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喧嘩編
吵吵鬧鬧的游戲廳裏,朝倉發覺自己的說話聲完全被各種機器的音效給蓋過去了。他不得不像是大喊一樣地對着身旁的同伴說話,對方才勉強能夠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幣都用光了,上坂你還要不要去買?!”
“不了!老子也沒錢了!”上坂叼着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将剩下的煙頭整個按在游戲機上貼着的禁煙标志上。“走吧。”
他是這附近幾條街臭名昭著的混混,朝倉之所以會跟他認識,也是因為之前來這家游戲廳時和他一起打過游戲的緣故。兩人并算不上很熟,只是偶爾會在這裏打個照面。
對方身上的社會氣息太重,尤其是脖子上挂着的粗重金鏈子與兩條張揚的花臂,雖然朝倉自己也是個不良少年,可他仍舊不怎麽喜歡像上坂這類型的人——他是喜歡打架,可對打劫學生收保護費、去風俗店找小姐這類的事情并沒有興趣。
走出吵雜煩悶的游戲廳,朝倉看看自己已經在游戲廳裏消磨了一整天,便打算與上坂告別。可他還沒開口,對方卻忽然親近地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滿是煙味的嘴也湊了過來,咧開嘴:
“你小子最近在做什麽?好久都沒看到你了——”
老實說朝倉想把他那張臭嘴一巴掌扇開,可他只是微微別開了頭。
“沒什麽,在打工。”其實還有個他很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原因——他的休息時間逐漸地被名濑那家夥給占滿了,無論是心血來潮想玩弄他、亦或是對方在知道他家地址之後總不要臉地主動過來,事實就是在私人時間裏他也總能看到那家夥。
“哦,是嗎?”上坂笑了笑,抓着他的肩膀晃了晃,“我怎麽聽說你最近好像交了個新朋友?”
“哈?”朝倉心裏一跳,面上則誇張地挑起眉來,“我怎麽不知道我交了朋友。”
“喏,那個一看就很有錢的家夥,不是正在等你嗎?”上坂輕佻地笑了起來,攬着朝倉往某個方向指了過去。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前方的十字路口,朝倉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定睛一看,他手指指着的人,正是一身學生制服的名濑。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直到發現朝倉注意到他,他這才推了推眼鏡,對着朝倉露出笑容。
媽的。他突然才想起來,早上名濑似乎給他發了消息說要過來。那時候時間尚早,被吵醒美夢的朝倉迷糊地看了一眼,罵罵咧咧地又睡着了,之後就再也沒想起過這回事。
要壞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聽到上坂不懷好意的聲音,“朝倉,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明明釣到一條大魚,怎麽不和朋友們分?享?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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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從天而降的厄運,朝倉都不知道該不該嘲笑一下還完全不知情的名濑了。他裝作不屑地轉回頭,啧了一聲:“你說那家夥?呵呵,他可沒什麽錢,不過是個成績好的廢物罷了。”只希望這樣能夠蒙混過關了。
“哦?”上坂收回笑容,握着他肩膀的手一下子抓緊了他,那力度又兇又狠,抓得朝倉肩膀生疼。“可大島明明告訴我,他可是親眼看着那家夥從私家車上下來的。你該不是想騙我吧?”
朝倉冷淡地抿住嘴。他還能強裝鎮定,可心裏早就慌了神。
他不怕上坂,更不怕和他打起來。可那邊還有一個笨蛋毫無知覺地站在那裏——他一點、一點都不想虧欠他。從來都只有別人欠他的,他絕對、絕對不想虧欠任何人。
“去,把他叫過來。”上坂推了他一把,“乖乖交錢就讓你們走。”
朝倉腳下頓了頓,在上坂不耐煩的催促聲中,他慢慢地向着名濑走過去。
“朝倉同學,”名濑看到他走過來時一臉的開心,“現在先回家嗎?還是先去買點東西。”他向着四周看了看,忽然低聲道:“我都準備好了,今晚朝倉同學想做什麽都可以。”
媽的。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朝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語氣不善,“多餘。我有說同意你過來了嗎?”他一面裝出兇惡的樣子,一面暗中觀察着四周,果然,上坂的那幾個小弟已經出現在了人群之中。“趕緊給我滾回家去。”
“可、可是朝倉同學之前也都沒有拒絕我啊——”名濑仍舊堅持着自己,“怎麽了嗎?如果不開心的話,朝倉同學也可以試着和我傾訴,我一定會努力幫你解決任何事情的。”
真煩,他都忘了這個人有時候固執又白目,根本聽不懂別人說的話。他深呼吸一口氣,壓住心裏的火氣與不安,“那就把手機給我拿出來。”
“啊?好的。”名濑有些不知所措地拿出手機。
“打電話給你家司機,趕緊叫他過來接你。”朝倉轉頭一看,不遠處站在人群裏、他還依稀記得叫做金田的家夥朝着他流裏流氣地吹了聲口哨。
看出他的堅持,名濑只好垂頭喪氣地打起了電話,一邊與電話那頭的人說着,一邊拿有些可憐的目光看着朝倉,期望他能夠回心轉意。可心意已決的朝倉盯着他打完電話,突然就将他整個人推了出去。
“給我跑!”
