都不過是彈指之事。”

範芷娣笑着,心裏卻知道,便是有了全天下的財富,她想要的,此生恐再難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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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大張旗鼓地搜查了一番,抓了兩個疑犯,皆是地痞之流,自供為謀財入室行竊,後為掩飾罪行而放火燒屋,口供毫無漏洞。他們說的話,我根本一個字也不信。宣判結案之日,我在堂上質疑犯人動機,當衆怒斥劉太守無能,險些被收押大牢,終是燕銘九出面化解。我只覺心沉如石落大海,懷抱的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我夜夜噩夢不斷,難以成眠。裴湛藍調配了可以安神的熏香,我方能勉強睡個整覺。

歡樂之家下葬前一日,我去酒樓找趙大哥,半路卻看到燕銘九帶着貼身侍衛進了一家茶舍。我想起曾經幾次在這附近碰到他,心中一動,便翻牆跟了進去。

“我已查過了,正如将軍所料,此縱火案并非那麽簡單。”屋內,杜蔭澤的聲音響起。

“查到什麽?”燕銘九淡淡道。

“将軍可還記得上次偷襲寧姑娘之人?此人名喚郭赫,本是江湖中人,武功高強,三年前投于範府,現在是範鶴年身邊心腹。”

燕銘九沒有說話,杜蔭澤續道:“已經獲罪的那兩個犯人原是城中地痞,兩天前郭赫曾去找過他二人,随後他們就被抓獲并很快認了罪。”

“你認為是範鶴年授意?”燕銘九面色凝重。

“正是,此案與偷襲寧姑娘恐都是範鶴年的意思。至于意圖,我推想...”話音未了,杜蔭澤猛地擡頭向窗外喝道,“什麽人?”

燕銘九身形閃動,人已在屋外,待看到來人身形後頓住了腳步。他攔住欲追的燕珏,看着那個單薄的背影消失在屋脊後,面色一沉,吩咐燕珏:“派人跟着玉瓷,若有任何異動要馬上向我報告。”

我奔出茶舍,一時間只覺心亂如麻。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當真相浮現時,我才發覺我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範鶴年會對我下手,只會與一個人有關。而那個人,那個與我共枕而眠的人,到底在做什麽?又對我隐瞞了什麽?我已失去了歡樂之家,若再失去他...我使勁甩甩頭,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是那樣的。去問問他就都明白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裴家小院,裴湛藍正要出門,見到我回來,問道:“瓷兒,你不是要去酒樓嗎?這麽快回來了?”

我茫然道:“我來帶布丁,送它去麗君那。”

裴湛藍見我神情有異,關切地問:“出什麽事了?”

我望着他絕美的容顏,心頭百轉千回,一時間竟無法言語。

“如果真實是傷害,我選擇謊言”。

“如果沉默是傷害,我選擇離開”…

直到今天我方才隐約體會了此話中的無奈與痛苦。

裴湛藍眼裏滿是疼惜,伸手攬住我,柔聲道:“我送你過去。”

我恍恍惚惚地由他攜着上了馬車,一路到了麗君家。裴湛藍與麗君夫婦寒暄了幾句,又囑我完事早點回去,轉身欲行。

我見他即要上車,猛地叫了一聲:“湛藍!”

他回過頭,我跑過去抱住他,貪婪地吸吮着他身上的淡香,那只屬于他的味道,能讓我安寧的味道,過了今天,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這樣依偎在他懷裏。

裴湛藍愣了一下,随即回抱住我,輕輕摸着我的頭:“傻丫頭,今天這是怎麽了?”

