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屬于中秋節的最後一節課結束,周燃青看了眼時間,決定去Office hour找Allen問題。
教師辦公樓這個地方她開學至今一次都沒有踏足過,因為一般而言,來到這個地方就意味着他們的學業出現了問題,而這其中最嚴重的問題,就是抄襲。
美國對抄襲舞弊這種行為抓得非常嚴,一旦發現輕則這門課fail,在檔案上記過,重則開除學籍。
像她這樣成績不好的留學生在遇到難以完成的作業時,大多數都會選擇找個成績好的人,死皮賴臉地抄一抄。
而另外一種完成作業的方式,就是找代寫。
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沒有找過代寫,一是懶得找,對于不會寫的作業,她通常亂寫一通就交上去了。二是找代寫很容易翻車,美國各大高校有自己專門一套查重軟件,而美國教授對抄襲的定義會更加嚴厲,在Sarah的那門英語讀寫課上,paper一模一樣的單詞連在一起超過五個就算抄襲。
平時對待學生溫柔幽默的教授,碰上了cheat的問題也不論原因,一律按例處理。
打開門牌上寫着Allen Wilson的辦公室,裏面正在對着電腦寫寫畫畫的Allen一擡頭看到她,明顯有些驚訝。
把自己事先演練了無數遍的英文跟他敘述了一遍,Allen聽清來意,看起來明顯很高興,把她手裏的試卷拿過來,一道一道為她講解。
聽不懂的地方,周燃青會做手勢讓他暫停,Allen也非常耐心,一道題不厭其煩地給她講了好幾遍。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Allen揮揮手,跟她說,希望下一次還能看到你。
她抱着試卷走出辦公室,看着上面用不用顏色的馬克筆做的筆記,心想,來office hour問題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難嘛。
剛進電梯就收到沈瑜的消息,說十分鐘左右來西校區門口就來接她。
周燃青今天背了一個大號的購物袋,裏面裝着一枚蛋黃蓮蓉月餅和十個她今早在公共廚房烤的cupcake。
以前,家裏的阿姨特別擅長烘焙,她沒耐心,只跟着看過幾次,從沒真正自己做過。但是想着今天是第一次到鄭弋陽家裏做客,不帶點什麽說不過去,所以還是硬着頭皮照着YouTube上的烘焙視頻做了一盒比較簡單的cupcake。
用奧利奧和水果堅果裝飾過之後,賣相看上去倒也能拿來送人。
頂着毒辣辣的大太陽一路往西校區走,路上看見一個撐傘的中國女孩,被所有的外國人當做異類盯着看。
她也曾經有過相同的經歷,中國人習慣了夏天撐傘防紫外線,可是美國人不一樣,只要不下雨,他們從來都不會打傘,所以看到打傘的中國人總是會覺得很奇怪。周燃青吐槽過好幾次,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這麽愛長斑。
走到西校區門口,她往一棵香樟樹底下躲了躲,還沒站穩腳跟就看見那輛熟悉的越野車,沈瑜坐在副駕駛,打開車窗朝她瘋狂招手。
一路小跑過去,她拉開車門,沒看見車上有別人,鄭弋陽看見,笑着說其他人都已經到了,這一趟是特地來接她的。
周燃青有點不好意思:“不用這麽麻煩,我打車過去也一樣。”
沈瑜聞言回過頭:“你一個人怎麽能打車,出租車司機有些很變态的。”
車子駛出校區,上了高速。
鄭弋陽住在離學校車程二十多分鐘的地方。
學校規定,如無特殊情況,大一新生必須住學校宿舍。
學校宿舍只有一個優點,就是離學校近,而缺點一大堆,比如沒有單人浴室,也沒有獨立冰箱和廚房。
因此很多新生都想法設法地要搬出去,有人說自己對地毯過敏,有人說自己有哮喘,還有人說自己神經衰弱,睡覺的時候不能聽見一點點聲音。
鄭弋陽就是第一種,借着對地毯過敏的理由,和朋友一起搬了出去,從此遠離校園,夜夜笙歌。
越野車駛入一個看起來非常高檔的私人小區,一路開到最裏面才停下,鄭弋陽踩着剎車,沒熄火:“我去停車,你們先上去吧,602,家裏有人。”
兩個人下了車,看他特地強調602,周燃青忍不住扭頭問:“你也沒來過他家?”
沈瑜“哎呀”一聲,矜持道:“我們這不是才剛在一起嘛,來他家不就—意味着得—”
“打住打住,”周燃青無語,“你就是裝成這樣才騙到鄭弋陽的嗎?”
沈瑜往後面仔細看了看,确認鄭弋陽還沒過來,才理所應當地回答,“那他就是喜歡乖乖女嘛,我肯定不能表現得太奔放,萬一吓到他怎麽辦。”
“你就不怕露餡?”