名濑一時不察,被他推個正着,穩住身體之後再一看,朝倉已經和旁邊突然沖出來的一個混混打了起來。
“跑啊!你是白癡嗎?!趕緊給我跑——”
彎下腰躲過來勢洶洶的一拳,朝倉一邊出拳,一邊還得分出神對着愣在原地的名濑大吼起來。他只希望這個蠢貨能夠趕緊跑掉,免得待會人一多起來,他就得被揍又被劫。
“好啊朝倉,你這臭小子竟敢不聽我的命令,”上坂也沖了過來,“敬酒不吃吃罰酒,大島你去把那邊的大魚給我捉回來,剩下的人給我打!”
一時間街上突然一片混亂,不知從哪沖出來四五個混混全都加入了戰局裏,圍着最中心的朝倉上去就是一頓亂拳亂腳。被這麽多人圍毆,即使朝倉再怎麽厲害,他也不可能防住所有人的拳頭,一時中了好幾拳,被打的部位一下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疼痛反而激起了他的兇性,他咬着牙,不再一味防禦,而是像一頭餓狼一般撲上前去用力揮拳,他這種不怕死的攻擊方式反而讓幾個混混都有些心生畏懼,一心躲着發狂的朝倉,不太敢上前去與他接招。
那個蠢貨……應該跑掉了吧?心裏如此想着的朝倉将身旁的一個混混踹倒,緊接着便聽到了一個對他而言完全就像是噩夢的聲音。
“朝倉同學!我來幫你了!”
是名濑。朝倉簡直要被他氣死,怎麽會有這麽自作主張、完全聽不懂人話的家夥?!他真的是那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耳旁忽然傳來呼呼的風聲,朝倉只來得及側過頭躲過那兇猛有力的一拳,卻沒能躲過另一個人在他背後的偷襲——好在下一秒,那個出陰招的人就被趕過來的名濑一腳踹開了。
他氣喘籲籲地趕到朝倉身邊,與他背對背地站着,還不忘推一下快要掉下來的眼鏡。“朝倉同學,我說過我可以幫上你,不會拖你後腿的!”
在朝倉沖上去與混混們搏鬥時,旁邊也沖來一個目的是他的混混。學過柔術的名濑心急着要去幫朝倉,原本不想與他糾纏,可對方實在太過纏人,他只好三兩下把人制服在地,脫下外套捆住那個混混的手,這才趕到朝倉身邊。
“白癡,我才不需要你的幫忙。”因為激烈的打抖,朝倉的胸膛上下起伏着,他惡狠狠地瞪着慢慢縮小包圍圈的混混們,“待會我拖住他們你趕緊給我逃跑,聽到了嗎?!”
“不好!”這是名濑第一次鼓起勇氣拒絕他。他的聲音之中帶着難得的怒氣,一向對朝倉百依百順的名濑,這時候也生起氣來。“怎麽可以撇開我?明明只靠朝倉同學一個人是不行的……”
他的話語淹沒在混混的一聲慘叫裏,名濑收回主動出擊的拳頭,大聲對着朝倉說道:“朝倉同學,不要再逞強了!”
“要打就打,別那麽多廢話!”朝倉将心中的憤怒全都化成拳腳,狠狠地發洩在每一個朝他沖上來的混混身上。
他憑什麽這麽自以為是,他憑什麽說自己一個人不行?
明明這麽多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活過來的。不依靠任何人,也不去期待任何人,因為自己就夠了。他自己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他自己一個人生活也完全沒有問題。
可惡,可惡,可惡!
他發瘋一樣地抓住已經面露懼意的上坂,狠狠地朝他的腹部上揍了一拳又一拳,“名濑司,我真的很讨厭你!”
