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次抱錯

“那就讓他來試試啊。”

女人聲音輕柔, 夾雜着一點不以為意的驕縱。

甲板上都是低低的談笑聲, 然而這句話卻徑直鑽入他耳中。

梁宴辛正低頭整理着袖扣,聞言眼珠動了動,擡眸望過去。

雪白脊背小半光裸,肩胛骨與脊柱溝陰影分明,漂亮得晃眼。

溫書瑜一只手托着臉,說完之後卻沒人回應, 她奇怪地一掀眼打量, 勾勒過的眼尾上翹着。

坐在對面的喻楚神色僵硬,飛快地朝她眨了眨眼。

溫書瑜一怔,心裏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她不自覺微微坐直身子,托着臉的手也放下了, 一句“怎麽了”還沒問出口,身後忽然傳來殷勤的“梁少”二字。

梁少……在莛城被這麽恭敬谄媚地稱呼為“梁少”的,還會有誰?

“嗯。”并不陌生的嗓音低緩磁性, 一個字應得懶散倨傲。

溫書瑜脊背微僵, 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沒回頭,可男人已經擡腳從她身側經過, 順帶在聽旁人說話時淡淡垂眸瞥了她一眼。

像不耐煩聽對方說話因此移開目光不經意四處打量,可她卻總覺得他眸光帶着些說不清的意味……

溫書瑜呼吸一頓,尴尬地攥緊手指。

她剛才也是頭腦一熱随口一說, 怎麽正好就被當事人聽見了,這也太倒黴了吧。

等人走遠,喻楚才如獲大赦地松了口氣, “天,今天運氣怎麽這麽背,剛好我們一說話人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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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其他人苦着臉附和,“書瑜,你剛才說的那麽快,都不給我們攔住你的機會。”

“你們這麽後怕幹什麽,說那句話的人是我吧?”溫書瑜握住酒杯,輕咳一聲神色如常地擡眸,“不過也沒什麽,本來就是玩笑話,難不成一個大男人還當真嗎。”

“你兩個哥哥跟他關系好當然不怕啦。”

“不過我記得,書瑜你不是和梁少一起跳過一支舞嗎?”

“真的?什麽時候?”

“幾年前溫叔叔的生日宴呀!書瑜,就是你出國之前的那次。”

“哦,那次啊,”溫書瑜恍然似地點頭,“我記得。”

她眼底與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怎麽可能不記得。

“還沒聽說過梁少在宴會上和誰跳過舞,”喻楚感慨,“早知道我也在還是小孩兒的時候去試試看能不能行。”

其他同伴笑嘻嘻接話:“那恐怕你得先有兩個那麽厲害的哥哥才行得通。”

溫書瑜心裏有點煩悶。

即便同伴們說這些只是無心,但卻精準地一次次戳在她過去的痛處上——不管是那些不好的記憶,還是因為被提醒因為有兩個哥哥,他才對自己好、讓自己能夠自作多情。

神色如常地又聊了幾句,她就找了借口站起身走向船艙,半路卻被又結束了一支舞的宋葭檸攔下。

“眠眠!”

手臂忽然被拉住,溫書瑜一愣,轉身笑問:“葭檸?你不跳舞了?”

“有點累了,休息一會。”宋葭檸含糊答完,湊近了話鋒一轉,壓低嗓音道,“剛才我看見了,梁宴辛也來了?”

溫書瑜抿唇“嗯”了一聲。

“我還看見他從你剛才的位置旁邊經過,”宋葭檸略一回憶,“感覺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說着她笑起來,意有所指地道:“诶,眠眠,我記得你說你現在喜歡穩重內斂的男人來着……”

剩下半句話沒說話,卻更顯得意味深長。

“是呀,所以,”溫書瑜皮笑肉不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宋葭檸的腰,“你想表達什麽?”

好馬不吃回頭草,何況她還栽過大跟頭。

溫書瑜恨不得能用自己的言行舉止,百分百表達出“我非常後悔過去喜歡你并做了蠢事,以及現在也完全放下了”的意思。

雖然當初就看輕她感情的男人可能并不在意這些,但她必須要表現出這種意思,不然總覺得落于下風,顯得被動和沒長進。

宋葭檸怕癢,被這麽一戳立刻笑着求饒:“我就是随口一提,不說了不說了!”

