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四歲時, 蘇映轟轟烈烈地鬧過一場笑話。
那年, 小區附近開了一家女子幼兒園,不少家庭圖新鮮紛紛獎女兒送進該幼兒園,而這也導致隔壁幼兒園男女比例嚴重失調。蘇映入園時,就是在男女比例五比一。
幼兒園裏道具不多,而“過家家”是當時最流行的游戲。
星星是班上的“小大人”,開學第一天, 她告訴大家結婚是件很嚴肅的事, 他們都還小還不能結婚,所以過家家時不能扮演爸爸媽媽, 只能扮演男女朋友。小朋友們覺得挺有道理, 紛紛點頭。
過家家而已, 他們怎麽改,怎麽玩, 家長老師自然也不管。之前說過,班上男女比例嚴重失調,所以蘇映在兩個小組裏扮演“媽媽”, 不, 按當時的稱呼是“女朋友。”
蘇映本意不壞, 甚至還頗有幾分成人之美的意思。
但換成現在的話, 實屬于紮戲行為,不發現還不要緊,一發現便是翻車。于是,易珩川來接妹妹的時候, 就見小女娃吸着鼻子,特別委屈地坐在地上。
她覺得自己明明是為了大家好,怎麽到了別人眼中就成了叛徒,邊哭邊語出驚人地說:“而且……又沒人規定只能交一個男朋友的。”
童年時的鬧劇,本該就此翻篇。可無巧不成書,那對雙胞胎兄弟在一周後居然成為蘇映的新鄰居,至此,蘇映和他們那點小破事被大人們在茶餘飯後反複提起。
……
沈澤延聽完蘇映的描述,忍不住笑出聲。
蘇映表情恹恹的:“你別笑好不好,因為這件事,我都快被易珩川笑話死了。”
“所以你當時不知道自己這種行為不可取?”他問。
“我哪知道呀,”蘇映幽幽嘆氣,“要是知道,打死也不會做出這麽渣的事……”
“終于承認自己渣了?”沈澤延用小指勾了勾她的鼻尖。
蘇映吃癟,伸出食指在他手背寫下“禁止套話”四字。沈澤延低頭,看着她寫完:“禁止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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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覺得你很擅長套話。”蘇映嘀咕。
男人輕哂了聲:“那你是不是還打算質問我,‘這麽會,是從哪裏學回來的?’”
“……沒有。”蘇映話把咽了回去,聲音悶悶的,像癟了的皮球,她小心翼翼地問:“前面你是不是生氣了?”
“蘇映,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以前的事只存在于過去,早就翻篇了,更何況你當時才四歲。”沈澤延說到一半又忍不住逗她:“只不過……有一點沒安全感,要是哪天你碰到了更心動的男生,我怎麽辦?”
“不會的,”蘇映本能搖頭,“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她不自在地捏了捏懷裏的抱枕,然後特別小女生地紅着臉側過身,摟住沈澤延的脖子,在他耳畔小聲表白:“最喜歡你了。”
沈澤延垂下眼,心情很好:“你終于說喜歡了。”
“我…之前沒說過嗎。”蘇映愣住。
沈澤延:“嗯,沒有。”
“那……那你還有什麽想知道,想聽我說的,都可以提出來。”蘇映是內斂到骨子裏的女孩子,這會兒把話說到這份上,臉蛋像加了層脂粉,紅得有些厲害。
“什麽都可以問?”沈澤延嘴角微微揚起。
“可以,”蘇映心一緊,“等等,門、門鎖了嗎?”
“鎖了,進來的時候就鎖了。”男人的喉結上下滾動,開口時嗓音喑啞:“我能問問你的感受嗎?”