“那你就讨厭我吧——”名濑大聲地回應他,利落地一個回旋踢将一個想要沖上來解救老大的混混踢飛了。
不喜歡也好讨厭也好,至少這樣,他還能在朝倉的心裏占據一個地位。
名濑的柔術确實學得不錯,而朝倉瘋狂似的力度也讓人心生畏懼,兩人合起力來竟然也抵擋住了混混們的群毆,成功地給他們身上增添了不少淤青傷口,一時間不再有人敢上前,只是扶着受傷最重的上坂面露怯意。
“媽的——朝倉,你還想不想混了?”上坂咳嗽着,他臉上多了幾塊淤青。“從明天開始,我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那你就盡管試試吧。”朝倉絲毫不畏懼他的威脅,“我已經看不爽你很久了,你這個口臭家裏蹲廢物!”
“你——!”上坂被他氣得狂咳不止,而他身邊的名濑卻被朝倉這仿佛小學生的幼稚壞話似的語言給逗笑了。他正要說些什麽,卻忽然提前預感到了什麽似的回過神來擋在朝倉身後——
一把小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手臂之中,握着刀的,是剛剛被他綁在一旁的大島。他不知何時掙脫了手裏的禁锢,一直躲在旁邊,趁着他們不備便沖了上來。
血液滴答滴答地落下,朝倉意識到了什麽轉過身來,便看到名濑捂着手上的傷口面露痛苦,他白皙的手指根本握不住那些不停流出的鮮血,一下子就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衫。
“你他媽,為什麽要擋啊?!”朝倉大吼一聲,一個上前就将大島手上的刀給打飛了。他雙目充血,體內的力量仿佛無窮無盡似的一把揪住慌神想要逃跑的大島,将他整個人按倒在地騎身而上,手掌抓着他的頭使勁地砸到地上。
他仿佛瘋了一樣地不停重複着手裏的動作,即使大島已經痛哭流涕地求饒,他也完全不肯停下來。
直到那只流血的手臂橫抱在他的腰上。
“朝倉同學——”是名濑抱住了他,“不要打了,這樣下去會有大麻煩的。”因為失血,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仿佛是每次被他過分玩弄時才有的音量。他手臂的血湧出來,也沾到了朝倉的衣服上。
不知何時,混混們已經全都逃走了,只剩下半死不活的大島,還有他和名濑。
“你這個……”朝倉脫力一般地停下了手。
他好累,他什麽也罵不出來了。
雖然在商店街上的鬧事差點驚動了警察,但好在名濑的司機及時趕到,把狼狽的兩人一起載走了。不肯跟名濑回家的朝倉堅持要去自己家,而明明需要包紮傷口的名濑卻也堅持要和他一起回去。
從來都無法争辯過他的朝倉,只好把這個受傷的人一起帶了回去。
“我真的沒見過你這樣的人。”他嫌棄至極地拿來一把剪刀,将黏在他傷口周圍肌膚上的衣服剪開,露出那條幾乎有十厘米長的傷口。“我先給你消毒,你忍着點痛。”
名濑嘴唇蒼白,臉頰卻不正常的泛紅,他輕輕點頭,目不轉睛地看着朝倉輕柔而細致的動作。“朝倉同學……你為什麽——”為什麽會這麽熟練地包紮傷口呢?
朝倉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而又低下頭,用沾了酒精的棉花球輕輕擦着他的傷口。棉花球剛一沾上猙獰的創口,名濑便忍不住全身一顫,朝倉啧了一聲,“知道痛還擋在我前面?”
“我當時什麽也沒想。”名濑忍着痛,“應該是下意識地覺得想要保護朝倉同學吧。一定、一定不能讓你受傷。”
朝倉動作一頓,“所以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顧嗎?”名濑剛要回答,便聽他冷冷地補充了一句:
“愚蠢至極。”
被酒精清理過後的可怖傷口邊緣翻起泛白,看着就滲人極了。朝倉拿起繃帶,一圈一圈地纏了上去,“不能沾水,不要劇烈運動,吃的東西也要注意,我懶得說是哪些你自己回去查吧。”知道白色的繃帶完全包住了那條長長的傷口,他這才細致地在上面打了個看不出來的結。
“或者你不信我的話,也可以請你的家庭醫生來重新包紮一次。”朝倉把醫藥箱收起來,站起放到房間的角落裏,“好了,該滾哪裏就滾哪裏去,別在我面前礙眼了。”
“不要——”名濑抿着嘴。“我不走。我要留在朝倉同學家裏。”
“你搞什麽?”朝倉煩躁地站在窗邊,現在的他一眼都不想看到名濑。“聽不懂人話嗎?那我就重複一遍,滾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名濑不甘心地站起身來,走到他身後試圖抱住他——被朝倉躲開了。他眉間的糾結顯而易見,眼中的焦躁更是凝成如利刃一般的目光,直直地刺向名濑。
“随你吧。”他放棄一般地坐下來,突然把上身的衣服脫掉了。他很少在名濑面前露出身體——大多數時候都是名濑被要求一絲不挂,而他最多只解開褲子。
可就是第一次他完整地把赤裸的上半身露出來,卻讓名濑吃驚地張大了嘴。
他的背後滿是陳舊凸起的傷疤,看起來既有被抽打過的痕跡,也有一些像是刀子留下的劃痕,還有一些細密的看不出是什麽導致的小創口,遍布在朝倉整個背後。而今天的那場打鬥,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淤青,青青紫紫地,看起來既吓人,又可怕。
——朝倉究竟經歷過什麽?
