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燕皇城睢陽的清晨,總是在一派熱鬧的景象中展開。
對于一直生活在禁宮裏的淳于愛卿來說,這吆喝買賣聲、孩童嬉鬧聲是這般地熱鬧,好比過着盛大的節日。
這讓愛卿從睡眠中醒來,他微微睜開疲倦不已的眼睛,看到一重深藍卷簾。
那是棉布做的,很厚又沉重,幾乎遮住了整個車廂。不過,随着車輪的波動,它偶爾會晃動一下,洩漏進外頭分外明亮的陽光。
愛卿像受到吸引似的伸出手指,輕輕挑起一角,便看到馬車的外頭有着各式各樣的行人。有挑着貨郎擔的漢子,背着竹筐的老農,還有手裏抱着孩子的婦人。有的埋頭趕路,可能是去賣身上的貨物,有人走走停停,買點街邊的熱食。
這場面在百姓眼裏是最尋常不過的,可對于愛卿來說,是那樣地新鮮,他以往總是從高聳的城樓上往下看,又或者趁着出宮祭祀經過街市,卻也是被封鎖得密不透風。
即便在兒時,他随同父皇、爹爹,還有兄弟們一同出來慶賀元宵、萬壽節,那也是在晚上,現在,人頭一回有置身于百姓之中的奇妙感。
“朕總算是看清他們的臉了……”想起那總是跪在街道兩邊,深深低着頭的老百姓,愛卿喃喃地說。
“您醒了?”一道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在愛卿的腦袋後方。
“瑞瑞?”愛卿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的腦袋枕在了景霆瑞的大腿上,難怪睡得如此舒坦。
也許是方便愛卿躺下,馬車內沒有設座,只鋪着極好的厚羊絨氈,景霆瑞是席地而坐。
不過,也難怪愛卿如此地精疲力盡,畢竟昨晚幾乎是一夜未眠……
“馬上就要到白虎門,您放心,末将有令牌可以進去。”景霆瑞目光柔和地說,面帶微笑。
愛卿坐了起來,看着景霆瑞好一會兒,直到把自己的臉都看紅了。
“怎麽了?皇上。”景霆瑞問道。
愛卿卻往前傾身,主動撲入景霆瑞的懷裏,櫻色的薄唇翕動着,“瑞瑞,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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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已經到了。”車夫隔着門簾道,景霆瑞便扶正愛卿的身體,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
“沒什麽,朕下次不會再魯莽地闖到你的府裏去了。”愛卿眯眼笑着,模樣很是可愛。
景霆瑞伸手輕輕摩挲了下愛卿的臉頰,便出去應付守門的禁軍。
愛卿端坐在車內,放下膝上的白皙雙手微微發抖,想着剛才差點沖出口的話。
——‘瑞瑞,朕現在帶你私奔,可好?’
這話也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也許是這路上沒有大臣,沒有禁軍,是如此地恬靜怡然,讓愛卿突然覺得他可以帶着景霆瑞,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皇宮,從此雙宿雙栖。
‘沒錯,我很愛瑞瑞,可是……’
這個念頭來得如此突然,卻瘋狂地在愛卿心裏膨脹開來,仿佛他的腦袋裏只能想着這一件事,就是帶着瑞瑞遠走高飛!
甚至,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将它付諸于行動,令馬車調轉頭,往城外飛奔而去。
但,一個“朕”字便讓愛卿驚醒過來,‘朕是皇帝,丢下一切逃跑,是多麽怯弱的行為!’
而且他要是走了,炎兒是最有可能被立為君主的,只要想到寶貝的皇弟,要每日視朝,處理政務,與他一樣地十分辛苦,他便是一萬個舍不得。
‘朕不能着急,有朝一日,朕會名正言順地迎娶瑞瑞過門!’
愛卿擡起眼簾,眼神堅定,‘哪怕這中間要歷經再多的苦難,朕也絕不會退卻,絕不後悔!’
馬車停了一會兒後,又動了起來,景霆瑞大概是在外頭領路吧,不會有人膽敢阻攔骠騎将軍進宮的,愛卿那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下了,卻又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
他左思右想,肩頭随着馬車的前行而微微晃動,突然,他想要大叫般地張開嘴,卻及時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因為馬車已經到了皇宮的內廷,他能聽到有太監在向景霆瑞行禮。
而讓他慌張不已的是,‘小德子呢?!他難道還在将軍府的屋頂上?!老天爺!’