“你問什麽感受……”蘇映有點懵。
“比如,我親你的時候。”沈澤延風輕雲淡地說着,可低頭踐行時,口舌間卻力度鑿鑿。
約莫是幾分鐘後,姑娘把手往下移,抵着他的胸膛,堪堪往後推。沈澤延察覺到動作後,輕輕啃了下她的唇。
“不喜歡?”他打趣。
“沒有不喜歡。”蘇映搖頭。
一吻作罷,她說起話來還有些喘:“感覺現在時間點不對,易珩川他們還在外面等着呢,我們在裏邊呆太久不大好。”
沈澤延雖然不是動不動就親的接吻狂魔,但是最近他們接吻的地點都略顯刺激,比如:半個月前的巷子口,再比如:這間與衆人只隔着一扇門的書房。
不知道是不是吳靜宇事件的關系,從書房出去後,蘇映明顯感受到大家無形中對她的照顧。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易珩川給她倒了杯涼茶。
“珩川,蘇映雖然嘴腫了,但絕對不是吃上火了。”
“哈哈哈哈,這是什麽直男哥哥。”
“不用說了,我們易哥肯定沒有過女朋友。”
“給個提示,進書房前蘇映還是好好的。”
蘇映垂着眼,尴尬地都想把桌子拆下,幹脆都別吃好了。只可惜,她沒那技術,也沒那能力。
“好了,”沈澤延輕扣桌面,頓了兩秒繼續道:“這裏是我家,我和蘇映可以随時讓你們出門掃地。”
“我才沒有那麽小氣。”蘇映聲音悶悶的。
……
晚上,蘇映和沈澤延就在這兒過夜。
別墅頂樓設有室內溫泉,姑娘坐在水池邊,腳丫子一下一下撥弄出水紋,而肩上搭着件羽絨服。
“怎麽不進去泡會兒?”身後,沈澤延的聲音驟然響起。
蘇映怏怏地抿着唇,“親戚提前來看我了。”
沈澤延一怔,随後了然:“難受嗎?”
“不難受,就是心情不好”蘇映垂着眼,用腳趾勾出淺淺水花,“我說的心情不好跟生理沒關系,你和我說了之後,這個溫泉我就期待了很久。哪想得到會提前……”
沈澤延:“沒事,溫泉就在這,我們什麽時候來都一樣。”
“其實還是有點區別的,”蘇映讪讪回頭。
水霧氤氲間,沈澤延就站在她三四米外的位置,他沒穿衣服,整個上半身都裸着,只有腰胯處松松垮垮地系了條白浴巾。
下一秒,姑娘倏地擡起雙手捂住眼睛,紅豔豔的臉蛋兒被屋頂的燈光映在水面上,“你……你怎麽不穿衣服!”
沈澤延哽了一下,挨着她坐在水池邊,緩了會兒才耐着性子問道:“蘇映,你見過有人穿着衣服泡溫泉的嗎?”
風水輪流轉,這下被咽住的人成了蘇映。
“我……我沒見過世面不行嗎?”姑娘又羞又惱。
“也不是不行,”沈澤延邊說邊動作輕柔地把她的手從臉上掰下來,“只是蘇映你大可不必感到害羞,我是你老公,又不是其它人。你當時拿着小圖冊不都看得津津有味,怎麽現在就不好意思了?”
此刻蘇映的兩只手已經被沈澤延掰了下來,她像丢盔棄甲的士兵,又像被踩住了尾巴的小貓,用八個字總結就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
姑娘垂着眼,完全不敢看他。
沈澤延:“那我帶你見見世面,嗯?”
他的尾音微微向上,像把撥弄人的小鈎子,蘇映都快被他給撩炸了,偏過頭說“不要”時,聲音抖得不像話。
蘇映眼眸半阖,視線正好落在水面上。
水面倒映着燈光,也倒映着兩人的影子,汩汩水流從出水處落下,為漾着水紋的鏡像畫面,添上幾分隐秘之感。
蘇映大着膽看着水面,下一瞬,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在水上交彙。
沈澤延:“在看腹肌,還是人魚線?”
蘇映沒吭聲,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想摸一摸嗎?”沈澤延微微傾身,在她左耳邊問。
左右一對比,蘇映覺得自己挨着他的那只耳朵,溫度高得都快要燒起來了,“我……我是個矜持的女孩子。”
沈澤延半笑不笑地“嗯”了聲,循循善誘道:“蘇映,摸老公是很矜持的行為,腹肌手感很好,不想試試嗎?”
結果顯而易見
——沈老師得逞,蘇某破功。
在把小手探過去的前一秒,姑娘還再次開口強調:“我之前都沒做過這種事的,這是第一次。”
……
然後蘇映就覺得自己這樣挺不像話的,沈澤延身上只有一條浴巾,而她穿得整整齊齊,連小領帶都沒亂。思及此,落在他腹肌上的食指只輕輕點了一下,便縮了回去。
沈澤延捉住她的手:“蘇映,你這能叫摸嗎?”
他的氣息在頃刻間壓了過來,姑娘一滞,緊接着心悸感從胸腔蔓延着全身,開口時舌頭有些打結:“不、不算嗎……?”