這是一直以來名濑都在追求尋問、試圖得到答案的問題。可事到如今,在看過那些陳年的疤痕之後,名濑卻再也不想追問了。
“可怕嗎?覺得可怕就離我遠點。”朝倉盤腿坐在地上,他原本是想等名濑走了之後再自己處理傷口,可對方的執着糾纏,已經疲倦得達到極限的他也無力去應付。
這是他長大之後第一次将這些傷痕露在外人面前——以前,很早以前,在他不小心露出那些傷口時,周圍的所謂朋友們卻都大叫着可怕而跑開了,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和他玩耍。
如果能把名濑吓走,那也是它們唯一能做的一樁好事了。
半天沒有聽到名濑的話,朝倉甚至以為他被吓暈過去,正想回過頭去看看情況,可下一秒,他的背後卻忽然抵上了一個什麽東西。
“嘶——”他被撞得吃痛地從牙齒間發出嘶聲。“你他媽在做什麽?”
“對、對不起,朝倉同學。”那是名濑顫抖的聲音。“我,我很抱歉……為我一直以來的追問和逼迫。”他的額頭抵在朝倉的背上,像是贖罪一般地,跪坐在他身後。
他揪緊了放在膝上的雙手,雙眼一閉,眼淚便撲簌撲簌地掉了下來。
“……你哭個什麽勁?”即使他使勁壓住自己的哭聲,可不停加大的呼吸聲與顫抖,卻仍讓朝倉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啜泣——就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傷口?
“我、我很難過。朝倉同學,我真的很難過——”他擦拭着自己不斷湧出的眼淚,可那些眼淚卻像是無法關下的水龍頭,越是用手去擦,便流出越多,“我很後悔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遇到朝倉同學。”
“後悔沒有更早當上我的玩物嗎?”朝倉心情糟透了,可比起單純的煩躁怒意,他卻完全搞不懂為什麽自己的心也随着身後之人的啜泣聲而揪成一團。
“後悔——後悔沒有更早的挺身而出、保護你。”名濑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他背上其中的一個傷疤,手指顫抖得幾乎讓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觸碰到那個創口,“在第一次遇到朝倉同學,第一次被朝倉同學拯救了之後,我就在心裏發誓一定要努力,努力變成可以保護你的那個人——而不是像那樣被揍得慘兮兮的卻毫無反手之力,只能等着朝倉同學為我擋下拳腳。”
“你知道嗎?朝倉同學……”他勉強地笑了一聲,卻因為啜泣而變得支離破碎,“今天能夠為你擋刀,我心裏實在太高興了。因為我覺得我終于成為了那個能夠配得上你的人,可以站在你身邊保護你,所以今天即使你再怎麽不高興,我都不想就這樣離開——我太貪心了,即使只有一線機會,我都想要努力地抓住。”
“可是……”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哭出聲,“可是我發現自己錯了,我沒辦法……我做不到,即使我再怎麽學習柔術,再怎麽努力,也沒辦法做到自己的承諾——我好不甘心,為什麽我沒有早一點遇到朝倉同學?為什麽,為什麽在我終于有了能保護你的力量的時候,卻發現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沒辦法趕去的時候,朝倉同學就已經受到傷害了。”
“我好沒用,我什麽都做不到……可是我卻還是不甘心——即使發現自己根本配不上朝倉同學,卻也完全不想放棄——”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朝倉同學……你可以原諒我嗎?原諒這樣沒用的我……原諒即使沒用還是想賴在你身邊的我……”
額頭忽然一涼,他抵着的那個人往前坐了一些,名濑先是一愣,在意識到那很可能是一個拒絕之後,他再也掩蓋不住自己的傷心難過,忍不住用手臂擋在自己流淚的雙眼前,放聲大哭。
“朝、朝倉同學——對不起,對不——”
他的第二句道歉還沒說完,便被緊緊地摟進了懷裏。
“哭得這麽大聲,臉也哭得這麽醜,”朝倉用力地抱着他顫抖的身子,嘴裏卻依舊挑剔地嫌棄着,“我真的再也沒見過像你這麽笨的人了。”
“朝倉同學——”名濑崩潰一般地回抱住他,“不要丢掉我……”
怎麽可能丢得掉呢?