他竟然把小德子忘得一幹二淨!
‘也、也許他已經回宮了,畢竟小德子還是挺機靈的。’愛卿這樣想道,‘要不然,瑞瑞肯定會告訴朕的。’
便安心下來。
三日後。
陽光分外的燦爛,但風裏還透着寒氣,愛卿上完早朝,便擺駕回長春宮,在西暖閣裏稍事休息。
這時,永和親王帶着一束用紅緞紮起的淡黃臘梅,前來求見。
“快請他進來。”愛卿當然樂意見到弟弟,這不,永和親王前腳才跨進門檻,愛卿便熱情地招呼道,“炎兒,你手裏的臘梅可真香啊!”
“皇上,您的鼻子還是這麽靈。”炎同樣笑着,趕了幾步,來到愛卿面前,想要行跪拜之禮,但愛卿一把攔住了他。
“朕都說了幾回了,都是親兄弟,也無別人在,就免禮吧。”愛卿熱情地拉着炎的手,就在一鋪着華貴貂皮、手枕,設有花梨方案的暖炕上入座。
炎也不客氣,反手握住愛卿的手,放在案桌上,一雙黑眸更緊盯着愛卿的臉,很關切地問道,“皇兄,您這幾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好得很!朕是皇帝,要是朕都過得不好,那其他人該怎麽辦?而且,這些話,應當是做兄長的朕,問你才對。”愛卿輕拍了拍炎的手背,“笨弟弟。”
“呵呵,臣弟也是擔心嘛,小德子得了風寒,在別處休養,臣弟怕您過得不習慣。”炎笑得煞是迷人,柔聲說,“畢竟從小開始,都是他伺候您的。”
“這不是還有小善子嗎?”愛卿側頭看了看一旁的青年太監,他是前太監總管李得意的幹兒子,如今是禦膳房的統領太監。
小德子病了,就托他來頂幾天的差事,小善子自是萬般高興的。
“你要好生照顧好皇上,別偷懶。”炎看着小善子,語氣裏有着幾分威嚴。
“奴才明白!奴才不敢。”小善子跪下,恭順至極。
“你別吓唬他。”愛卿卻笑着搖頭,讓小善子退下去。
“你來朕這裏,不只是送一束臘梅吧?”
愛卿望着方才被彩雲收走的一束臘梅,現在放在一圓口白玉瓶內,又擺在花幾上,他們正好可以瞧見,真是賞心悅目。
“臣弟一來是向您請安,二來嘛,借花獻佛,給我們的珂柔妹妹讨個賞賜。”
“這花是珂柔摘的?”
“可不是,每一支都是她親自剪的,都不勞嬷嬷幫手。”
“要傷着手怎麽辦?”愛卿立刻是一臉的擔心。
“瞧你,當個兄長就跟當爹似的愛操心。”炎忍不住伸手,輕戳了一下愛卿皺攏的眉心,“珂柔都九歲了,別說她會使剪刀,還能繡荷花圖了。”
“你不也百般寵愛着她。”愛卿舒展眉頭,莞爾一笑。
“好吧,臣弟是跟老媽子一樣疼着珂柔,與皇兄倒也配對呢。”炎笑得可歡樂了,愛卿便也笑了。
“你就說吧,珂柔想要什麽賞?”愛卿想起什麽似的說,“前些日,內務府總管說,江南進貢了一批上好的繡線,有一百多種顏色呢,她可要拿去用?”