兩人招來侍應生讓他倒兩杯酒,最後侍者取來了兩支香槟,“溫小姐,宋小姐,這是溫少吩咐的,他說喝香槟不容易醉,但也最好不要喝太多。”

不容易醉……

宋葭檸輕咳一聲,面色如常地朝托盤伸出手。

……

施晴站在甲板角落,隔着游泳池與甲板上交錯的身影,遠遠地看着兩道靠着圍欄談笑的身影。

那笑容還和五年前一樣,刺眼得厲害。

這裏的人誰不是含着金湯匙出生,溫書瑜卻因為家族是個中翹楚,所以理所當然在方方面面壓她一頭。

而她自己,即便得知了對方的弱點與小把柄,也因為威脅而不能聲張。

施晴厭惡地別開臉,視野中卻忽然出現一道身影,她雙目一亮,眼底漸漸浮現出癡慕。

梁家太子爺……

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就好了。一想到溫書瑜可能會有的反應,她心裏就一陣快意。

想起父母的吩咐,她猶豫片刻,鼓起勇氣擡腳往那邊走。

大家都因為畏懼和害怕難堪而不敢輕易接近梁宴辛,可萬一她能做成功的那一個呢?

身高腿長的男人身邊不缺谄媚面孔,好不容易等到沒人在周圍,施晴忙加快步子靠近。

男人垂着眼,指間把玩着煙盒,漠然得像根本沒注意到身邊有人,連眼尾餘光都懶得施舍。

“梁少。”她按捺着悸動與緊張,盡力自若地一撩鬓發,露出紅色禮服半包裹着的肩頭與豐滿線條。

男人雖然沒回應,可是也沒拒絕或離開,施晴壯着膽子又靠近一步,“梁少,上回應酬時我和父親一起去,然而卻沒和您說幾句話,一直覺得很可惜,還好今天——”

驀地,男人輕輕一聲嗤笑,她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上回?”面前的男人手腕一動,漫不經心把煙盒往桌上一扔,掀起眼漠然道,“你誰?”

施晴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就已經徑直從她面前毫不留情地走開。

周圍有人關注着這邊的動靜,見狀幸災樂禍地竊笑起來。她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那些竊笑和目光更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

恥辱與難堪讓她臉色漲紅微微扭曲,最後變成嫉恨成倍轉嫁在另外的人身上。

施晴嫉憤當頭,轉身看向不遠處背對着自己的年輕女人,對方一個人端着香槟杯走在甲板上,身側泳池的波光投映在她後背。

對方出現時總是光鮮且衆星捧月,不像她現在,被拒絕被嘲笑,屈辱到了低如塵埃的境地。

……

“溫小姐,”侍者走近,“溫二少讓您去裏面二樓坐一坐。”

溫書瑜點頭,“好,如果葭檸她跳完這支舞問起,你記得跟她說一聲。”

“溫小姐放心,我明白。”

叮囑完之後,溫書瑜轉身打算往船艙的方向走,然而轉身時一個沒留神就和身後的人迎面撞上。

對方立刻一聲驚呼,端着紅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溫書瑜反應飛快地側身避開,避免酒液潑灑一身的慘劇。

然而還沒來得及站穩,混亂中斜後方忽然有什麽撞了她一下,溫書瑜重心頓失,身子一歪就朝着一旁的泳池倒去——

原本波光粼粼、賞心悅目的清澈池水,一瞬間讓她睜大眼,心涼了個徹底。

眼看着就要栽倒進去,溫書瑜緊張地下意識閉上眼。

下一秒,腰間驀地一緊。

下墜的慣性被男人結實有力的手臂強行終止,鋪滿視野的水波急速後退。

溫書瑜上半身被對方力道帶着翻轉,背朝泳池的那一刻她本能地伸出一只手抓握,另一只手抵住對方鋪陳着結實肌肉的胸膛。

因為慣性,她撲進了對方懷裏。原本拿在手裏被遺忘了的香槟杯不知道什麽時候傾斜了杯口,裏面的液體灑了個徹底,杯子則摔在了地上。

溫書瑜肩膀與鎖骨冰涼一片。

與此同時,侍者手裏的托盤被碰翻,幾個杯子噼裏啪啦碎了一地,周圍人此起彼伏地驚叫出聲。

男人攬着她轉身,避開了飛濺的碎片。

而溫書瑜則茫然地睜着眼,雙目因驚魂未定而微微失焦。

心跳飛快,她微張着唇呼吸有些急促,等緊接着看清抱住自己的人後,立刻整個人一懵。

……梁宴辛?!

