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手感

“溫小姐,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我們在英國的時候見過一次。”

溫書瑜看着面前的男人愣了愣,接着迅速回憶起來,“是你?上次阿周車子出了故障,是你來接的我們?”

雖然當時天黑了,男人又坐在駕駛座,但輪廓、身形和聲音什麽的還是隐約記得的。

路荊遲點頭, “是我。”說完微微側頭, 靜靜看一眼曲芸周,随即笑道:“怎麽在這裏?”

“當然是來喝酒啊。”曲芸周晃了晃酒杯,臉上寫着“明知故問”四個字。

“喝吧,讓人都記在我賬上。”

曲芸周懶洋洋笑道:“那就不客氣了啊, 路少。”

“你們一會怎麽回去,司機呢?”路荊遲問,“我送你們?”

溫書瑜和宋葭檸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忍着笑識趣地沒說話。

“這就不用了。”說着, 曲芸周頓了頓,片刻後補充, “我今晚可沒空。”

這句話裏的信息量有點大,溫書瑜剛一愣,還沒來得及轉頭跟宋葭檸再眼神交流一下, 忽然隐約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她憑着這感覺看過去。

酒吧靠牆一側是半封閉的包廂,包廂裏光線相對更昏暗,外側燈光能延伸進去的程度很有限。

溫書瑜視線轉悠一圈, 很快就僵滞在包廂內的某道身影上。

男人雙腿修長,白色襯衣領口松松散開,肩寬腰窄,一張臉隐沒在光線昏暗處。

她頓時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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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宴辛?怎麽在霖城也能碰見他?!

“給你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坐坐?”路荊遲說。

曲芸周點頭,“好啊。”

溫書瑜驀地收回目光看着他們。

“怎麽了?”宋葭檸問。

她遲疑着搖頭,若無其事地笑笑,“沒什麽。”

酒吧的服務生很快走過來,路荊遲簡單吩咐幾句,他就點了點頭,朝溫書瑜幾人恭敬示意道:“請跟我來。”

“他是這間酒吧的老板嗎?”等走遠幾步,溫書瑜壓低聲音問道。

曲芸周點頭,“看樣子是的。”

“你這之前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

“可你們不是……”

“我們?”曲芸周笑了笑,“都是成年人,彼此偶爾陪伴消遣打發時間。可不是奔着戀愛去的。”

“噢……”

“眠眠。”宋葭檸忽然用手肘碰了碰她,“那不是……?”

溫書瑜差點下意識順着宋嘉檸示意的方向看過去,然而電光石火間她驀地反應過來,及時剎住了車。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倒黴。”她擰眉嘀咕一聲。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宋嘉檸問。

她含糊答:“就剛才。”

“有事瞞着我?”曲芸周忽然側頭,意味深長地笑着瞥了兩人一眼。

溫書瑜張了張嘴,最後在宋葭檸的笑聲裏悻悻地小聲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丢臉事了……”

服務生帶着她們走到另一個半封閉的包廂落座,桌上早已擺好了各種酒,大半的度數都不算高。

溫書瑜心裏有點煩躁地嘆了口氣。

這個包廂正好和梁宴辛在的那個挨着,兩個半開放的包廂之間只隔着幾盆綠植。

她本來正打算坐到靠綠植那一側的沙發上,這樣正好能背對那人,結果曲芸周卻先一步坐下了。

這時候再提換座位只會顯得太刻意,溫書瑜只好坐在曲芸周對面。

剛坐好,她就看見路荊遲走到那邊包廂坐下,恰好證實了她剛才有關他和梁宴辛認識的猜測。

“喝哪種?”曲芸周問。

宋葭檸伸手拿起一瓶,“度數太低的沒什麽意思,喝這個吧。”

“你們兩個酒量都比我好,我才不跟你們喝一樣的。”溫書瑜随手挑了一瓶別的。

服務生上前将酒瓶一一打開。

溫書瑜端起杯子時沒忍住朝曲芸周背後看了一眼,隔着綠植,她看見男人垂眸咬着煙,光影顯得眼窩很深,鼻梁峭立。

看了一眼,她就趕緊若無其事地把目光收回。

梁宴辛擡手指間夾住煙,煙頭處火星明滅。

等落在臉上的目光挪開,他才不緊不慢擡眸盯着那道身影,眯着眼緩緩吐出煙霧。

“是哪個?”他忽然淡淡道。

“嗯?”路荊遲一怔,順着他目光頓時明白過來,對方是在問自己在英國認識的那個女人,于是笑了聲,“猜猜?”

