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燃青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安慰自己,算了,不要跟他計較,走就走了,反正自己本來也沒指望他會幫忙。
拿起手機,一打眼就看到林敘發過來的一條新消息:他會幫你的。
幾乎是無意識地嘆了口氣,她握着手機,忽然有沖動想問問他,陸忍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想法,是不是真的讨厭到連朋友都做不了。
可是她忍住了。
除了媽媽,從小到大她非常讨厭向別人傾訴,因為傾訴在她看來是一種示弱。
退出微信界面,她打算繼續向沈瑜求救。
第一個電話撥出去,話筒對面久久無人接聽,聽着手機裏傳出來的忙音,她猜測沈瑜在睡覺。
那可真是完蛋了,沈瑜一睡着,就算外面天塌了都叫不起來。
不死心的去撥第二個電話,看着手機上的“Calling”,她在心裏思考要不要找別人幫忙。
可是想來想去,像送鞋這麽私密的事情,除了沈瑜之外也想不出找誰了。
室外溫度此刻高達三十八攝氏度,周燃青在太陽底下坐了太久,汗水慢慢從額頭浸出來,打濕了發絲,伸手擋了擋太陽,她心裏越來越煩躁。
蟬鳴卷着熱浪奔湧而來,她握着手機,看着被自己孤零零扔到一邊斷了跟的拖鞋,想着要麽幹脆破罐破摔,光着腳走回去算了。
還沒起身,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只手。
日頭曬得她有點頭暈,她看着這只手覆上了自己亮着光的手機屏幕,停了會兒才記起擡頭去看。
眼前的少年微微俯下身,食指點了點手機屏幕底端的紅色圖案,輕飄飄挂斷了這個求救電話。
四面八方的陽光被他擋得嚴嚴實實,周燃青看着他起身,黑色頭發被大片大片的金色陽光包裹住,在他頭頂蕩出一圈圈溫柔的波紋。
怎麽會覺得一個薄情的人溫柔。
那雙桃花眼淡淡朝她一瞥,晃了晃手裏沃爾瑪的袋子。
她眨了眨眼睛:“你怎麽回來了。”
陸忍沒說話,低頭從袋子裏取出一雙白色雲朵圖案的女式沙灘拖鞋,彎下腰,把手裏的拖鞋輕輕放在她的腳邊。
她盯着這雙拖鞋看,腦海裏各種念頭糾結成麻,如果現在問他這雙拖鞋是不是給自己買的,會不會被嘲笑自作多情?
半天都不敢把腳伸出去,忽然看到他用指背敲了敲灰白色的石板地:“怎麽,還要我給你穿?”
“這是給我的?”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陸忍伸手把拖鞋又往她旁邊推了推,“試試合不合腳。”
她抿着唇,有一點點開心,先把另外一只幹淨的左腳伸了進去。
尺寸竟然很合适。
餘光瞥過拖鞋上纏着的白色标簽,$99,換算成人民幣大概七百多塊。
對錢從來都沒有概念,平時玩個鬥地主都能充幾萬塊錢的周燃青看着這張标簽,第一次覺得太貴了。
怎麽能讓他花七百塊錢給自己買一雙拖鞋。
與此同時,另外一只沾了浮灰的腳怎麽都伸不進去,如果弄髒就不好退了。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對面的人似乎是等得有點不耐煩,伸出手,毫無征兆握住她的腳踝。
沒有隔着衣袖,他的掌心千真萬确貼上了她的腳踝。
倏地擡起頭,他半蹲在她面前,微垂的眉眼很美很安靜。
情不自禁地屏息,周燃青不敢出聲,怕驚擾了他,更怕他突然放手。
仔仔細細地幫她穿上另一只鞋,陸忍松開手,站起來。
瞥見他收回去的手,她下意識提醒:“手,髒了。”
他白皙的掌心裏沾了一點她腳底的灰塵,太陽一照尤其明顯。
這塊灰塵就是見證,他剛才真的幫自己穿了拖鞋。
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像酒醉,又像沒睡醒,他聽到了她的話,卻沒有做出任何擦拭的動作,只是将那只手放回了運動裝的上衣口袋裏。
燥熱的天氣裏忽然從天邊吹來一陣風,棕榈樹的葉子心照不宣地随風起舞,沙沙作響。
他低頭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轉身要走。
“陸忍!”
忽地從長椅上站起來,她張了張嘴,半天才幹巴巴地開口,“謝謝你。”
他背影未停,繼續往前走,但她卻知道他聽見了,不由自主跟上去幾步,“明天就是中秋節了,你準備怎麽過?”
心裏其實清楚他肯定會跟林敘夏明瀚他們一起過。
見他不答,便放低了聲音問,“我有一塊從國內帶過來的月餅,送給你好不好?”
