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陽光正暖,風兒正柔,愛卿坐在一艘龍頭平底的蓬船上,望着波光粼粼的鳳飛湖,兩個太監一前一後地站在船的兩頭,動作整齊地撐着船。
汩汩的水聲煞是好聽,愛卿不由趴在船舷邊,手裏勾着一個玉佩輕輕晃蕩,随着船的前行,那金黃的穗子就跟陽光一樣的閃眼。
“春天快要來了吧。”愛卿惬意地說着,把身子坐正了,他手裏拿的正是景霆瑞送給他的定情之物——“喜上眉梢”。
平時只能藏得好好的,如今這兒除了小德子、彩雲他們,倒也沒旁人。他這才能顯擺一樣地将它拿出來看。
在陽光下,它是這樣的漂亮,精細镂雕的花枝、花葉栩栩如生,那喜鵲翹首而立在枝頭上,小巧又圓潤的雀目似在傳情達意,這“畫龍點睛”的一筆刻畫得實在美妙!
愛卿是目不轉睛,愛不釋手,高興得臉孔都是紅撲撲的。
“皇上,離開春還早呢。”小德子笑咪咪地在一旁作陪,卻也享受着湖光美景,他掐指算了算,“這離一月都還有十日呢!”
“那今年的冬天一點都不冷。”愛卿笑着應道,“往年似乎沒有這麽好的天氣。”
“回皇上,這後頭還有倒春寒哪,”小德子故意瑟縮了一下脖子,言道,“那是真的冷,不過,天好不好是其次,皇上您心裏頭暖和了,自然就覺得今年的晚冬與往年的不同。”
“你不就是想說,朕這些日過得極為舒坦,惰于政務嗎?”愛卿裝作生氣地鼓起腮幫,等着小德子。
“奴才怎麽敢!”小德子連連作揖,卻也不是真的害怕,依然笑嘻嘻地說,“您自打登基以來,從不畏懼國務繁難,事必躬親,更為國家挑選出好些傑出人才,這些事奴才可都是看在眼裏,牢記在心裏的。您還發奮自勵,銳意進取,在處理政務之餘,不忘通讀兵書、古書。”
小德子那說得是滔滔不絕,氣都不帶喘一下,“您如此之勵精圖治,奴才怎麽誇贊您都嫌不夠,眼下,難得有景将軍在一旁鼎力相助,讓您能小小的休養生息一番,怎麽就成了惰于政務了呢?”
愛卿被誇得臉都紅透了,掩飾般地說道,“小德子!你行啊!平時不見你出口成章,這會兒就跟朝臣似的,能把一大串話都說得極順溜。你的嘴巴上是抹了蜜糖嗎?怎麽就那麽甜,還一誇誇倆,景将軍要是在這兒,也都要不好意思了。”
“嘿嘿,奴才的口才變好,那叫近朱者赤。”小德子笑呵呵地給愛卿揉揉肩頭,親昵地說道,“在伺候您看書的時候,奴才不也跟着瞄到幾眼嗎?這肚子裏的墨水自然變多了。”
“要認真地學才好。”愛卿一笑,又輕輕舒了口氣,“朕沒有你說得那樣好,不過,瑞瑞是當真不錯。”
“那是,景将軍能文能武,簡直是無所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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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愛卿直點着頭,“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謂是無所不通,還學以致用,他若是文臣,必定是宰輔之器啊!”
“當武将也好啊!景将軍安邦定國,鏟除奸佞……”小德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遙遠的湖岸邊似乎有激烈的争吵之聲。
‘放開……我要見皇上!’
‘快抓起來!’
‘皇上!皇上!救命啊!’
這聲音就跟鬼哭狼嚎一般,讓人聽着分外寒碜,愛卿驚愕地起立,眺望向岸邊,似乎有不少人在,便問小德子道,“他、他們是在叫朕嗎?似乎有人在喊救命?”
“回皇上,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隔開得太遠了,奴才也聽不真切。”小德子也是一臉的惶惑,這太平吉祥的日子裏,誰會那樣子喊叫呢?
在宮中大肆喧嘩,可是要挨鞭子的!
“快,把船劃回去!”愛卿當即下令,“讓他們動作快些,朕要去瞧個清楚。”
“奴才遵旨!”
