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于小琪聽到那話, 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

也許外人不了解, 但她作為專業攝影師卻很清楚,“飛思”這牌子的相機并不便宜,與其說性價比高,不如說收藏意義更大 ,少有攝影師選擇購買。

易珩川曾順手給她和蘇映各送了一臺,她的放在家裏吃灰, 而蘇映那臺就是今天帶過來的。

半響, 她開口:“你的方案行不通,相機裏的底圖是客戶的隐私, 在正式發行前, 雜志封面的構圖都是保密的, 你沒有權利這麽做!”

“偷拍者就在影視城裏,清者自清。”他道。

其實經紀人的猜測也不是無根據的, 攝影基地配有人臉識別系統,門禁卡得很嚴,狗仔不可能混進來, 所以偷拍的只能是內部工作人員。

大家都不想事情鬧僵, 于是最後雙方做出退讓。

經紀人只能查同一型號的相機, 且無權查看偷拍時間點外的圖片。

“你的相機是飛思的?”他問。

蘇映:“嗯。”在交出相機的一剎那, 微妙的感覺不言而喻。

經紀人在衆人面前點開了相機的回收站。裏邊空蕩蕩的一張圖片也沒有,他頓了頓又道:“能看一下相冊嗎?”

蘇映咬唇,吐出個“好”。

相機屏幕上一張張照片往前飛快地過着。在最後一組照片結束後,經紀人放慢速度逐一查看。

屏幕上是幾道影影綽綽的輪廓, 一張比一張清晰,最後便是那張圖。

經紀人将相機往桌面上一放,質問道:“這是什麽”

衆人一怔,皆是難以置信地擡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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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我沒理由這麽做。”蘇映倒吸了口氣。

再次開口時還算鎮定,“在今天來這之前,我都不認識吳靜宇,休息的時候相機就放在桌上,誰都可以拿到,再說如果要偷拍,那為什麽還留下證據?”

這話到了經紀人耳邊,又成了另一種意思,話裏帶着嘲諷:“你的意思是做了壞事就應該毀屍滅跡?”

“您是不是弄錯了?”林莫安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可話落,經紀人便一把拉住衣袖在耳邊警告他禁止摻和。

“我只是想表達偷拍的人不是我。”蘇映道。

他淡淡道:“先取證,清者自清。”

……

這天上午,蘇映第一次這般清晰地感受到百口莫辯的挫敗感,仿佛答案在他們眼裏已成了定數,自己怎麽解釋也沒用。

就如米蘭昆德拉寫下的那樣“人總是希望世界中的善與惡明确分開的,因為能有一種天生的不可遏制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評判。”

或許,在不知全貌前不予置評,便是最大的善意。

沈澤延:“所以你覺得是誰用了你的相機?”

男人低柔的耳語,把正在思忖的姑娘拉了回來。蘇映讪讪回神,擡起眼,有些不好意思:“那個……你說了什麽?我剛剛有點兒走神。”

他把話重複了一遍,蘇映想了想:“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和他們都不大熟,所以不可能之前結下梁子,可若要說可能性……因為我的相機就放在桌子上,所以誰都有可能。”

沈澤延問:“能提供不在場證明嗎?”

“不能,”蘇映吸了吸鼻子,“他被拍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洗手間,而那附近沒攝像頭。”

沈澤延注意到前面姑娘吸鼻子的動作,拿出一張面巾紙遞給她,佯裝出無意的口吻:“前面哭過?”

蘇映用紙巾捂着鼻子,解決完生理後,撇撇嘴:“我的眼淚那麽值錢,這哪配。其實說來也挺有趣的,真正會讓我流淚的人或是事,卻幾乎沒讓我失望。”

“可是那天你哭了。”他笑着提醒。

蘇映輕輕“啊”了聲,愣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沈澤延說的事,“那不一樣,你對我很重要。”

那時候,在距離游輪沉沒處一千多米外的沙灘上充斥着各種喧嚣的鳴笛,幾乎所有人都歡呼着與同伴相擁,可劫後餘生的姑娘卻一聲不吭地掉着眼淚。

“我都來了,怎麽還在哭?”沈澤延柔聲。

蘇映悶悶地低下頭,假裝聽不見他的話。

他無奈,只好俯下身哄她:“乖,就算有不高興的事,也應該及時和我交流,嗯?”