我蜷在他懷中低聲道:“我...我很害怕。”

裴湛藍摟緊了我,在我耳邊緩緩卻堅定地說:“一切很快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良久,我才從他懷中擡起頭,裴湛藍愛憐地替我理了理頭發,側頭親了一下我的臉頰,才轉身上車而去。

我怔怔地目送着馬車漸行漸遠,一并帶走了我心中所有的陽光和溫暖,只餘無盡凄涼和一顆已然冰冷的心。

那晚,我借口事情多,留宿在趙大哥的酒樓沒有回去。

下葬那日,是一個很好的太陽天。我沒有着白衣反倒穿了一身淡粉素裙,還在蒼白的臉頰上撲了淡淡的胭脂。歡樂之家一向是充滿笑聲的,我不想他們最後看到的是我憔悴悲傷的樣子。

麗君夫婦、大小穆、燕銘九和裴湛藍都來了,當然還有趙大哥和金淳。從頭至尾,我沒有掉一滴眼淚,我的淚已經流盡了。

墓碑前,我跪了良久,心中默默道:“奶奶,我知道你們不會願意我這樣做的,可我必須去做,這是我能有勇氣選擇的唯一解決方法。請你們保佑我完成心願。”我重重磕了三個頭,站起身,走到趙大哥面前。

這個淳樸的漢子面容透着悲傷,從家破人亡的悲劇中走出後,他早已把歡樂之家當成了自己真正的家在守護,何曾想到同樣的悲劇竟會再一次上演。

我溫聲道:“趙大哥,好好經營酒樓,有空就常來看看大家。奶奶他們不是一直想你再讨個媳婦嗎?你以前總是找借口推脫,現在可要抓緊哦。”

趙大哥聲音暗啞:“丫頭,你莫要擔心大哥,大哥都這麽大的人了,能照顧好自己。大哥放心不下的是你。以前你日日為歡樂之家生計所忙,現在,你也該為自己打算了。”

我落寞一笑:“大哥放心,玉瓷心裏自有計較。

麗君在旁不斷擦着眼角的淚水,我拉起她的手:“布丁就拜托你了,那家夥有時雖然淘氣,但小聰明還是有的。還委屈你看在我面上,多忍忍它。”

麗君哽咽道:“我會好好照顧布丁的。玉瓷,你要去哪呀?去多久?”

“不會太久的。”我輕拍了下她的手。

來到金淳面前,我凝視着這個堅強的男孩,他嘴角緊抿,倔強的目光中透着一絲擔憂。我卻放下了心,我知道,以後的金淳,已不需要我來照顧。

我伸臂抱住他,在他耳邊道:“好好活着,為了鈴兒,也為了我。”

他身子一震,默然未語,環着我的手臂卻緊了一緊。

走到燕銘九身前,我淡笑着看着他,一句“謝謝”根本不足以表達我欠他的情,一直守在我身邊的九哥,默默照顧歡樂之家的九哥,這份情緣,如何說得清還得盡?

倒是他開口問道:“玉兒,你打算去哪裏?”

“城郊一個朋友家。去住一陣子散散心,不會太久的。”

燕銘九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溫聲道:“心情好些了就早點回來。如果有事不要自作主張,九哥會幫你的,知道嗎?”

我笑着應了一聲。

轉過頭,對面的裴湛藍一襲白衣,陽光灑在他的烏發上,璨璨生輝,略顯蒼白的容顏俊美依舊,映襯着一雙朗月寒星般的黑眸,灼灼地凝視着我。

我什麽都沒有說,只放任目光肆無忌憚地與他糾纏在一起。直到一陣風兒吹起,束發的白帶散落,飄飛的烏發拂過臉頰,隔斷了我的視線。

我掠開眼前的發,笑看了一下衆人,足尖點地,輕提腰身,人已在一丈外,衣衿飄拽,穿過黃花碧草,消失在遠方。

裴湛藍目送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向衆人微一颔首,轉身離去,一襲白衣在春風中輕蕩,欣長的身影被陽光扯出長長的影子,孤零零地投在碧茵間,竟是無比的孤寂。

衆人散去後,金淳走到燕銘九面前,“撲通”跪倒在地,沉聲道:“金淳想跟随将軍。”

燕銘九淡淡地問:“你想報仇?”

金淳緩緩道:“我只想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親人不再受傷害。”

燕銘九沉吟片刻,對金淳道:“你跟着燕晖燕珏,他們自會安排,你會學到你想學的。”

金淳沒有多言,只朝燕銘九深深一禮。

作者有話要說:

☆、花開花落終有因

作者有話要說: 下車,他說:“晚上見,高太太。”......

