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暗花明

不知走了多久,也沒有見到白西裝所說的大路,反倒是一路黑壓壓的樹木和房子,看來夜是越來越深了,也不知是幾點,只覺得周身冷起來,周圍房子裏光亮早也已經滅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往哪裏去,只是憑着感覺一直一直往前走去,走到實在困了,實在走不動了,就到路邊的樹下靠着睡着了。

夢見有溫暖的被子蓋在了身上,有好吃的香噴噴的蛋糕和咖啡擺在了面前,可是剛一伸手就沒了。腦袋重重地磕在了樹上,終于醒了,肚子裏好餓,身上卻不覺得冷,揉了揉眼睛一看,身上竟真的有一件外套,看看周圍空無一人。也許是哪個好心的過路人留給我的。心裏已經千恩萬謝了,總算來到這裏也算一再遇上貴人了。

現在怎麽辦?找工作,一定要馬上立刻找到工作,否則一定會餓死街頭了。幸好現在是夏天,天氣還熱着,否則昨天那一夜大概早已是路邊的凍死骨了。我檢查了一下外套,希望裏面哪怕有一個銅板也可以。裏裏外外翻遍之後,卻是發現一張名片,沈睿民,大通洋行。

看來我與他真是有緣了,心想就先靠着他吧,好歹也得先活下來啊。我拿着名片四處問人,一路打聽一直走到黃浦江邊,最終站在了大通洋行的大門口。一開始,門口的小弟一看我的樣子就趕我,走走走,到別的地方要飯去。我拿出名片,小弟的臉上又驚又疑,還是為我通報了。我走進辦公室,站在他面前,他正在看一份文件,頭也沒有擡,“葉小姐,是來報恩了嗎?”。我心裏很想逃走,可是現實不允許,這恐怕是唯一一個在這裏立足的機會了,出了這道門,恐怕就是一名乞丐了。我定了定神,嘆了口氣,正色地說:“沈先生,我來請求一份工作的。我可以做很多事,我讀過書認得字,英文也可以,我身無分文,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認識的人,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你是我來這裏之後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求你看在昨天一面之緣的份上,給我一份工作。我将來一定報答你。”

“葉小姐,真會開玩笑,昨天說要報答我,今天又來求我,這些年我倒是見過一些想留在我身邊的女人,不過這樣的別出心裁還是第一次。總不至于連身像樣的衣服沒有,一副落難的樣子就可以博得同情留下來了。”

“沈先生,我真的不是想留在你身邊,也不是別出心裁,不過落難是真的。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我,我确實能工作,英文中文都能認得,不信你考考我,我可以先試用,你覺得我不行,不用付工資我自己走。如果你覺得我還能用,只要給我一份工作,掃地送文件打字我什麽工作都可以。我可以發誓,我絕不是用費盡心思接近你的女人,如果是,我出門被汽車撞死好了!”

沈睿民似乎有些相信,又有些不信,扔了一份英文文件過來,“你看看這是什麽,那邊有打字機,翻譯出一份中文來,以後就坐在那個位置,如果不行,麻煩你即刻消失。”

我喜出望外,連說謝謝。上天保佑我,我大學讀的正是外貿英語,這些根本不成問題,雖說打字機這個東西沒有用過,問了一下便很快上手了,不到半個小時,我翻譯并打印完了這個文件。拿給他看,他眼裏盡是疑惑,不過既然話已出口,他大概不好反悔吧。

他仔細看了看,說:“你到底是什麽人,接近我有什麽目的?以你的本事實在也不像村裏逃難出來的姑娘,行事作風也不像大戶人家的小姐,卻懂英文會打字,這樣的本事又怎麽會落難至此?讓人不由不懷疑你的身份目的”

我實在不知怎麽開口,如果說實話,他大概也不會相信,更可能把我當成神經病扔出去,如果不說點什麽,又如何能讓他留下我呢。腦子裏想來想去,一時沒有回答。

“葉小姐,如果為難可以不說,只是我的廟太小,恐怕留不住你這尊大佛。”他俊朗的臉上一副與我無關的漠然表情。

“我說實話,你會留下我嗎?”

“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麽實話了。”

“我是從北平來的,逃婚離家的。懂得英文是因為上過女子學校,家裏為我安排了一門婚事,我不願意,就逃了出來,可是身上的盤纏用完了。所以落魄至此。”我腦子飛速轉了一轉,估計這個謊話還是比較可能接受的了。說完了,我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相信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他點了點頭說,”好吧,我暫且相信你吧。正好我的秘書辭職了,需要一個新的秘書,你先試用吧,如果不合格,那麽對不起,你還是要走的。“謝謝,沈先生,我一定好好做。我能不能預支一點工資,我需要錢租房子住。我一定很努力工作。”我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充滿了哀求,看起來楚楚可憐。沒辦法,人在難中,哪有尊嚴可言?