他垂眸看着她,神色毫無波動,淺棕色的眼瞳裏浮動着泳池倒映的光暈。

明明看着讓人覺得冷,但目光又因為池水波光顯得暧昧不清。

波光同時勾勒着近距離下他那張輪廓深刻的臉。他們靠得很近,近到視野中只容納得下彼此的臉,上身大半也緊緊相貼。

從五年前到現在,這是最最親密的一次舉止。

溫書瑜一瞬間有點恍惚,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又下意識因為緊貼着對方的身軀而臉熱。

某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像是發芽穿透土層的小小綠植,發軟地往上輕輕一碰。

他手腕忽然動了動,正好硌在她後腰布料镂空處的腕表在肌膚上刮過,又冷又有點疼。

冰涼的堅硬觸感,像極了他現在的樣子。

溫書瑜一下清醒了。

懊惱的同時意識到自己正抓着對方的領帶,她立刻收了力道松開五指。可剛一松手卻發現對方暗色的西裝外套上濕漉漉的一片。

顯然,香槟也灑在了他的身上。

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有點懊惱。

暗色領帶繞着女人纖細的手臂,最後從她指間滑落。梁宴辛目光動了動,視線淡淡掠過女人的手與領帶。

他想到的是那天在機場,她臂上指間纏着的那根墨綠領帶,看上去将縛未縛,惹人蠢蠢欲動。

他又一垂眸,瞥向她肩膀。

上面布着濕淋淋的水痕,此刻正蜿蜒向下,最終彙入凹陷的鎖骨線條內,折射着四周光亮,瑩瑩的一小灘。

“梁……先生,”溫書瑜到底沒在衆目睽睽下喊出那個稱呼,她咬着牙,手落在男人胸口肩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進退兩難,“你可以放開我了。”

說完,她微微擡起下颌,不願在氣勢上落于下風。

男人輕輕挑眉,目光從她臉上逡巡一圈,姿态漫不經心到讓她覺得挑釁。

溫書瑜有點惱,身形也越發僵硬,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別的什麽,她心跳莫名有點快。

靠得太近了,男人那條手臂的力氣也不容掙脫與反抗。

很快,他放開了她,松手時唇角極為細微地動了動,弧度小到她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他後退一步。

侍者迅速上前遞來紙巾,溫書瑜目光還遲疑地定在梁宴辛身上,分心将紙巾接過。

她張了張嘴,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呆怔的人群中忽然沖出來一道身影。

是宋葭檸。

她徑直快步走到施晴面前,擡手端起旁邊托盤裏的紅酒,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紅酒潑灑而出澆了施晴一臉,接着顏色濃重的液體又淅淅瀝瀝往下流淌,流到她的胸口和禮服上。

她尖叫一聲,雙手胡亂揮舞着,一副驚吓又難受卻不敢用手直接去擦臉的模樣,周圍人頓時四散躲避開。

“宋葭檸!你幹什麽!”終于,施晴勉強睜開眼,面色因為憤怒而漲紅扭曲。

“幹什麽?”宋葭檸冷冷笑一聲,“你那只髒手做了什麽,以為趁亂就不會有人看見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溫書瑜已經明白了過來——剛才倒向泳池之前,她是清清楚楚感覺到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的。

再一看施晴臉上的表情,剛才的事顯然有鬼。

她心裏驀地竄起怒火。

施晴立刻反駁:“我做了什麽?你把話說清楚!”

“怎麽,剛才伸手想把書瑜推下水,現在又不敢承認了?”宋葭檸語調更冷了。

“推書瑜下水?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施晴滿臉難以置信,“就算真的有點碰撞,那也是人多混亂,不小心的。”

雖然表面還勉強鎮定,其實她心裏越來越慌,越來越後悔。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咬死不承認,她如果說自己是不小心的,溫書瑜難道還能逼她承認是故意嗎?

都怪她剛才頭腦一熱失去了理智,想也沒想就伸了手。梁宴辛會突然出現也是她完全沒想到的,他會不會看見了什麽?

