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子卿險失阿嬌妻

這幾日阿嬌在長門園極為安穩,她并非沒有出過門,前幾日同劉陵和窦蔻一起外出玩耍,可無論她走到哪裏,聽到得都是傅家公子的親事。

這事兒并不難理解,傅家公子雖不是權貴,卻富甲一方。加之帝王賜婚商賈,大漢開國以來為此一人,這般算下來可不就是人們口中的樂事?

恰好母親也不願讓她總在外,遂阿嬌倒是老實了下來。可也唯有曾被情愛所傷的劉嫖,心中明白,阿嬌此番是當真被傷到了,妥協了。只是作為母親,她絕不願女兒日後半生再無尊貴,或是守着一所空房過活。所以她寧可阿嬌此時心中難過,也要設了辦法阻撓二人。

嘆口氣,劉嫖讓人将手中的竹簡信函收起,起身向身邊的蜀娘詢問:“可是安排好了?”

蜀娘心中嘆息,卻也自知勸不住自家公主,只得低低答道:“都安排好了,就算傅公子察覺不對,一時半會兒也定然尋不到翁主行蹤。”

正在小憩的阿嬌,只覺得身處富貴牡丹叢中,可還未等她俯身嗅花,就已是驟風急雨,生生将絢爛華貴的牡丹打落一地。而無論她逃向哪裏都逃不開驟雨摧殘。恍惚醒來,人已是淚眼彷徨。

原來有些事,可以避開也只是徒增傷悲,她重活一世本以為遇到傅子卿是她的幸,以為無論世事如何變化,這傅子卿總不會傷害自己。可如今,她猛然覺得這世間哪裏有那麽多的你以為。

阿嬌啊阿嬌,你何其傻。前世被人傷到了心扉骨髓,如今還這般天真。你既為貴女,當拿出貴女的氣度,執鞭縱馬,揚笑長安。怎得就知道躲在被窩低泣?

爬下床榻,阿嬌自行穿好衣裳。喚了青枝入內,至于青稞她平日裏雖說相信,可她到底是皇祖母身邊過來的人。

“翁主。”青枝扶着阿嬌回到榻上,她是知道今日裏發生的事兒的,所以現在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只能在心中暗罵傅子卿主仆,将自家翁主騙的這般凄苦。看着傅子卿不是個專情的,那作為近侍的阿木定然也不是個好的。咬咬牙,心中縱然不舍,卻也暗自決定日後定不能再給那二人好臉色。

阿嬌坐定,與青枝對視,往日眸光中的俏皮全然換成了晦暗和後悔。最終青枝垂頭嘆氣,她自然知道翁主想聽什麽,可是這些日子她得到的消息也都是傅公子成婚吉日将到,長公主甚至派人送去了賀禮。給阿嬌墊了墊軟枕,青枝才低聲道:“傅公子三日後成婚,長公主與侯府都送去了賀禮。”想了想,有道,“侯爺似是聽聞翁主與傅公子交好之事,也曾不放心前來探望,只是被公主勸了回去。”

眼角淚光閃過,阿嬌随意用手背抹去,暗中攥緊雙拳,卻不知何時觸到了床頭處水晶剔透的小玉人兒。垂下眼簾,任由圓滾的淚珠兒浸濕睫毛,阿嬌将那百般珍愛的玉人吊墜握在手心,只覺得心中也冰冷一片。

這一切全然怪不到別人,是自己自以為是,是自己可恨可惱可痛。

用雙臂擋住雙眼,任由淚珠兒滾落是蝕骨的溫熱。阿嬌不明白,明明說過不哭不痛,為何還是這般似要将一生的委屈哭盡。

青枝見翁主這般,一時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待阿嬌低聲啜泣之時,也心疼的紅了眼眶,只能強忍着安慰她。

哭了許久,阿嬌才止住了眼淚,哽咽着将手中的玉墜兒遞給青枝:“他既然三日後成婚,這玉墜兒也沒必要在留下,你明日便當賀禮送去。”

Advertisement

“翁主,躺下吧,這個時辰還早。”青枝見阿嬌止了淚水,怕她又想起惱人的事兒,趕忙勸着扶了人躺下,“趕明兒一早,奴婢便将東西送去,左右在那日到了他手裏。”

阿嬌微微點頭,睜大了眼盯着頂上的青綠紗帳,往日裏當真是自己淺顯了,只看到人世間的富貴真摯,卻不知暗地裏有多少龌龊黑暗。

有過了一刻,阿嬌困意升起,才閉了雙眸淺淺入眠。

青枝出了房門,才咬牙切齒怒目暗道,這傅家之人當真是欺人太甚。恰巧青稞轉眸看向她,聽聞此言趕忙問道:“翁主可還好?”