再怎麽諷刺的言語,再怎麽惡劣的玩弄;即使是完全丢掉自尊與羞恥心,即使是面對一個不慎就會釀出大禍的危險,即使是親眼目睹他不堪的過去——這個人,從來都沒有選擇放棄離開,而是牛皮糖一樣的、像現在一樣地,只會沒用地哭泣着讓他不要丢掉自己。
朝倉緊緊地抱着懷裏大哭着的這個人,輕聲道:
“既然你這麽說了——”
他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如果你敢擅自跑掉,那我就是打斷你的腿,也要把你捆在我的腳下——你哪裏都別想去。”
他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是、是的!”懷裏的人的反應比他還要激烈許多,簡直像是要把自己與他永遠鑲嵌在一起似的更用力地抱住他,“綁住我吧,給我戴上鏈子吧,讓我哪裏都去不了,永遠地待在你身邊吧——”
“下手重點。”朝倉懶洋洋地橫躺在榻榻米上,雙手枕在腦後。他腹部上有一塊已經變為紫色、拳頭大小的淤青,此時正被沾了碘酒的棉花球輕輕擦拭着。“你怕什麽,我又不怕痛。”
正在給他上藥的是哭得眼睛都腫了、鼻子也紅通通的名濑。他委屈地看了朝倉一眼,“可是我擔心加重朝倉同學的傷勢。”
朝倉不屑地嗤笑一聲,“就你那點力度也能加重傷勢?別啰啰嗦嗦的,這種傷口不用力搓就好不了,這可是經驗之談。”他正要得意洋洋地講起自己曾經的英勇戰史,卻發現面前的人鼻子一抽,似乎又有開始落淚的趨勢。他立即頭疼地大叫一聲:
“你給我停。”他危險地瞪了一眼名濑,“再哭我就把你丢出去。”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來那麽多眼淚,之前抱着他哭了将近三小時,明明自己的嗓子都啞了眼淚還滴滴答答地流個不停。他現在真是一看到名濑要哭就全身發麻,頭都要炸了。
“是、是……我知道了朝倉同學。”名濑使勁地抽了抽鼻子,“那我就用力了,你忍耐一下。”
朝倉剛要應,腹部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大力,差點把他搓得器官都要移位。他痛得大叫一聲,“媽的,你這個人是有病啊?!我都快被你謀殺了!”
名濑吓得收回了手,滿臉慌張地開始給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好好學習的,請朝倉同學再給我一次機會……”
在他的百般請求之下,罵罵咧咧的朝倉總算大發慈悲地再給了他第二次機會。這一次總算好了許久,适中的力度揉得朝倉眼皮發重,昏昏欲睡。
“乖孩子——”他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誇獎了一句。被他稱贊的名濑眼神一亮,卻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小聲開口道:“朝倉同學。”
“嗯?”他還真是有點困了,白天在游戲廳鬼混了一整天,傍晚又和那麽多混混打了一架,回到家裏還被面前這個大麻煩煩了一晚上。朝倉可不是超人。
“我之前來的時候說過,我已經準備好了。”他暗示似的把揉着淤青的手下移了一點,這還是名濑第一次這樣暗示他,臉就不由得燒得更紅,“如果朝倉同學需要——”
“你想都別想。”瞬間清醒的朝倉按住他別有用意的手,瞪了他一眼。“今天我什麽也不會做。”
“啊?”名濑看起來很是失望。
他在想什麽一向都放在臉上,朝倉簡直頭疼死了——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麽,兩個傷員,他就算是超人也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有心思去做那檔子事吧?!
“不好意思,現在的會長大人太醜了,我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忍不住用上了冷嘲熱諷,将名濑說得臉一陣又青又白,一臉悔恨,“你怎麽那麽淫蕩啊,名濑司?一天不被男人玩弄就不爽嗎?”
“不、不是,”名濑難得回嘴,在朝倉的瞪視下,他十分堅持地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是一天不被朝倉同學玩弄,我就沒辦法滿足。”
靠。
這種直球,名濑最擅長了——可他從來沒有哪一次是接得住的。
心情再次糟糕透頂的朝倉冷笑一聲,“抱歉,會長大人,我覺得你還是做夢更快一點。”他氣呼呼地閉上眼睛,心裏卻已經冒出了好幾個玩弄名濑的主意。
很好,很好。那就看看明天,淫蕩的會長大人是怎麽被他玩弄得哭泣求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