今日起,正式成為他的妻。一路走來,有笑有淚,有苦有甜,不求富貴無雙,唯願此生有你。

我跪在丁大哥家門外,已經整整半天了。丁喬在我身邊轉來轉去,卻不敢向往常一樣纏着我玩鬧。屋內傳來丁大哥和丁大嫂的争吵聲,隐約還有抽泣聲。

良久,房門終于打開了,丁風雷濃眉深鎖,走到我身前,擡手扶我。我壓住他的手:“丁大哥可是答應了?”

丁風雷長嘆一聲:“丫頭,你先起來。”

我執拗道:“你不答應我是不會起來的。”

丁風雷盯着我:“玉瓷,我知道你想為歡樂之家報仇。但即便你手刃了仇人又如何?歡樂之家不會再活過來,他們若地下有知,只希望你好好生活,絕不會想看到你去送死!”

我微笑:“所以我才求大哥你教我功夫,讓我不至于是白白送死。”

丁風雷搖搖頭,神色盡是無奈:“無論怎麽說,你是不會改變心意了?”

我點點頭,輕聲但堅定地說:“大哥你教不教我,玉瓷都是要去的。”

丁大哥又是一聲嘆息,伸手扶起我,我笑着說:“謝謝大哥。” 一旁的丁大嫂眼睛通紅,拉住我的手:“玉瓷...”

我笑道:“這些天我可有口福了,又能嘗到大嫂做的菜了。”

我在丁家住下,每日除了吃飯睡覺,所有的時間都在練功。我知道高深的武功不是短時間能有所成的,所以專挑殺招來練,皆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丁風雷一開始百般不願,卻終是拗不過我的倔強,便不再勸我,只專心傳授我功夫。

一個月很快過去了,裴湛藍并未為來看我,只讓小穆給我送了安神的熏香。我倒覺得不見面最好,面對他,我不知道自己努力塑起來的決心會不會崩坍。愛情讓人脆弱,曾經甜蜜的感情如今于我已是奢侈品,再無力享受。

三個月後的一個夜晚,我離開了丁家。丁風雷夫婦都還在睡夢中,我特意挑了這個時候,免去了離別的傷痛。

我回到城中,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一邊着手置備所需物件,一邊打聽範鶴年行蹤,尋找合适的下手機會。

範鶴年每三個月會去城郊靈山寺拜佛吃齋,恰好此月初九便是他出行之日,我便準備在他回城的路上動手。

一切準備就緒,我來到歡樂之家的墓前,和大家說了一會話,又把買來的糖果玩意等物在墳前放好,方才離去。

那晚,我在裴家小院附近站了很久。夜風中,我輕輕哼着“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來了又還,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邊…”心中默默道:“湛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今生最幸福的回憶。無論明天會如何,我...不後悔。”

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曾經承載了無數幸福歡笑的小院,我轉身走入無邊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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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紫蓋紅纓的錦蓬馬車緩緩行駛在官道上,前後各有六名佩刀侍衛守護,領頭一個目光精熠的藍衣人騎在馬背上,正是範鶴年的心腹-郭赫。

過往百姓遠遠避讓,唯恐一不小心冒犯權貴而惹禍上身。

遠處,一輛黑蓬馬車迎面駛來,到了車隊前約百米時,本走在路側的馬車突然轉到路中,馬兒似受驚般,長嘶一聲,迎着車隊直沖過去。

郭赫冷笑了一聲,喝道:“攔下來!”

已有四名侍衛揮刀沖向驚馬,瞬間馬兒身上多處被斬傷,吃痛長嘶,反倒奔得更猛,竟踢翻了一個侍衛,沖出了包圍。

郭赫一夾胯下坐騎,疾馳而出迎向驚馬,二馬交錯時只見白光一閃,鮮血飛濺,馬頭已被斬落。

馬兒屍身翻倒在地,郭赫正要命人搜查車內,忽然聞到一股硫磺味,心知不妙,大喝一聲:“有詐!”一個倒翻向後躍出丈餘,與此同時,只聽“砰”的一聲,馬車爆裂開來,燃起熊熊烈火,躲閃不及的幾名侍衛皆被燒傷,慘叫着滾倒在地。