可是她剛才找的角度還算隐蔽,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溫書瑜微擡下颌,眉眼間掠過嘲諷,“不小心?要不要一起看看監控錄像?甲板上這麽多監控,你要是真的什麽也沒做,總能澄清自己。”

說話時,她拿着侍者遞來的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拭着身上的酒漬。

話音剛落,周圍頓時安靜,氣氛格外緊繃僵滞。

施晴腦子一懵,手心頓時出了一層冷汗——她怎麽把監控給忘記了?!今晚賓客非富即貴,為了保證安全,船上的監控設備只會多不會少。

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圍觀的人群中漸漸響起議論。

“我好像看見施晴主動靠上去,然後手臂動了動。”忽然,有人開口,“不過,再細致的動作就沒看清了。”

“好像?憑一句好像就可以說出來誤導人污蔑我嗎?”施晴氣急,“我靠近之後的動作都是為了拿侍者托盤裏的酒,誰知道她會忽然倒過來?”

說着,她轉頭重新看向溫書瑜。

“書瑜,大家都認識,一個誤會何必鬧得這麽難看。而且現在你不是沒事嗎?你這麽做,不就像審查犯人一樣對待我了嗎?”

溫書瑜微微一笑,“我還沒說什麽,你倒自己先認為是‘犯人’,對號入座了。”

“你!”施晴下不來臺,目光不自覺頭向一旁的高大身影,“梁少……”

男人自始至終沒有開口,垂着眸旁若無人地撥弄着打火機,面色冷淡到近乎不耐。

聽見施晴喊這一聲,他漠然地掀起眼,淺棕色的眼珠嵌在深邃的眼窩裏,背着光看人時顯得目光沉沉,令人不寒而栗。

後半截話,施晴瑟縮地咽回了肚子裏。

“讓我處理,只會更難堪。”他指向不明,挑眉輕輕低嗤。

施晴臉色“唰”地慘白,“梁、梁少……”

衆人徹底噤聲。

梁宴辛往一旁瞥一眼,兩名侍者立刻上前,微微俯身颔了颔首,可說的話卻遠沒有動作來的客氣。

“施小姐,請跟我們去監控室休息。”

周圍有人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去監控室休息?這話到底有多不給施晴面子,所有人都聽得出來。

施晴臉色青紅交替,人卻像木頭一樣釘在甲板上。

溫書瑜有點意外于梁宴辛的态度。他現在這樣,那之前被他從車裏扶下來的人就不可能是施晴了。

“不願意去嗎?”她眨了眨眼,看向施晴,“還是說你就想在這裏處理?”

“施小姐?”侍者緊跟着催促了一聲。

施晴咬緊牙,下意識擡眼往平時交好的那幾個朋友看去,然而幾人不是視若無睹地迅速別開眼,就是勉強朝她露出一抹敷衍的笑。

她一個人站在甲板上,孤立無援,頭發臉上沾着紅酒,卻沒有一個人遞來哪怕一張紙巾。

“這是怎麽了?”忽然,船艙方向傳來走動的動靜與問話聲。

衆人回頭,發現是秦父從船艙的方向走了過來,身側跟着幾道身影。

溫書瑜和溫朗逸視線對上,下一秒就見自家大哥擰眉,“怎麽回事?”

施晴見這幾人過來,徹底慌了。溫家人有多寶貝溫書瑜她是清楚的……

再鬧下去,根本無法收場。

“秦總的晚宴,還是不要因為這種小事鬧得不愉快了。”強自鎮定地說完,施晴勉強笑着轉身迅速朝船艙走去,渾身充斥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侍者緊跟在她身後。

秦父看一眼施晴離開的方向,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可大致也能知道是把溫家千金給招惹了。

他心裏暗罵,表面上卻只能先對溫朗逸客氣賠笑,然後不悅地問一旁的侍者:“到底怎麽回事?”

侍者立刻一五一十交代了情況,溫朗逸和溫治爾兩個人也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越聽臉色越難看。

周圍的賓客把一切都看在眼裏,猜測如果不是因為游輪沒靠岸,施晴恐怕會被立刻請離。

幾米外,宋葭檸走回溫書瑜身邊,不情願地問:“你就這麽放過她了?”

“當然不了,”溫書瑜揚了揚下巴,像翹着尾羽的得勝鳥兒,“我還要告狀去。”

還沒來得及朝溫朗逸和溫治爾那邊走,秦栩倒一臉擔憂地先走了過來,“書瑜,你沒傷着哪裏吧?”