在國內的時候,無論是小區門口的便利店還是蛋糕店,月餅都屬于滞銷品,即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通常也只有被裝在禮盒裏送人的份兒。
可現在身處大洋彼岸,與家鄉相隔萬裏,任何一點點有關于故土的事物都會被他們無限放大,比如課表上寫着中國學生不能修的中文課,比如Costco裏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收銀員,再比如中秋節要吃月餅的中國傳統。
上周她和沈瑜剛去過一趟中國超市,櫃臺裏面的月餅只有寥寥幾盒,看起來封皮還都髒兮兮的,不知道放了多久,于是她們空手而歸。
結果回去後沒多久,竟然在行李箱裏發現了一枚蛋黃蓮蓉月餅,是媽媽偷偷塞進來的。
這對她來說是非常非常珍貴的一塊月餅,裝着故土也裝着家人,她把這麽珍貴的東西送給他,他卻只是搖搖頭,說不用了。
張張嘴,她還想再說些什麽,陸忍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
看着自己腳上一雙嶄新的白色拖鞋,周燃青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把拖鞋上面的标簽撕了下來,裝進包包裏。
距離棕榈道最近的一家沃爾瑪也要走上七八分鐘,他來回一趟卻只用了十分鐘。
是不是說明他是關心她的?
她把舊拖鞋塞進沃爾瑪的袋子裏,往宿舍的方向走。
剛下了天橋就接到沈瑜的電話,語氣十萬火急:“剛剛睡着了,我現在就給你送過去。”
她笑了笑:“不用了,我快到宿舍了。”
話音落下,忽然看到馬路對面的沃爾瑪。
藍底白字的logo,四四方方的房屋設計,門口擺着幾張銀色的桌子椅子,有學生懶懶散散坐着打電話。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好像看到陸忍拿着一雙女士拖鞋在前臺結賬。
本來要直行的腳步莫名其妙拐了個彎。
推開沃爾瑪的玻璃門,聽見櫃臺後面的收銀員頭也不擡的一聲“wee”,她順着一排排貨櫃,從左到右走過去。
一直走到最後一排,才看到挂在牆上琳琅滿目的太陽鏡、帽子和沙灘拖。
$39、$59、$79……$99。
擡頭看了看挂在最上面一排白色雲朵圖案的女式拖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這一雙。
不是家庭條件很差嗎,不是一個人打好幾份工嗎,為什麽要挑一雙這麽貴的拖鞋呢?
回到宿舍的時候,手臂上的皮膚已經被日頭曬得有些發紅,她推開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修護面霜
沈瑜正在書桌後面打游戲,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出門沒塗防曬?”
“忘了。”
心不在焉地把手臂上紅腫的地方塗好修護霜,她放下面霜,開始在書桌下面的幾層抽屜裏翻找,好半天才找到那塊被前幾天被自己随手塞進去的美心月餅。
把包裝袋周圍的褶皺都壓平,又仔仔細細地擦幹淨上面的灰,她看着手裏沉甸甸的一塊月餅,心想萬一他不喜歡蛋黃蓮蓉口味的怎麽辦。
旁邊的沈瑜打完一局游戲,摘下耳機回頭:“明天才是中秋節呢,你現在拿月餅幹嘛?”
她卻跟沒聽見似的,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我收回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什麽話?”
回過身來,她非常認真地回:“我不能讓陸忍跟程雅麗結婚。”
打了個哈欠,沈瑜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她,“就算不跟程雅麗結婚,難道會跟你結婚?”
周燃青不理她,推開書桌上亂七八糟的化妝品和零食,把月餅放在一個最顯眼的紙盒裏,“明天怎麽過?”
沈瑜想了想:“鄭弋陽從國內帶了火鍋底料,說明天跟幾個朋友去中超買食材,請我們去他家吃火鍋。”
捕捉到這句話裏的信息,她立刻問:“幾個朋友,指的是?”
翻了個白眼,沈瑜懶洋洋回:“反正不是陸忍。”
可是學校裏的華人圈子本來就不大,再加上鄭弋陽跟夏明瀚關系不錯,夏明瀚又跟陸忍關系不錯,說不定他明天真的會去。
嗯,要把月餅帶着。
“對了,”沈瑜看見她腳上踩着的一雙新拖鞋,忽然想起來,“你還沒告訴我,是哪個小妖精搶在我前面助人為樂的?”
坐在床上,周燃青小心翼翼把那雙拖鞋脫下來,握在手裏看來看去,最後放在了床邊的紙箱上。
看她這副模樣,沈瑜猜到了是陸忍送的鞋,雞皮疙瘩差點掉下來,想吐槽她怎麽不洗幹淨放在枕頭邊抱着睡,又怕她真的采納,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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