馬車炸開的瞬間,一道黑影從車中勁射而出,挾着一道白光直襲範府馬車,馬車前的侍衛待要抵擋,幾道銀光閃爍間已有人慘叫倒地,黑影去勢不減,手中長劍以迅捷無比之勢直刺進車篷中去。

我藏身于馬車內,先以驚馬誘開郭赫,複又點燃車內炸藥,趁亂突襲馬車,幾個攔路的侍衛皆被我擲出的飛刀射傷,眼見偷襲即得手,我心下狂喜,卻忽覺刺入車中的長劍被牢牢挾住,無論如何用力竟是再也刺不下去。我大驚之下,只覺一股氣浪湧出,車身忽地四下裂開,一個白衣人雙手挾住我的長劍,那熟悉的身姿,夢中百轉千回的容顏,赫然正是心心思念的裴湛藍!在他身側一個嬌麗的華服少女俏然而立,容貌明豔,美目流盼間并無驚懼之色,只焦慮地看着裴湛藍挾着長劍的雙手,似乎生怕利劍傷了情郎。

我只覺呼吸一窒,天地似乎在瞬間失去了顏色,腦中霧茫茫的一片,似乎充盈着無數的東西:

“我覺得好幸福,你呢?”“我也是。”

“一切很快都會過去的,我保證。”

“無論明天會如何,我不後悔。”

……

“原來他竟然會武?!我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騙局…!”

我只覺胸中有什麽東西“轟”地裂開,碎成片片利刃,刺入肉中,痛徹骨髓。那一瞬間我只覺生無可戀,絕望一點一滴地蔓延開來,直至将我吞噬。

雖然我以黑布蒙面僅露出兩只眼睛,但我知道裴湛藍一定認出了我,我感到他挾着長劍的手在顫抖,眸中墨黑下是濃濃的悲涼。

我尚未從震驚中清醒,只覺手中長劍被猛地彈開,蕩向左側,正好擋住了一柄向我砍來的鋼刀。我腦中登時明朗,強忍胸中劇痛,揮劍逼退了兩名沖上來的侍衛。

侍衛越聚越多,包圍圈逐漸縮小,我心知不可能傷得了這許多人,左手甩出三把飛刀,慘叫聲中有人倒地,我趁機突破包圍,飛身躍出。腳未落地,只覺一陣勁風襲來,我舉劍一格,招數相交間對方劍上傳來的力道震得我右臂酸麻,我擡眼望去,來人正是郭赫。

我自知與他功夫相差甚遠,當下甩出飛刀,郭赫冷哼一聲,輕畫了個劍花,兩柄飛刀已被擊落。

我甩出飛刀卻并不以傷他為目的,飛刀出手後我雙足力點,化人為劍,合身向他撲去,正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郭赫陰冷一笑,手中長劍遞出直刺我胸口,我不閃不避,仍飛身向前,他若不閃躲,勢必也将被我的劍刺中。

郭赫神情輕蔑,左手揮袖一卷,我只覺一股勁力卷來,長劍幾乎便要撒手而出。

千鈞一發之際,一物飛出準确地擊在郭赫劍上,登時将劍砸偏,那物落地之聲清脆,卻是一只玉笛。郭赫一驚間左手力道頓減,與此同時我手中長劍脫離制束,直刺入郭赫左臂。

郭赫臉上戾氣大現,揮掌拍中我肋下,我只覺一股大力震得五髒六腑幾乎移位,劇痛之下再也握不住劍,身子仰後摔倒在地。

我口中鮮血噴出,腋下劇痛,心知恐是肋骨已斷,勉強擡頭,只見一道白影擋在我和郭赫之間。

“我不要你的情,不用你救我命!”我心中狂喊,張口卻又是一口血吐出,發不出半點聲音。

忽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至,對峙間的郭赫和裴湛藍同時側首,只見一匹黑馬風馳電掣般奔來,還未到近前一個人影從馬背上躍起,如狂風卷來,我只覺腰身一輕,一陣天旋地轉已被橫放在馬背上,只聽得馬上之人冷聲道:“有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襲範府千金,真是膽大包天。既然被我碰上,恐怕就要管上一管了。人我帶走了,告訴範丞相,此事我自會向他有個交代。”

