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如驚鴻（中）

葉凡第一次看見唐無樂，是在他八歲那年。

彼時唐無樂剛剛失去了師父，正處在一個極端暴躁的年紀。

某一天，唐無樂覺得在家裏待着沒意思，就帶着妹妹拉着大黃出去溜達了一圈，妹妹卻撿了一個小乞丐回來，并且一副十分重視這個小乞丐的樣子。向來飛揚跋扈的小霸王不爽自家妹子對那個小乞丐噓寒問暖的，自然對葉凡沒什麽好态度。

葉凡當時的感覺卻完全相反。

他流浪了許久，已經記不起家裏的情況了，在唐門的地界上餓暈的那會兒，他以為他就要死了。

小小的孩子滿心的絕望，想着家人要是得知了他死掉的消息，一定很傷心，他還沒來得及向大哥認錯呢。

在暈倒的前一秒，他看見了一個深藍的身影，披着陽光向他走來。

葉凡是在唐無樂的院子裏醒來的。

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細致處理好了，雖然還是會疼，卻沒有之前那麽難受了。葉凡揉着身上柔軟的布料，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穿過好點的衣服了，也沒有人會在他受傷的時候給他包紮。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把他撿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感謝人家。這麽想着的葉凡，下一秒就看見了推門進來的唐無樂。

彼時唐無樂十三歲，臉上還帶着些許嬰兒肥，這讓他看起來有點稚氣。盡管如此，五官還是好看的緊。一身藍衣幹淨利落，整個人都張揚的很。

葉凡立刻就把這個大哥哥跟之前看到的那個藍色的身影聯系在一起。

他期期艾艾的道：“大哥哥，謝謝你把我救回來……”

葉凡生的好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臉上滿是感激和喜悅，讓唐無樂剛被門主批了一頓而生起的氣一下子散了。

“不用謝我，是我妹妹要救你的。”

唐無樂将手中的食盒打開，端出一碗小米粥遞給葉凡：“你現在也只能吃這個了。”

葉凡捧着粥碗，一勺一勺的往嘴裏送，只感覺整個人都被這碗粥暖和起來了。吃着吃着，或許是眼前大哥哥雖然一臉嫌棄的模樣，卻也沒出聲罵他還是怎地，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總之，你是我妹兒撿回來的，少爺我也不管你以前什麽樣，我妹妹喜歡你，你就給我好好待在這裏，負責逗我妹妹開心，懂嗎？”

葉凡邊吃邊點頭，淚水糊在臉上，眼睛紅通通的，可憐的很。

就跟小婉每次哭的時候一個樣。

唐無樂啧了一聲，下意識拿出手帕往葉凡臉上拍去，等他反應過來時，葉凡臉上的淚水已經被仔細擦幹淨了。然而，感受到臉上輕柔的力度，葉凡哭的更兇了，還打起了嗝，上氣不接下氣的。

唐無樂：……

這小子其實就是女娃子吧？

雖然是唐小婉撿回的葉凡，唐無樂卻也不可能讓這個小乞丐住在妹妹的院子裏，就讓下人把葉凡弄幹淨後，扔到自己的地盤來。

講道理，你們兩兄妹都不記得還有客院這種地方存在的嗎？

總之，看到這小乞丐洗幹淨後還挺人模狗樣的，無樂少爺大發慈悲讓人留下了，正好可以給小婉當個玩伴。

換做往常，自認為是唐門一枝花呸是唐門最俊俏的男人的無樂少爺，是不會讓這個比自己還好看的小鬼留在妹妹身邊的。奈何那時候因為某人，無樂少爺心情一度處于低落狀态，還要在這種狀态下做一些不能讓別人發現的事情，對于自家妹子的關注力度也就不如從前了。這時候有個東西能轉移一下妹子的注意力，讓她能開心就好，也就放任葉凡和唐小婉玩在一起了，左右他這也不缺一雙吃飯的筷子。

當然，唐無樂沒想到葉凡跟唐小婉混熟後，就跟唐小婉一起，乖乖做起了唐無樂的小跟班。

不管外界唐無樂的評價怎麽樣，年幼的葉凡認定了這個大哥哥是好人，就死心眼的黏在了唐無樂身後，哪怕被唐無樂多次嫌棄，賞了無數個白眼也絲毫沒有改變态度。

葉凡知道，如果不是唐無樂，他這樣來歷不明的小子是沒資格作為唐小婉的玩伴，吃住都比照唐門少爺的待遇來的。

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見到唐無樂的第一眼，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唐無樂替他擦拭眼淚時，心中湧起的，是無盡的狂喜。

就像是一個人丢失了自己的珍寶，多年以後終于再次找到它的，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他害怕再次丢失寶物，就只能緊緊的抓住它，再也不放手。

小孩子對自己在意的人或物，總是霸道的。彼時葉凡黏唐無樂的程度，就是唐小婉也為之吃味。

唐無樂可不知道葉凡的心理活動，彼時他已經在三千論壇上得知了自己便宜師傅的身份，默默驚訝了一番後就該幹嘛幹嘛，完全沒有理會葉凡的小心思。

從論壇上認識的小夥伴那裏拿到了安祿山完整的資料，唐無樂便比照現在的國家形勢仔細分析了，大唐日後真的到了那種局面，留着安祿山這個知根知底的人雖說比較容易控制，後果卻一定會相當嚴重。