“沒有,就是身上弄髒了點。”

“船上有備用的衣服,是全新的,你可以用來先将就一下。”

溫書瑜雖然心裏不太願意,但也清楚現在沒別的辦法,只好點頭,“好。”

離開之前,秦栩不經意似地看向一邊的男人。

對方淡淡擡眸。

四目相對,秦栩目光并不熱切,甚至說得上有些刻意的冷淡。他靜靜看一眼梁宴辛,不論是神色,還是朝溫書瑜伸出手的動作,都透露出一點排斥與戒備。

梁宴辛眯了眯眼。

“小栩,”身後秦父忽然道,“帶宴辛和書瑜去整理一下污漬吧。”

秦栩皺了皺眉,目光下落到男人衣襟上。

“似乎不太起眼,”他笑了笑,說,“梁少大概也穿不慣備用衣物,看來不用去更衣室了,我找人送您去盥洗室?”

梁宴辛臉上散漫淡漠的神色不變,聞言眼珠動了動,目光變得難測起來。

忽然,他極短地笑一聲,“這是秦家的待客之道?”

對視間,氣氛莫名變得微妙。

秦栩臉色一僵,片刻後笑着開口:“抱歉,是我想的太理所當然了。”

他之所以後悔剛才自己一時沖動那麽說,只是因為怕溫書瑜聽見以後會多想。

畢竟五年之前……

想到那場未竟的、被梁宴辛打斷的告白,他就很難沒有敵意。

起初他并不知道坐在車裏的那人是梁宴辛,溫書瑜說是她哥他也沒懷疑,可後來知道對方真實身份後,他也不是沒有猜測過那時溫書瑜到底為什麽要撒謊。

以及,那時他們為什麽會認識。

更何況剛才救了書瑜的是梁宴辛而不是自己,想到這裏秦栩有點後悔,他應該堅持跟在溫書瑜身邊的。

“書瑜,走吧。”他平複心情後開口道。

“……噢。”溫書瑜回頭看了看宋葭檸,然後遲疑地跟了上去,經過兩個哥哥的時候報備道,“我去處理一下污跡,一會再回來找你們。”

溫朗逸壓下怒氣,笑了笑,“去吧。”

宋葭檸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幾人走遠,面前視野驟然開闊,猝不及防地就和某個高大的男人四目相對。

她脊背一僵,接着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再慢吞吞走遠了。

……

“梁少,溫小姐,這邊請。”侍者臉上的笑堆出了一萬分的小心。

溫書瑜點了點頭,繼續跟在侍者身後。

在她斜後方,緊跟着一聲又一聲腳步聲,男人鞋底踩在地毯上發出摻雜着沙沙聲的悶響。

明明他一直落後在同樣的距離,可給她的感覺卻總像是在步步逼近。

溫書瑜蹙眉,片刻後又松開眉頭,一邊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一邊腹诽秦栩離開得太不是時候了。

很快,侍者把他們帶到了更衣室。

左右兩側兩扇門,門側分別标識着“男女”,溫書瑜擡腳就走到右側那扇門前,正要進去,忽然轉過身。

她看着身後的男人,盈盈一笑,“剛才的事,謝謝梁叔叔了。”

說完她幹脆利落地進了更衣室,反手關上了門。

侍者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梁宴辛一眼,結果被對方冷冷的一瞥給看得背後發毛。

“梁少,”他迅速調整表情,心驚膽戰地笑了笑,“這邊請。”

關上門的溫書瑜得意地彎了彎唇,轉身走到落地衣架前。正要擡手取下一件看的過眼的,手上動作卻忽然一頓。

她看中的這件背部布料擋得嚴實,只有後腰那一段镂空。

溫書瑜一下就想到了剛才泳池邊的場景。

男人那塊冰冷的手表帶來的觸感揮之不去,她下意識摸了摸後腰,不知道是不是蹭紅了,指尖碰上去有一點疼。

她撇了撇嘴,放棄了原本選好的那件晚禮服,轉而去選另外的。

擡眸接着挑選時,剛才的畫面又接連浮現在腦海中。

男人的眼、鼻梁與薄唇,還有緊緊扣住她的那條手臂……

停停停!溫書瑜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梁宴辛不就是長得好看,怎麽能因為這麽點原因就昏了頭呢!