說罷不等郭赫回話,掉轉馬頭疾馳而去,兩名随衛緊跟于後。我雖無法回頭,卻聽得明白,身後之人正是燕銘九。

馬背颠簸,肋上的劇痛讓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一雙憂傷的黑眸卻揮之不去,我心中凄苦異常,漸漸陷入了昏迷。

郭赫恨恨地瞪了裴湛藍一眼,冷聲道:“回去向丞相解釋吧!”掉頭上馬。

裴湛藍眼光追着那一抹遠去的塵煙,他本想處理好一切後再去接她回來,親口向她道明原委,卻沒萬想到重逢竟是如此…她現在一定很痛,可是他卻無法在她身邊,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身子踉跄了一下,微閉了眼,壓下胸中濃重的悲怆。

範芷娣奔到裴湛藍面前,拉起他的手細細察看,兩手相握間她只覺他的手寒冷如冰,是因為剛剛那個刺客嗎?那刺客恐怕就是那個女子吧。他先救了她,後又為那女子站到了範家對面,她本來的欣悅蕩然無存。看他一貫平靜無瀾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悲傷,她垂下眼簾,心中恨意隐隐變為一絲快感,那場大火竟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比死更讓人痛苦的,便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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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昏沉沉,只覺渾身如墜火窯,痛楚難當。迷迷糊糊中只見一襲白衣的欣長身影與一個婀娜身姿結伴而行,我快跑着想追上他們,二人卻愈行愈遠,我頹然坐倒在地,忽聽有人呼喚:“瓷姐姐,瓷姐姐…”我驚喜地轉過頭,看到歡樂之家衆人站在身後,我跳起來大叫:“奶奶,婷婷,小敏,鈴兒…我好想你們!”衆人沖我笑着,卻向後退去,我大駭,拼命向他們奔去,叫道:“不要走!”伸手欲拉,卻抓了一把空,眼前光亮頓消,只餘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我跌倒在地,只覺心痛如絞,喃喃道:“不要扔下我一個人,不要…”再也無力站起…

“為何人還不醒?”燕銘九面色陰沉地看着榻上昏迷的人.

大夫聲音微顫:“肋骨已接好,按理說已無大礙。恐是這位姑娘不欲求生,身體不受藥石,所以才遲遲未醒。”

燕銘九怒不可遏,板起榻上人的身子,在她耳邊吼道:“你給我好好活着,休想一死了之!”說罷拿起藥碗,仰頭喝了一大口,俯身覆到她唇上,以口相就硬把藥喂了進去。起初她牙關緊咬,藥汁順着嘴角溢出。他便再喂,一口又一口,一碗喝不進去就再來一碗,他不會讓她就這麽逃掉的,絕不會!

許是藥力發揮了作用,兩天後我蘇醒過來,揮之不去的夢魇讓我如驚弓之鳥,不許任何人靠近。丫鬟送上的湯藥皆被我打翻,就連顧夫人來也無濟于事。唯一能制住我的人便是燕銘九。他不管我怎樣掙紮尖叫,只是牢牢把我箍在懷中,捏住我的下巴把藥灌進去。我吐出來他便再喂,直到我喝下去為止。我從掙紮不休到精疲力竭,終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燕銘九每日都來陪我,顧夫人也日日在床前陪我說話,卻無法讓我恢複精神。我的傷一天天好轉,人卻越來越蒼白消瘦,每天只是勉強吃一點東西,多了反而會嘔吐。

這日我昏昏沌沌半倚在床上,房門一響,一個絨球箭一般地沖進來,直蹿入我懷中,我驚訝地低下頭,布丁熱乎乎的舌頭貪戀地舔在我臉上,嗚咽不停,似是怪我怎麽離開了那麽久。

我心中一痛,伸手緊緊抱住它,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我還不是一無所有,是麽?

燕銘九倚在門口,看着我淚流滿面,緩步走到床邊坐下,輕撫我的頭發:“哭出來就好了,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不要為了過去而放棄對生活的希望。你還有九哥和很多愛你的人,知道嗎?”