蘇映含糊地“嗯”了聲,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你別再走了,好不好……”姑娘的聲音很低,晚風拂曉間,空氣中彌漫着鹹淡的海水味。

“不走,我保證。”

沈澤延低下頭,認真地做出承諾。

“可是都不敢再相信你了,你要是真成了英雄,我一個人怎麽辦?”小姑娘軟糯的聲音含着哽咽,眼睛霧蒙蒙的。

蘇映現在的形象不怎麽好,而沈澤延更是渾身濕透,他隔着一層浴巾摟着她:“蘇映,我這輩子都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蘇映揣摩着“這輩子”的意思,但不太确定,于是怯生生地問道:“你說‘一輩子’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沈澤延:“嗯,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姑娘難以置信地擡起眼,眼中還含着淚,可耳朵卻紅透了,垂下眼正好看到沈澤延正緩緩摘下小指上的尾戒。

一種預感在心中隐隐迸發。

果真,就是這樣的

——下一秒,沈澤延拉着她的手,單膝跪下。

“可否有幸,成為陪伴你一生的那個人?”

他的聲音裹在海風裏,在濃不見月的黑夜裏別樣溫柔。

……

當時光折返至南城的冬夜,沈澤延低低“嗯”着,開口時帶着一點壞心思:“看來我很值錢。”

“販賣人口屬于違法行為。”姑娘小聲提醒。

“懂了……”男人将尾音微微拉長,靜谧的空氣帶着蠱惑,“原來我是無價之寶。”

蘇映一下紅了臉,沒吭聲,但也沒否認。其實挺不好意思承認的,但最近她的确挺享受被沈澤延撩的感覺。

她的心動就像冬日清晨的雪球,只要被人輕輕一推便越積越厚。

沈澤延從不是不解風情的男人,小姑娘的心思他看得透徹,低笑着,喉結微微震動,一個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蘇映閉着眼,嘴角彎着滿足的笑容。

“對了。”他開口。

姑娘擡起眼,“嗯?”

“你的心态比我想象的好很多。”在沈澤延眼裏蘇映屬于性格偏軟的女孩子,這兩天他在隔壁市拍下部戲的定妝照,前邊在機場接到她的電話,說不擔心都是假的。

“因為我知道你會幫我處理好這件事。”姑娘說話時兩顆梨窩若隐若現。

對于她無條件的信任,沈澤延不知可否地笑笑。

“後面那個經紀人找了專業人士來取證,”蘇映有些埋怨地撇撇嘴,“不過我覺得那個應該沒用吧,畢竟相機又沒有密碼,沒證據指控偷拍的那個人是我。”

“你們留了聯系方式嗎?”他問。

蘇映:“嗯。”

“是這樣的,”沈澤延頓了下,耐心地和她解釋情況:“事情不會太糟糕,就像你說的那樣,他沒有足夠的證據來指控你,當然也不排除,藝人自爆自炒的嫌疑。”

“诶?”蘇映意外:“還能這樣嗎?”

沈澤延把削好的蘋果遞過去,“現在是影視寒冬,演藝圈子裏的競争格外激烈。對于某些少數人來說。管它是黑是紅,只要能帶來流量,都未嘗不是件好事。”

“對,其實我也覺得挺奇怪的,就算那邊停了很多車,可哪有一人在房車上換衣服不關窗的……”

蘇映停了半秒,說出心中的狐疑:“一般圖片上傳至平臺圖床時,相機數據便被自動抹去,而那位爆料者卻将原件上傳至網盤,很明顯是想甩鍋。”

沈澤延想到了什麽,頓了半秒:“這件事你不用再管,明天我和律師會幫你處理好。”

蘇映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可以自己請律師,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嗎?”