“非也,珂柔那兒多的是繡線,倒是少個可以一同玩耍、學習的小侍女。”炎的話說到這裏,也就不再賣關子了。
原來,珂柔雖然喜歡刺繡、彈琴,但更愛在花園裏玩,什麽捉迷藏,老鷹捉小雞,跳年,蹴鞠,都是些男孩的玩意。
可跟在她身邊的全是老嬷嬷,哪有力氣跟着公主到處跑,即便是有幾個年輕的宮女,在老嬷嬷的嚴厲訓斥下,也不敢跟着公主追逐打鬧。
公主在偌大的禦花園裏跑跑跳跳的,嬷嬷們就大呼小叫,怕公主摔着,或者掉進湖裏,無數次驚動了禦林軍,這樣一來,公主自然玩得很不盡興。
好在,公主偶遇到一個薪火房的小宮女,叫做宛琴,只有十二歲,是去年春天進宮的,平時做些看爐火,跑腿的雜活。
她的父母早亡,是由姑父一手帶大,這姑父嘛,以沿街叫賣臭豆腐為生,若宛琴是個男兒,便也留下了吧。
但女孩家遲早要嫁人,姑父便把她賣進宮裏,可能是覺得白養了這些年,嫁人不劃算,還是當宮女好,每月還能有俸祿拿,等她歲數大些,再出宮嫁人也不遲。
宛琴并不計較這些,她個頭長得很結實,看着就跟小子似的,幹活也從不馬虎,宮女們都挺喜歡她的。
她也不怕公主,還用草繩給公主編了花籃、蝈蝈,逗公主開心,這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成了朋友。
可是老嬷嬷們不樂意了,宛琴就是個粗使宮女,身份卑賤,豈能和公主玩在一塊兒?就“棒打鴛鴦”,硬是把她們給拆散了。
還說即便是皇上,也絕對不會同意公主與粗鄙的侍女成為玩伴,公主真要伴兒,還有親王、郡王家的女兒呢。
“這話是怎麽說的,都是大燕子民,何來貴賤之分?”愛卿不悅地說,“傳朕的旨意,就讓宛琴成為皇妹的伴讀吧。”
“謝皇上的恩賜!”炎代替珂柔鞠躬領旨。
“該謝你才對,你這麽關心珂柔,而朕就不知道這些事。前幾日,朕去看過珂柔,她可能是怕朕為難,也沒和朕說起。哎,這孩子就是個鬼精靈,還這麽小就懂得體恤別人。”
“可不是您的親妹妹,”炎微笑着,用一種極為眷戀的灼熱眼光看着愛卿,“您小時候也是這般,拼命地護着臣弟。”
“你又要說那件事嗎?”愛卿笑着,眼睛裏也滿是對弟弟的疼愛,“那時候的小狐貍,都該有孫子了吧。”
“等哪天得閑,皇上與臣弟一同再去那片竹林看看吧。”
炎說到動情之處,擡起手輕撫了一下愛卿的鬓角,看起來是在幫他梳理發絲,“指不定能看到一窩狐貍仔。”
“哈哈!那就好玩了。”
愛卿每次與炎聊天,再煩惱的事情也會一掃而空,炎已經十七歲了,聽大臣們說,他長得就跟當年的父皇一模一樣,都這麽地英俊威武。
但在愛卿的眼裏,他永遠都是那個總是跟在他身旁,親密地叫着“皇兄”的好弟弟。
“禀皇上,小德子回來了,正在門外候着。”這時,一太監進來禀報道。
“他這麽快就好了?”炎很驚訝地問,“這不是才出去三天嗎?”
“他,那個……底子好,好得快!”愛卿看起來十分高興,連忙讓小德子進殿。
小德子進來後,規規矩矩地給皇上行大禮,接着給親王叩頭。
“快起來。”
不等他把頭磕到底,愛卿就忍不住拉小德子起身,主仆二人是你看我,我看你,簡直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般的情深意濃。
炎有些看不過去,分開他們二人,對愛卿說道,“也不知他的風寒是否好透了,傳染給您就糟了。”
“殿下,奴才真的好了,您瞧!”小德子原地蹦跶了兩下,還拍拍自己的胸,“奴才好着呢!”
“真是奇了!前幾日,呂太醫說你病重,連夜就把你送到別院休養,這下,就算是吃了仙丹也沒好得這麽快吧!”
“你就被亂猜了。”愛卿有些心虛地笑了笑,“他能回來,不是大好事嗎?”
“是好事。”炎點頭,“好了,既然這裏有小德子陪您,臣弟還有事,今日就先告退了。”
“嗯,你去跟珂柔說,晚些時候,朕也會去看她的。”
“是,皇上。”炎起身告退。
小德子卻小心地跟在永和親王的身後,确定他走遠了,才折返殿內,對着皇上又是一個深深地叩頭!