果然還是直接弄死他更好嗎？唐無樂眯着眼睛想。自己一個人要完成便宜師父交代的任務還是有點勉強……啧，反正他也沒說不能找外援。

唐無樂将自己的交際圈巡視了一遍，本土世界的人暫時找不到可以直接交底的，雖說便宜師父提了藏劍大莊主，總不能次次麻煩人家吧？這以後可是個大工程。

其他位面的小夥伴，有這個實力跨界過來的，時間還充分的，也只有麻倉好了。

唐無樂麻溜的給麻倉好發了條私信請人過來幫忙，估計麻倉好也閑的很，痛快答應了。只是要他再等一段日子，他準備好就過來。

在等待麻倉好過來的時候，唐無樂也沒閑着，收拾東西便北上了。

只可惜沒能弄死史思明。

唐無樂遺憾的想到。

算了，反正史思明一個也起不了什麽氣候了。

別說他心狠，安祿山這時候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把人殺了。安祿山不死，死的就會是那些為了大唐出生入死的将士。

別跟殺手談善良。

唐無樂回到唐門不久，麻倉好便如約來到了大唐。唐無樂還來不及為小夥伴的速度趕到驚訝，便先看見了小夥伴那一身粉色的長裙。

“好，你原來是女孩子嗎？”

麻倉好：“……”

麻倉好展開紙扇，擋住了下半張臉：“這具身體跟我比較契合，這是最快的方法，本體過來我那邊就會有點麻煩了。”

哦，唐無樂秒懂。

“嘛，唐國當真是塊風雅無雙的寶地，不枉我特地走一遭呢。”化名為葉好的陰陽師施施然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話：“我現在在憶盈樓待着，有事喊我就行。”

門口那個小鬼的眼神就差把我吃了呢。

葉好扯出一絲看好戲的笑容，那笑容隐藏在紙扇下，并沒有被人發覺。

葉凡狠狠盯着葉好窈窕的背影，直到葉好消失在唐門重重竹海中才把眼神收了回來。

葉凡從沒見過唐無樂跟外面哪個女孩這麽親近過。

唐無樂自然發現了門口鬼鬼祟祟的小影子，卻沒當回事。他大步走上前，狠狠的揉了一把葉凡的腦袋：“小鬼，長本事了啊？敢偷聽少爺說話？”

語氣裏并沒有多少責備的成分，葉凡卻還是紅了眼。

他委屈的想，無樂哥哥最近是不是因為她才冷落自己的？從前無樂哥哥出門，除了有正事要辦，其他時候都會帶上他和小婉的……

唐無樂傻眼了，葉凡這瓜娃子怎麽還是這麽愛哭啊。

最近确實事比較多，倒是沒時間去看小婉了，自然也少見到葉凡，也不知道他倆有多無聊了。罷了，葉凡愛哭就愛哭吧，畢竟是自己養了好幾年的娃，還能扔了不成？

扔也不能随便扔，還是得把人好好的送回藏劍去。

唐無樂差不多猜到這小子的身份了，只不過沒說而已。

我看你小子什麽時候交代自己的底，還怕我唐門怎麽着你了麽？唐無樂想，然後就看見葉凡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得，眼下還是先把人哄好吧，小孩子就是麻煩。

唐小婉坐在葉凡身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己的竹馬。

你說葉凡這人怎麽這麽慫呢？在她面前天天吹唐無樂有多好多好，到了唐無樂面前卻半個字都蹦不出來了。

她唐小婉還能不知道自家哥哥有多好嗎？要你葉凡天天叨叨叨？

唐小婉支着腦袋，看着葉凡的神情越來越沮喪，還是忍不住出聲了：“我說小凡啊，你就這麽放棄了？”

葉凡神情低落，腦子裏還是唐無樂跟葉好親密互動的場景。

“我不想放棄啊，可是，可是葉好……”

他想起當年葉好隔着折扇望向門後自己的眼神，是十足的蔑視。而當時的自己卻不明白，那時候為什麽會覺得難過和自卑。現在明白了，卻更加傷心了。

無樂跟葉好的關系實在太近。

他不知道唐無樂和葉好在做些什麽，只能隐隐的察覺到似乎是很麻煩的事情。唐無樂有幾次受傷都是因為這個，可他卻只能看着葉好留在唐無樂身邊，自己卻尋不到借口留下來。

他打不過葉好。

葉好還是個姑娘。

重要的是，對于唐無樂的心意，葉凡實在是沒有底氣的。

十二歲的自己，在唐無樂眼裏還是小孩子，說什麽，唐無樂也不會當真的。

唐小婉極其不淑女的翻了個白眼：“你不覺得無樂哥哥跟葉好在一起時，就像無樂哥哥跟無尋哥哥相處的情況一樣嗎？”

葉凡的眼神亮了一下：“所以，我還有機會？”

唐小婉道：“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那我該怎麽做？”葉凡虛心求教。

唐小婉眼珠轉了一圈，想起一件事來：“唐門終年不見雪，我記得以前無樂哥哥還挺遺憾冬天看不到雪來着，要不你帶無樂哥哥看雪去？然後直接跟無樂哥哥交待了吧。你不說，無樂哥哥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可是無樂哥不會跟我去啊……”葉凡沮喪的想。

“那你就綁了無樂哥去呗，你還是不是男人了。”唐小婉拍桌。

“……”

葉凡：“小婉，我打不過無樂。”

“哦……”

唐小婉抓抓頭發，說來說去，還不是葉凡武力值不夠嘛。

葉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要不……我先離開唐門吧。”

“诶？”

“我始終不是唐門弟子，不可能去學唐門的武功，倒不如出去拜師學藝。”

等到我足夠強大，比葉好還強，能夠幫上無樂了，才有資格對無樂說未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唐無樂：所以這就是你跑路多年不見人影的原因？

葉好：談戀愛使人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