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

臨江王府之中,劉榮背着光孑身而立,夜間滿院的燈火将他的影子拽的極長,任誰望去都是一片蕭然。許久他才輕嘆一聲,負手苦笑。如今他倒是閑散,也算是遂意了,可每每入夜腦中總避不開那個嬌笑盈盈的阿嬌表妹。

回到房間,手中反複摸索着阿嬌畫像,淺淺一笑,最後終是收到了匣子裏。如今,還能念着總歸是好的,日後還不知何時便連念着的機會都沒了。

“啪啪”叩門聲響起,接着是一個婉轉溫柔的聲音傳入,“殿下可要用些茶點?”

這就是當日得了阿嬌相助的柳氏,也是阿嬌給劉榮尋的身邊人。說來這也是阿嬌的心意,若有嬌妻在側,劉榮必會百般小心。再者柳氏骨子裏決絕幹脆,也能壓得住內宅撐得起貴婦間的交際。

劉榮不是不明白阿嬌心思,卻也願意遂了她的意思将人留在身邊,便是江都王府如今唯一的柳夫人。

起身也未讓人進書房,劉榮攜了柳氏的手慢慢繞過九曲長廊,向後宅的院子而去。這些日子,自己對她雖無多少愛意,卻也知承擔一個做丈夫的責任。畢竟一個女子,甘心嫁于自己,打理內外家務,确可稱一句賢妻。若非自己心中有人,只怕正妻之位她也是當得的。

手上的力氣不輕不重,就如同算計好的一般。劉榮目光清明看向遠處天際,既然不能給你滿腹愛意,便給你無上體面又能如何?

此時的劉榮尚且不知,自己這位夫人,心中懷了怎樣的情誼嫁給他。縱然心細猜出夫君心中已有佳人,也從不肯提及半句。只因,在這個華光清淺,溫潤無雙的男人面前,她只怕自己會有一分配不上他,更怕自己有會在比較之後被嫌棄。不得不說,柳氏的确是位心思通透的女子,也甚至夫妻之道,所有在劉榮最後的兩年裏,她享盡他的恩寵。

一夜無話,房中溫情無邊,脖頸相交,也算得上相敬如賓的一對兒。

且說漢宮之中的劉徹,探知傅子卿成婚之時,心中總算安穩下來。可随後得到的消息又讓他來回踱步,不得心安。傅子卿追逐阿嬌而去,之後便再無消息,卻不知他是否喚回了阿嬌心意。

皺眉落座,深思片刻,他終是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到自己的寝室。只是入夜,總會于夢中憶起那個聲音“我陳氏阿嬌,以青絲斷情,只求世代再不對劉徹動半分情意”。

猛然驚醒,腦中只留那個倔強的背影和緊繃雙唇的面容,那個一生紅衣的阿嬌在最後那般傲然冷漠得說:“阿嬌清白入宮,幹淨離去。從此都不願再被困一方天地。你既不喜我,不若生死不見,也落得清靜。”

其實這話是前世阿嬌死前說與青枝帶給自己的,只是當時自己正寵愛疼惜這李夫人,加之李夫人身體孱弱,自己并未分出半分心思給長門宮的廢後。卻不知為何今日會夢到這般場景。

揉了揉突突作痛的太陽穴,劉徹只覺得心頭都隐隐作痛。眸光中更是陰翳一片。

閉上眼輕靠在床轅之上,現在還不行,現在他羽翼未豐,廢太子臨江王如今呼聲還很高,加上梁王勢力也極其深厚。他還不能随心所欲的去追逐兒女情長,好在如今父皇極為看重自己,不僅教習政務還教導自己為帝權術。雖然劉徹自覺比父皇強很多,但也是不敢多做顯露,以防帝王忌諱猜測。

至于阿嬌,雖說她字句拒絕,但他日後也定會想了法子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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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傅子卿和陳阿嬌都還不知,重生而來的劉徹于她是帶了怎般的執念,就如同阿嬌重生後對遠離劉徹的想法是怎樣的堅定。

翌日,景帝攜太子劉徹于太後宮中請安,太後雖無好面色,卻也因着大局未曾出言為難。而長公主劉嫖亦是半真半假的說道,要将自己身邊的青衣送給太子,以照顧太子起居。

這事兒在景帝眼裏并不為難,再者立太子之後,劉徹身邊确實未曾再添伺候的宮娥。加上明眼人都能看出,長公主是意欲要以青衣向太子示好,景帝自然也是樂得的。如今皇姐這也是跟自己說明不欲讓阿嬌入漢室。

其實不用母後與皇姐說,景帝打內心都是不願阿嬌為太子妃的,早些時候之所以想讓榮兒立了阿嬌,是因着梁王這一威脅。如今梁王與各諸侯皆不足懼,而匈奴雖強悍卻也只敢在邊境來回騷擾,對大漢并無國本威脅。所以,如今大漢最嚴重的問題便是外戚。就如他一直不能言說的窦氏……