小德子便去吩咐船工,這大蓬船本是要去湖心亭裏賞冬景的,眼看亭子就要到了,卻又火速地折返。
待蓬船平平穩穩地靠了岸,漆繪着朵朵祥雲的朱紅舢板放下,愛卿便在小德子的随侍下,快步走下船來。
鋪砌着大塊石板的岸邊,跪着宋植,還有一隊禦林軍,他們五花大綁着一個文官,看那錦藍衣袍,應當是正四品。
愛卿更是訝異,還未開口詢問,宋将軍便高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禦林軍也一并跟着行禮,只是在這一聲聲萬歲的中間,還夾雜着含糊不清的,“王……!唔唔!”
文官的嘴巴被帕子堵住,冠帽歪斜,衣着淩亂,腦門上還綴滿豆大的汗珠。
“這、這不是朱瞻,朱大人嗎?!”雖然那人扭曲着臉龐,但愛卿還是認出了他。
朱瞻今年才二十五歲,任職“儀制清吏司員外郎”,隸屬于禮部,執掌嘉禮、軍禮以及學堂、科舉等事宜。司下還設有建言、信印等分科,大大小小官員,将近一百餘人。
愛卿能夠立刻認出他來,不僅是因為他年紀輕輕就位居員外郎,還有,朱瞻是他在宮中四處走動,微服暗訪時,發現到的清廉好官,他能步步高升,也是多得愛卿的欽點。
“王……嗚嗚!”朱瞻仰起臉,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更顯得邋遢了。
“讓他說話。”愛卿即刻下旨,不等宋植動手,小德子就先走過去,抽出他嘴裏的布團。
“皇上!求皇上開恩啊!”朱瞻朝着愛卿便是不住地磕頭,“卑職只是一時糊塗,不!卑職是被人陷害的啊!皇上!”
“大膽賊子!少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你驚擾聖駕不說,還想違抗聖旨?!”宋植一把揪住朱瞻的後頸,将他摁倒在地,然後對皇上請罪。
“末将失職!本該依旨逮這賊人去刑部受審,結果半途受他所騙,竟讓他逃脫至此,還驚擾聖上,真是罪該萬死!”
宋植滿臉的懊惱之意,他身後的一班禦林軍也統統跪倒在地。
“——驚擾聖上,吾等罪該萬死!”他們齊刷刷地謝罪着。
愛卿震驚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因為宋将軍分明是在說朱瞻大膽抗旨,可他什麽時候下旨緝拿朱大人的?朱大人又在喊什麽冤情?難道是有人假傳聖旨?!
“你們……!”愛卿面色嚴肅,正要叱問宋植,卻突然想到了什麽而縮住口。
面對此情此景,小德子也是一臉惶惑,他不住地看一眼宋将軍,又看一眼朱瞻。
“行了,都退下吧。”
忽地,愛卿輕輕揚手,宋植再一叩首後,就命禦林軍架起如同軟泥般癱倒在地的朱瞻。
而朱瞻也許是見到皇上并不願意收回旨意,便也失去了掙紮的氣力,面如死灰地被他們拖拽着離開禦花園。
“皇上,您怎麽不問問宋将軍,這是哪來的旨意?”倒是小德子有些着急,問道,“此事蹊跷啊!宋将軍怎麽說抓人就抓人?朱大人可是一個好官……”
“朝政之事,你勿要多嘴。”
相比之前的驚愕,愛卿這會兒顯得很冷靜,他看了一眼明顯處在不安狀态的小德子,重新回到大蓬船上。
“皇上!”小德子趕緊跟上去,卻差點撞到突然停下來的愛卿。
“你去傳景将軍來。”愛卿微微皺眉地道,壓低着聲音,“就說朕有事要問他。”
小德子這才明白過來,興許這道聖旨是景将軍下達的,便默默地領了旨意,火速去找景将軍。
愛卿的心裏猶如有一把火熬着,又急又悶,不住地在甲板上來回踱步。
他尋思着,但凡有景霆瑞批閱過的折子,他都有仔細看過,未曾漏掉一個字。且景霆瑞撰寫的每段批文,幾乎每個字眼都合乎他的心意。
這世上恐怕沒有第二人,能夠如此了解“聖意”了。
‘朕正有此意!瑞瑞你可真厲害,朕想寫什麽,你都知道。’就在昨日夜裏,愛卿還在對景霆瑞贊嘆不止呢。
“他不可能背着我假傳聖旨,他應該知道,朱瞻是朕一手提拔的。”愛卿下意識地點頭,自言自語道,“着中間一定有誤會,朱瞻不是說,他是被陷害的嗎?”
“啓禀皇上,景将軍到!”