我失聲痛哭,愛有多深痛就有多深,也許,這才是生活的真實。

我不再鬧了,卻也不再說話,每日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以前最讨厭吃藥的我,現在無論多苦的湯藥都是一飲而盡,這點苦與我心中的苦楚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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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內,範鶴年徐徐喝了口茶, 半響一言未發。一旁的郭赫雖低頭垂目,卻難掩眼中戾氣。裴湛藍負手站立,神情淡然自若,幽如深譚的黑眸中平靜無波。

範鶴年将二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暗暗點頭,自己确是沒有看錯,年紀雖輕卻能遇事不驚,深沉內斂,相較之下郭赫僅能稱得上打手,而裴湛藍卻可為實現他的宏圖霸業助一臂之力。

“可有解釋?”範鶴年看向裴湛藍,慢悠悠地開口。

“刺客武功不敵郭兄,傷不了芷娣,理應留活口以追查幕後指使之人。”裴湛藍淡淡道。

如此輕描淡寫地一句,已将矛頭指向郭赫,郭赫不由擡頭恨恨地瞪了裴湛藍一眼,正待解釋,範鶴年又問道:“依你所見,刺客是何來歷?”

裴湛藍不疾不徐道:“刺客的目标應不是芷娣,想是不知道今日由芷娣代替大人前往靈山。”

“你的意思是,來人的目标是老夫?”範鶴年目光如炬,緊盯着裴湛藍。

裴湛藍微垂了眼,看不透目中神情:“大人為國為民操勞,難免有人心懷妒忌。所謂君子易交小人難防,大人日後還應多以自身安危為重。”一席話說得滴水不露。

範鶴年手撫髯須,似在沉思。忽聽門外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伴着一股蘭花香,範芷娣走進屋中。

範鶴年面上厲容褪去,笑着看向女兒:“怎麽不在房中好好歇着?”

範芷娣倚到父親身側,撒嬌道:“爹,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女兒,要是被這點小事吓倒,怎能配得上範姓?”

範鶴年慈愛地拍了拍女兒的手:“好丫頭,不愧是爹的女兒。”

範芷娣嫣然一笑,目光從裴湛藍身上流過,嬌聲道:“爹,今日要不是裴公子,我恐怕就真的被傷着了。都這麽晚了,你就別盤問他們了。刺客既然被那個燕将軍帶走,咱們就等他給個交代。”

聽到“燕将軍”三個字,範鶴年不禁眉頭一蹙,卻隐忍未發,只溫聲對芷娣道:“那爹就不唠叨了,夜深了你也趕快回去休息吧。”

“謝爹爹。”範芷娣福了個身,走出屋子,郭赫和裴湛藍也随即行了個禮退出。

裴湛藍送範芷娣回到房中,道了晚安後轉身離開,有禮而疏遠。範芷娣怔怔地望着那抹身影遠去,即使他站在她面前,她仍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遙不可及。他的心,是否從未曾向她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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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小院。

燭光下裴湛藍握筆凝思,随後在紙上寫下了一劑方劑,又在末尾注到:“此劑可安神養眠,持續服用方有滿意功效。”将紙折起封好,喚來小穆:“把這封信送到将軍府,交給燕将軍。”小穆接了信轉身出門。

裴湛藍走到榻前,怔怔望着并排而放的兩個枕頭,從親眼目睹父母妹妹慘死的那天起,他沒日沒夜地苦練殺人和救人的功夫,他絕不要再看到親人慘死眼前卻無能為力,雖然他已沒有了親人。複仇、成大業是他追逐的目标,除此之外他不認為他的人生還有其他意義。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利用,成為他手中的一顆棋,包括感情。接近範鶴年,取得他的信任,借他的力滅了荀田一報了血海家仇,一切本都在計劃之內,除了她。那個傻丫頭,只因他一句話便把差點丢了命拿到的心經送給了他,又日日守在他房外。他知道她有一手妙手空空的本事,便将身世如實相告,她果然主動提出要助他報仇,還拼了命要保護他。他抗拒着她接近,卻不由自主被她溫暖,冰封的心一絲一點消融。本以為這一世已不會再為誰心動,可是她的笑,她的傻,她的執着,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深深築入心房。見到歡樂之家後,他下了決心要遠離她,只為不把她卷入危險的漩渦,誰料青樓生波他終是無法抗拒自己的內心。既然老天把她已經帶到身邊,他便決意要保護這個對他而言比宏圖大業更重要的女子。卻沒想到命運弄人,轉眼間他卻成了傷她最重的人。英眉緊蹙,白袍輕顫,一個纖細身影躍然眼前,他閉上眼,此生,可還有機會再尋回她的笑?

