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窺而不偷【貳】
【貳】
小黑屋是一個憋屈到叫人沒法兒翻身的地方,我很不巧地把頭卡在了李哲羲的肩窩裏。于是我隔着一層面罩與李哲羲面貼面呈暧昧的交頸狀,而他的呼吸就像是附在了我的耳朵上,又麻又癢。他的心跳直接從我胸口毫無顧忌地傳過來,快而無力。他的身子到底還是弱的,經不住折騰,我可千萬不能把他壓壞了!
“你果然是個女子。”李哲羲的輕笑聲伴着他溫熱的氣息齊齊鑽進我的耳裏,惹我頭皮發麻。
我不說話,埋頭開始奮力尋找把頭擡起來的角度。因為無論他說什麽,我身為一個暗衛,沒有開口的權利。
“原來裏面這麽小。你一個人待了八年,就不悶嗎?要不你跟朕說說?”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忍不住腹诽:悶啊,簡直要悶死了!可我跟你說有用嗎?
李哲羲也不管我的反應,繼續自顧自道:“你夜夜盯着朕看,一定暗戀朕很久了吧?”
鬼才暗戀你!請自重好嗎?即便你長得确實好看……
“朕和你做個交易吧?”李哲羲的手意外纏上我的腰背,讓我完全不能動彈!他偏了偏頭,故意對準我的耳朵,“告訴朕你是誰,朕就以身相許怎麽樣?”
我渾身一顫,再也淡定不下去了!皇帝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嗎?對我以身相許,我以後還怎麽在暗衛圈混下去?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不夠專業,無聊到勾引主子呢!
這皇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來來去去的暗衛雖多,但像我這樣長年潛伏的頂尖高手,一只手絕對數得過來。暗衛高手彼此心裏都有數,不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自家主子沒事兒就萬事大吉,其餘的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偶爾有興致大家還能交換個情報。但和主子勾搭到一起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絕對是暗衛的大忌,絕對要被嫌棄!
顧不得脖子扭着,我硬是在額頭上擦傷了一塊皮,才把腦袋拔了出來——我盯着那雙如墨的眸子,即便小黑屋黑兮兮的,但我卻分明看到了那眼裏閃爍的笑意,像荒野上刻意點燃的星火。
我隔着面罩莫名其妙地笑了,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你笑什麽?”
我忽然很淡定地搖了搖頭,暗想李哲羲還真是個随便的人。
“你一定在心裏笑朕随便吧?”李哲羲冷哼一聲,“別以為你不開口,朕就找不到你了?”
我點點頭。光憑我這副嚴實的裝扮就想把我從後宮千萬人裏揪出來,李哲羲未免太狂妄了。
“即便掘地三尺,朕也會把你揪出來!所以,你還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對朕開口?”
李哲羲難道會讀心術?我一個暗衛,有什麽必要和你天天聯絡感情?
“你這算哪門子暗衛?我爹是怎麽調教你的!你這麽無趣,會遭人嫌棄的知道嗎?”李哲羲啞着嗓子,忽然就炸毛了,連稱謂都變成“我”。自打他進宮,我好像真就再沒聽他說過這個字……
我繼續搖頭。就是你爹把我教得好,我才不能和你說話。
“我都被人下藥吐血了,你也不表示表示?這麽多年朝夕相對,大家也會有感情的嘛!對不對?”
我艱難地騰起上身,貼在不高的小黑屋壁頂,确保自己不再壓着他那小身板。我長嘆一聲,當着他的面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側臉的那道血痕上輕輕刮了一下,随手掀起面罩一角,把食指間含到嘴裏。果然,甜的。
我把面罩重新拉好,甩了個“你好幼稚”的眼神過去。他前面那麽多鋪墊不會就是為了故技重施引我出來吧?那他又是怎麽瞞過太皇太後和那一票庸醫的?難道直接和太皇太後串通好了?我一個敬業愛崗的暗衛哪裏礙着他了,要他鬧成這樣?
“眼力勁兒還不錯。”李哲羲雙眼一亮,架子立馬就端上了。我剛一愣神,整個人就被他拽到懷裏,又不知怎的被他側壓在身下,除了一只手,渾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他微涼的體溫和無孔不入的淡淡龍涎香。我幾近抓狂地狠狠看着他,眼神估計能殺死一頭大象!