小德子見事态緊急,便親自去找景霆瑞,兩人騎馬而來,不一會兒就已經來到蓬船外。
“景将軍,上來吧。”愛卿走到船舷邊,對等候着的景霆瑞說道。
“末将叩見皇上。”景霆瑞來到船艙內,依然行禮。
“小德子,讓他們行船。”愛卿卻對着小德子說,“附近轉轉便好,別離岸邊太遠,将軍還有事要下船去。”
“奴才領旨。”小德子吩咐完船工後,并不入內,只是在外頭候着。
“你起來吧。”愛卿語氣和緩地說,“朕冒昧急召你,實在是有緊要的事要問。”
“謝皇上。”景霆瑞起身,看着愛卿言道,“您不論何時傳召,末将都會欣然而至,只是為了這事,攪擾到您游湖的興致,确實是末将辦事不力。”
“這麽說來,你已經知道朕要問的事了?還是說,那道緝拿朱瞻的‘聖旨’,真的是由你頒下的?”愛卿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質疑。
“回皇上,聖旨是今日早晨末将代您拟定、頒布的,本想等刑部把人拿下,再給您過目也不遲。”
面對似乎在追責的愛卿,景霆瑞一如往常的冷靜、沉穩,連眼睛也不眨下。
“怎麽不遲?!”
反倒是身為皇帝的愛卿,臉上氣得沒了血色,深吸着氣道,“你——你為何要這麽做?朱瞻犯了什麽罪?要宋将軍在宮裏頭拿人這麽嚴重?”
“他私賣科舉試題,貪贓枉法。”景霆瑞拱手言道,“還請皇上明鑒。”
“這不可能!”
愛卿不假思索地否認道,“你肯定是弄錯人了!換做其他什麽朱三、朱四的,興許是一個貪官。可朱瞻——他勤勤懇懇,為人老實本分,怎麽會做這種事?!對了!他對朕說,他是被人冤枉的!這可是陷害忠良!”
愛卿有些着急了,話說得極快,臉孔都憋紅了。
“皇上!”景霆瑞伸手,溫柔地握住愛卿的手,“您先冷靜一下。”
“朕很冷靜!”愛卿說,擡頭直視着景霆瑞,“不然,宋将軍在的時候,朕就要嚷嚷有人假傳聖旨了。”
“皇上,您既然明白這是末将所為,所以您才沒有質問宋将軍,那就應該知道朱瞻是罪有應得。”景霆瑞毫無閃避地注視着愛卿的雙眼,“您很清楚末将的為人,絕不會抓錯人的,不是嗎?”
愛卿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顯得固執地言道,“話雖如此,但朕就是沒辦法接受朱瞻犯法!”
“回皇上,那是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騙局。”景霆瑞烏黑的眼裏透出溫柔,似乎是不想傷害到愛卿,可他又不得不把話說明白。
“您在宮中微服巡視官員,想知道他們是否盡忠職守,為百姓分憂解難。确實,這種私下的暗訪,可以看到平時所看不到的事。他們不知您是皇帝,自然展現出最原本的一面。但是,皇宮中的眼線如此之多,同樣的法子使用了一次,第二次就未必奏效,反而會被他人所利用。”
“你的意思是說,朱瞻知道門邊的小太監是朕?那些節儉、刻苦勁兒,都是故意演戲給朕看的?”愛卿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正是。”景霆瑞微微點頭,但他并沒有說出還有其他好幾個,被皇上提拔上來的官員,都堪比梨園子弟,演技一流。
諸如天沒亮,就幫同僚準備好暖爐、茶水,認真編寫書籍史冊等等,全是假的,皇上一走,他們就都原形畢露,還在宮裏聚賭。
在他們被愛卿越級提拔之後,背地裏嘲笑小皇帝天真,什麽微服私訪,盡玩小孩子的把戲,蒙得了誰?
連帝王都可以輕視,更別提律法了,他們上位之後,只顧着中飽私囊,這朱瞻就是因為收了別人一千兩的黃金,故意洩露科舉的試題,才被景霆瑞給逮住的。
而景霆瑞為何要查他們,就是因為在過去的一年中,愛卿頻頻提拔低級的文官,他以為這些人是賈鵬的黨羽,怕對皇上不利,故讓鐵鷹劍士入手徹查一番。
其中幾個确實有倒戈向賈鵬,他們會将皇帝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向賈鵬彙報。
“皇上?”景霆瑞注意到愛卿的身子微微一晃,連忙扶住他的肩頭。
“朕沒事,只是風浪有些大罷了。”愛卿輕撥開景霆瑞的手,背轉身去,“朕累了,想要回宮歇息。”
小德子有聽到這話,這蓬船又沒有門,只有簾子相隔,可他不知是否要應聲,生怕打擾到皇上和将軍的獨處。
“小德子。”景霆瑞輕喚道。小德子這才掀開簾子,微微笑着進去,“将軍,您找奴才?”
