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見安沅
我洗漱完打開房門,走下樓去,只是半個多月沒下樓,感覺竟像過了半個世紀似的,英媽笑逐顏開地跟我問好。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總覺得今天天氣特別暖和,就想着出去走走。還沒出門,就有客人了。
梅姨來了。英媽說梅姨在門口等着想見我,問我見不見。我想想還是見了吧,吩咐英媽把梅姨帶到餐廳,邊吃邊見,兩不誤事,也不會耽誤我上街。梅姨還是那身褐色粗布旗袍,臉上也不見過多的表情,幹淨利落的樣子。她開口說:“二少奶奶,我今天是來求您的。”
二少奶奶?這個稱呼倒是有趣,她能這樣叫我,已經是莫大的讓步了。今天果然是來求我的。
“梅姨,今天是安沅小姐讓你來的嗎?”我問。
“不,是我自己要來。我求二太太高擡貴手,放過太太吧?”
“我不明白,梅姨,有什麽事你直說吧?我并沒有做什麽,談何高擡貴手?”
“少爺逼着少奶奶離婚,少奶奶不肯,都兩天沒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要鬧出人命的。我求二少奶奶勸勸少爺,離婚是要少奶奶的命啊。”梅姨竟給我跪下了。
我連忙叫英媽把梅姨扶起來,“我不知道這些事,睿民并沒有跟我說。這件事你該去求睿民,求我有什麽用呢?”
“我知道少爺離婚是為了二少奶奶,可是我家奶奶什麽都可以不要,只是要留着這個名分,女人家一旦離了婚,往後的日子可怎麽辦呢?二少奶奶雖然沒有名分,可是少爺把你當心頭肉一樣,求二少奶奶可憐可憐我家奶奶,離婚了等于要她的命啊!”梅姨不肯起來,老淚縱橫,“我家奶奶從小命苦,對少爺是一片癡心,只要能跟着少爺,做妻做妾都可以,求二少奶奶救她一命。”
我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說:“我怎麽救呢?難道要我沒名沒分地跟着睿民?睿民要離婚,雖然離婚也會好好安置她的,總好過這樣名存實亡地過下去。安沅離了睿民,也能再找到一個對她好的人,這樣下去對她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梅姨竟給我磕頭,“二少奶奶,我家奶奶要是被休了,只怕她會一心尋思,只求您高擡貴手,勸勸少爺,哪怕讓她做妾,她也是願意的。”
“梅姨,你起來吧,帶我去見安沅吧。我想和她談一談。”我扶起梅姨。
梅姨的臉上很是驚愕,繼而又恢複如常,慢慢地說:“二少奶奶,你是好人。”
我和梅姨一起去了沈家別墅,這是我第二次進到別墅,別墅還是老樣子,一樣的華麗,只是這華麗看起來有些暗淡陳舊,好像十幾年的老照片一樣微微地發黃。我跟着梅姨上樓,來到安沅的房前,輕輕敲了敲門,門裏一點動靜也沒有。梅姨幫我打開門,說安沅已經兩天不吃不喝,也不說話不理人了。
我推門而進,見安沅躺在床上,兩眼直睜着,瞪着天花板一動不動,頭發淩亂臉色蒼白,好像一具屍體,我見了心下一驚,不由地退了兩步。梅姨走進去,站在床邊說,“少奶奶,二少奶奶來了,你看看,她會幫你的。”
安沅還是不動,只眼珠那麽一斜,似乎是看到我了有似乎沒看到,又恢複剛才的樣子。我只得開口說,“安沅,既然找了我來,必然有話跟我說,你這樣我們怎麽談呢?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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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沅微微動了動,轉過頭來看我,掙紮着要爬起來,梅姨立刻去扶她,她坐起來,“你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呢。”
“你找我,想說什麽?”我開門見山地說。
安沅沒有說話,卻開始落淚,一顆顆鬥大的眼淚滾滾而下,繼而帶着哭聲說,“睿民不要我了,他逼着我離婚,我沒有孩子了,要是又被他休了,将來怎麽辦呢?”哭聲越來越大,淚水把粉紅色的被單浸濕,暈出一片一片的紅雲。我看着她披頭散發的樣子,只覺得一陣恐怖。将來如果睿民不要我,一定要爽爽利利地走,不要這樣哭哭啼啼,圖惹人笑話。
“你先別哭。有事慢慢說吧。再哭,我就先走了。”我只得出聲,不然怕她這樣沒完沒了地哭下去。只是聽着哭聲這樣洪亮,實在不想是兩天沒吃飯的人了。不過既然來了,只得繼續看她演下去。
安沅立刻收了眼淚,眼神哀怨地看着我,“我知道睿民不愛我了,可是我要求不多,只是想留在睿民身邊,做妾做丫頭都行,只求他別休了我。否則我寧可死了。我已經失去了孩子,要是被休了,我可怎麽辦?不如死了算了。”說完,又哭了,“求求你,幫我勸勸睿民,留下我吧。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低下眼睛,嘆了口氣,“死都可以,還怕離婚嗎?睿民會安置好你的,錢財上必不會虧待你。将來若遇上合适的,你也可以再嫁啊。”
“再嫁?你當我是什麽人啊,我怎麽能再嫁!我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我不會離婚的,要是非要離婚,我只有一死!”語氣之決然,倒是讓我震驚。是了,離婚對以前的女人來說,大概是天大的事了。
“既然你都做好打算了,找我來做什麽?我不過是沈睿民身邊連個名分都沒有的女人,又能幫你什麽呢?”我問道。
“我想求你幫我勸勸睿民,不要和我離婚,我只是要一個沈太太的名分。別忘了,我手上還有50%的沈氏集團的股份,我可以支持他做上沈氏集團的董事長,也可以讓他一無所有。”安沅收了眼淚,正色地說道,“你還是他身邊最愛的女人,他還是沈氏集團的董事長,一切都沒有變,大家照樣好吃好住地過日子,這樣不是很好嗎?如果離了婚,我會立刻趕他下臺,讓他一無所有,到時你要跟他一起過窮日子,挨餓受凍,你可願意?”