男人輕輕笑了聲:“有什麽不好的,之前不是說好了天塌下來由我頂着,何況現在還只是小事。”

“對了,這件事你有什麽辦法?之前我要求查監控,可影視城的工作人員告訴我,房車停的地方正好是監控死角。”想到監控死角,蘇映更是意難平,坐在沙發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踩着地板。

沈澤延:“你之前不是說房車周圍停了很多車嗎?”

“可以從這裏入手?”她不解。

男人輕輕“嗯”了聲,“明天你就知道了。”

蘇映遺憾:“現在不說嗎?”

“留點懸念才更有意思。”他答。

即将結束談論時,蘇映把話又繞了回來——

“所以你一點都沒懷疑過偷拍的那個人就是我?”

“你說這個?”沈澤延輕輕哂了聲,“我對自己的魅力還是有信心的。”

夜像茫茫黑洞,将所有的不愉快帶走,就此翻篇。

*****

第二天是星期天。

因為臨近考試周,蘇映需要複習的功課很多,所以她一大早就背着小包去學校的圖書館學習。

昨夜,她睡前還捧着平板四處搜集着“明星與狗仔”的官司案例,只可惜才剛找到資料,沈澤延在她耳畔提醒了下時間,而後名正言順地捎走平板電腦。

早上,在高效率的學習下,時間像搭上了加速器,一下子就到了午餐時間。蘇映端着餐盤,在食堂中找了個位子坐下。

蘇映讪讪挂了視頻,選擇了語音通話。

“怎麽不接視頻?”沈澤延問。

“我現在在食堂不是很方便。”她邊說邊從包中掏出白色的藍牙耳機。

“嗯?”沈澤延的尾音中帶着點磁性。

蘇映被他弄得耳根發麻,小聲道:“我在食堂,這裏是公衆場合,人有些多,要是手機屏幕被看到就很麻煩了。”

沈澤延沉默了半秒,“想知道事情的最新進展嗎?”

“嗯,”蘇映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餓,食堂的飯菜很香,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也在吃午餐。”他說。

“這樣嗎,好巧呀。”

蘇映不習慣邊吃飯邊聊天,但如果那個人是沈澤延,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她頓了頓,“既然有新進展,那昨晚不告訴我的事,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是這樣,”電話那頭,沈澤延娓娓道來,“雖然房車停在監控死角的位置,但是有沒有想過可以從周圍的車載攝像頭入手。今天早上我就在忙這些。”

“可是車載攝像是私人的,我們想拿到應該還是有一些難度吧。”話雖這麽說,但蘇映心情的确好了不少。

他解釋:“如果是其他地方,可能需要拜托朋友一起幫忙。但那裏是影城,影視圈其實不大,很多人我都認識,解決這件事不算難,只不過需要些時間。”

“嗯,那辛苦你啦。”蘇映道謝。

下午,姑娘心血來潮,臨時換了學習場地。

冬日裏,學校的自習室開了暖氣,累的時候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是懶洋洋的,特別舒服。

蘇映閉上眼,又睜開。

手機就倒扣在桌面上,算起來也有幾小時沒聯網了。

拿起手機,屏幕亮了亮,沈澤延的消息彈出窗口。

[我從朋友那拿到視頻,已經找人做公證了。]

[全程高清拍攝,可以确定,是藝人和其助理的自炒行為。]

蘇映:[是他助理拿我相機拍的?]

沈澤延:[對,就是這樣。你想怎麽處理?]

蘇映:[我可以要求他們道歉嗎?]