沈澤延:“不算,我來給你示範一遍。”
話音未落,怕癢的蘇映幾乎是本能地捂住肚子。
“你想到哪去了?”男人輕哂,眼底神色不明。
語畢,一個俯身之間,便在水中抓住她的腳踝。
他的掌心帶着點微熱的溫度,随後帶着薄繭指腹從腳踝開始,摩挲向上,最後停在姑娘微微發紅的膝蓋上。
汩汩水聲中,這明明是一點也不違規的動作,可在感光被無限放大後,蘇映的臉紅早已得不能見人。
“不說話了?”沈澤延輕聲。
蘇映稍稍緩和後,趕緊岔開話題,邊說還邊把他往水中推:“你去泡溫泉吧,我坐在這和你聊天就很好啦。”
……
沈澤延去泡溫泉的時候,蘇映就坐在水池邊看書,她手上拿着柏拉圖的《理想國》。
“喜歡哲學?”沈澤延問。
“還好,這本書是高中同桌送我的,前面過來的時候随手捎上的。”說到這蘇映有些納悶,在此一直堅信人與類聚,物以群分,沈澤延溫潤儒雅,按理來說他的朋友應該都喜歡陽春白雪的事。
“對了,”蘇映開口:“你這些朋友都是高知人士,我還以為大家是坐在小茶幾前談論陽春白雪的事,所以我都把《理想國》帶來了,哪想得到最後變成一起吃燒烤。”而且事情發展到後邊,他們還聯合逗她來着。
“蘇映你說的那個叫做文化沙龍,”沈澤延頓了頓又道:“之前應該和你說過是朋友間的聚餐活動,大家都沒有超凡脫俗到在聚餐時間談論純粹的哲學問題。”
蘇映低頭“嘿嘿”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話說回來,感覺他們人都挺好的。”
沈澤延:“嗯,大家都很喜歡你。”
*****
周日,按約定,在監督下蘇映被迫斷網了一天。終于拿到手機,與網絡恢複連接的時候,她已經看不到的那些詞條了。
蘇映在平臺上搜索“吳靜宇”時,被置頂在最上方的便是一條附帶視頻的微博,視頻裏是他承認錯誤,誠懇道歉的自白,評論區裏有大片粉絲控評。
——“知錯能改,有當擔,正能力。”
——“吳靜宇在第一時間站出來誠懇道歉。人都有一時被沖動占據頭腦犯錯的時候,還請大家給他一個機會。”
當然在控評以外的地方便有不一樣的聲音。
——“粉絲們能不能別控評了?正能量,有擔當,這種向上的詞就不應該用在他身上。”
——“emmm,我覺得他的道歉給我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蘇映并不知道吳靜宇是不是真的在誠懇道歉,但她卻更願意往好的方面想,選擇不去質疑。
“吳靜宇這回估計是要進去了。”
沈澤延說話時用詞很微妙,蘇映愣了愣,但還是聽懂了:“所以……是你把他弄進去的?”
前方的信號燈上紅燈轉綠燈,男人緩緩踩下油門:“蘇映,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使用非法手段,也絕不平白無故誣陷人。我不過是發現他手下的公司財務存在很大問題,第一時間實名舉報而已。”
蘇映啞然,半響後開口:“他是經濟犯罪嗎?”
沈澤延想了想,“你可以先這麽理解。”
蘇映往後接着刷,發現之前人肉自己的那位粉絲錄了道歉音頻,聽聲音年齡比自己還要小些,音頻裏小姑娘的聲音反複哽咽,似乎真的很後悔。
“是我和易珩川發律師函要求她道歉的。”
沈澤延微微斜了眼她握在手中的手機,解釋道:“和粉籍無關,我的粉絲也好,吳靜宇也罷,人肉一個無辜者,這本身就是一件錯誤的事。她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蘇映點頭,覺得沈澤延說的挺有道理。
漸漸地,思緒又有些飄遠。
“沈澤延,你說,如果我是一名很厲害,很知名的攝影師,是不是就不會碰上這樣的事了?”
蘇映知道,在大家的幫助下,這次自己贏得徹底。可有時候的争吵,甚至不需要是非對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聲音大的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占據上風。
她的聲音很小,而吳靜宇的聲音很大。
沈澤延頓了幾秒,開口時聲音有些啞:“蘇映,就算那回拍照你不在,他也會甩鍋給其他人。做錯這件事的不是你 ,所以該反思、該承擔錯誤的都是他,你無需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