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認親

天熱得一絲風也沒有,白日裏已不敢出門了,一動就是一身大汗。當杜渝翔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有些隔世之感,離第一次見他差不多有一年了。他對我卻很是親切,我稱呼他杜老板,他把手一擺,說:“叫什麽杜老板,跟渝飛一樣叫我大哥吧。”

我心裏雖有猜疑,但還是面露笑容,稱呼一聲大哥。杜渝飛在一旁,冷眼看着,不置一語,只是把手裏的扇子扇了又扇,自言自語說:“這天熱得沒道理,是不是要下大暴雨了?”

杜渝翔不理他,繼續親切跟我說:“我聽渝飛說認了你做妹妹,很是高興。我母親生前一直想要個女兒,這回可真的有了。”見我微笑不語,便接着往下說:“我母親生了我和渝飛後,又有過兩個女兒,可惜都沒有養大,這變成母親心裏的一個結。她在天有靈,要是知道渝飛認了這麽漂亮一個妹妹,肯定是高興的。”

我還未出聲,杜渝飛就插嘴說:“有事就說事吧,扯這麽老遠做什麽!”果然是兄弟,聽了話頭就知道杜渝翔有事要說。

杜渝翔被他這麽一打斷,面色有些不好看,但旋即又恢複笑臉,“老二還是這麽沒耐性,看你這幾年是越發長不大了。”說着自己呵呵笑兩聲。我也只得附和着笑起來。

“我的意思是,既然認了妹妹,索性就拜了祠堂,入了族譜,名正言順地做我杜家三小姐。以後在茶園做事也方便得多。”杜渝翔臉上的笑容依舊,只是看不出是什麽意味。

我有些吃驚,還未及反應,杜渝飛先跳起來,“不行,入什麽族譜。我不同意。她現在身子不方便,整這些虛的做什麽。茶園裏的事她這幾月名不正言不順不也管得好好的嗎?沒什麽不方便的。”

杜渝翔說:“你別急啊,我說入族譜也不急在一時。等回頭三妹生了孩子,讓孩子也一起入族譜,這樣将來孩子大了,有個杜家少爺的名分也不怕人說三道四。這也是為将來考慮,為三妹好!你急得這樣做什麽,多大的人了還是這樣沉不住氣。”語氣裏略有些不快。

我低頭想了一想,确實入了杜家族譜,對孩子和我總是有利的,至少在這茶園做起事來名正言順,将來孩子也少受些閑話。只是不明白杜渝翔為什麽這麽做,而杜渝飛又為什麽反對,這其中也許還有些我不知道的隐情。表面看起來杜渝翔的提議對我有利,可是我更相信杜渝飛,他必不會害我,如果他堅決反對,一定有他的理由。

于是,我笑笑說:“其實我入不入族譜,也不要緊。只要大哥二哥認我這個妹妹就可以了。”

杜渝翔立刻笑道:“話是如此,我讓你入族譜,本意也是想讓你接管茶園。林叔年紀大了,總有老的一天,他在我面前極力贊你,說将來能接掌茶園的非你莫屬。入了族譜,将來你便名正言順接管茶園,做起事來方便得多。”

我很詫異,杜渝翔竟想讓我接掌茶園?這是怎麽回事?還未問出口,杜渝翔已經看出來了:“你別吃驚。我也不瞞你,眼下時局不穩,我已經把上海的生意一點點地轉到國外去了,你嫂子侄兒我已經送出去了,等上海的生意處理好了,渝飛和黃小姐婚事一結,我們就舉家搬到國外去,等時局好了再回來。上海的生意可以結束,可是這茶園是杜家的祖業,無論如何不能變賣,只是我們走了,這裏必須要有自己人托付照管,我才能放心。林管事老了,這戰要是打起來又不知何時是個頭。既然認了你當妹妹,便是自己人,管起茶園又頭頭是道,将來我們走了,你和林叔兩人一起打理這裏,我再放心沒有。只是擔心你只有表小姐的名義,将來很多事不好處理。所以才想讓你入族譜,替我們守住這份祖業。”

原來如此,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杜渝翔果然另有想法。可是這個主意與我只有利,并沒有害,為什麽杜渝飛堅持反對呢?心下生疑,卻不好問。打算私下問問杜渝飛再決定,于是就說:“大哥好意,小妹感激不盡。只是眼下身子确實不便,等生完孩子再議這事吧。”事緩則圓,此事于我究竟是利多還是弊多,還是斟酌一下為好!

杜渝翔笑了笑,說:“好吧,今天先說到這吧。看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笑着告退了。杜渝飛也想走,被一把拉住,“三妹是有孩子的人,要好好休息。你個大小夥子,這麽早休息什麽,跟我喝一杯,這麽久不見。咱們兄弟好好聊聊。”

我轉身回房了,前幾日知道杜渝翔要來,早已經搬到西面的耳房去了,把正面的大房讓了出來。西面耳房房間小一些,但勝在通風,只要開了窗,天井裏的涼氣還是會徐徐吹進來。晚飯後我照舊去散步,走回來時經過天井,只聽見杜渝飛房間裏傳來争吵聲。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不過有我在一天,此事絕不可行。先別說你已有婚約在身,只說這葉藍,全上海皆知她是沈睿民的女人,你要是娶了她,将來就是上海的一個笑柄,更何況她還懷了沈睿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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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杜渝翔的聲音。我心裏像有什麽東西被忽然喚醒了,一步不敢動,身不由主地聽下去。杜渝飛的聲音有些壓抑,像被拆穿了謊言的孩子,“我只是想帶她一起走,兵荒馬亂的,留她一人在此,我不放心。”

“你糊塗啊!我看那葉藍對你并無兒女之情,哪怕你明媒正娶她,她都未必願意,何況是做妾!渝飛啊,你清醒一下吧。我這麽安排,其實已經是對她不薄了。也是看在你一片癡情的份上,你為什麽不能領會我的苦心呢!”杜渝翔痛心疾首的聲音把周圍的空氣壓得重重的。

我心裏像被滾水滾了一滾,猛然間想明白了一些事。我欠杜渝飛的,此生怕是太多了,心裏百味雜陳,一時說不明是什麽感受,只覺得一點點澀味從舌下泛出,心痛一點點地滲漏出來。我慢慢地走向房間,坐到桌邊,許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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