沈澤延:[當然可以,接下來律師會與他們聯系,你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賠償。]

蘇映向來做事不争,對賠償費什麽的興趣不大。

蘇映:[不想私下解決,我主要還是想得到一個公開道歉。雖然對賠償興趣不大,但如果他們主動提出,那也不拒絕,那筆錢還能捐出去幫助人呢。]

沈澤延:[好,知道了,我會和律師轉告你的想法。]

昨天,吳靜宇被偷拍的事一傳出去便登上了微博熱搜。

在有網友提出自炒嫌疑時,工作室便發了律師函,并暗示偷拍更衣照的事隔壁團隊的工作人員,雖然沒有點名道姓是哪位,但也算得上意有所指。

不過好在,昨天影視城中有好幾個團隊。工作人員數百名,有一部分還都沒有公開資料。網友們就算想扒皮,也沒那條件。

姑娘本着眼不見為淨的原則,下意識屏蔽相關信息。

不過既然現在已經找到自證清白的證據,那麽事情肯定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反轉是遲早的事。

然而,之後突如其來的走向讓她猝不及防。

時間臨近傍晚,蘇映收拾好東西走出自習室,在操場打卡的同學不少,這會兒很熱鬧。

積雪壓着的槐樹枝,蘇映沿着人行道往校門口走去。

她與前方的三個女生隔着幾米的距離。不經意間間,蘇映聽到讨論一段讨論。

“昨天吳靜宇的事又出反轉了。”

“什麽反轉?”

“就在兩分鐘前的粉絲把偷拍者找出來。”

“這麽厲害?不是說昨天影城一共幾百個工作人員……”

她們聲音不大,在十二月的風中一飄,顯得斷斷續續。

蘇映心一緊,無論粉絲扒出的那個人是自己還是吳靜宇的助理,就人肉本身而言,怎麽說都不是件好事。

熱搜第四條,赫然便是#偷拍者信息披露(新)#

@宇家小雷鋒:[從原圖數據與昨天工作室提供的公開聲明,比對而出,偷拍者為攝影師Susanna,研究生在讀。(圖片)]

圖片上是打了馬賽克的信息。

其中,姓名半馬,學校全馬、學號露了最後三位數,但蘇映看了一眼學號尾數,便知道那個人就是自己。

@宇家小雷鋒:[無意人肉,只是希望行業能抵制。一個攝影師無論圖拍得多好,如果人品有問題,侵犯他人隐私,連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那我覺得有很大概率會再犯。 ]

——“天哪,我家哥哥也太慘了吧。”

——“Susanna不是上次和林莫安一起上熱搜的攝影嗎?該不會是受他公司指使前來偷拍我家哥哥的吧。”

——“樓上可真是精明。一黑黑兩家。抱走莫安,一個攝影師而已,哥哥不背鍋的。”

——“事情若屬實,的确可惡。但如果是誤傷,博主會道歉嗎?你把人家信息張曝出來不太好吧。”

……

評論看到這,蘇映将手機關機。

校門外風很大,在此之前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此刻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棒,當即蒙在原地。

“怎麽就杵在這兒?”

身後,易珩川伸出手點了點她的肩,淡淡開口:“前面司機師傅按兩次喇叭了。”

蘇映回過神,看清來人後,緊緊抱住,“先別動好不好?讓我抱抱你。”

易珩川身子一僵,聲音中帶着點變扭:“是不是沈澤延欺負你了?”

蘇映搖了搖頭,“沒有,沈澤延他很好。”

他遲疑了幾秒:“你還好吧?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

“沒事,再讓我抱一下就好了。”她柔聲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蘇映覺得沈澤延現在一定在處理這件事,自己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只是多抱一會,讓時間再多走一會兒。

“乖,告訴我到底怎麽了?”易珩川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就在他松開蘇映的同時,手機響了。

“是我,怎麽了?”在接通電話的兩秒後,易珩川倏地蹙眉,接着是一聲低低的咒罵。

“我要他糊!要他跪在地上給蘇映道歉!”

與其說易珩川是名優秀的商人,不如說像只冷血的獵豹,畫了線劃在地盤裏的,便是他的囊中物。而蘇映之于他,卻是底線。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08 04:22:01~2020-03-13 11:52: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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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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