大漢已有窦氏,他自是不想再出現一個陳氏。好在近些時候,皇姐已極少為堂邑侯府謀劃,而自己的兩位外甥也都不再求家族蒙蔭。

“阿嬌離開長安有些日子了,怎麽也不知回來了。”好多天不見阿嬌,窦太後心中卻是極為想念的。人老了,總會盼着身邊有個可心的晚輩陪着,而她這一生最疼惜的出了梁王劉武便是翁主阿嬌。

“大概是玩的起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心性。”劉嫖跪坐在窦太後身邊,一邊用湯匙攪動碗中的參湯,一邊調笑着說道,“這不,今兒還讓人送來了許多市井小玩意兒。她倒是以為誰都跟她一樣貪鮮。”

窦太後接過女兒遞來的參湯,笑道:“小孩子貪玩點不怕,這個年紀就該活潑些。”想了想,轉頭向景帝的方向又道,“說起來阿嬌也是極有孝心的。”

景帝知道母後喜歡聽人誇贊阿嬌,自然也是連聲附和。

最後同皇姐一同到了未央宮,景帝是聽出了母後的意思。這次之事,是他考慮不周,委屈了阿嬌,自是要給堂邑侯府一個補償。其實他心中也是擔心皇姐責怪,遂一番考量下來,最終決定封陳融為隆虛侯,又給他與劉倩賜婚。雖說劉倩如今只有七歲,但賜婚也非如今便要成親,不過是表明帝王意思罷了。

陳融沒想到自己還未建功立業,倒先于兄長封侯。好在他二人關系歷來親密,倒也沒生出什麽間隙。唯一讓陳融抑郁的便是與公主劉倩的親事,他本身還不知感情之事,如今卻要對一個七歲的孩子負責,當真是有些糟心。

陳季須明白二弟的心思,但如今木已成舟,他們侯府也沒別的選擇。只能勸慰一番,好在陳融是個心眼粗的,倒也只把這多年後的事兒當個問題。

衛青只得阿嬌離開長安的消息時,手上的動作一頓。倒是她的姐姐衛子夫發現了他的不尋常,細細詢問,雖未得出結論,卻也猜道弟弟恐怕是對翁主起了別的心思。心中更是有些惶恐,主子家如何是他們能肖想的?只得低低囑托許多,讓他切莫越矩。

站在廊檐之下,衛青如一棵筆直的蒼樹,渾身散發着不符合年齡的沉寂與狠戾氣息。倒是讓前來尋他的奴仆好生一驚,待到立到他跟前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這般弱小的孩童,如何會有那般駭人的氣勢?

衛青回房,将一支不知是何材質的簪子放入床邊暗格,心道這般粗陋的物件卻是如何都入不了阿嬌之眼。日後他定要成為天子信臣,一來護衛阿嬌無虞,二來也能求得一個靠近她的機會。

抿了抿嘴角,堅定起身,再無半分留戀便随着那奴仆出門。

倒是鳳栖院的正廳之內,董偃伸手将暖茶遞給劉嫖,低聲道:“如今這般,可不就是了了公主的一番擔心。”

劉嫖合上手中的賬目,将目光瞥向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男人,哼笑一聲接過了茶,“你倒是什麽都知道。”

其實劉嫖并非不知母後也曾有過效仿薄太皇太後的意思,欲要讓劉陳兩家結親,以求窦陳兩家再延百年富貴。可劉嫖再知曉阿嬌之才與心思後,便再不願她被宮廷高牆所困。

所以這次雖說表面上是劉嫖與景帝算計的阿嬌同傅子卿,實則是劉嫖借此事讓阿嬌淡出長安。更甚者,換的窦太後與景帝的一個承諾。好在,一切如她所願。

“其實我也差些被公主哄騙了,若不是覺得公主不會舍得傷害翁主,只怕我還真就以為……”董偃眯眼輕抿一口熱茶,低聲說道。

劉嫖挑眉,“以為我真就那般鐵石心腸?為了陳氏榮耀不惜犧牲阿嬌?”

若說最初,自己确實有過那個想法,可在離開堂邑侯府,遷居長門園和廢立太子之事後,那個想法便開始動搖,最後徹底破滅。

如今陳氏在自己眼裏不值一提,而大兒子日後也必不會拘于侯府。二兒子雖無大才,卻也在此番運作下得了侯位子,又跟皇室有了姻親關系,也不必再過擔憂。

只餘下阿嬌,就如傅子卿所言,有自己在,有漢室在,有兩位權貴兄長,何人能欺辱的了?

“昨兒個阿嬌遣回來的人說她到了何地?”

董偃輕笑一聲,那哪裏是翁主遣回來的人,明明是傅子卿不欲讓公主擔心,特意讓人每隔三個回京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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