“皇上,奴才讓您擔心啦!真是罪該萬死!”愛卿再次拉他起來,還讓其他宮人都退下。
“你說錯了,是朕害你坐牢三日,你何罪之有?”愛卿心疼小德子,卻也是無可奈何。
此事還得從夜訪将軍府說起,小德子不小心漏了餡,從屋頂上滾了下來,正東張西望時,給将軍府的家丁逮個正着。
事已至此,景霆瑞自然不能說穿小德子的身份,便将錯就錯地把小德子五花大綁,還蒙着頭,送進提督府衙門。
景将軍府遭遇小毛賊,提督大人李朝可不得細細地審。但景霆瑞說這是家事,想要自己審訊,并不想聲張。提督大人很願意賣這個人情,便把人完全地交給景将軍處置。
而景霆瑞呢,只是關了小德子三天,便說抓錯了人,将他放出,加上将軍府內并無財産損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倒也合情合理。
就是诰命夫人吓了一跳,不過經由景将軍的細致安撫,已經沒事了。
“這都是朕的錯……”愛卿說着說着,便眼圈泛紅,“讓你在牢裏受苦了!”
“皇上!”小德子跪下來,激動不已地說,“有您這句話,別說讓奴才坐三天的牢,就是坐三十年都成!”
“又說胡話!”愛卿輕彈了一下小德子的額頭,“快起來吧,朕讓彩雲準備了好些吃的,你一定餓壞了吧。”
“其實……奴才在牢裏吃得很好,景将軍吩咐牢頭每頓都送酒送肉,”小德子是心有餘悸,又有些不太明白,“總覺得将軍是在獎賞奴才呢。”
“怎麽可能,你随朕一同偷溜出宮,他沒殺你就不錯了。”
“這麽一想……難道那飯菜裏有毒?!能慢慢殺死人的那種?!”
“不會吧。瑞瑞哪能這麽心狠。”
“可您不是說,他會殺了奴才嗎?”小德子是小臉蒼白,聲音發抖。
“——末将景霆瑞,叩見皇上!”
一聲嘹亮的行禮,吓得正在交頭接耳的主仆二人,渾身一個激靈,尤其是愛卿,都驚呼了一聲,“啊!”
“末将驚擾到聖駕,真是罪該萬死。”景霆瑞再次跪地。
“不、不,朕沒事,你起來吧,倒是景将軍來了,怎麽都無人通傳?”愛卿看了一眼黃門太監。
“回、回皇上!奴才方才有通傳的,只是您沒有聽見……”太監低頭下去,瑟瑟縮縮的,再也不敢言語。
“是有通傳,末将可以作證。不過,皇上與小德子公公在商議何事?竟然這般地心無旁骛?”景霆瑞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說今兒的天氣好!”愛卿連忙說道。
“皇上要奴才傳午膳呢!”小德子也飛快地回答,兩人竟然同時開口,只是說的內容南轅北轍,顯然是謊話。
“陽光和煦,比早晨暖和不少,所以皇上是要去禦花園用膳?”景霆瑞卻當作沒聽出來。
“是啊。”愛卿心虛地連連點頭,“景将軍也還沒吃吧?不如一同前去?”
“末将謝皇上賞賜。”景霆瑞躬身領賞。
小德子趕緊吩咐禦膳房備宴,這皇上和将軍要一起用膳,可馬虎不得。
不過,小德子始終弄不清景将軍對自己到底是賞,還是罰?關在牢裏的三日,景将軍一句重話都未曾對他說過。
說是罰,好酒好菜地招呼着,還有銀炭盆和錦被,餓不着、也凍不着。說是賞,卻硬是讓他蹲了三日牢房,明明當天就可以放出來的。
不管如何,下回皇上若還要“夜襲”将軍府,他定會先知會景将軍一聲,以免再出錯漏,到那時,他的小命可當真不保了!
