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可是,林長照明明死在了他的懷裏啊……
“不,他活着……明見他這輩子,還活着……”孟時涯眼眸發亮,搖了搖頭,似發了瘋,“我要找他!我要陪在他身邊,再不負他一片癡心!明見!明見!我們,我們可以重新認識——我不會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痛苦!”
上輩子,他虧欠林長照太多,這輩子,他要好好活一次,他要讓林長照也好好活一次!上天恩賜他如此良機,他定不會重蹈覆轍!
此時明見在哪兒呢?元月十六,對,國子監即将開課,外地來的學子都住在國子監的學舍裏!明見他就在學舍!
孟時涯興奮得雙手顫抖,穿上靴子就要往外跑,把不知何時跪在地上發抖的錦兒都給撞倒了,連帶着他自己也摔了一跟頭,幾乎頭撞到門檻上。
錦兒跑過來,帶着哭腔大喊:“少爺!少爺您還病着——您這是要去哪兒啊!來人啊!趙嬷嬷!趙嬷嬷!快來人!”
孟時涯推開她,起身還要跑,被錦兒抱住了小腿:“少爺!您就是要出門,也好歹穿件袍子!寒冬臘月地您就這樣出去嗎?您還病着呢!”
孟時涯這才驚覺自己只穿了亵衣,有些慌神,手足無措地看向錦兒:“對,對,不能這麽出去……太失禮了……明見不喜歡!我穿什麽?藍色雲紋的那件?好!就那件!明見喜歡我穿藍色的……”
錦兒被吓得不輕,看他不亂跑了,這才放開手,從地上爬起來,慌忙給他找棉袍,外衫,狐裘。誰料想孟時涯一把将狐裘甩開,咕咕哝哝地說什麽“明見不喜歡狐貍皮做的衣裳”。看着少爺跟個傻子似的跟一堆衣衫較勁,滿臉癡笑,與往常判若兩人,錦兒哭得更厲害了。
好在沒多久,趙嬷嬷帶着兩個家仆過來,好說歹說把孟時涯拉住,給他梳了頭發,又讓被急急喚來的大夫給把了脈,确認沒什麽異常才罷休。
“少爺,您要找明見?這明見……是哪位啊?”趙嬷嬷心疼得要命。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再頑劣也都是衣衫整齊,舉止有度,哪像今日這般得了失心瘋似的?
孟時涯被按着灌了兩口茶水,總算冷靜了些。他看着容顏年輕了許多的乳母趙嬷嬷,不由得紅了眼眶,像小時候那樣摟着她肩膀,伏在她肩頭,默默垂淚不止。
上輩子,他聽聞林長照嫁給賀之照為男妻的那晚,在院裏獨坐了許久,最後還是趙嬷嬷過來勸他想開點。那時他不懂為什麽趙嬷嬷說這樣的話。之後,他做了太常少卿,林長照做了鴻胪寺卿,偶爾有些朝政上的事情要溝通,他看着林長照日益消瘦,沉默寡言,看着林長照與異域鄰國使者打交道時铮铮而談的風采,看着林長照被賀之照的馬車來接時的淡淡一笑,漸漸地失了心神,也失了理智,不顧禮俗人倫,執拗地坦白心意,徘徊在賀府門外。趙嬷嬷來尋他回家時,也曾說過,若他是真心,那就別氣餒,世間的禮法不必在乎。後來趙嬷嬷病了,臨終不忘告訴他,明見是個好孩子,對少爺是真心的,少爺此生定不能負了明見。是以孟時涯才堅持了那麽久,終于得到林長照肯見他最後一面,只可惜……
“嬷嬷,明見是我的心上人。”孟時涯擡起頭,看向趙嬷嬷,想哭又想笑,“我想他了……我要去找他。”
“是……哪家的兒郎?”趙嬷嬷驚訝,但并未發怒,只是頗為擔憂,“你呀,你呀!怎麽連人家的公子都招惹上了!”
孟時涯抹去眼淚,彎起嘴角笑了笑,道:“上輩子,是他先招惹我的……這輩子,換我先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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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孟時涯醒來是午後時分。出了孟府,正值未時。元月裏很少見日頭,天空灰蒙蒙的,冷風卷起樹梢上僅存的幾片落葉,甚是凄冷。京城邺安的朱雀街上行人寥寥,個個縮起脖子籠着胳膊,腳步匆匆,與元宵那日摩肩接踵的盛景大不相同。
眼角掠過去的店鋪旗幟招牌一如往昔,擦肩而過的甚至還有那麽幾個眼熟的。孟時涯盯着前方,邁開步子,走得太急接連撞到不少人。若非認出他就是孟家的公子,抑或瞧他癡癡傻傻的,早把他攔住教訓一通了。
孟府就在朱雀街上,與國子監相隔不過一炷香的腳程。孟時涯沒乘轎子,也未騎馬,被趙嬷嬷好說歹說,披了件黛藍色的棉袍便出了府門。行至半途,袍子系帶松開,棉袍落地,他絲毫未察覺,自顧前行。尾随在後的書童荻秋一邊抹眼淚,一邊撿起袍子,追趕着給他披上。
“少爺!您到底是怎麽了?”荻秋哽咽,鼻尖在冷風裏痛得通紅。
孟時涯好似沒聽到一般,嘴角挂着古怪的笑容,一雙鳳眼裏卻閃爍着淚光。
荻秋嘆氣。
少爺昨日落水,夜半燒了起來,折騰了好幾個時辰,莫不是燒壞了腦袋?這可如何是好!老爺不見蹤影,只怕此刻還未得知這事兒呢!