“送皇上回宮。”景霆瑞沉聲說道,目光一直留在不言不語的愛卿身上。
“是。”
小德子看得出景将軍并不舍得皇上就這樣離開,可是,皇上卻不想再留下,這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吧。
就算回到岸上,皇上也是匆匆忙忙地上了禦辇。
“末将恭送皇上。”景将軍行禮,皇上也沒有回頭看,小德子不由得暗暗嘆氣。
然而,路才走了一半,愛卿就又下令道,“走吧,去勤政殿。”
“是,皇上。”小德子不敢多問,領着禦辇往禦書房去。
等到了禦書房,愛卿一邊解着身上的貂絨披風,一邊下旨,讓刑部把朱瞻犯事的折子,包括一函函的罪證都呈交上來。
小德子奉上清香的熱茶、禦點,愛卿都沒有碰一下,就等着看折子,但沒想到刑部呈過來的一摞卷宗,不但有朱瞻,還有其他六位,在戶部、禮部、吏部任職的官員。
他們和朱瞻一樣,都是今日早朝後被頒旨捉拿的貪官。
小德子鬥膽瞄了幾眼他們的名字,那真是看一眼,心裏就涼一層,全因那幾人都是皇上欽點的青年才俊!
他們這不是聯手坑害皇上嗎?他都這般心寒了,更別說皇上了。
“豈有此理!”
果然,愛卿氣得一捶案面,把卷宗都捏皺了,驚得小德子以及刑部侍郎統統下跪,求皇上息怒。
“你們都退下。”
愛卿摒退刑部的人,又把卷宗從頭到尾地翻閱了一遍,那行為簡直就像要折磨自己一樣。
“皇上,您好歹喝口熱茶解解渴吧。”小德子看不下去了,“這天都暗下去了,您免了午膳,難道連晚膳也……”
“朕氣都氣飽了。”愛卿也不掩飾,咬牙切齒地說。
“您犯不着為罪人生氣,要是氣壞了龍體,遭罪不但有您,還有大燕國啊!”
“朕沒有生他們的氣。”
“那……難道是景将軍?!這……”小德子跪了下來,“皇上……”
“你起來,跪着做什麽?”愛卿總算離開禦座,去把小德子拉起來,還說道,“朕又沒說生瑞瑞的氣。”
“真的嗎?可您的臉上都寫着呢。”小德子眨巴着眼睛,可憐兮兮地說道。
“朕……!”愛卿知道小德子是在逗他開心,可就是無法笑出來,好一會兒才說,“姑且算是生他的氣吧。”
“皇上,奴才知道您的苦處。”小德子眉頭耷拉,幽幽地嘆着氣道,“您最痛恨別人計較出身,您也一直很賞識景将軍,他是庶出,還被景親王府斷絕了關系,可奴才知道,您的心裏替他憤慨又委屈,卻也沒有辦法。”
“您想改變朝中對于庶出、賤民,那種根深蒂固的偏見,想要重用那些因為出身不好,就算考取功名,卻也只能在朝堂裏充當閑職的士官,您想要景将軍凱旋歸來之後,看到一派文武昌盛,人才濟濟的新貌,所以,您才會頻頻微服私訪。”
“可是,‘貪腐’二字又沒寫在那些人的臉上,這人心畢竟隔着肚皮呢,且不說那幾個壞人,您确實提拔起優秀的官員啊,秦将軍和劉大人不就不在此列。皇上,您可不能因此,就茶飯不思了。”
“小德子,您的口才确實長進了,說了這麽多,就是想勸朕吃飯。”愛卿微微一笑,“朕明白你的心意,但朕也是真的吃不下。”
“那麽,您歇一歇?別看這些了,也看不出有啥錯漏之處。”小德子又道。
“朕并非是在查卷宗的錯處,瑞瑞經手的案子,豈會出錯?”愛卿只想看他們做了些什麽,要惹得景霆瑞親自出馬,收拾他們,還能看看自己到底哪裏有纰漏。
“您既然如此信任景将軍,又為何要生他的氣?”小德子也好奇地看了看,卷宗上寫的都是他們在何時、何地,收受哪些賄賂等的詳細條列。
“朕氣他……并非是因為他背着朕,處置朱瞻等人,而是……”愛卿欲言又止。
“皇上?”
“朕是氣他說得對,也做得對!”
愛卿豁出去般地全部吐露出來,言語間滿是苦澀,“朕連為自己辯駁一下的機會都沒有,朕多麽希望有那麽一件事,朕是能做好的。小德子,你說得沒錯,他們的臉上沒寫着貪腐二字,但朕的臉上,卻清清楚楚地寫着‘笨蛋’!”