這個女人是被蒙在鼓裏,不知道今日的沈氏集團早已是一個空架子呢,還是已經知道了,不過拿來吓一吓我,作為談判的籌碼呢?
我緩緩卻肯定地說:“我無所謂,将來如果沈睿民落魄了,我一樣跟在他身邊。有錢有有錢的過法,沒錢也有沒錢的過法。我願意和他一起挨窮!”
安沅冷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沈睿民真的把沈氏集團架空了嗎?我告訴你,沈睿民轉走的不過是沈氏集團中一些表面看起來賺錢實際卻擔負了公司所有債務的小公司,而真正有價值的早已被我姑媽秘密地轉到海外了,這些年我姑媽一直在海外就是為了這些。那些東西才是沈氏集團真正的價值所在,沈睿民看起來是架空了沈氏,實際上是把整個沈氏的債務全背上身了,如果我們真的離婚了,沈睿民不但會變成窮光蛋,而且是負債累累,永遠也翻不了身!”她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不和睿民講,卻和我講?”我有些不解。
“沈睿民鬼迷心竅,明知自己輸了,卻不肯認,傾家蕩産也要和我離婚。我想他大概是瘋了,所以只有和你談了。”安沅的臉上有一種必贏的神色。
“既然如此,何必叫梅姨來我眼前做戲,直說就行了。”我有些生氣。
“我并不想和睿民說這些,這些一說我們夫妻的情分也就到頭了。我既然嫁了他,自然還是希望和他順順當當地走下去,有情有份地走下去,哪怕做個表面功夫也行。本來也不想跟你說這些,我更希望你什麽都不知道,只是本着憐憫之心去勸勸睿民,大家好好過過日子,其實,沒有這個沈太太的身份,你還是一樣得沈睿民的心。何苦呢?大家就這樣過下去,不好嗎?我手上的所謂50%的股份,其實只是個空殼,真正有價值的在我姑媽手裏握着,睿民如不和我聯手,将來真正的沈氏集團只會落入外人之手。不如我們聯手,想辦法從姑媽手裏拿回沈氏,這樣大家互惠互利,不是更好!”安沅面不改色地說。
我很懷疑,安沅究竟知不知道,她口中的姑媽是她的親生母親。
安沅接着說:“我不知道睿民究竟怎麽想的,但是我想他還是很想要沈氏集團的。我姑媽年紀大了,人又在國外,再這麽把時間浪費在和我內耗下去,哪一天姑媽突發奇想,把沈氏給了外人,那麽大家就一場空歡喜了。你勸勸睿民,我想他還是會聽你的。畢竟我和他也是從小一起長大了的情分,不願大家鹬蚌相争。他對我姑媽大概有恨意,再多的恨也不如偌大的沈氏來得實在。将來事成,我和他平分沈氏,你跟着他,只有好處,也不會吃虧。比起我和他魚死網破,大家兩手空空的更好!”
我整個人都蒙了,原來安沅是這樣的人,初見她以為她是嬌小姐,無知蠻橫;再見她以為她是一般家婦,介懷于妻妾之争;三見才知此女心思深遠,野心不小,沈睿民只怕也小看了她。原來我真是個傻瓜,莫名其妙地擠在一群聰明人之中,破壞了他們夫妻大業。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他們兩個大概是相敬如賓恩恩愛愛地過下去,也許各打各的算盤,卻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讓我想想吧。”我一時真的沒有頭緒,“這裏牽扯太多了,我實在有些混亂了。”然而,我止不住又多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你要和睿民聯手,算計你自己的姑媽嗎?”
“別用算計這個詞,她不過是我姑媽,何況她無兒無女,這偌大家産将來還不是沒有人繼承,不如給了我和睿民,也算名正言順。”安沅語氣裏是冷冷地不屑。
我頓時覺得人心猶如魑魅魍魉,每一張美麗容顏後面都可能掩藏着蛇蠍一般的心腸。回去的路上,我不斷地想着,到底是沈睿民刻意追求安沅,還是安沅設計了沈睿民呢?或者這才叫才子佳人,天造地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