梁宴辛不冷不熱地瞥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見狀,路荊遲搖頭笑着往後靠了靠,“黑色裙子。”

吐盡煙霧,梁宴辛微微收緊的眉頭松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夾着煙的手抵住太陽穴按了按,然後又把煙送進嘴裏。

這之前接觸過幾回,結果剛才以為她和路荊遲可能有別的關系,他心裏說不膈應是不可能的。

他順帶着瞥了眼路荊遲口中穿黑色裙子的女人,目光正要一晃而過,卻又忽然定格在對方頸間的墨綠色領帶上。

那領帶格外眼熟。在機場休息室裏,這條墨綠的領帶就纏繞在某個人的手臂上。

梁宴辛挑了挑眉。

所以,這就是那條領帶的主人“阿周”。

忽然,他若有所覺地一側臉,對上路荊遲略帶探究的視線,一擰眉道:“看什麽?”

路荊遲笑着搖頭,去端面前的酒杯。

他能說什麽?總不能說你今天比過去幾次都反常,在這種日子抽煙抽得沒那麽狠,酒也喝的沒那麽多。

至少從曲芸周幾人進來後起是這樣,因此顯然有問題。

路荊遲擡起頭,又往旁邊包廂看了眼。視線轉了一圈,又落到了穿着黑色貼身長裙的女人身上。

看得出酒吧裏原本不少人蠢蠢欲動想上前的,但現在明顯都安分了。

……

起初溫書瑜選中這瓶酒,是因為看瓶身和顏色很像之前喝過的一種,可是嘗了之後卻發現跟記憶裏的不太一樣。

不過味道同樣是偏酸甜的,她就想着度數應該也不高,所以就沒了節制,等後勁兒有點上來了她才發現不對勁。

身上微微發熱,頭還有點暈乎乎的,坐在座位上動一下都像晃沒了重心。

“眠眠,你臉怎麽那麽紅?”宋葭檸詫異道。

溫書瑜擡起頭,“紅嗎?”

“你喝的什麽?”

“不知道啊,我随便拿的,感覺度數不高……”

曲芸周傾身拿起酒瓶看了眼,頓時哭笑不得,“眠眠,你跟我說這個酒度數不高?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出門之前還喝了別的酒?”

酒混着喝本來就容易醉,更何況這瓶的度數也不太低。

溫書瑜摸了摸自己的臉,往後一靠,嘀咕:“我喝之前都忘了仔細看一眼了。”

“醉了?”

“沒有,就是後勁上來了,有點暈。”

“先別喝了,喝點冰檸檬水吧。”

溫書瑜點頭,喝了幾口之後又用杯子靠着臉頰降溫,慢慢的,似乎舒服了不少。

“我去一趟衛生間。”她起身。

正在聊天說笑的曲芸周和宋葭檸停下來,關切道:“陪你一起去?”

“不用,”溫書瑜差點語塞,“又不是小孩子,還要手拉手結伴一起。”

見她的确不像醉了的樣子,兩個人也沒再堅持。

溫書瑜沿着過道朝标示出的衛生間方向走去,大概因為喝了不少的緣故,她現在神經格外松弛悠閑。

一小群人忽然從卡座上起身,三兩成行地走過來,看樣子是要從門口離開了。

溫書瑜有意識地朝左邊避了避,然後還是被來人碰了一下,酒勁作用下重心不穩,她晃晃悠悠地再朝左邊歪了歪。

——男人的手臂就搭在靠外的沙發扶手上,指間還夾着未滅的煙。

“抱歉抱歉,你沒事吧?”經過的人發現自己的冒失,忙客客氣氣問了句。

即便他們不認識面前的年輕女人,可也認識坐在另一邊的路荊遲,剛才路荊遲主動上前的情景他們都看在眼裏。

“沒關系。”溫書瑜不以為意地擺手,穩住重心重新站好,垂眸瞥一眼身側靠坐着的男人,微微一擡下颌,将滑落到前面的鬓發撩至耳後。

一聲輕飄飄的“哼”從頭頂落下來。梁宴辛動作一頓,目光從手裏的煙上移至她的臉。

刻意擡高的小巧下颌,還有輕輕耷拉着的眼尾,都寫滿了一股驕傲的勁兒。

她往旁邊退了兩步的動作格外明顯,接着擡腳接着往前走,一副不認識他是誰的模樣。

梁宴辛忽然微微傾身,将未滅的煙随意摁滅在煙灰缸,然後伸出手一把将她手腕攥住。

看見這麽一幕,一旁的路荊遲一怔,接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哦,是這個啊。

隔着綠植的曲芸周和宋葭檸也察覺了動靜,前者正要起身,被宋葭檸一把按住了,“先等等。”