“皇上……您這是何苦。”小德子聽到這裏,總算是弄明白了,皇上是在生自個兒的氣,他一定是想要景将軍對自己挑選賢才的本事刮目相看,卻沒想給辦砸了。
皇上不好意思面對景将軍,所以才又急又羞又氣惱的。
小德子想要說什麽,門外的太監通傳,永和親王前來求見,他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趕緊請親王殿下進來。
“皇兄這是怎麽着了?不小心喝到苦瓜茶了?”炎如沐春風,一來就先逗愛卿開心。
“比苦瓜都還要苦。”愛卿望着越發氣宇軒昂的弟弟,忍不住想,如果是炎兒,一定不會上這種當吧。
“和臣弟說說。”炎溫柔地看着愛卿,“有氣別憋在心裏,那些都是個貪官,處置完便也罷了。”
愛卿看了看炎,驚訝地問,“你也知道了?”
“知道!這滿朝官員,沒有不鼓掌叫好的!您的旨意才頒布,宋将軍、蒲将軍,還有吏部、刑部的尚書、侍郎,就都齊齊出動逮人去了。”炎紅光滿面地說,“您可真機敏,等散了朝,才頒下特旨,那幾個賊官不疑有他,都還在各處官所待着呢,一個都跑不掉,唔……就是甕中捉鼈!這招太妙了!”
“那,”愛卿極小聲地,嗫喏着說,“要是這計謀,并非來自于朕呢?”
“什麽?”炎一愣,反問道,“不是皇兄您親筆的旨意嗎?”
“親筆是親筆,不過……”
“臣弟明白了,是景霆瑞做的吧。”炎俊眉一挑,說道,“他查的案子,然後,他要皇上您抓的人!”
“大致如此吧。”愛卿望着不知是喜是怒的弟弟,“但就如你所說,這是為朝廷辦了一樁大好事……且糾正了朕的錯處。”
瑞瑞要是把這事攤開來說,那麽他的愚笨就天下人皆知了!
在不知內幕的人看來,是皇帝一心栽培的他們,同時也是皇上當機立斷識破、緝拿的他們,從今往後,就不會再有人認為皇帝老實可欺,膽敢糊弄了。
“他這是越俎代庖!”炎不悅極了,濃眉緊蹙,“就算他做的是正經事,但這案子難道不該由皇兄您來審問,您來發落?”
“你先別生氣啊,表面上看,是朕發落的沒錯。”這會兒,愛卿掉轉頭來,勸慰着弟弟,倒把自己的懊惱給忘掉了。
“皇兄,您心裏一定很難過,很不甘心吧……”炎和往日不同,沒有顧得上君臣之禮,走到愛卿面前,擡手溫柔地排撫着愛卿的肩。
“炎兒……”
該說到底是親兄弟,所以分外能明白這種無法言明的情感嗎?愛卿站起來,擁抱住炎,似撒嬌又似疼愛地道,“朕沒事,朕不會有事的。”
“皇兄……!”被突然抱住的炎開心極了,更用力地擁緊愛卿,“無論發生什麽事,臣地都會守候在您身邊的。”
“恕奴才冒昧,都已經這個時辰了,不如親王殿下與皇上一同用膳吧!”小德子則趁機提醒,并想,果然得讓永和親王來,這事兒才能過去。
因為皇上最怕別人替他勞神,尤其是皇弟皇妹們,平時就疼愛得不得了,又怎麽舍得弟弟為他擔憂呢?
“好!就傳膳吧。”
愛卿欣然同意,還道,“小德子你也餓了,還有彩雲,就別伺候朕了,不是有膳食太監嗎?你們都下去吃飯、歇息吧。”
“皇上,這怎麽行?”一直默默奉茶的彩雲,輕輕一欠身道,“還是讓奴婢伺候您吧。”
“你留在這兒,小德子也不會願意走。”愛卿笑了笑,“都退下吧,沒事,朕賞賜你們一餐好的。”
這肯定少不了好酒好肉,小德子立刻拉住彩雲,笑嘻嘻地說,“咱們就謝皇上的恩典吧。”
“那奴婢就退下了,多謝皇上的賞賜。”
彩雲欠身說道,便跟着小德子一同出去了。可她在踏出朱紅镂雕的殿門前,又回頭望了一眼。
皇上和永和親王坐在一起,手拉着手,似乎在說體己的話,那畫面別提多親熱了,她微微垂下眼簾,若有所思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