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節課結束,課堂上的學生開始散去
有幾個學生對某個問題存在疑惑,在圍在講臺上請教楊修河。
藍雲初從教室的後排走過來,笑着一歪頭,“我在外面等你?”
楊修河:“嗯。”
圍觀的學生有幾個是年輕氣盛的男生,青春期的男人總是比較膽大,起哄般地問了一句“老師,你女朋友嗎?”
楊修河隐匿其笑容,耐心解答,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等那群學生散去。
楊修河才珊珊來遲。
藍雲初在外面圍欄邊上望着夜空,月亮不知藏在何處,只剩下點點星光閃耀。
“走吧。”楊修河說。
藍雲初點頭。
走出好一段距離,兩個人的影子和地上的巨大樹影融為一體。
藍雲初問:“你剛剛怎麽沒有否認?”
楊修河心頭一緊,用餘光去偷瞄她,但暗沉的樹影太過于濃郁,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略帶抱歉道:“給你造成困擾了嗎?抱歉,我不知道……”
他還沒說完就被打斷,藍雲初:“沒有,不是困擾,是心中所望。”
楊修河停下腳步,看着前面兩米處有路燈投射下來昏黃的光亮,與這片陰暗的樹影有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他覺得自己的感情好像跟現在的處境一樣,只要他邁出兩步就能到達光明。
藍雲初看他停了下來,自己也沒動,有一種猜測,她确定又不敢肯定。
Advertisement
沉默了好幾秒,楊修河終于開口了。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說不太好,又重新道:“我們是……”
他太慌了,語無倫次。
藍雲初的嫣然笑聲打斷他組織不成一句話的言辭。
輕飄飄的夜,沉甸甸的話。
“嗯。我喜歡你。”
楊修河伸出右手捂着自己的臉,他好沒用,就連開口說喜歡都是女孩子先說。
“我也是。我也喜歡你。”
表明心跡,楊修河覺得一切都好像值得期待。
未知的明天,不可測的天氣,還有那可有可無的生日,他都滿懷期待。
第 67 章 楊修河
準備買回家的票,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那天批改完最後一份試卷,将所有的成績錄入學校的系統。
回到家,家裏沒開燈,黑漆漆的一片,沒有一點生機的家裏,跟藍雲初沒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楊修河右眼眼皮跳得厲害,心慌從寂靜屋裏的每個角落滋生遍布他全身。從口袋拿出手機給藍雲初打電話,聽着對面的嘟嘟聲,一秒鐘的窒息感被突然響起的音樂鈴聲打破。
那是藍雲初的手機鈴聲,楊修河脫力一般,拿着手機的手自然下垂,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房間,雙腳好像注了鉛,短短的幾步路,已經用掉他全身的力氣。
擡手敲了敲門,依舊只有那首單調的鈴聲回應他。
楊修河的手下移,抓緊門把手,輕輕地推開門,裏面一片漆黑,只有窗戶附近有淡淡的月光,還有床上那只手機亮着燈光,微弱的存在。
走到她的床邊,拿起手機按下了挂斷鍵。
楊修河二話沒說就去藍雲初平時上班的地方,自從那件事過後,他早就對藍雲初上班工作的地點,內容了如指掌,很快就找到了。
他問了裏面的工作人員,他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個漂亮女孩在哪,因為她今天一天沒來,打電話沒人接,詳細問過他們的老板,楊修河才知道原來藍雲初并沒有在這裏留下有用的身份信息,她只是個兼職。
楊修河走出汽修店,對面是一條車水馬龍的道路,笛鳴聲不斷,可他卻好像聽到了那天,那晚上,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和深情的演唱聲。