“你現在是不是恨不得把朕吃了?”李哲羲嘿嘿一笑,眉眼于黑暗中閃爍成星,“放輕松嘛,朕一個病人,又素來不近女色,不會把你怎麽着的。即便要怎麽着,朕也不喜歡用強的。你知道,朕平時比較喜歡舞文弄墨,注重精神交流。以後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讀讀書寫寫字的時間很多,朕和你可以慢慢培養感情。”
李哲羲是從哪顆星星來的?我怎麽聽不出他說的是人話?我哭笑不得地伸手指了指小黑屋外的龍床。
“你的意思是,我們滾出去慢慢聊?”
我目光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種态度還差不多。”李哲羲随即松開我,輕巧地退出了小黑屋。他坐在床邊朝我伸出手,大概是想把我拉出來。
我想都沒想,随手就把小黑屋的暗門給關上,誰腦子有病才會真的想和他滾龍床!
在李哲羲驚詫的注視下,我成功奪回了小黑屋,整個人頓時乏得出了一身虛汗。結果汗都沒來及擦完,就聽到有個聲音隔着牆傳過來:“司天宮是個好地方,有空朕去找你。”
他怎麽知道我是司天宮的?
“朕就是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
誰信啊!
“不管你信不信,朕說到做到,朕會讓你走出這個暗格。你不會只是朕的暗衛,你會愛上朕的。”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皇帝您老人家還是先找到我再說吧!
“別急,朕自然會找到你。”
他還真能聽見我心裏想什麽?
李哲羲笑而不語了,那笑聲輕輕浮在空中,撩撥着我的耳朵,叫我不爽!
最後我決定今晚提早手收工,再待下去我很可能要被逼瘋。我沿着暗道摸回司天宮的後院,換了衣服便往後院的觀星閣走去。作為司天宮負責觀星占蔔的少司命,觀星閣是我的地盤。我號稱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是待在閣子裏觀星測算的,而剩下的六十天用來卧床補眠。我是出了名的司天宮無公害少司命,一則所有人都知道我自小體弱,全靠禦藥房一副藥養着,二則所有人都清楚我有三大弱點,愛財、貪吃、好色。先帝教導過的一切,在我淋漓盡致的發揮下成為我混跡皇宮這麽多年必不可少的技能。一個存在感低又渾身是弱點的巫女,即便坐上司天宮少司命的位置,也不會拉來太多仇恨。
子時已過,我正要登上觀星閣,因為等閣而望,安無殿仿佛近在咫尺。若夜空晴好,我甚至可以看到朱紅窗內那盆君子蘭。可我尚未踏入觀星閣,身後不遠處就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我立定回身,憑借過人的眼力和耳力,一瞬間便認出那個正路過司天宮後院的——燕王李牧。
李牧是先帝幼弟,高宗俪太妃之子,手握京畿兵權,如今他未及而立便已在朝堂上穩紮根基,與太皇太後的老臣黨、太後的外戚黨形成三足鼎立之勢。燕王李牧是皇叔,總算是李家人,倒也素來偏幫聖上一些,與聖上的關系比旁人稍顯親近。
他身着绛紫錦袍,與星月之下眉眼仍是俊美非凡,男人生得一副讓女人嫉妒的樣貌,真真是太銷魂!民間有句打油詩說得便是燕王李牧之貌:傾城一曲燕牧唱,國士自古再無雙。這能與燕王李牧齊名的絕世佳人大概也只有那譽滿天下的聖女,司天宮現任大司命,我的頂頭上司——明芷音。
顯然,李牧也看見了我。我礙于禮數,難免要上前行禮:“司天宮少司命花佩,見過燕王殿下。”
“少司命今夜依舊要觀星?”李牧朝我微微一笑。
“星象之事,本就是夜夜要觀測的。”我自知對美人的笑靥無甚抵抗力,只得略一颔首,“王爺是從俪太妃處來?近日南邊諸星暗了些,王爺當提醒太妃多保養。”
“本王該說你素來是這般無謂的性子,還是說你深藏不露?”李牧頗為玩味地抱着手臂逼近我一步,“本王今晚并非從太妃那裏過來。”
“那奴婢就不便多問了。”我在保持儀态的情況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本王是特地來找你的。”李牧拿指尖挑起我的下巴,意味深長地盯着我,“信嗎?”
這種時候我要說信,簡直就是找死。我分明都給他找了臺階下,也示了好,這樣都不放過我,只能說明他這次進宮的動機非常不一般,而且還是絕對不能讓我知道的那種。
“不信。”我說。
“果然是個聰明人。”李牧松了手,迎着清冷的月光一挑眼尾,“你說說,你都知道什麽?”
我表現得臨危不亂,當然還要故意加上咽口水的細節,以及表現出一點點驚恐:“王爺和大司命乃天造地設的一對,王爺何不向太皇太後請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