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繼承了他母妃的美貌,尤其是唇,顏色淡淡的。
将軍想起在密室中見到的那個畫了梅花妝的皇帝。
那是可抛卻性別的國色天香。
正出神,老太監掀簾進帳,重點了一支蠟燭。
老奴唐突了。老太監嘴上這麽說,卻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将軍不願與他多說。他面上青一陣白一陣,額頭青筋鼓起,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在忍受折磨。
什麽折磨?
無非是那腹中三寸釘——蠱呗。
将軍可願解蠱?老太監将皇帝抱起,放到床榻之上。
不愧是習過武的人,這般年紀抱一個成年男子還能像抱小孩兒一樣輕松。
将軍低聲道:石泉公公,若我解了蠱……
哎,不急。解蠱前,你要聽些東西。老太監替将軍松了松繩兒。
十三
先皇駕崩前留下的旨意并非是讓太子繼承皇位。
他将皇位留給了自己的弟弟——那個為了一個女人而與皇族徹底斷絕關系,從此遍尋不見的弟弟。
朕傳位于他,你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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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先皇奄奄一息,雙眼眼白發黃,眼角血紅,說話都帶着風箱似的“嘶鳴”。
朕……這是朕對他最大的報複!
一口摻着黃痰的血嘔了出來,先皇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先皇視見證了他們兄弟間糾葛的太監石泉為唯一心腹,他到死那一刻都堅信石泉會照着他的旨意,将他的弟弟帶回皇宮。
可石泉并沒有。先皇死不瞑目,他的手拂過先皇雙眼,後拿出早準備好的假聖旨,宣太子回宮繼承皇位。
且不論先皇要找的人能回來與否,石泉最明白一件事。他是個奴才,宣這麽荒唐的旨意,文武百官中必有人趁機奪權,江山會動蕩難安。到那時候,他怕是沒命繼續去替先皇完成遺願了。
太子上位最合體統,也是相對最能維穩的一種方式。
這樣,他便能再多活些時日,去替先皇完成遺願。
十四
太監石泉知道的皇室秘辛不比天上星星少。
他還知道,他親手扶上皇位的那個小太子——如今的小皇帝——是個不喜歡女子的斷袖。
其實說斷袖也不對,皇帝似乎在那個少年将軍面前并不把自己當男人。
當然,也未當成女人過。
就只是單純的互相仰慕罷了。
可自打登基後,皇帝就開始變了。偶爾批着批着奏折他就會勃然大怒,将殿中随侍全都趕出,再憤憤撕碎那惹怒他的奏折。
石泉去撿起,拼湊起來,看過,再一把火燒掉。
那些奏折無非就是介紹自家小女給皇帝,或是求一樁和少年将軍的聯姻的。
随着将軍的威名漸起,類似後者的奏折越來越多。甚至有幾個不識眼色的親自求見皇帝,旁敲側擊。
為何都來找皇帝?将軍油鹽不進,那些大臣便想着讓皇帝做主。
蠢。
有一天,大概是将軍出征後失蹤那段時間中的某一天。
石泉端着杏仁茶去到皇帝寝殿,“篤篤”叩門。再往裏,見薄紗幔帳,僅着單衣的小皇帝小指沾着許是從宮女那拿的胭脂一點點往眼角處抹。
抹得像眼角含血。
石泉穩了穩腳步,上前從皇帝手中奪過那盒胭脂。
而皇帝不惱,只咯咯地笑:石泉,女人真的那麽好麽?
石泉,你看我,是不是比女人好看得多?
石泉,你說他們是不是有病?男人,女人,太監,我們不都是人嗎!
為什麽……将軍……為什麽……
石泉替痛哭的皇帝揩去眼淚:皇上,您是天子,比人高一等。不同的。
皇帝眼角的胭脂和淚水混成血紅往下墜的一滴滴:我不懂。石泉,我不想懂啊!
撲鼻一股酒氣。
皇上,您應自稱為“朕”。石泉狠心道。
因為做了皇上,我便不再是“我”了嗎?