溫書瑜猝不及防被這力道帶的一個踉跄,站定後她愣了愣,茫然地轉頭看過去。

扣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幹燥溫熱,力道不算重,而這手的主人驀地站起身來,她立刻從能垂着眼看他,變為不斷仰起頭。

男人身形格外高,靠得近的情況下所帶來的壓迫感就更為明顯。

身形投下的陰影籠罩了她。

“你幹什麽?”溫書瑜反應過來,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地甩開手後退一步,眼睛都瞪圓了。

她戒備地把雙手背在身後,順帶匆忙地胡亂揉了揉被他握過的手腕。

被冰檸檬水降過溫的臉好像又熱起來了。

手裏忽然一空,梁宴辛垂下手,盯着她片刻,然後頭一偏,一擡下颌淡淡開口:“裙子。”

掌心仿佛還殘留着細膩的觸感。

裙子?

溫書瑜狐疑地低頭去看,正要說沒發現什麽不對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小塊黑色的污跡。

不對。她再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麽污跡,而是被燙壞的一小塊“疤痕”。

怎麽會?這是怎麽弄的?

她蹙眉,擡起頭時目光掠過煙灰缸,再聯想到剛才梁宴辛搭在沙發扶手上的那只手……

他還這麽莫名其妙地拉住自己。

“是你弄的!”她頓時氣結,轉頭忿忿地盯着他,正要說什麽,男人忽然繞過沙發,面對着她在扶手上坐下。

兩人之間變得毫無阻隔,需要她仰頭的身高差距也歸零了,正好能夠平視。

他收斂地曲着腿,膝蓋險險擦着她的裙擺。微眯着眼盯着她打量的樣子多了幾分散漫。

這樣看着,忽然讓她覺得熟悉。

熟悉得像五年前那副讓她臉紅心跳的模樣。

意識到這一點,她驀地就不痛快了。

“梁叔叔,”她微微一笑,“這是你弄的?”

“賠條新的給你。”

“不需要。”溫書瑜毫不客氣地一口回絕,被酒精刺激的神經開始跳脫,“只希望梁叔叔以後抽煙的時候小心點,別再燙壞別人的裙子。還有,小心抽煙抽多了老得快。”

話音剛落,男人散漫的神色斂去。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片刻後,驀地扯了扯唇角。

老得快?

“既然叫我叔叔,”他輕嗤,“那叔叔疼愛晚輩送條裙子,有什麽問題。”

溫書瑜一噎,疼愛晚輩?他臉皮怎麽這麽厚啊!她故意膈應他,結果他還真的以長輩身份自居。

誰想要他這個長輩!

而且好端端的一個詞從他嘴裏說出來也變得奇奇怪怪。

“‘叔叔’只是對陌生年長男性的一個稱呼而已。”溫書瑜眨了眨眼,皮笑肉不笑,“陌生人和不熟悉的人的東西,怎麽能随便要呢。”

黑發紅裙襯得她皮膚雪白,臉上泛着紅暈,唇上漾着櫻桃紅的水光,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不客氣,跟甜美也不沾邊。

梁宴辛目光一頓。

陌生人?不熟悉的人?

不止這回,加上之前兩次都是話裏話外既針對又賭氣。

就因為五年前的事,現在覺得丢臉了?她自己做的事說的話,現在跟他撒什麽氣。

“氣急敗壞個什麽勁?”他輕笑,“不想要難道還逼着你要。”

氣急敗壞。

這四個字像溫書瑜剛才靠在頰邊的玻璃杯,冰涼得她一個激靈,微醺的酒氣褪了褪,頓時清醒不少。

她心裏懊惱,這樣“針對”似的咄咄逼人,顯得她還在因為某些事情在遷怒一樣,他的神情和語氣也讓她覺得意有所指……

“如果是我弄壞了你父親或母親送給你的禮物呢?這樣梁叔叔是不是就能理解我生氣的原因了?”她随便編了個理由給自己辯解。

話音剛落,她看着梁宴辛眉眼間那零星的、意味不明的笑忽然淡去。

一張臉真正變得面無表情,目光甚至有點冷。

“如果不介意,”路荊遲突然站起來打起圓場,“可以讓芸周把地址給我,不論如何,賠償也是一種道歉的方式。”

“……真的不用了,”面對其他人,溫書瑜真心實意地客氣起來,“其實也怪我自己不小心,剛才靠了過去。”

說完,她裝作不經意地看一眼梁宴辛,他正盯着自己,臉上沒什麽表情。

她想起他剛才的反應心裏有點沒底,于是擡手別了別鬓發,轉身若無其事地走了。

“宴辛,”路荊遲笑了笑,“別人怎麽叫你叔叔?”