小德子是惶惶惑惑地弄不明白,可景霆瑞的心裏卻很清楚。
對小德子,他是既賞又罰,賞的是,他帶愛卿到将軍府的一路上都沒出岔子,罰的是,他對于皇上私下出宮并未有阻攔。
景霆瑞知道下一回,小德子就不敢帶着皇上在皇城亂竄了,除非他還想去蹲大牢。
至于皇上這邊,景霆瑞注視着愛卿,只要自己待在他身邊,皇上也就不會做出一些危險的舉動。
因此,景霆瑞決定除非必要,他暫且留宿宮裏,其他的地方哪兒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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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耀着湖泊,臨岸而建的水榭上倒映着湖光,使得朱紅的廊柱、雪白的帷幔,都變得亮閃閃的,仿佛是流動着的水珠。
這靈動的光芒同樣照在愛卿俊美的臉蛋上,他和景霆瑞一起用膳完畢,便又欣賞園中美景,然後他斜欄而坐,不知怎麽就睡着了。
也許是這風有了暖意,又或許是因為景霆瑞就在身旁,讓愛卿感到很安心,但小德子就苦着臉,因為皇上之前交代,用膳後,還得回禦書房批折子呢。
前些日,從安若省來了好幾封的折子,說的都是北部要塞年久失修,早已失去了防衛邊界的意義,而那邊流竄着不少的匪寇。因此,急需朝廷同意撥款維修,且還要工部派出大臣前去督造。
皇上很重視這幾道有關邊疆穩固的折子,打算仔細批複。可眼下,皇上睡得這麽熟,他該怎麽辦呢?
“你去把折子、筆墨都取來。”景霆瑞吩咐小德子,還取下自己肩上的猩紅披風,蓋在愛卿的身上。
小德子照做了,等他回去時,看到景将軍默默地看着皇上,這畫面別提多甜蜜了。
“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吧。”景霆瑞吩咐道,小德子領命。
水榭內設有琴臺,此時便充當起禦案,而小德子抱來的奏本,可不是一點,而是一大捧,幾乎鋪滿了桌面。
“皇上要看的,就是這些個,啊,還有那些個。”小德子很清楚景将軍要做什麽,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景将軍幫皇上批閱累積的奏本。
而景将軍和皇上的筆跡是比拓印出來的還要像,不愧是從小幫着罰抄寫的,對于模仿皇上的字跡,景将軍是駕輕就熟。
小德子當然也知道,給皇上的奏本讓将軍批複,是不合律法的,換句話說,是要砍頭的!
可是景将軍和皇上,他們是情深意重的一對兒,別說批個折子,連命都是彼此的,還有什麽可介懷的?
小德子還很感激景将軍可以幫皇上解憂,便認真地幫忙磨墨,一邊整理批好的奏本。
“你去看着皇上吧。”景霆瑞卻還是不放心皇上,叮囑道,“天色晚了,別讓他着涼了。”
“咦?是!”
小德子這才驚覺四周都暗了下去,竟然已經迎來暮色,景将軍批折子可真專注啊,連帶他也不覺專心起來,這眨眼就申時了。
小德子又拿了一條大氅,蓋在皇帝的身上。愛卿是真累極了,竟然姿勢都不換一個,就這樣沉睡着。
等水榭內的燈籠、燭火統統點上,景霆瑞只是站起來,稍稍松松筋骨,便又拿起一本折子,打開來,細細審閱。
“将軍,您不用晚膳,至少也得用些糕點。”小德子也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因為景将軍說用不着他。
“不了,我已經批完了。”
“這麽快?!”小德子驚訝地道,這麽多奏本,他還以為會批到天亮呢!
“夜裏風大,不宜在這兒過夜,我送皇上回宮。”景霆瑞看了看被風吹得抖動的帳簾,對小德子道。
“是!将軍。”小德子即刻去傳禦轎。
景霆瑞極為輕柔地将愛卿抱起,愛卿模模糊糊地呢喃道,“瑞……?”
“沒事,您睡吧。”景霆瑞在愛卿的耳邊低語。
“嗯……”愛卿的頭枕靠在景霆瑞的肩上,毫不客氣地再次睡倒。
景霆瑞感受得到愛卿明明已經十八歲,卻依然輕盈纖細的身軀,可以說,是操勞得都不長肉,不禁心疼萬分。
将愛卿送上轎子,返回長春宮的一路上,景霆瑞都守護在轎旁,接着再送入寝殿,直到小德子小聲地回話說,皇上已經安寝,景霆瑞這才點點頭,返回了青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