他隐隐約約感覺到,她走了。
楊修河不甘心,也沒放棄,他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回來找他。
今年的春節,楊修河沒有回家,一個人守在這間靜谧,沒有人氣的房子。楊桃他們幾個人輪流打電話給他,讓他回家,好說歹說,楊修河仍然拒絕了。
楊桃也不能過去把他綁回來,只好放棄,她感覺到肯定是跟前段時間他說要帶回來的女孩有關,所以每次打電話給他時,她都緘口不提那個女人。
春節過去,楊修河開始上課。
一直都恪守認真上課絕不走神的原則的楊修河這學期剛開學就晃神了好幾次。
每當他進到那個藍雲初來過的課室,就冒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在他講課講到激情澎湃,正當關鍵點時,他走神了,好像有一位卷發穿着深藍色公主裙的女人坐在最角落裏對着他俏皮地笑。
明明是一道題最重要的部分,老師卻戛然而止,班裏所有的學生都覺得莫名其妙,跟着轉頭看向教室的後方,一無所獲,後邊根本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東西。坐在前排的學生小聲地提醒他。
楊修河才回過神,尴尬地道歉,繼續講課。
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很多次,楊修河重新調整好自己,期待着每一天的到來。
他遵守了諾言,沒有在她失蹤不見的時候報警,所以他相信她會在他生日的那天回來陪他過生日,這是她給楊修河唯一的承諾。
每次走到那棵桃樹下,楊修河都忍不住待上一段時間才踱步回家。
桃樹并不大,主要枝幹跟楊修河的腰身差不多,在枝幹處有被人雕刻過的痕跡,字跡歪歪扭扭,但刻得還算比較深,仔細看,能看出“初河”這兩個字。
這是之前某次,楊修河跟藍雲初一起約會回來的路上,藍雲初興致大發,跟小孩子一樣撒嬌着要雕刻兩個字,證明她是真真實實地來過這裏。
楊修河只有看到桃樹上的字體,以及家裏那個雖然東西不多,卻被布置得整整齊齊,如今卻落了灰的房間,他才有真實感,才有勇氣告訴自己藍雲初真真切切地來過,這不是上天憐憫他而賞賜給他的一場夢。
藍雲初是這個世界上真實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楊修河的生日到了。
今天沒有課,所以他沒有去學校,精心挑選了一身好看的西裝,深藍色的西裝。
從早上一睜開眼,楊修河就在猜想藍雲初會不會穿上那天他第一次見他時穿的裙子,跟西方宮廷的公主一樣,再次出現。
楊修河在家幹等了一個上午,忽地看到打開的房間門,不對,他不應該在家。
匆忙下樓,來到了那棵桃花樹下。
已經是四月初,桃花開得正旺盛,枝頭盛開的粉紅色給他一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初遇藍雲初的時光。
可光景早已不複存在。
樹幹的雕刻提醒着他,曾有那麽一個人進入過他的生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楊修河走到樹幹邊上,手不自覺地撫上那深深淺淺的字跡,一橫一豎地描繪,體會雕刻的人在雕刻時候的心情。
描繪完,身邊依舊沒有一人。
現在是正午,周圍很安靜,沒有一個人,只有随着陽光起舞的微風。
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石凳上的楊修河的視野裏忽然闖進一雙穿着藍色公主鞋的小腳,是小孩子的腳。
楊修河的心停了半刻,重新跳動。
他抿着唇笑,擡起頭,看見一位穿着粉紅色公主裙約莫七八歲的女孩子,一頭蓬松的卷發,還有那讓他挪不開眼的深藍色眼眸,白白淨淨的臉蛋,很可愛。
這位小巧的公主讓他想起某人。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将手裏的疊起來的一張紙遞到他的跟前。
楊修河不确定問:“給我的?”