“怎麽可能,我又沒騙他自己是處女。”
兩個人聊着聊着,走到了5樓,剛好看見一對印度情侶從502出來,情侶看見她們,友好地詢問是不是來朋友家開趴的,她們四目相對,心領神會地回答不是,過來坐一會兒就走。
情侶的表情看起來明顯好了一些,又客套了幾句就離開了。
沈瑜嘆氣:“看來今晚還是早點回吧,看他倆這樣,只要底下一有動靜肯定會上來敲門的。”
兩個人到了6樓,沈瑜搶先過去摁門鈴,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人穿着短袖短褲,頭發被染成時髦的奶奶灰,彎下腰,對着她們吊兒郎當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是夏明瀚。
周燃青瞬間燃起了希望,搶在沈瑜前面進了門,快速換了雙門口擺着的一次性拖鞋,然後往客廳走。
林敘盤腿坐在樓梯旁邊的羊絨地毯上,手裏拿着一副嶄新的撲克牌,好像正在洗牌。
感受到她的視線,他回過頭,溫溫柔柔地笑了笑:“阿忍在陽臺抽煙。”
“……我沒問他呀。”莫名有點心虛,本來是想去找陸忍的,但是現在決定暫緩。
她領着剛換好鞋的沈瑜,一起走過來,坐在地毯上看他洗牌。
沈瑜興致勃勃地問:“準備玩什麽呀?”
林敘答:“剛才兩個人,只能玩比大小和24點。”
“現在我們人多了呀,”沈瑜想了想,“鬥地主?十點半?”
“我都可以,看你們想玩什麽。”
直到他倆準備洗牌,周燃青終于坐不下去了,想着這麽玩起來肯定沒完沒了,于是借口去洗手間離了席。
走過廚房,剛拐了彎就看到一樓的陽臺。
一扇透明的玻璃門從裏面被關上,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世界,他倚着牆壁斜斜站着,手裏握着一根燃了大半的煙,微微仰着頭,好像在看天。
像是怕打擾到他,她一步一步走近,站在陽臺外面試了試,發現打不開門,于是伸手敲了敲玻璃。
陽臺上的人聞聲回頭。
周燃青形容不出來他忽一回頭的眼神,只恍惚覺得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沒有試探,沒有嘲諷,也沒有看着別人時的暧昧,是一種很單純很安靜的溫柔,好像兩個人以前就認識。
可是想了想,的确也認識一段時間了。
她在胡思亂想什麽。
就那麽靜靜地隔着一道玻璃門看着他,他漆黑的眼睛裏翻湧着難以辨認的情緒,分不清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總之,漲潮般慢慢包圍了她。
“陸忍。”她下意識開口叫他名字。
應該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他看着她,眼神逐漸清醒起來,所有情緒如潮水般退去了。
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他低頭吸了口煙,把煙圈慢慢吐在空氣裏,自得其樂。
她又敲了敲:“開門。”
裏面的人看她一眼,晃了晃手裏的煙頭:“這根煙吸完。”
不知道是不想她吸二手煙還是單純地不想和她面對面,總之,周燃青收回手,真的在門外乖乖等着他。
百無聊賴地看着眼前透明純淨的玻璃門,她突然起了玩心,趁着周圍無人,靠近玻璃門哈了口氣,然後伸出手指,幼稚地一筆一劃寫了一個“忍”。
寫完看了看,覺得只有一個字太單調,又在周圍加了幾顆愛心。
感覺自己這個字寫得很不錯,正想跟他炫耀一番,忽然聽見“嘩啦”一聲,玻璃門從裏面被推開。
邁出一條腿,她剛想進去,忽然被人握住肩膀。
那個人把她一路推出來,然後關上玻璃門:“煙還沒散。”
兩個人靠得實在太近,比看電影那一次還近,她清清楚楚聞到他身上還未散去的煙草味道,心想自己以前是很讨厭別人抽煙的,可為什麽到他身上就只覺得他低頭吸煙的姿勢很美。
平複了一下心跳,她伸出手,指着那個快要被蒸發掉的“忍”字邀功:“好看嗎?”
他看也沒看就往客廳的方向走:“無聊。”
撇撇嘴,她回頭又看了自己的傑作最後一眼,小跑跟上,有點好奇地問他:“你為什麽叫陸忍啊?你爸爸媽媽希望你學會忍耐嗎?”
他停了停腳步,卻并沒有想要和她說話的意思,周燃青想了想,決定從自身打開話題:“不然我先告訴你我為什麽叫一個這麽拗口的名字好了。”
“我媽媽是做珠寶玉石生意的,她在懷我的時候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裏她撿到了一塊特別特別值錢的玉,我媽媽說那是緬甸的翡翠,全身上下都是青綠色的,一點點雜質都沒有。她起了念頭想把這塊玉帶回家,可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玉卻忽然自己燃燒起來,越燒越旺,最後只剩下一堆灰燼。”
她越說越起勁,滔滔不絕道,“我媽媽說翡翠最低的燃點也要1000度,基本上是不會融化的。她覺得這個夢一定是老天爺想要告訴她,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不要強求。所以給我起名叫燃玉,可是我爸爸覺得不好聽,就把玉字改成了青,因為青色的玉是最好的。”
碎碎念了一長串,她覺得自己現在夠有誠意了,于是又擡頭問,“你的名字是什麽含義呢?”
他卻一言不發,邁步離開了。
明明剛剛看起來心情還挺好的,怎麽莫名其妙又不理她了。
周燃青盯着他的背影,老半天才邁開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07 23:48:02~2020-04-08 23:36: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靥歸、霏顏 2個;蘿蔔糕、Sissi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霏顏 60瓶;陳茶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