同一片夜空下,将軍府、丞相府、裴家小院中的三人各懷憂傷。明月悄悄探出半張臉,遙望着紅塵各人,灑下一片清冷的嘆息......

☆、雲起雲落又一年

這日清晨我無精打采地賴在床上,丫鬟卻來得特別早,站在床側等着我起身。我懶得多問,任由她們伺候着洗漱更衣,收拾停當後,燕銘九大步走了進來,笑着對我道:“帶你去個好地方。”說罷不等我答話,抱起我便走出門去,府外早有馬車等候,燕銘九抱着我坐進車內。這馬車遠比尋常馬車來得寬敞,車內鋪着厚厚的軟墊,即使路上颠簸在車內也不會有太大感覺。

燕晖燕珏一前一後相護,另有數十名侍衛跟随,陣容頗大。我微閉了眼,抱着布丁斜倚在車內。

只覺車子一路行駛,走了約半個時辰,忽聽燕晖在車外道:“将軍,快到了。”

我以為已到目的地,卻聽得燕銘九在我耳邊道:“稍忍一下。”說罷把我拉起,掀起座位,下面是空的隔斷,剛好夠一人容身。燕銘九小心翼翼地扶我躺進去,又把座位鋪好。位子的前側雕有镂空的木紋,剛好可以透氣。

此刻只聽得車外有人喝問:“站住!車內何人?”

燕晖冷冷道:“燕将軍奉旨出城公幹,還不快放行!”

我恍然,原來已到城門。

先前那人聲音立時變得恭敬:“原來是燕将軍。張盛不知将軍到來,有失遠迎,還請将軍恕罪。”

燕銘九并未答話。燕晖道:“既然知道了,還不快讓開!”

“燕将軍出城,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阻攔。只是将軍應該知道前幾日刺客偷襲範丞相愛女一事,雖說刺客已伏法,但為了京城安全,範丞相命令我等嚴格徹查來往人員。丞相之命,我等不敢不從,還請将軍體諒。”

“好大的膽子!”燕晖喝道:“這麽說你竟是要搜查燕将軍的馬車了?”

“小人不敢,不敢。”張盛惶恐答道,“只是…”

“再不讓開,休怪我不客氣!”燕晖厲聲道。氣氛似乎緊張起來,張盛并未再多說,馬車又開始前行。

剛駛了沒兩步,我在座位下忽覺得一陣勁風掃來,車外燕晖燕珏同時怒喝,我只覺燕銘九身子似乎動了一下,随即一聲慘叫,聽聲音正是那張盛。

我在座位下看不到外面,只覺車內亮了一下,似是車簾被挑開,耳邊聽得燕銘九冷冷的聲音:“可看到你想看的了?”

張盛沒有答話,只是“哎哎”地呻吟不已。燕銘九吩咐了一聲,馬車緩緩前行,即刻已駛出城門。

燕銘九把我從座位下扶出來,柔聲問:“可憋着了?”我搖搖頭,想起剛才張盛所說:“刺客已伏法”,忍不住低聲問道:“誰頂了刺客之名?”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燕銘九幫我整理了一下身後的軟墊,淡淡道。

我知他說的是範鶴年找人頂罪火燒歡樂之家一事,不禁心中一痛,沒再多言。

馬車一路暢行無阻,燕銘九挑開車簾,對我道:“憋了那麽久,也該見見陽光了。”我望向車外,果然陽光明媚,天藍雲清,吸了一大口含着青草味的空氣,心中頓時清爽了不少。

忽然間我聽得耳邊似乎飄來悠悠的樂聲。我聽力一向好于常人,此時凝神細辨,隐隐竟是笛子之音。

我如遭雷殛,登時僵在座位上。随着馬車行駛,笛聲越發清晰,

玉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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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回頭,金鈴小臉微紅看着我:“姐姐你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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