女孩點點頭。
楊修河的手有些抖,他艱難地接過來,極緩地打開這張白得發亮的紙。
裏面只有黑色筆墨寫的好看的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字勾勒出的每一筆每一劃,他印象很深刻,是那個在黑板上寫了半個黑板的,令他一生難忘的字跡。
“生日快樂。對不起,我還是失信了。”
下面還有一行字,比第一行字要小一點。
“原來我真的見過你。”
楊修河心頭一顫,大腦少有的一片空白。
過往的一切湧上心頭。
他猛地擡起頭,眼前早就沒了人影,像公主一樣的女孩不知在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只有滿地的桃花瓣,宛若從未有人來過。
手上被抓得更緊的紙張提醒他,剛剛不是夢境。
楊修河明白了。
難怪她從來沒有自己的身份證,除了一個名字,楊修河不知道她其他的信息;難怪她雖然是富家子女卻那麽懂機械;難怪她口中的世界跟他們的不一樣,禁止娛樂;難怪她跟他說是公主。原來她真的是公主。
楊修河仰着頭望向一片湛藍的沒有盡頭的天空,又憶起她的眼眸。
山外真的有青山,不知從何而來的姑娘最終落于他的心尖,卻又像天邊的雲彩沒了蹤影。那幾個月的甜蜜時光終究是上天的賞賜。
起風了。
頭頂上的桃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落得他滿頭孤寂的粉色桃瓣。
之前見過的賣板栗大叔又推着車來賣板栗了,只是那抹藍色身影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年,兩年,三年……
楊修河的生活單調又重複。
現在的他早已不會在課堂上失神了。
他去過很多地方,看了很多場演唱會,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
還是一樣的城市,一樣的體育館,同一個歌手,同樣的氛圍,觀衆的放聲尖叫,五顏六色轉換的聚光燈,五彩缤紛的熒光棒……
這次主唱穿的是一身緊致的黑色,楊修河卻看到了幾年前的民族風的服飾。
他跟幾年前一樣,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喘息不已,一樣地表示希望能看到小星星。
隔着幾年的光景,楊修河仿若看見了隔壁的藍雲初。
她叫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楊修河照做。
旁邊的女孩即使是專注于舞臺上的偶像,也還是察覺到身旁灼熱的視線,奇怪地側頭去看他。
楊修河知道自己失态了,連連道歉。
鬼使神差,楊修河點開了藍雲初的手機號碼,高舉着手,屏幕微微的光亮根本不抵整個體育館的手電筒的光亮,萬千人中,只有他将手機屏幕面向寬廣的舞臺。
即使她感受不到,聽不到,他還是想這樣做。
花開花又謝,春去春又來。
楊修河已經過了男人最好的年紀。
幾年前,家裏人就一直不停地給他安排相親,他推脫了很久,最後還是妥協了。對面的女孩很好看,條件也很優渥,有幾個女生甚至比他還要優秀,可他再也沒有辦法像對待藍雲初一般再去對其他女孩付出真心。
外甥和外甥女都已經到了春心萌動的時期,他還是孤身一人。
藍雲初的身影和俏臉已經模糊了,他開始記不清與她有關的一切。
記不清她微笑時是怎麽樣,吃飯時是怎麽樣,還有她唯一一次親吻他的感覺是怎麽樣。
明天就是楊修河的37歲生日,無波無瀾,亦毫無驚喜。
早上起來收到了家裏人的祝福,字裏行間透露出他們的着急,已經到了這個年紀還是孤孤單單的,能不急才怪。
上完下午的課,楊修河沒有事情,簡單地收拾一下就回家。
剛出校門口,上過他的課的一個學生,禮貌地同他打招呼。
“楊教授好。”
楊修河微微颔首,露齒一笑。
楊修河沿着這條走了無數次的街道走,現在是春季,一排郁郁蔥蔥的樹冒出新枝,又掉落。
還未走到盡頭那棵桃樹,楊修河就聞到了板栗子的味道以及一陣清香的桃花香。
還有賣板栗大叔飽含滄桑的聲音。
“美女,你要多少啊?”
那道女聲清脆像風鈴,是春季到來的第一聲喜鵲喜啼。
楊修河平靜了這麽多年本以為不會再有起伏的心海慢慢地激蕩起來。
他快步走到桃樹下,不是幻覺。
一樣的藍色公主裙,一樣的波浪卷發,一樣的纖細腰身。
他緩緩地走過去。
女人似乎有感覺,轉過身,與他四目相對。
楊修河覺得自己的心停止了。
那早已模糊不清的臉龐在這一刻重新拼湊起來,跟眼前的人重合了。
她回來了。
楊修河沒有出聲,他怕一開口她就會消失得無影蹤,他怕一眨眼,她就跟十年前那個小女孩那樣不見。
她手上拿着褐色紙袋子裝着的板栗子,一切都跟多年前一樣,不同的是她眼裏的情緒。
她走到他的身前,張開手與他相擁。
字字清晰,“我回來了,這次不會離開了。”
楊修河用力地回抱她,他聽到自己發出淺淺的一聲“嗯”。
萬裏晴空,無風無鳥,一瓣桃花瓣從枝頭上飄落,輕輕地回旋,最後落在楊修河的頭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