梁宴辛收回目光,轉過頭,語氣淡淡的,“有意見?”

“能有什麽意見,就是想說我在英國跟她見面的時候,人家叫我路大哥來着。”

說着路荊遲仿佛還嫌不夠,又說:“沒想到我們同年的兩個人還有被區別對待的這一天。”

“你欠的慌?”梁宴辛摩挲着煙盒涼涼道。

路荊遲自顧自笑了兩聲,傾身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酒液潺潺流入,驀地他又擡眸,笑問:“動心思了?”

梁宴辛嗤笑一聲。

“人家小姑娘看着挺不待見你的,”路荊遲不客氣道,“下手得趁早啊,別人身邊可不缺年輕同齡的追求者。”

否認?否認有什麽用,他認識這人這麽多年,還沒見梁宴辛主動對哪個女人這樣。

“活不耐煩了?”梁宴辛眯了眯眼。

路荊遲笑了笑,不說話了。

梁宴辛喝了口酒,辛辣在口腔中泛濫開,短暫地沖散并占據大腦思緒。

接着,各種念頭去而複返。

他皺了皺眉,心裏莫名不痛快。

……

今天出門前化了妝,所以溫書瑜沒有用冷水洗臉醒酒。

她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半晌忽然蹙眉懊惱地靠在一側牆壁上。

自己剛才都在說了些什麽啊!不是應該直接扔下一句“不用了”就轉身走人嗎?

都怪那兩杯酒……

長長地舒了口氣,溫書瑜重新直起身,對着鏡子理了理頭發。

想到梁宴辛輕飄飄地說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她還是會覺得氣悶,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他根本沒什麽值得她生氣的。

果然酒精誤事。

溫書瑜正要打開門出去,腳步又忽然一頓。

她低頭看一眼裙擺,黑色的疤痕的确難以忽略,但是只要用褶皺的裙擺掩住就不太看得出來了。

她也可以自欺欺人地當它不存在。

……

“他們走了?”溫書瑜回到包廂時,才發現旁邊的包廂已經空了,心裏或多或少松了口氣。

宋葭檸點頭,“剛走的。”

“現在能說說具體是怎麽回事了?”曲芸周一臉興趣盎然,“剛才那個是梁家那位吧?你們怎麽扯到一塊兒去的?”

“就是他手裏的煙燙壞了我的裙子,他說要賠,我說不用了。”

“就這麽簡單?”宋葭檸有點懷疑,“這幾句話能說那麽久?”

“就這麽簡單。”溫書瑜真誠地眨了眨眼。

曲芸周意味深長道:“別模糊重點,我問的是你們之間有什麽淵源。”

“……什麽淵源,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以前?”就那副模樣,說只是以前誰會信。曲芸周催促,“別想搪塞我,快說。”

頂不住兩人灼熱“逼供”的視線,溫書瑜只好簡單幾句話帶過,末了強調:“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聽完精簡版的事情概括,曲芸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不待見他,情有可原。”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倒黴,這次回國在莛城碰見就算了,居然在霖城還能碰見他。”溫書瑜被同仇敵忾的情緒感染,微醺的酒意似乎又上來了一點。

她伸手端起檸檬水喝了幾口,然後舒了口氣靠在沙發上。

“來霖城大概是為了悼念親人,看樣子他和路荊遲關系不錯,這間酒吧又是路荊遲的,所以……”曲芸周托着下巴,“怪我,今天這地方選的不好。”

“悼念親人?”溫書瑜一怔,“什麽親人?”

“你不知道?梁董事長四年前因病去世了。”

“我……”她愣愣的,手指攥着杯子,“我好像真的不知道。我哥他們都不怎麽提起這些。”

“挺關心他的事的嘛。”

聽見曲芸周揶揄的語氣,溫書瑜一口反駁,“我就是随便多問一句而已。”