想到這,她從衣架上取下一套蒙着防塵袋的禮服,快步走進換衣間。

用濕潤的紙巾擦拭幹淨酒漬後,溫書瑜拉上落地簾,褪去身上原本的裙子挂在一邊。

正要伸手去拿幹淨的裙子,視野驀地一黑。

溫書瑜一愣,茫然地轉了轉身子,又舉起手在自己眼前揮了揮。

伸手不見五指,她一瞬間都分辨不出是燈忽然滅了還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好像隐隐約約是能看見一點的……停電了?

更衣室的隔音非常好,因此她根本聽不見一點外面的動靜。寂靜加上徹底的黑暗,溫書瑜一瞬間緊張起來,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任何一點微末的動靜都被無限放大。

她正準備出聲問問有沒有人在外面,突然想到自己還沒換好衣服,于是匆忙擡起手摸索。

指尖碰到一點光滑布料,她趕緊又往前一步,卻忘了腳邊還擺着剛脫下來的高跟鞋。

腳下猝不及防一絆,溫書瑜重心頓失,正盡力想站穩,混亂中卻又踩到一只鞋。

她身子一歪跌在地上,下意識低低驚叫一聲。

不過還好大半空間的地面上都鋪着厚實的地毯,不至于摔得太疼。

她正準備撐着手臂站起身,敲門聲驀地在一片安靜中響起。來人叩了三下,能感覺出敲門的人加重了點力道。

溫書瑜吓了一跳,“誰?”

片刻後,男人磁性低緩的嗓音隔着門板溢入黑暗,“是我。”

溫書瑜莫名更慌了,若無其事地回應:“是……停電了嗎?”

“電力系統出了問題,”他沒多說,只是淡淡道,“換好衣服,我帶你出去。”

“……知道了。”她趕緊伸手摸索着把裙子取下來,結果卻碰倒了一邊的落地燈。

燈座倒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出一陣叮鈴咣啷的響聲,聲音大且刺耳。

溫書瑜條件反射一把捂住耳朵,苦着臉滿臉的懊惱。

“怎麽了?”門外的人又敲了兩下門,有點詫異。

“沒什麽,不小心碰倒了點東西。”她竭力讓聲音聽上去波瀾不驚、格外從容,“我馬上就好。”

說完手上動作飛快,摸索着把裙子穿上。

越着急的時候就越容易出錯,她先是弄錯了正反,接着又半天拉不上拉鏈。

“怎麽電力還不恢複啊……”她心裏嘀咕。

……可是她為什麽要這麽着急啊?

想到這,溫書瑜動作一頓,低頭穿好高跟鞋,又理了理裙擺和鬓角,然後才小心摸索着牆壁挪到門口。

遲疑片刻,她打開門鎖,按下門把手将門往裏拉開,入目同樣是一片黑暗。

不過門外……沒人?

怎麽回事?

溫書瑜張了張嘴,然而在沒有別人的情況下,“梁叔叔”三個字好像變得難以啓齒了。

她有點惱了,那人這是走了嗎?如果走了剛才為什麽還說要帶她出去?逗自己玩嗎?

她擡腳打算走出去再找一找,沒想到高跟鞋鞋尖勾出兩塊地毯拼接的邊緣,整個人驀地就往前撲。

不是吧!今天為什麽這麽倒黴!

這個念頭剛一閃而過,她就穩穩當當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對方懷抱結實有力,身上是她熟悉的味道——溫朗逸常用的淡香水。

“哥!”溫書瑜頓時露出笑臉,高高興興地抱住對方,然後抱怨道,“你怎麽才來啊,剛才吓死我了——”

話音未落,燈光驟然亮起。

溫書瑜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閉上眼,本能地把臉埋到自家大哥的手臂上。

等了幾秒,她眨了眨眼緩過勁兒來,卻突然覺得哪兒不對。

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她驀地擡起頭,下一秒震驚地睜圓了眼。

伸手穩穩托住她的男人,正低着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的弧度隐隐透露出一點熟悉的、難馴的痞氣。

就像正好整以暇,等着看她的笑話。

“第二次了,又認錯了人。”他挑眉,用散漫的語調,慢條斯理又添上惡劣的三個字,“小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跟着梁叔叔學談戀愛嗎,一輩子單身的那種;-)

當初取施晴這個名字的靈感:搞“施晴”=搞“事情”(奇怪的取名方法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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