國子監的大門就在眼前,孟時涯幾乎是飛奔過去,把來往出入的學子吓得紛紛避開。孟時涯并未痊愈,一路疾走喘得厲害,看起來倒有幾分狼狽。
“少爺您慢點兒!”
國子監門前有石階,荻秋生怕他摔了。
幸而,孟時涯漸漸停駐了腳步,荻秋這才追上來。
只是,孟時涯的神情變得有些可怕。
陰冷,憤恨,像是遇上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荻秋擡眼看去,方才踏出國子監大門,此刻就站在他們面前的,正是平南王長子李恒,刑部尚書之子餘正,京兆尹之子周知安和金吾衛上将軍之子陸行彥,都是孟時涯平日裏交好的朋友。
李恒乍見孟時涯,頗為驚喜,嬉笑着快步邁下臺階:“孟兄,你這病好了?恭喜恭喜呀!昨日是小王我——”
接下來的話他未能說出口,因為孟時涯迎上去,一把掐住他喉嚨,将他甩在地上,惡狠狠地用盡了全力。
那李恒看上去高大健壯,實則身子虛得很,碰上身量不低的孟時涯竟毫無反抗之力,眨眼睛的功夫便難以呼吸,臉皮漲成了紫紅色。
一衆學子俱是目瞪口呆。
荻秋愣了片刻,趕緊撲上去,試圖把孟時涯拉起來。跟在李恒身後的餘正等人醒過神,七手八腳地來拉扯。
“孟兄!這是怎麽回事兒!”
“快,快松手!”
“李兄要被你掐死了!混賬玩意兒還不快來幫忙!”
李恒等人帶來的随從聞言,慌裏慌張地也跟着來幫忙。只是李恒得了救,餘正卻遭了秧,被孟時涯一腳踹在腰腹,癱倒在地上,痛得喊不出個聲兒。孟時涯目呲欲裂,狀若癫狂,力氣大得可怕,七八個人拉不住。那餘正又被他一腳踩住肋骨,登時昏死過去,周知安轉身想逃,被孟時涯揮拳打在腦袋上,頭暈目眩,跪趴在地幹嘔不止。陸行彥慌了神,不敢再靠近孟時涯,孟時涯轉身盯上他,冷笑一聲,飛身躍至半空,将他踹出數丈遠,撞在對面街鋪的廊柱上,噗的吐了一口血,亦是昏厥不醒。
孟時涯落地,利落掃腿,将李恒等人的仆從甩開,踏步尋至李恒身邊,抓起他就要扔出去,荻秋哇的一聲哭出來,抱着他的腰死命往下拽。
“少爺!少爺您瘋了啊!您快把他們都打死了!少爺你醒醒……”
國子監的學子們,一些個慌裏慌張奔進去找人,喊着“出事了”,餘下幾人戰戰兢兢圍上來,試圖攔住孟時涯。
只是,孟時涯似殺紅了眼的沙場大将,又如遇上了死敵的兇獸,模樣實在可怕,除了荻秋,再無人敢接近分毫。
孟時涯喘着氣,怒視爬起來踉踉跄跄站不穩,一臉驚懼的周知安,咬牙切齒,低聲道:“他們都該死!該死……”
“可是,可他們是少爺的朋友啊!”荻秋揪住他長袍一角,哭着哄勸,“少爺放下小王爺——”
孟時涯搖了搖頭,滿眼苦澀悲痛,道:“不,他們不是我的朋友——他們都是我的仇人!他們害了明見……明見……”
說話間,一個人奔出大門,躍下臺階,抓住了孟時涯胳膊,連拖帶拽把李恒救下來。來者與李恒模樣有幾分相似,只是年輕了少許。荻秋看到他,頓時從地上掙紮着爬起,把自家少爺攔住,不讓他靠近李恒。
“李公子,您別氣惱,我們少爺他,他病了!”
這位李公子,正是李恒的弟弟李瑛,因是庶出,加上李恒向來不喜這個弟弟,邺安權貴子弟大多不稱其為小王爺,只喚其一聲公子。李瑛性子沉悶,鮮少與他人交談,縱然天資僅在孟時涯之下,然名聲遠遠不如,是以二人也無甚往來。
李瑛