皇帝猛地站起,晃了幾晃,最終還是不勝酒力倒在了地上。
十五
自那以後,皇上就時不時如此。将軍攜塔雅歸來後,發作更甚。
老太監最後以此做了結尾。
将軍說不出話。他的心與他的蠱相悖。
最後一件事兒。老太監壓低了聲音。
将軍屏息。
老太監頓了頓,确認皇帝并未醒來後才道:探子來報,異族的塔雅公主有喜了。如若沒錯,她腹中那孩子,應是将軍的。
十六
探子怎麽會去刺探這種消息呢,想也知道是那女人親自放出的消息。
皇帝支起半個身子,幽幽道。
老太監自知失言,自掌嘴道:是老奴愚笨。
石泉,停。皇帝擺手,眼神已回複從前的犀利。
把那探子叫來,讓他傳話,說朕将攜将軍去見她,共商休戰事宜。将軍的蠱,也不要給他解。
這……老太監沒料到皇帝不允解蠱。
将軍聲音嘶啞:放過她。
也可能說的是“放過他”。但兩字同音,将軍眼神又渙散,誰知道他說的是哪個“他/她”。
皇帝赤`裸的足踏在地毯上:異族連年旱災,與我們這一站本就是勉力而為,想必糧草就快不足了。他們會答應這個條件的。
底氣十足。
他站起身,走至弓架前,手指合在弓弦一撚——
朕要讓那女人知道:蠱,孩子,她,加在一起都比不過我在将軍心中的位置。
十七
将軍又一次見到了塔塔。
或者說,是異族長公主塔雅。
和談的地方定在了他倆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小屋裏,屋內只有他們二人,屋外兩族士兵劍拔弩張。
相較于外頭,屋內的氣氛詭異地平靜。
塔雅已換回異族服飾,烏黑的長發編作粗長的一股垂在腰際,發尾處綴了些綠松石。她左手搭在小腹之上,食指上的那個鑲翠銀戒子仍在,閃着淡淡光芒,吸引着将軍和皇帝的目光。
皇帝坐在塔雅對面,只做布衣打扮,頭發簡單地拿絲帶束了一捆,餘下的都披散開,有些雌雄莫辯的味道。
而将軍。
将軍被綁在小屋門口的磨盤上,擺在兩族對壘的中間空地,做一個一旦開戰就會被弓箭射穿的靶子。他一直低垂着腦袋,忍受着腹部被剖開似的劇痛。
腦海中閃過的越來越多的畫面告訴他,他快想起來了,他快想起來了。
他快想起來了。
漢家皇帝,談談吧。塔雅先開了口。
好,談談。從何談起?
從兩族的讓步條件一路談到之後的商業貿易,終是談到了将軍。
塔雅和皇帝都算是平靜。
塔雅說:她只給将軍種了一種蠱,消了将軍對皇帝的愛慕之情。之後将軍愛上她,那完全是将軍自己的意願,蠱做不得主。
說這話時,她又撫了撫微突的小腹。
皇帝摸着暖爐壁上精致的雕花紋路,波瀾不驚:你看得将軍受苦?
你看不得,那你大可以把将軍還給我。塔雅笑。
是你該把将軍還給漢家百姓,還給朕。皇帝的指腹被暖爐燙得發紅。
塔雅道:你莫要拿百姓做由頭,皇帝,你自私得很。你只是想要将軍回來,繼續做那個只敢在朝堂上偷偷看你的可憐蟲!
那你呢?皇帝反問。
塔雅語塞。
外頭傳來一聲痛苦的長嘯,那聲音塔雅與皇帝都熟悉,是将軍。
十八
皇帝與塔雅幾乎是同時沖出的屋子。
不知道是誰松了将軍的繩子,将軍背對着他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嘔出鮮血。
将軍……
塔雅與皇帝均想上前,不妨飕飕兩支利箭釘到了他們腳前的土地上。
兩邊軍陣中各走出一人,一個是異族的大祭司,一個是老太監石泉。
大祭司從腰側別着的葫蘆中倒出些粉末在手背上,在将軍鼻下晃了一晃。老太監則一臉嚴肅地走向皇帝,從袖中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
皇帝向後退了一步。
老太監彎腰屈膝,雙手奉上匕首:恭請聖上手刃通敵叛徒,以壯我漢家國威。
皇帝沉了臉,道:誰授意你這麽做的?
老太監篤定道:是皇上您。
凜冽冬風刮得皇帝臉生疼,那疼痛一直錐到眼底子裏頭去。
皇帝曉得老太監這一步棋下得是何意思。
手刃叛将,以定軍心。
但将軍何其無辜。
皇帝拿起那匕首,進不是,退不是。
另一邊,大祭司放平了将軍的身體,朝塔雅公主走去。
公主,王召你回去。大祭司姿态亦是謙恭有禮,他單膝跪地,高舉出一塊雕琢精致的獸骨。
異族士兵見到此骨齊刷刷下跪,用異族語言高呼出萬歲。
塔雅咬着唇,不甘地跪下。大祭司站起身,朝皇帝微微鞠躬,依舊是用生硬的漢語道:公主任性,現在是時候認錯了。望陛下海涵。
皇帝身形晃了晃,到底還是定在了原地。
哦,對,是朕忘了。
是朕……是朕親自下的旨……是朕!要在千軍萬馬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