沈睿民拿了幾張鈔票,“先拿着吧,找個地方,買幾件衣服,明天過來上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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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蒙大赦,感激地不得了,連說謝謝,謝謝!出了洋行,我到大街小巷上轉悠,最終找了一家門口挂着招租的牌子,進去一問,确實有一個小閣樓要租,一個要五塊錢,小小的房間,只能放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我不知那時的物價如何,也不知五塊錢到底算不算合理,只好先租下來,房東太太看我一個人,說廚房是公用的,你單身一人也不用做飯的,要熱水什麽到胡同前面的老虎竈去打好了。什麽燈用完要記得關,水龍頭等等等等,我只想有個栖身之地,不想理她絮絮叨叨的,便問她附近哪裏買臉盆毛巾什麽的,還有衣服。她指給我方向,我出門置備生活必須品,到裁縫鋪去想買現成的衣服,裁縫說,“姑娘要量量身,定做總要個幾天吧。”我只好到商店去買,一看價格,手裏剩的錢還要吃飯,總得留一點。只好買了一條最便宜的裙子,好在夏天快洗也快幹,想着過幾天發了工資再買吧。

我買了饅頭,回到閣樓裏,啃着饅頭想着未來無望的路,愁得不行。前途無非兩種,在這裏過下去,或者回去。眼前似乎只有先在這裏過下去了,在沈睿民手下好好工作,存點錢再好好研究如何回去,假使将來回不去,總也要吃飯吧。我嘆氣至深夜,恍惚之間睡着了。

醒來時天已大亮,也不知是幾點,我怕遲到,梳洗一下,換上衣服,在路邊買了個饅頭直沖到公司去。到了公司,發現大家都已經到了,牆上的鐘已是8點半多了。

沈睿民坐在辦公桌上,“葉小姐,公司8點上班,還望準時。”“對不起,沈先生,我回頭買個鬧鐘,一定不會再遲到了。”

我的工作其實不難,主要是幫沈睿民,處理往來的一些文件信件,打字入庫什麽的。但是事情很多,很繁瑣,我又是新手,經常不知怎麽處理。沈先生還有另一個秘書,小陳,還算熱心,遇到我不懂的地方總會指點一二。慢慢地我也上手了,處理起來也輕松了。

中午到了,公司裏的人有的回家吃飯,有的自帶盒飯,小陳問我,你中午吃什麽,要不要一起?我實在羞愧,口袋沒有多少錢,不能出去下館子,也沒有自帶盒飯,拿出早上的饅頭,說:“我帶了個饅頭,中午吃饅頭。”小陳說:“這樣吧,你今天第一天上班,當我歡迎新人,我來做東,旁邊開了個不錯的小飯店,我們去嘗嘗。”

請客分幾種,一是有求于人,這種可以不還請,卻要做事情;二是同事之間互相請,這種可是要有來有還的;三則是有人追求,男女之情,更是不清不楚了。我新來乍到,手頭拮據,無論哪種,此刻都不适宜,只有拒絕最合适。

“謝謝了,心意我領了,只是手頭上還有好多事做,不出去吃了,以後吧。”婉拒了小陳,他也不介意,笑笑說:“好的,那就下次吧。我先出去了。”

我啃着饅頭,慢慢地看着手裏的文件,想多了解一下這個公司。我的辦公桌就在沈睿民辦公室的外面,隐約聽到裏面電話響,這是他的專線電話,一般電話都是轉到小陳的這裏再轉接進去的。

只聽得裏面有人接電話的聲音,想來是沈先生還在裏面,正好有份文件需要簽名,我拿起文件,準備敲門。剛要敲門,門卻開了,迎面走出來的卻是一名漂亮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沖到我鼻子裏,粉紅的旗袍穿在身上,曲線畢現,耳環項鏈金光閃閃,妖嬈得不行。幾時來的女子,我竟不知,今天工作大概真是太認真了。

女子身後可不是沈睿民嗎?我竟不知所措,手裏的文件掉到了地上。沈睿民看都不看我一眼,走了,留下一句,“下午我有事不回公司,晚上把文件送到我家來給我簽。”

我回過神,人已走遠了,這送文件叫小陳送,還是我送?領導也不交代清楚,我可怎麽跟小陳說呢?下午小陳回來了以後,我告訴他老板下午不來公司,交代文件送到他家裏。我想這樣說,小陳應該會自己送去吧,他一個大男人總不至于叫我去送吧。沒想到小陳把文件往我桌上一放,說晚上我送不了,老板交代我下午去倉庫查一下存貨,對一下出貨單,明天就要結果,這一查不到三更半夜也完不了事。你就代我走一趟吧。

我嘆了口氣,好吧,好吧。一想老板的臉色,我心裏真是不斷打鼓,就好像是當學生時被老師留堂一般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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