并非青稞等人不願入內守夜,而是自那日翁主與劉陵窦蔻回來,再不許人夜間守着。遂她們就算擔憂也只得再外面候着。

青枝搖搖頭,想了想,她也是不願再去見阿木那個壞人的。所以探身附到青稞耳邊低語一番,見青稞點頭才将手中的物件遞了出去。而青稞此時想的卻是長公主與太後的暗示,她心底隐隐明白二位高位的意思,這大漢最受寵愛的嬌女翁主,代表的可不只是堂邑侯府的臉面,還是太後和大長公主的臉面。所以自是不會允了她嫁于布衣之人。

等到天色微亮,青稞就同青枝打了招呼想前院而去。可最終卻在拐角處轉向了劉嫖所歇的鳳栖院。

石洛坊,傅子卿蹙眉不語,不知為何他近日裏總覺得心神不寧。可這幾日礙着成親風俗他倒不敢總到長門園去求見。想到那日,阿嬌未聽自己解釋,便匆匆而去。後來自己再尋她時,也被長公主等人各種推脫。

嘆口氣,手撫上胸口,緊皺的眉宇稍稍展開,阿木親自吩咐人将顧安人送走,才回到書房。一入書房,他看到的便是面含隐隐笑意,神色松怔的主子撫着胸口,望着窗外出神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一旁低聲禀報事情的阿呆。

舒口氣,阿木木讷的站到了傅子卿一旁。

“公子,今日傅家各處産業的當家都派人送來了賀禮,而且傅家族長那邊也送來了肉食、皮革和西域諸國的器物特色。”說着阿呆恭敬的遞上一卷竹簡,顯然是他預先寫好的冊子。

傅子卿點點頭,看完冊子,想了想道:“我吩咐的院子可修葺好了?”

“已經修葺好了,院中玉階珠欄皆是精品,花壇金銀勾嵌,且依了主子的意思備下百株牡丹,就連房後竹林下路都鋪設了許多碎玉。”阿呆見自家主子面色柔和,聽到自己這般說更是帶了幾分愉悅,趕忙說道,“屋中陳設也是依着公子的意思,金玉瑪瑙,無一不精無一不珍。”

不作他想,這院子自是給阿嬌備下的,裏面布置設計皆是她那日調笑之言。

既是這番,倒是不知何處出了差池。傅子卿這邊一心熱枕的籌備與阿嬌的婚事,而阿嬌那邊只當他要求娶嬌娘,一心想遠離了他。

事情自是要回到月餘之前,傅子卿以各地藩王私密換求了于阿嬌親事。景帝以帝王之位,感到受人威迫心中自是惱怒,加上劉嫖亦不願女兒下嫁,便同景帝行下這李代桃僵之法。

帝王公主定下的法子,加之太後默許,傅子卿縱然智如慧妖,也難免落了陷阱。更何況,雙方交換庚帖,下定之事皆是行的堂邑侯府,傅子卿何曾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兒早已被換做了一個同阿嬌生辰相同,身高相似之人。

待到三日後,滿城喜意。自石洛坊而出的隊伍,整整站了半道街市,這場面氣派,也就是将将比平陽公主出嫁小了一丢丢。但市井也有明眼人,一眼就瞧出這次的迎親隊伍,從喜嬷嬷到随行侍女都是大家有頭有臉的喜氣大奴婢。而擡轎和擡禮的壯漢,也都是練家子。

再說自堂邑侯府擡出的嫁妝,也是挑了一溜兒,竟然未曾避開公主出嫁的嫁妝臺數,可見堂邑侯府與長公主的驕傲與地位。

傅子卿一整日都惴惴不安,就算親自接了人上喜轎,也未有半分安定。看了一眼喜轎,傅子卿暗笑一聲,就算心中覺得有什麽不妥,如今見了堂邑侯府的陣仗,以及親自送出人的長公主,此時也該放心了。莫不是自己第一次娶親,才有這般忐忑?

壓下心緒,傅子卿支着木杖,強行上馬,他不願怠慢阿嬌半分,不願在這種時刻乘了馬車轎攆,以至于讓人日後指點嘲笑阿嬌。

此時,長門園中阿嬌心痛難忍。恨不得即刻離開這個地方,那遠在城內的喜意和熱鬧,在遠遠的長門也能聽得到。

那些錦簇迤逦,那些柔情自在,從來不屬于自己。長安,這個大漢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卻帶給阿嬌兩世的痛楚。讓阿嬌不願回憶,不願長留。

“阿嬌,可是收拾好了?”年前自己回京,姬師并未同路回來,說是在徐州碰頭。如今得了母親允許,今日就要出發。

阿嬌有些發怔,聽聞兄長的話,不由有些黯然。但最終還是苦笑一聲,冷了心的擡頭,悲涼卻極為堅定的點頭。因着昨晚已經拜別過父母,如今倒免了離別愁緒。

馬車行駛,車轱辘在地上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越往郊外越顯得寂寞冷清。

阿嬌掀開簾子回首,只見長安城門離自己越來越遠,一時傷懷,又是兩行清淚。罷了,不過是一段成為抷土的感情,何至于困住自己一生?

且說傅府,賓客祝賀聲中,聽得阿呆面色蒼白不安,匆匆跑至喜堂,于門前大喝一聲“公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