曲芸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說話。

溫書瑜端着檸檬水,沒再和她們一起接着喝酒。

她另一只手打開手機随便翻了翻當作消遣,忽然手指一頓,轉而打開浏覽器。

以梁家的地位,受到媒體關注才是稀松平常,有任何變動和大事應該都能在報道裏找到痕跡。

果然,她很快就翻到了。

媒體或許是被“叮囑”過了,因此公開信息裏只能得知梁父去世的時間和後續梁氏管理權的交疊,更具體的信息諸如具體病症之類的卻沒辦法獲知。

溫書瑜目光定在那行日期上。

……是四年前的昨天。也就是說,梁宴辛是因為昨天的忌日特意回了霖城,今天則是忌日的第二天。

她驀地想到了自己剛才說過的話,還有那句話後梁宴辛陡然微微變冷的神情。

——為了否認“氣急敗壞”,她胡謅裙子是父親送的,還以此反問他,結果卻在這種特殊的日子裏戳了別人的傷疤。

溫書瑜搭在杯壁上的手指動了動,忍不住有點後悔。

她不想見到他是一回事,可這不代表她願意在這些事情上膈應別人。

“眠眠,你發什麽呆?”

“啊?”溫書瑜回過神,“……可能酒勁還沒完全過,還有點暈乎乎的。”

宋葭檸放下杯子,“那我們不喝了,直接走吧?去外面走一走,吹吹風。”

幾個起身準備離開時被告知路荊遲已經免了他們的單,服務生笑容滿面地送他們走出酒吧門。

司機正要迎上來,曲芸周一擺手,“你先跟着就行。”

這間酒吧走出來就是霖城臨海的一條路,人行步道與車道被綠化帶分隔。因為長度格外長,所以遠眺也看不見蜿蜒融于綠植的道路盡頭。

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麽人路過,只剩下右手邊陣陣的海浪聲。

溫書瑜閉着眼面向海岸一側,深呼吸感受夜風。

忽然,身側一陣光閃了閃,她一下子睜開眼詫異地看過去。

宋葭檸揮了揮手機,揶揄道:“我們家眠眠天生麗質,随手一拍就算是十萬像素也是雜志大片。”

曲芸周跟着笑起來。

“那還用說?”溫書瑜捧場地一撩發尾,對着兩人燦爛一笑。

“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這麽臭美。”曲芸周笑嘻嘻地打趣,又一把拉過她,“行了,一個人拍有什麽意思,一起來。”

于是司機把車停好後又下車充當了攝影師的角色。

海岸有路燈點亮,頭頂和身後都是暗沉沉的天與海,相機開了閃光燈後拍出來的照片比白天和在攝影棚柔光箱下拍的更随意別致,有幾張失手虛焦了的也被溫書瑜保存了下來。

問過曲芸周和宋葭檸之後她随手發在了自己的社交平臺上。那上面互關的有她在英國念書認識的老師朋友,也有很多喜歡她分享的日常和照片的粉絲。

發送之後溫書瑜就把手機放到了一邊,三人在海邊走累了才意猶未盡地上了車。

司機把她們送回了別墅。

洗漱之後,幾個人穿着睡衣抱着被子躺到曲芸周特地訂做的大床上。

溫書瑜抱着一團被子滾了滾,在另外兩人熱火朝天讨論衣服的時候又拿起手機。

她無所事事地到處點了點,最後鬼使神差地點開撥號界面。

五年前她一氣之下把那人的號碼删掉了,可事實是……即便删掉了她也還記得那串數字。

并不是刻意去記,但大概是當初記得太牢了。

她試着回憶,手上也跟着把數字輸了進去。

在短信裏客氣地表達一下歉意?說明一下那句話是自己無心的?

不行不行。溫書瑜立刻否決,這樣也太刻意了,況且這個號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用。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故意的,如果真那麽倒黴下次又碰見了的話,就當面提一下好了。

“眠眠。”曲芸周突然叫她。

她順勢倒扣手機擡起頭,“怎麽啦?”

黑色的轎車靜靜停在別墅庭院外。

駕駛座上的司機已經被打發走了,車裏只剩下後座那道被黑暗覆蓋的身影。

半晌,他才動了動,閉着眼擡手捏了捏眉心,緊蹙的眉頭微微松開。

忽然,放在身側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驟然擴散的光線在一片黑暗中難以忽略。

梁宴辛動作一頓,擰眉側頭看向一旁。

是一串陌生號碼的來電。

這是他的私人號碼,一般情況下不會有別的人知道。

梁宴辛拿起手機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離手機有點距離——對話聲有點小,就這麽悶悶地、時而清楚時而模糊地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眠眠,來試試這個?”

“好累哦,我現在不想動……”清脆柔和的嗓音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不對,你老實交代,你身材是不是又變好了?”陌生的女聲不懷好意地笑道:“那我送你的新款是不是都穿不上了?來,給我捏捏看看手感怎麽樣?”

作者有話要說:  梁叔叔任何不以反省自己為基礎的動心都會被小溫駁回(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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